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守不住
她的這一番計較和質(zhì)問,將陸景天的火氣又撩了上來。 他與白清靈從小到大最大分歧就是,白清靈對他所做的每一個行為都質(zhì)疑。 她總覺得他脖子上頂?shù)氖遣斯?,還是空心的! “你,”他到底憋得臉通紅,也沒反駁她了。 也是奇了怪了,在她面前就是覺得低人一等了,她說什么都是對的。 這種從小被奴役的感覺,就又冒出來了,壓都壓不住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沒好氣的說完,又軟聲道,“咱們一個躲災的哪兒敢殺人,這處宅院還是你留洋的時候我置辦的?!?/br> 陸景天沒好說是他打算等她留洋回來結婚住的。 畢竟倆人的情況擺在那里了,到底是她婚嫁了,他再后悔,也晚了。 要不,做??? 他趕緊搖了搖頭,想什么屁事吶! 他們家老爺子得從地里爬出來掐他脖子抽他屁股。 白清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皺眉沉思的模樣,就隨意推開了一間屋子。 干干凈凈,空空蕩蕩。 “這什么都沒有!”連張床都沒有,怎么?。?/br> “不是沒來得及置辦就出事了嗎,你就不興再往里走走,五開間呢,你就非得盯著一間下人房看,我哪里還有錢財給下人置辦物件兒去!” 他這話也在理,白清靈就順著花園穿了大廳,這一路也是驚嘆不已。 “陸景天,沒想到啊,為了小憐你可是舍了大手筆,親王府可不是有錢能得的,我記得我爸爸說這處親王府和我們白家還有些牽扯,親王府的阿哥死在煙館,死前拿了親王府抵賬吶,你怎么得的?” “你別管,反正不是為了小憐?!标懢疤觳荒苷f實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來。 “對了,”白清靈站住轉(zhuǎn)身看他,“上次我就想問你來著,小憐吶?” “你能不能別提她了?還能不能趕緊安頓下來讓我歇一會兒了?我踩大車踩得后脊梁骨都疼,你不心疼也就算了,就不能讓我耳根子也清凈會兒嗎!” 陸景天說到最后,抹了把臉,“再往前走,你屋子在后頭呢!” 白清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還不稀罕問呢! 住慣了花園小洋房,到了親王府算是開了大眼界。 可惜了,要不是她祖父那輩非要換塊地住,她也是有王府的格格吶! 她嘖嘖兩聲,活水繞山石生花,景是又美又奇了。 “喏,你住那里?!钡搅撕筇怂暮显?,陸景天一抬手就是一指。 白清靈徑直走過去一推門,陳年舊味撲鼻而來,嗆得她打了好幾個噴嚏,紅著眼睛瞪著陸景天。 “你別看我,我哪知道你突然就離家出走了?我還天天打掃屋子等著你來?。俊彼柤?,一副無賴模樣。 白清靈將門大開,看清了里面的擺設。 一股塵土就飛揚起來。 里面如何古香古色如何極工盡巧氣派她不知道了,連著打了個十多個噴嚏以后,眼淚就流出來了。 一邊擤著鼻涕一邊罵陸景天,“你太損了!” 陸景天撓了撓后腦袋瓜子,將牛皮箱子放下,自己先繞了進去,也連著打了十好幾個噴嚏才停下來,出門對她說,“喏,公平了吧?” 他去打了盆水,干干凈凈抹了兩遍,才又將白大小姐請了進去。 這次再看,她滿意了。 “知道你吃不了苦受不了罪的,這里面東西可都金貴著呢?!彼畔屡Fは渥?,又是一頓收拾,又去抱了一床干凈被褥過來,趁著日頭足著陽光正好,拿出來曬了起來。 “行李我一早給你置辦好了,要么以后你別出門,出門就得穿我置辦的,這外面人也就找不到你了。” 陸景天想得好,這親王府就連他親爹都不知道他盤下來了,外面更覺得這里是座空宅,也沒人打擾也沒人知道,倒是個好好的住處。 就是沒了傭人下人,凡事都得自己動手,白清靈蜜罐子里長大的,他雖然也是,可這半年時間,什么沒學會? 