第83章
可事情早已經(jīng)塵埃落定。 白清靈就算是想說什么想做什么,也都是不可能了,白家大小姐的身份,到底是過眼云煙了。 陸家是徹徹底底的泯滅于歷史洪流中,別說過了小一年的時間了,就算是半個月前,就現(xiàn)在的白清靈來說,她也是無能為力的。 能做的也只是私下里幫助陸景天活得不那么困頓而已。 喬遷看著她在那里嘆氣,也心有不忍。 到底生活是把她磨礪得堅強了,還是把她磋磨的認命了,他心里還真的不好做結論的。 “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總得往好處想想,你瞧,現(xiàn)在都不做噩夢了,還是有好事情發(fā)生的?!眴踢w思來想去,這也算是得到的那些壞消息中最好的消息了。 白清靈認可的點頭。 在偵探社里待著也沒甚意思,兩人將卷宗檔案整理了一番,最后發(fā)現(xiàn)這一次跳舞廳里調(diào)查的目標,真就是那位廖東仁了。 白清靈將頭發(fā)用發(fā)帶隨意挽在腦后,把卷宗翻到了最前面,看著委托人選項上的簽名,抬臉問喬遷,“委托書上怎么沒人簽字的?” 喬遷正看著她出神,有些慌亂的低下頭翻了一下,才說道,“這份是代理委托,不是本人過來的。” 白清靈皺了皺眉,指尖在紙面上點了點,干脆說道,“這案子咱們不做了?!?/br> 喬遷想了一下,“這件事是不是也與顏樓有關?委托代理人是樓下外灘報社的人介紹過來的?!?/br> 白清靈挑眉。 外灘報社介紹過來的,可真就沒準和他有點關系。 “都查到什么了?”她問。 “委托人只給了一個地點,就是咱們今天看到的那個地方,另外就是身高年紀的描述了,就連名字都是你說的?!?/br> “委托調(diào)查什么?”白清靈隱約猜到了點什么。 “銀行賬戶和秘密資金?!眴踢w說完,看向了白清靈。 此時兩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委托人當真是讓他們查銀行賬戶和秘密資金么? 大約不是的。 白清靈合上卷宗,冷下來小臉,站起身來對他說,“和我下去,看看誰是代理委托人?!?/br> 喬遷點頭。 兩人將東西收拾好,推開偵探社門的時候,卻見那位女學生還是站在門口,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們。 白清靈看了她一眼,淺淺淡淡道,“這里不適合你,回去吧。” 說完,也不再看她,直接下了樓梯。 喬遷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白小姐!”女學生開口喚到。 白清靈下樓的腳步滯了一下,扭頭看她,“我從未告訴過你我姓什么,你又是從哪里知道我姓白的?回去告訴你找你過來的人,少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女學生自覺失言了,蒼白著臉看著他們下了樓,咬著唇想了許久,才也下了樓梯。 白清靈很快找到了那位介紹人,在他搖出電話以后,找到了那位代理委托人。 電話里,代理委托人一問三不知,僅僅說是一個高個子男子給了他一大筆錢,只讓他來這里查這些,并沒有交代其他事情,而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也只是對方給他搖電話,他按照指令辦事而已。 如此,委托人這邊的線索算是斷了。 掛了電話,那位社員也是很有歉意的問他們,是不是這樁委托給他們偵探社帶來了麻煩。 白清靈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 喬遷留了個心眼子,告訴他,這位代理委托人所要調(diào)查的,是牽扯了海城的一樁大案子的人,而且這件事不但關系著委托人的性命,更是威脅著所有與這樁事相關人員的性命。 喬遷說完,也匆匆離開了。 社員當時臉色就鐵青了,看著人離開,就連忙去了社長辦公室,將這件事從頭到尾的告訴了社長。 