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師友相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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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渡上遼津,黃云慘無顏。老母與子別,呼天野草間。白馬繞旌旗,悲鳴相追攀。”豫章行 數(shù)十名騎士護衛(wèi)著一輛車駕,在薊縣城北的河邊軋軋行駛,漸漸起勢的西北風(fēng)刮起一陣寒意,攜著落葉與塵土肆無忌憚的在原野上呼嘯,時而將河水吹起陣陣觳紋,時而匯聚在顛簸不平官道上,把車駕與護衛(wèi)隨行的騎兵一齊裹在秋風(fēng)里。 黃云慘淡,人心愁煩,這秋風(fēng)雖然不猛烈,但冷徹地吹在身上并不讓人感到好受。 單調(diào)而枯燥的馬蹄聲在堅硬夯實的黃土道上重復(fù)著極有規(guī)律的聲響,伴隨著車外河水緩緩流淌的嘩嘩聲,聽得人懨懨欲睡。 此時距離上谷等地兵變已過去兩天,劉虞對手下兵馬幾乎一夜之間失去了控制。在有心人的背地教唆下,劉虞這回要帶他手下這數(shù)萬人去并州,且不說并州羌漢雜居、民族形勢比幽州還惡劣,就說并州天高路遠、地產(chǎn)貧瘠,戍守他鄉(xiāng)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回來。 種種不利的消息與恐慌的情緒在軍中蔓延,讓士兵們對并州之行產(chǎn)生抗拒,最后在人的暗中鼓噪之下,遂聚眾成了一場有預(yù)謀的兵變,希望籍此迫使劉虞讓步。 劉虞得知此事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要申飭公孫瓚,雖然毫無憑據(jù),但在劉虞心中,這件事除了公孫瓚就再無旁人能做的出來。就在他氣急敗壞的時候,裴茂適時的攔住了他,好不容易穩(wěn)定了對方的情緒之后,這才派遣田疇等人趕往昌平縣與公孫瓚談條件。 騎都尉田疇擔(dān)負護衛(wèi)的責(zé)任,騎馬走在隊伍前頭,車內(nèi)坐著的則是十歲不到的稚子盧毓、以及一名中年文士。 這中年文士名叫高誘,涿郡涿縣人,是盧植的老鄉(xiāng)。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就在盧植門下與公孫瓚、劉備、劉德然等人一同就學(xué),誦讀經(jīng)義。 雖然他的成就與學(xué)問比不得盧植門下的其他弟子,但論及對師長的授學(xué)之恩,高誘并不遜于旁人。 不知是長途乘車的緣故還是心里仍舊沉溺于悲戚,盧毓的眼圈有些發(fā)暗,清澈的眼瞳中帶著一絲憂郁。他這一路上都是這么茫然的樣子,從涿郡到薊縣、又從薊縣準備到昌平屯兵之處去。 高誘看著恩師的幼子,目光中透露著憐惜與不忍“這本不該讓你來的。” 盧毓隔著車窗看向外邊蒼黃的天空與清澈的河水,搖了搖頭,說道“這是先父遺命?!?/br> 對方的早熟出乎高誘的預(yù)料,他怔了一下說道“公孫瓚是盧公曾經(jīng)的學(xué)生,一會到了那里,知道要怎么說嗎?” “知道。”盧毓清楚明白的答道?!耙屗麜砸灾伊x?!?/br> 說的輕松,其實談何容易 高誘不愿滅自家威風(fēng),只得點頭說道“雖然不知盧公到底是出于何等籌算,讓你一個孩子家來出頭露面。小小年紀,倒真是辛苦你了?!?/br> 盧毓看向高誘,在窄小的車廂內(nèi)勉強對高誘施了一禮,然后便不再說話。 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談吐與氣質(zhì),讓高誘不由得將他當(dāng)成人一般看待,他有些漸漸明白盧公為何選擇了盧毓,而不是另外兩個年紀稍長的兒子了。 光大盧公家門者,必此人也,高誘在心里暗道一聲,看向盧毓的眼神里充滿了贊許。 