且就當做她的下手,該做的就做了吧。 如此想想,心里還生出一絲小甜蜜來了。 “那可不行,你這里我最多當做落腳地歇一些日子,等他們放松警惕了,我還要干大事的!”白清靈說。 “你干什么大事,什么大事比你命重要?” 外面?zhèn)鞯梅蟹袚P揚,他哪里不清楚夏歡沁死了,訃告都登報了! 他日日去顏公館門口喬裝蹲著是為了什么,當然是等白清靈死心把她接出來活命! 這都接出來了,還能讓她回去送死?! 那顏樓夏至弦哪一個不是要命的鬼?! “我的事你別管。”白清靈把他推出去,門一關。 坐在打掃干凈的床榻上,她裹緊了大衣。 是逃出來了,也是安安全全了,可是顏樓當真不知道她走了? 從三樓下來到出門,不管是傭人下人警衛(wèi)員還是門房,一個都沒見到。 這不是她逃出來了,是顏樓放她走了。 也好,也罷! 她摸了摸硬邦邦的黃花梨木床榻,四足雕花是氣派也氣派,硌人也硌人。 屋子里還冷著,她雙手抱臂站起來,走到門口推開門時,陸景天正當院子劈柴呢,這煞風景。 不過想到現(xiàn)在白日里陽光正好都這般冷呢,晚上可一定會凍人的,于是對他掄膀子煞風景也不甚在意了。 打這天起,白日里白清靈在屋子里琢磨自己的報仇大計,外面陸景天掄膀子砍柴,再一同蹲在那里琢磨做個火熏火燎的早午飯,和晚飯。 倆人都不是會做飯的人,在被燙過幾次,又吃了幾次糊嘎巴后,白清靈有些蔫了。 白大小姐那么養(yǎng)尊處優(yōu)愛漂亮的人,著實是受不了吃這等飯菜了。 模樣丑得無法下眼,味道也無法下口,簡直就是一場無休無止的酷刑了。 陸景天湊合了許久也是習慣了,但是為了白清靈,毅然決然的決定了,戴上瓜皮小帽和粗布麻衣,去外面酒樓買些她該吃的東西回來打牙祭。 卻被白清靈制止了。 “算了吧,你出去還不如我出去,我出去最多回去,你出去可就活不成了?!?/br> “你都多久沒好好吃東西了,你瞧瞧你那臉蛋子,還有rou么?你白大小姐什么時候瘦成這樣過了?不行,我說什么都得搞一些人吃的東西回來!” 見他如此堅持,白清靈想了個辦法,“你去我皮箱子里拿出些錢來?!?/br> 白大小姐打扮成小仆人的模樣,到了巷子口找了個七八歲的男娃子,答應給他一塊錢,再讓他去買些吃食回來,告訴他要是合意了下次還找他去買。 家里大人都賺不到一塊,他當然樂得屁顛屁顛去辦事。 白清靈手里拿著把瓜子,靠在墻角里,一邊嗑瓜子一邊等小孩。 隔了一會兒,陸景天穿著一身花棉襖臊眉耷眼小媳婦似的蹭了過去,“我這樣還能有人認出來不?!” 白清靈頭發(fā)挽在帽子里,臉上也擦了胭脂,瘦成竿子臉上又擦得蠟黃蠟黃的,可一對比他,就還是可以看得下去的,能入眼的。 這陸景天簡直沒眼看了。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也不知道哪里搞來的紅綠花棉襖,胳膊屯在袖子里,大頭巾裹住短發(fā),只留一張擦了點唇膏抹成血盆大口的臉。 就說是個得了‘巨大癥’的大媳婦吧,那拉胯走的姿態(tài),也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白清靈靠著墻,看著他這么一副尊榮,也不覺得自己有多丟臉了,一手抓著瓜子,一手捂住眼睛,滿臉嫌棄,“你離我遠點!” 陸景天也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是沒眼看了,見她這樣反倒是放得開些,“咋啦?不想看?我偏讓你看!” 他說著,就動手扒拉她手去,愣是把戴著花頭巾的臉湊過去給她看,“格格,睜眼看看唄,我美嗎?” 白清靈實在忍無可忍,一腳踹過去,可這身子缺營養(yǎng),這一腳踢在他身上,就是撓癢癢。 可陸景天還是哎呦哎呦的叫了起來。 東離跟著顏樓遠遠坐在車里看著堂堂白大小姐,如今也落魄到這副模樣才能吃頓好飯的模樣,心里也是酸楚了,可看著陸景天,又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模樣。 