社長明顯是不信的,在敷衍走社員后,卻是撥通了總社長的電話。 白清靈出了報社,讓喬遷先回去,她自己一人到了法華大廈樓下,看到路邊的停著的黑色汽車,看著那人身上的衣服就是顏樓手下的人,直接上了車,對開車的人說道,“回白公館?!?/br>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也沒說話,啟動了汽車就開走了。 路上,白清靈越想越覺得查廖東仁這件事情是夏至弦做的。 顏樓要做的事,夏至弦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如今他去海城估計也是不情不愿的,更何況海城北倉那邊正在打仗,這個時候顏樓來了外灘,分明就是讓夏至弦替代他去擔起這副擔子。 按照夏至弦以往的做派,給顏樓和她留出這么一個十分明顯的導火引線也是十分可能的。 一個本該死了的人,好好活著出現(xiàn)在外灘,如果是普普通通的遇見,白清靈大約是不會往其他方面去聯(lián)想。 但是夏至弦用一個不存在的委托人來專門查他的銀行賬戶和金庫,就擺明了告訴她,在海城里,搞垮陸家的最終黑手,就是她親愛的丈夫,顏樓。 這意味著,白清靈與顏樓之間的關系將會變得更為復雜。 本就該是顏樓的位置,被她霸占了,他繞了那么一大圈拿回來屬于他自己的東西和地位也無可厚非。 可是讓她最為在意的是夏歡沁,和借她的手毀了的陸家。 陸家與白家并無恩怨,只是因為顏樓一步步將疑點引向了陸家,才有了那般天大的仇恨,最后,又是這般毀了陸家。 她茫然的望著窗外摩登華麗的外灘。 怪誰呢。 好像誰也怪不了了。 顏樓有錯么。 他錯在野心太大,城府太深么,也不是,他拿回屬于他自己的位置而已啊。 怪她么,她有錯么? 是她有眼無珠識人不清么? 也不是,她竊取了顏樓的位置,不該還回去么。 白清靈閉上了眼睛,睫毛劇烈顫動著。 顏樓沒有錯,可是結果就是歡沁失明了,蘇懷瑾死了,陸家垮了,路伯父死了,陸景天逃亡了,她呢? 她活著,還活得如此光鮮。 她該活著么?她有資格活著么。 白清靈陷入深思中,越是想頭越是疼,越是想,心越是涼。 開車的人透過后視鏡看著她的模樣,皺了皺眉,開口問道,“需不需要送你去醫(yī)院?” 白清靈光潔的額頭都是汗,看起來面色十分蒼白。 “我沒事?!?/br> 那人在后視鏡看了一眼,見她確實沒有身體疼痛的癥狀,就沒再說話。 等車停下來時,白清靈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是法租界的白公館。 她抬眸看向汽車夫,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可是眼熟并不代表他就是顏樓的警衛(wèi)員了,她冷著臉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想了起來。 這人與霍醫(yī)生長得十分相像。 “你是霍正懷的什么人?” “我是他親哥哥,霍正陽?!被粽柨粗n白的臉色,“你生病了?” “你拉我到這里什么意思?顏樓指使的還是夏至弦指使的?” 車??吭邳S埔飯店外,這是外灘最為繁華的飯店。 “蘇小姐想見你?!被粽栒f完下了車,走到后門打開了車門,指了指樓上,“蘇懷瑾小姐,專程從寧城趕來,想見你一面,與你說說關于你和顏樓之間的事情?!?/br> 白清靈失神了一秒,隨后淡淡道,“蘇懷瑾已經(jīng)死了?!?/br> 霍正陽皺了皺眉,“白小姐說話不要如此刻薄,去世的那位并不是蘇小姐,是總理國務大人為蘇小姐養(yǎng)在府中的替身。” “替身?”白清靈怔住了許久。 “是的,是蘇小姐同母異父的meimei?!被粽栒f到這里,很不認同的看向白清靈,“那位同父異母的meimei也很是可憐,我們都想不到,會因為您的爭風吃醋,就害了她,好在,” 霍正陽談了口氣,“好在她死后的尸體被運回了寧城,也救了蘇小姐一命?!?