從路上冒著蕭瑟秋風(fēng),田疇等一干人等終于抵達昌平縣外的屯兵大營,令他大吃一驚的是,這里雖然已經(jīng)被公孫瓚鳩占鵲巢,但公孫瓚卻沒有因此而張狂倨傲,反倒率領(lǐng)著諸多親信趕到轅門下迎接,做足了姿態(tài)。 田疇翻身下馬,走到車邊迎下高誘與盧毓二人。 公孫瓚見到他們兩個,先是一愣,然后對高誘說道“來的如何是你們?” “伯圭,天使知道你我系出同門,特意邀我代為敘說。”高誘上前一步說道。 公孫瓚忽然有些不高興,他從未指望過裴茂會親自過來,那樣等若是把節(jié)送到他手里一般。所以公孫瓚一直以為從薊縣來的會是魏攸這樣的名士,到?jīng)]想過會是自己的同門與恩師的兒子。 “我起先就想問你。”公孫瓚掉頭看向盧毓,換了一個溫和的語氣說道“盧公病逝,我這幾日就當(dāng)趕赴涿略表喪儀。而你作為人子,理應(yīng)在家守喪,為何參與到這事上來?” 盧毓極為得體的行禮道“先父說君侯脾性暴烈,過剛則易折,不忍見君侯德行有虧,是故臨終有言,要小子特來當(dāng)面轉(zhuǎn)述?!?/br> 公孫瓚臉色稍霽,嘆道“盧公誠為良師啊?!?/br> 他又問道“先師在時,可還對你說了什么?他又為何指派你,而不是你的兄長過來?” 盧毓搖搖頭,說“小子不知,先父說君侯看到我,自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br> 公孫瓚皺起了眉頭,忽然問道“你今歲幾何?” “十歲。” “原來如此?!惫珜O瓚長吁一口氣,說道“我當(dāng)年拜入盧公門下,也正好是十歲。盧公為我開蒙,授讀經(jīng)書,雖然其后幾年我又拜入劉公門下,但我心中最尊敬的依然是盧公?!?/br> 盧植在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知道以公孫瓚的脾性遲早會釀成禍端,尤其是天使的到來,比如會催發(fā)劉虞與公孫瓚之間壓抑已久的矛盾,那時候很可能會導(dǎo)致局面失控,壞了朝廷辛苦籌劃的大事。所以他才未雨綢繆,打算借助自己與公孫瓚之間的師生情分,在最后關(guān)頭勸服公孫瓚。 公孫瓚也是重情義的人,不然也不會為了與他出生入死的士卒而對烏桓視如仇敵,也不會因為與劉緯臺等人相交莫逆而處處恩遇。 他本就沒有繼續(xù)與劉虞等人作對的念頭,此時又有盧植的臨終遺愿,公孫瓚不能不給恩師一個面子,此時正好借坡下驢,不再為難,將田疇等人帶入帳中。 各自落座后,公孫瓚說道“這些天上谷屯兵得聞將赴并州遠戍羌胡,因不舍家宅妻兒,故而聚眾鬧事。我眼下已經(jīng)出面安撫說服,幽州已無兵變之虞,諒來子修你也受過天使的囑托了,到不知有什么話要你帶給我?” “君侯此次立下大功,解禍患于忽微,裴君必然要向朝廷上表,為君侯請功?!备哒T與盧毓的任務(wù)已經(jīng)達成,剩下的就該由田疇負責(zé)商榷“裴君還說,君侯驍勇有謀,膽識過人,國家將幽州托付與君侯,正可見國家識人之明。” 公孫瓚眼皮一抬,目光盯著田疇,喑啞著嗓子說道“這些都是應(yīng)有之意,除此之外,我倒還想問問,天使就沒有別的話了嗎?” 田疇面無表情,木然地反問道“君侯還想要什么話?” “此間屯兵皆不愿前赴并州戍守,我為了安撫軍心,已做下承諾?!惫珜O瓚雖然不打算做出哪一步,但該爭取的利益還是得爭取,他微微一頓,說道“還望劉使君多多體諒?!?/br> “幽州地處邊地,戍守同樣重要,劉使君本無意帶全部屯兵西行,只想帶數(shù)千人隨從護衛(wèi)罷了?!碧锂犅曊f道“倒是不知道是誰走露風(fēng)聲,故意夸大,以致軍心變動?!?/br> “是誰在私下流傳,這我不得而知,有朝一日,我定會將其搜尋出來,嚴懲治罪?!惫珜O瓚黑紅的臉膛油亮發(fā)光,他不以為忤,呵呵一笑說道“至于護衛(wèi)一事,我與劉使君好歹共事數(shù)載,既然他擔(dān)心路途不靖,那我就派義從隨行護送,就不必特意揀選士卒了?!?/br> “裴君也有此意,能得君侯遣軍護送,這一路便再無可慮之處?!碧锂犝f道。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