他偷眼看了一眼顏樓,男人臉色很不好。 他開口問顏樓,“顏公子,要不要將大小姐帶回去?” “不用。” 東離總覺得他這兩個字是從牙齒中間擠出來的,又生硬又冰冷。 他是十足的替大小姐擔心了。 顏樓看了一會兒,見那位穿著與白清靈差不多的七八歲小孩蹦蹦噠噠,身后跟著兩位酒樓伙計,手里提著屜籠過來時,就讓東離開車離開了。 與陸景天便能吃得下去飯,與他就吃不下去飯。 他沉默著垂下眸子,看著手里打包的起士林蛋糕禮盒,就扔向了窗外。 陸景天這個大媳婦雖然看起來挺唬人的,卻勝在模樣長得俊,大紅嘴唇也不影響他的美麗漂亮。 那倆小伙計先看的背影,被唬的一跳,等他轉(zhuǎn)過身來,倆人可是驚為天人了。 嚯!好美一大媳婦! 倆人比白清靈高一些,比陸景天矮半頭,完全忽視了白清靈這位病態(tài)清雋小郎君,都是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了陸景天,唯恐誰比誰落后。 陸景天接過來打開看一眼,沒問題了就把錢給了其中一人。 那人接完,順手摸了陸景天手一下,摸完嘿嘿一樂,“下次大姑娘有啥需要的,爺們都給你送過來!” 白清靈眼含狡黠,后退了幾步,招呼那位小娃過來,把錢給了他,小聲和他說,明天你換一家菜館買,我多給你一塊糖。 小娃聽了拿著錢蹦蹦跳跳離開了。 陸景天也是男人,自然是知道那人眼睛里光芒可不是好光芒,尤其被人摸了手,那心里惡心的不行了。 他惡狠狠一瞪,粗聲粗氣罵他,“艸你姥姥,摸你娘呢?!滾幾把蛋,別讓老子再看到你!” 奈何兩手都是屜籠,只得大腳一開,踹到一個,再瞪另一個。 這倆伙計一看,就趕緊溜了。 天??!這大媳婦可是個妖人吶! 倆人屁滾尿流的滾遠了,陸景天還罵罵咧咧的不饒不依的。 白清靈過去,拍了拍他,“行了,大粗嗓門再暴露了?!?/br> 陸景天一被拍就熄了火,跟著她后面灰溜溜夾著尾巴回去了。 這一路上,他碎碎念著那倆伙計,白清靈被念煩了,住了腳,轉(zhuǎn)身看他,“那你怪誰,你穿得又花又綠寡婦似的,不勾搭你勾搭誰?!”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 煩人! 陸景天啞火了,心里暗暗決定,再也不穿這么花了,下次換身樸素普通的花棉襖。 白清靈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搞來那么多又大又長的花棉襖,換著花樣的花頭巾,幾乎一天一個樣的和她一同去取飯。 對于陸景天熱衷于花棉襖這件事,白清靈在報仇的苦大仇深間歇中,也多了一絲歡樂。 她開始接觸她從未想要接觸過的貧民街市,游走于衣衫襤褸的販夫走卒間,對于偽裝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胭脂衣服帽子也成了她的喬裝武器,也扮演過地痞混混跟在后面去收賬。 直到遇到了霍醫(yī)生。 倒也不是霍醫(yī)生欠錢,也不是地痞去收保護費。 是她隨著人家胡吼亂叫時,霍醫(yī)生認出了她。 人家也沒聲張,只默默的站在旁邊等了許久,等人散了,白清靈跟著分完錢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時,被他攔了住。 白清靈手里數(shù)著錢,低著頭就看見了他的一雙皮鞋尖,抬頭見他一臉戲虐的模樣,轉(zhuǎn)身就想跑。 被他一把抓住帽子,她就不敢動了。 身邊可都還是人吶,被他抓掉帽子露出頭發(fā),這以后還怎么混?! 她可還靠著這地痞身份打聽蘇懷瑾的消息吶! 人就這么被他扒著腦袋瓜子跟他進了胡同。 霍醫(yī)生歪頭看了看她,“這要不是我學醫(yī),說什么都看不出來你臉上這胭脂來了,顏夫人,你這是勘察民情吶?大帥他知道嗎?” 