/br> 說到這里,他做了個請的姿態(tài)。 白清靈從后座出來,抬臉看了一眼天色。 繁華的外灘,即便天色暗淡了,也蒙著一片華麗的血色火燒云。 白清靈被請到了樓上,會面的地點是一間客房。 走進客房,蘇小姐背對著她站著,穿得素淡的旗袍,頭發(fā)是時下摩登的艾斯頭,身子較為柔弱,站在窗口,初夏的天氣里,也偶爾咳嗽幾聲。 在聽到開門聲后,她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白清靈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臉色白了白。 輪廓很是相像,只是身高略比海城那位蘇懷瑾略矮一些,看起來也更為精致一些。 蘇懷瑾在看到白清靈的那一刻,呼吸一窒,隨后就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霍正陽連忙越過白清靈走到蘇懷瑾身側,替她順著氣,扶她坐下后,走到窗邊要將窗戶關了上。 “別關!”蘇懷瑾說道。 霍正陽扭頭看她,“你這身子少吹些涼風罷?!?/br> 蘇懷瑾嘆了嘆氣,手里拿著錦帕,捂住口唇咳了一聲,搖了搖頭,“我沒事的,我就是想起來我那個可憐的meimei?!?/br> 說到這里,她抬頭看向白清靈,“白小姐,坐下說話罷?!?/br> “我爸爸是上一任的總理國務,這么多年,我一直被養(yǎng)在外面,五年前至弦從海城被調(diào)到寧城,負責保護我。” 蘇懷瑾話開了頭,只是沒提到顏樓,白清靈就靜靜聽她說。 原來,總理國務在蘇懷瑾出生時,正值他與其他人政見不合之時,蘇懷瑾的親生母親生下她便死了。 而蘇懷瑾本人也是因為早產(chǎn)落下了心臟問題。 總理國務怕因為自己的身份,會繼續(xù)有人對她不利,便將她從小養(yǎng)在了外面,又把她親生母親和別人生的孩子,帶回了國務府,替代她的身份生活下去。 外人只道國公府里只有一個蘇家大小姐,殊不知蘇家的真命天女是養(yǎng)在外面的。 蘇懷瑾從出生開始身體就很差,天才地寶的養(yǎng)著,五年前夏至弦被調(diào)到寧城保護她,那時的總理國務的敵對逐漸替代了他,他算到自己早晚會有一劫,便將家里養(yǎng)著的與顏樓訂了婚,外面的真命天女蘇懷瑾與夏至弦訂了婚。 府中的‘蘇懷瑾’并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jiejie,總理國務死后,就與顏樓一同逃亡到海城,而夏至弦留在了寧城。 接下來的事情,白清靈都猜到了。 “顏大哥早就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并非是孤兒了,只是爸爸一直留他在寧城,這也是怪我身體太不爭氣,要不是為了我,他也不至于這么多年都回不了海城。” 蘇懷瑾嘆了口氣,又咳了兩聲。 霍正陽倒了杯溫水給她,她喝了兩口,又遞還給他。 白清靈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霍正陽,淡淡問道,“霍正懷是你的弟弟,可也是白家的家庭醫(yī)生,他給白家看了幾年病了,也是你們安排過去的么。” 霍正陽搖了搖頭,“我弟弟從法蘭西學醫(yī)歸來后,就立志要做救死扶傷的醫(yī)生,只是后來如何去的白公館,這我不太清楚?!?/br> 蘇懷瑾沉默了一下,接話道,“大約也是因為我吧?!?/br> 白清靈看她,等她繼續(xù)說。 “我從小身子就弱,就愛生病,后來霍二哥去了法蘭西,回來替我看了病,說是找到合適的心臟便可以做換心手術的,可是我害怕?!彼蛄讼麓?,唇上是用手精心抹過的淡色點唇膏。 “我聽霍正陽說,來海城的蘇懷瑾死后被運回了寧城,而你得了救。” 白清靈說完,就見到蘇懷瑾的臉色忽然一變,接著就呼吸困難了起來,手握住領子,似乎很難受的模樣。 “蘇小姐!蘇小姐你別著急!