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久了，他第一次踏足主臥，地上攤著行李箱，喬文淵正在衣柜前挑衣服，轉(zhuǎn)身遞給他一張銀行卡。

    喬苑林先接過裝兜里，然后問：“爸，有事嗎？”

    “卡里有些錢，密碼是你生日?！眴涛臏Y道，“出門旅游拿著用，你得自覺點，不能都讓梁承花錢?！?/br>
    喬苑林點點頭，還問：“有多少錢啊？”

    喬文淵瞪他一眼：“買大奔肯定不夠。你聽沒聽我說話，我看你跟梁承處得不錯，你把他當(dāng)大哥是對的，可你們畢竟不是親兄弟?！?/br>
    一些親熱的畫面隱約浮現(xiàn)，喬苑林撓頭：“您能明示嗎？”

    “我讓你注意分寸。”喬文淵職位使然，極在乎名聲，“就算是親大哥，也不能心安理得麻煩人家，懂不懂？”

    喬苑林不僅懂了，還想起姚拂的出柜箴言，他順?biāo)浦郏骸澳鞘裁慈四苄陌怖淼玫芈闊?？?/br>
    “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父子?！眴涛臏Y說完一臉警惕，“你又打什么主意？就這一張卡。”

    喬苑林道：“那對象不行么？”

    喬文淵研究X光片一樣盯著他，回答：“不行。締結(jié)婚姻成為家人才行，對象沒準(zhǔn)兒哪天就分手了?！?/br>
    喬苑林暗示道：“那人家同性戀不能結(jié)婚，怎么辦??？”

    喬文淵哪考慮過，無語得很：“扯到你姥姥家了，在說你跟你哥，cao心人家同性戀干什么？”

    今天就鋪墊到這兒吧，喬苑林及時打住，說：“我明白了，以后光花你的錢，只找你的麻煩，謝謝爸?！?/br>
    第二天早晨，喬文淵和賀婕駕車出發(fā)了，梁承接上喬苑林去火車站。

    秋高氣爽，不過有點冷，喬苑林早早穿上寬松柔軟的衛(wèi)衣，一層薄絨幫自己保著溫。一輛出租車停下，他熱情地喊：“應(yīng)哥！”

    梁承敞著及膝的長風(fēng)衣，招了招手。他沒叫老四，怕一路跟喬苑林抬杠，而且對方直播沒空。

    應(yīng)小瓊拎著包過來，問：“就咱們仨？”

    剛說完，鄭宴東從另一輛出租下了車。

    四個人檢票進(jìn)入候車大廳，喬苑林念大學(xué)時一般坐飛機(jī)，好多年沒來過火車站了。他環(huán)顧著走在前面，感覺變化不大。

    距檢票還有一會兒，梁承坐在椅子上讀一本《熱帶病學(xué)》，鄭宴東坐旁邊讀《鑒定真相》。

    應(yīng)小瓊搖搖頭，國慶期間海鮮匯生意火爆，他大撈了一筆，摟著喬苑林說：“走，哥給你買好吃的?！?/br>
    倆人在特產(chǎn)商店掃蕩了三大包零食，沒到目的地有可能先撐死，喬苑林拿一袋奶油花生砸梁承的書上，說：“別看了?！?/br>
    梁承聽話地合上書，撕開包裝還給他，問：“會游泳嗎，咱們?nèi)サ牡胤接刑烊缓！?/br>
    “會泡澡?！眴淘妨智纷岬卣f，“應(yīng)哥，你的泳褲不會是大紅色的吧？”

    鄭宴東撲哧一笑。

    應(yīng)小瓊惱怒道：“還沒進(jìn)站，小心老子撤退。”

    緊接著大廳響起廣播，開始排隊檢票，喬苑林狗腿地搭著應(yīng)小瓊的肩，說：“應(yīng)哥，我想聽你講監(jiān)獄風(fēng)云，素材一經(jīng)采用，必有重謝?！?/br>
    應(yīng)小瓊道：“你怎么不問梁承？”

    “……那段過往是他的傷心事?！?/br>
    “cao，難道我坐牢就很快樂嗎？！”

    鄭宴東在后面笑得止不住，也想找點樂子，湊過去聽。梁承漸漸落在后面，他抬手摸了摸風(fēng)衣口袋。

    進(jìn)站后，檢票的隊伍散開，人們紛亂無序地朝前走著，喬苑林被踩了一腳，吃痛停下。

    幾秒工夫，他周圍全是陌生人，應(yīng)小瓊和鄭宴東走過去了。

    他追不上，捏著車票隨人流擠上扶梯。

    等踏在月臺上，喬苑林的雙腿頓覺沉重，胸腔內(nèi)像吞了一把輕飄飄的柳絮，飛著，堵滿心房和心室的血管。

    他呼吸艱難，一聲悶過一聲，薄絨貼在流下冷汗的脊背上。

    離車廂越來越近，他的腳步也越來越慢，終于停下來，佇立在人群中凄惶地張大眼眶。

    梁承呢，梁承在哪。

    原來他的陰影不曾擺脫，他以為不提起就算是沒發(fā)生。可八年前扎下的那一根刺深埋心底，在同一個地方，在這片月臺，此刻要破土而出，攮透他搭建的自?；蜃云燮廴说谋趬?。

    崩潰之前，他要逃走。

    喬苑林慌亂轉(zhuǎn)身，卻撞上梁承的懷抱。

    他抬起顫抖的眼睫，說：“離開那天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永遠(yuǎn)不會對他產(chǎn)生愛意，看到他就想起曾經(jīng)的罪惡。

    梁承強(qiáng)自鎮(zhèn)定，說：“那不是真的。”

    喬苑林問：“那什么是真的？”

    梁承掏出錄音筆，舉在喬苑林的耳邊，在月臺烙下的苦楚就在月臺撫慰，他輕輕按下播放鍵。

    嘈雜的聲響仿佛與此時的環(huán)境重合。

    而后是列車啟動的鳴笛，以及最后一句錄音。

    二十歲的梁承坐在火車上，奔赴前途未知的遠(yuǎn)方。他嘗夠了種種酸澀，有經(jīng)歷任何事的膽量，唯獨不敢回看月臺上的身影。

    將錄音筆抵在唇邊，他錄下那一天對喬苑林真正的道別。

    “如果看相見，我只做你一個人的超人?！?/br>
    第63章

    列車啟動, 車廂內(nèi)短暫地靜下來，靠窗位置滑過錄音筆不太順滑的電流聲，引得四周乘客注目。

    梁承低聲阻止道：“你再聽下去就要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