白清靈眼珠子盯著他,“你松開!” “哦,抱歉了顏夫人,實在是失禮了。”他絲毫沒有道歉的模樣,只笑著收回手,上下打量她,“多日不見,您這是遭受了什么竟然這樣一副模樣了?!?/br> 霍醫(yī)生的出現(xiàn),白清靈是萬萬沒想到的,她甚至想過有一天忽然來一隊警衛(wèi)員把她當街抓走,卻從未想過會被霍醫(yī)生認出來,抓著腦袋帶走。 這讓她很有些無地自容了。 白清靈只知道他與顏樓夏至弦是舊識,卻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多熟識,就一并將他也一起敵視起來。 “要抓便抓,何必假意猩猩!” 這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把他逗笑了。 “顏夫人,我又不是與你作對的人,我可是被夏至弦揍過的被迫與你統(tǒng)一一戰(zhàn)線了的?!?/br> “那你也是與顏樓一伙的?!卑浊屐`冷笑一聲,“別看你與我白家做了許多年的家庭醫(yī)生,可私底下不知道與顏樓有多密切了,我可信不得你了。” “那你要如何信我?”霍醫(yī)生笑道。 這把白清靈難住了。 想了半天,說了一句,“反正如果我被顏樓捉住,就都是你的責任!” 霍醫(yī)生怔了一會兒,“你與顏大帥都到捕捉的地步了?” 白清靈抿了下唇,心道壞了。 顏樓那邊還沒放出消息吶,她這里倒是好,直接把自己的老底兒揭掉了。 他若是求功心切,豈不是直接把她扭著胳膊送到顏樓面前? 想到這里,她又起了逃跑的心思了。 奈何不善撒謊,眼珠子一動,霍醫(yī)生便看出來了,“我不與他一伙,我與你們一伙?!?/br> 白清靈冷笑,“你與我們?我與誰?你這是調(diào)查好了還是有人透了底兒了,你才過來甕中捉鱉的?” “顏夫人說笑了,您可比那東西美麗千倍萬倍了。” 白清靈聽他這么一說,臉一紅,“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好好好?!?/br> 哄孩子一般的語氣,讓白清靈皺了皺眉,“我不與你扯皮,你說吧,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偶然遇見了,看你這身打扮覺著稀奇,拉你過來見見面而已,并無其他的?!?/br> 白清靈將信將疑,“那你說與我一同戰(zhàn)線,你說說,我們指得是誰?” “自然是你與夏小姐?!?/br> 他說完,白清靈臉色沉了沉,“莫要油嘴滑舌了,也不要再提歡沁,她可不是你們用來調(diào)侃用來利用的!” “怎么會,我知你與夏小姐相好,又知道你傷心難過要殺人了,見到你自然要知會你一聲,夏小姐她,” “她怎么樣?” 這一刻,白清靈十分想從他口中得出一句,歡沁沒有死,歡沁只是被夏家?guī)ё忒燄B(yǎng)去了。 “她臨終前告訴我,不要你發(fā)瘋,不要你報仇,不要你殺人。” 霍醫(yī)生看著她清亮眸子里的光就這么一下黯淡下去,有些不忍,“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我之所以攔著夏至弦,也是夏小姐的臨終遺言,她是不想見他了。她還說后悔了,但是她不怪蘇懷瑾的,是她自己守不住他?!?/br> 白清靈垂下眸子,許久抬起臉,眼眸冰冷的看著他,“我哪里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們我一概都是不信了?!?/br> “蘇懷瑾,你當真動不得的?!被翎t(yī)生看了一眼懷表上的時間,決定長話短說,“對于她和顏樓還有夏至弦之間的事情,我是知道一點的,現(xiàn)在還要趕回醫(yī)院去,你若是想聽,明日下午三點,你還在這里等我,我講與你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