白清靈你瘋了嗎!這種話你也問得出來!” 霍正陽一邊替蘇懷瑾順著氣,臉色十分難看的責問白清靈。 白清靈皺著好看的眉心,從椅子上站起了身,淡漠的看向蘇懷瑾,“既然蘇小姐身體不舒服,就改日再說罷。” 說完,她就要走。 “你不能走!”蘇懷瑾似乎喘勻了氣了,伸出手攔她。 白清靈半轉(zhuǎn)的身子停住,側臉看著她,“你不是生病了么?!?/br> 蘇懷瑾呼吸一滯,低下臉,“連你也嫌棄我生病了嗎?” “白小姐,蘇小姐話還沒有說完?!被粽柊櫭伎此?,似乎她的舉動十分無理。 “還想說什么?”白清靈半側的身子轉(zhuǎn)向她,低眸直視她,“說罷。” “我聽說,是你殺的我meimei,對么?”蘇懷瑾一臉憂傷的望著她。 “對?!卑浊屐`沒有否認。 人是她推下去的。 “那你怎么還,還能待在顏大哥的身邊?你可知道我爸爸早已為我那可憐的meimei和顏大哥訂了婚,你逼迫他結婚,他為了保護我,才不得不和你結了婚。他的未婚妻被你殺了,你就一點愧疚之心沒有嗎?你非要我顏大哥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放過他?!” 蘇懷瑾越說越是激動,說到最后臉色蒼白。 白清靈皺緊眉心,看著眼前這么位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人,十分冷淡的說道,“蘇懷瑾,不是我不放過他,是他不肯放過我?!?/br> “那是因為你殺了他的未婚妻他要報仇啊!”蘇懷瑾捂著臉哭著說道,“你怎么就這么這么傻,還要讓他留在身邊,你倒是逃跑啊,你不跑,難道要等著他要你償命么?!” “償命么?!卑浊屐`忽然笑了一下,“我償過命了。” 這話一出,蘇懷瑾忘記了哭,怔怔看著她,“什么償過命了?怎么回事?” 白清靈笑了笑,“蘇小姐不必介懷,我早已為另妹償過性命,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你的顏大哥,至于他為什么不放過我,到底是為了殺我還是離不開我,我也很想知道?!?/br> 說完,她便笑著轉(zhuǎn)了身,在看到門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時,臉上的淡笑沉了下來,過去要越過他。 卻被顏樓一把握住手腕。 男人穿著淺灰色西褲,白色條紋襯衣,還是那副倜儻不群的模樣。 “顏大哥!” 白清靈冷著小臉,被他攥住了手腕,聽到這一聲輕呼,她紅唇勾起,冷笑著,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冷淡說道,“為了蘇懷瑾,你借我的手殺了冒牌貨,既能撇清干系,又能置我于死地,還能救了蘇懷瑾,顏樓,一箭三雕的好事,你真是做盡了。可惜啊,你心里的蘇大小姐,現(xiàn)在還是夏至弦的未婚妻,怎么辦,要不要再借我的手,把他也殺了?” “大小姐!”顏樓冷聲制止她繼續(xù)說話。 白清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這是要做戲了?好呀! 她心中想得明白了。 為什么夏至弦和顏樓對蘇懷瑾的死根本不在意了,如果假的蘇懷瑾不死,真的蘇懷瑾又哪里來的心臟? 好一個一箭三雕的好事! 她也不抽回手了,只順勢靠在了他胸前,歪了歪頭,笑著說,“顏樓,你這是來接我的,還是來看蘇懷瑾的?要是看她的,那我就先回去再等你回來,要是來接我的,就帶我去吃西洋餐,聽她說了這許多話,腦子都轉(zhuǎn)不過來了,餓了吶~” 又是委屈又是調(diào)皮的伸出手,點了點他的胸口,“你倒是說話呀~” 蘇懷瑾看著顏樓的手就這么搭在了白清靈的腰間,說了一句,“我來接你回去?!?/br> 只覺嗓子眼里血氣上揚,下一刻,手捂著口唇有吭吭咳嗽起來,接著眼皮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