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裁決者說得沒錯，僅是半成品的孔雀翎，終究無法殺死一個差不多成為了神明的人，他的僥幸和預(yù)想，完全落空了，當(dāng)下他必須做出選擇，做出最后一個……有利的選擇。

    太阿的聲音驚惶，它低低地叫道：［玩家……］

    易真突然道：“裁決第五席，燭龍，到現(xiàn)在為止，你一共逃過多少次死亡的結(jié)局了？”

    黎澤宇笑聲漸止，他瞪著易真，驀地意識到了什么。

    “不、你不會的，錨點只剩最后一個了……你想跟我同歸于盡？不可能，你做不到，你做不到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邊，充斥著多少死亡的概念？”易真的眼神平靜如斯，落在黎澤宇眼里，卻如魔鬼般聳動可怖，“你逃脫它，已經(jīng)太多次……太長時間了?！?/br>
    黎澤宇臉孔抽搐，厲聲咆哮：“你還想使用自己的能力嗎！你已經(jīng)沒有這個命了，是我勝過了你，我贏了你！你想死就去吧，不過是無謂的掙扎！易真，這不過是臨死前的妄念！”

    他越說越快，語氣越說越激烈，并且開始努力抵抗毒素的侵蝕，瘋狂地掙扎起來。

    他已然有了預(yù)感，絕端不祥的預(yù)感，而像他這種級別的強者，預(yù)感通常是會成真的。

    “那就這樣吧，”易真無視他的色厲內(nèi)茬，決絕地吐出一口氣，“也該解決了，下一個輪回，我不希望再看見你這種低賤的貨色?！?/br>
    他的雙手發(fā)力攫住裁決者的血rou，瞳孔深處，渾如輪轉(zhuǎn)著萬千混沌的星光。

    “——死亡！”

    易真怒吼回蕩在時光深處，就像御駕親臨在千軍萬馬之前，轟鳴似青銅的古鐘，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皆是無法忤逆，亦無從忤逆的讖言！

    裁決第五席的燭龍瞬間發(fā)出無法承受的慘叫，洪水般的黑霧傾瀉進他的身體，消亡、凋落、終結(jié)、湮滅……它們象征的每一個意象，都是不可考據(jù)的漆黑陰影。從前這些陰影圍繞在他周圍，因為他擁有撥動時間的權(quán)能，所以就連死神也對他無能為力，唯有眼睜睜地看著他，注視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倒帶回檔，將一切重置在結(jié)束的前一刻。

    現(xiàn)在它們終于來了，帶著冰冷的快意，以及毀滅的決心，那雙寒意徹骨的手已然搭上他了的肩頭，死神俯身低語，對他吐出了第一句話——

    “——死亡！”

    恍若最后吹響的號角，地面上的高塔再也無力支撐，它轟然倒塌，發(fā)出了爆炸般的巨響，沖擊的氣浪就像噴涌的海潮，翻滾著覆蓋了周遭的所有。

    漆黑的地底，世界歸于寂靜，萬籟無聲，易真無力地吐出一口血，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拖著兩條幾乎粉碎的手臂，靠躺在廢墟之間。

    太阿輕輕地說：［都結(jié)束了。］

    易真嘆了口虛弱的氣：“啊……都結(jié)束了……”

    太阿低聲問：［玩家，這樣的結(jié)局，你就覺得值得了嗎？］

    易真笑了起來：“那還能怎么樣呢？”

    他的眼睛逐漸黯淡下去，低聲道：“或許愛就是這樣的東西啊……那么咬牙切齒的初見，最后奉還的，卻是自己的一生……”

    ——咔嚓。

    第七下清而微的脆響。

    ·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城區(qū)盡化作斷壁殘垣，幾乎沒有活人還留在這里，容鴻雪滿臉是汗，急得發(fā)瘋，他站在礦井塔的殘骸下方，用全力尋找著還未淤堵的礦坑口。幸運的是，他確實找到了一個。

    容鴻雪心頭一松，他不顧一切地鉆了進去，挖開碎石之后，他可以用精神力感覺到，這里似乎還殘存著某些奇異的能量，于是他放出精神力的觸須，跟隨這股能量的指引，完全依靠蠻力和狠勁，在地下打通了一條道路。

    在最靠近礦區(qū)中心的位置，他終于見到了易真。

    ……渾身是血，生死未卜的易真。

    礦鎬和礦燈脫出掌心，當(dāng)啷墜地。容鴻雪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就像一頭絕望的，失去了伴侶的孤狼，猛地?fù)淞松先?，又不敢隨意觸碰易真的傷口，唯有顫抖地呼喚他的名字，期望以此得到他的回應(yīng)，哪怕只有一點。

    “易真……易真、易真！”少年帶著壓抑的哭腔，去摸他的臉頰，探他的脈搏，“你醒醒，易真……你贏了對不對？易真、易真你醒醒……你看看我，易真……”

    容鴻雪陡然想到了什么，他雙手發(fā)抖地撕開了自己帶來的急救包，想用止血藥和繃帶暫時纏住易真的傷口，但是一碰到對方的雙臂，他就要痛得發(fā)出狂叫，易真的雙臂軟如棉絮，里面充斥著碎盡的骨頭。

    他再也下不去手了，容鴻雪咬緊了自己拳頭，死死地咬，甚至咬得皮開rou綻，咬出了血。這一刻，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如果易真死了，那么這世上，也再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事情了。

    “……啊，”前方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你……哭了嗎？”

    容鴻雪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覺，他猛地抬頭，看見易真有氣無力地望著他，嘴角露出一絲孱弱的微笑。

    “易真！”他簡直要喜極而泣，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你沒事，你沒事！我……你的傷口，疼不疼？我抱你，我這就抱你出去，我們回家啊，我抱你回家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易真勉力問。

    容鴻雪急忙回答：“天黑了！天已經(jīng)黑了，星盜走了，他們抓了別人，以為那個人是我。我一直在等塔塌下來，但是它過了好久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