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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高陽歷史小說作品全集(共10冊)在線閱讀 - 第5章

第5章

使府第,他連跟相識在她以前的阿蠻招呼一下,都想拉著她一起去,作用自然是在避嫌疑,用心之細,恰恰證明了他用情之專,在風流藪澤的平康坊,很少聽說過有像他這樣的。

    而居然有這樣一個一往情深的人,讓她遇到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福分。這樣想著,她又情不自禁地偷覷著他,枕上燈下,她不知道捧著他的臉看過多少回了,現(xiàn)在有韋慶度在旁邊對比著,更顯得他的蘊藉秀逸,氣度高華,把相貌英武但微顯霸氣的韋十五郎,真的比下去了。

    她默憶著韋慶度的話:“不管平康坊有多少美人……”陡然驚覺,自己不也是平康中人?平康坊只有薄命的紅顏,能得眼前的歡娛,就算是很不錯的了,誰要作久長之計,指望有個知心合意的人,廝守一生,那是永不可能實現(xiàn)的癡心妄想!

    她在想明年禮部貢院金榜高懸之日,就是他半年繾綣,一朝夢醒的時候,他有一連串人生得意的經歷在等著他——匹配高門,衣錦榮歸。而她呢,只有守著風燭殘年的姥姥,在春風秋雨中以纏綿的回憶來排遣斷腸的寂寞。須知如此,倒不如此刻疏遠著他,將來還少受些凄楚。

    “阿娃!”她發(fā)現(xiàn)韋慶度和鄭徽都以困惑的眼光看著她,“你臉上陰晴不定,”韋慶度問,“是怎么回事?”

    “沒有什么!”她亂以他語,“明天還得辛苦一天,少喝些酒,吃了飯早早休息吧!”

    吃完飯,正喝著茶閑談,繡春來告訴韋慶度,說秦赤兒已回來復命,鄭徽和阿娃都想聽聽經過情形,韋慶度便把他叫了進來問話。

    “錢送去了,王四娘就說謝謝郎君。”秦赤兒這樣向他主人報告。

    “王四娘還說了什么沒有?”

    “別的沒有什么。不過,”秦赤兒說,“王四娘仿佛很奇怪的樣子。”

    “怎么呢?”

    “我把錢交了出去,也說了‘賈斷’的話,王四娘一愣,眼珠骨碌碌轉了半天,才笑著說:‘好了,你放下吧!回去說我謝謝。’看樣子,是弄不清怎么回事似的?!?/br>
    “你當心!”鄭徽警告韋慶度說,“王四娘不定有什么花樣放在后面?!?/br>
    “不會,她也不敢!”韋慶度答道,“我原來就叫人跟她說過,算是已打了招呼,這會兒再送了錢去,她可能一時搞不清我的意思。在我看,沒有什么可詫異的?!?/br>
    “還有,”秦赤兒又說,“素娘請郎君今晚去一趟,她有事要談?!?/br>
    “噢,”韋慶度想了一下,問說,“這話,她是當著王四娘的面跟你說的?”

    “不!我沒有見著素娘。出門時,有個素娘身邊的人,悄悄招呼我,跟我說了這話。”

    “好吧,我知道了,你快和賈興他們一起去吃飯,吃完了我們就走。”等秦赤兒退了出去,韋慶度轉臉問鄭徽說:“有沒有興致再到素娘那里去坐坐?”

    “你們有私情密語要談,我夾在中間干什么?”鄭徽笑道,“而且,明天還要起個大早,我不陪你了?!表f慶度聽他這樣說,便不再勉強,自己帶著秦赤兒轉到王四娘家。鄭徽看看時間尚早,還想跟阿娃盤桓一會兒,但她一直催著他回自己那里去休息,無可奈何,只好早早熄燈上床。

    一覺醒來,銀燈微明,并聽得窸窣作響,他輕輕地叫了一聲:“阿娃!”

    “是我。一郎,你醒了?”繡春的聲音。

    “你這么早!”他撩開帳子,看到地上鋪著寢具,繡春正背著燈在系裙子,大為訝異:“怎么回事?你沒有回你自己房里去睡?”

    “小娘子叫我在你床前打地鋪,好侍候你早起。”

    “噢。”他不明白阿娃的用意,要問又不知從何問起,只是坐在床上,張大了眼怔怔地望著繡春。

    “時候還早,一郎,你再睡一會兒,回頭我會叫你。”

    “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四更剛過。”

    四更剛過,是早了些,但再睡也不必。他想了想,忽然一陣興奮,匆匆起床,穿著短衣,趿著鞋,掀開帷幕往外走去。

    “一郎,你到哪里去?當心著涼?!?/br>
    他回頭搖搖手,示意她別說話,走過去掀起阿娃那面的帷幕,向里張望。

    那里是他極熟悉的地方,小小燈焰,微微的鼻息,幽幽的粉香,一切都像他睡在她那里時,中宵夢里所看到的、聽到的和聞到的一樣。

    但此時,他有著偷情的那種神秘的興奮感——也許由于雪后曉寒特甚的緣故,他的手微微顫抖著,撩起血色羅帳,俯在床前,極小心地低下頭去,吻著阿娃的眼。

    “誰?”阿娃從睡夢中驚醒,雙眼灼灼,看著鄭徽——受驚的不只是她,她那一聲喊,把他也嚇一跳。

    “對不起!”他定下神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吵了你的好夢?!?/br>
    “你也真是!”阿娃也笑著埋怨,“這么大的人,還像孩子似的頑皮?!?/br>
    她的嬌笑,她的從衾枕中散發(fā)出來的香味,引得他動情了,低聲說道:“阿娃,時候還早,讓我跟你溫存一會兒!”

    “不行!”說著,她身子左右轉動了一下,裹緊了被。

    “何必如此嚴陣以待?你說個‘不行’的道理,說得不錯,我不強求,否則——”

    “否則如何?”

    他忽然軟化了,“我還能把你如何?”他乞求著,“我一個人在那里睡,好冷!許我分你一點余溫,好不好?”

    “別胡扯!”她聽到了繡春在外面的聲音,“繡春都起來了,一定不早了,你收拾收拾,趕快讓賈興送你去吧!”

    “你呢?你今天不送我去?”他又說,“這也對,天氣這么冷,你不去的好?!?/br>
    “我是怕你像昨天一樣,在闈中不好好做文章,無緣無故惦記著我。”

    “你在家,我一樣會惦記你的。”

    “不許這樣?!彼恢v理地說,“我不許你惦記著我!把心思放到你的考試上面去!”

    “這可沒有辦法!”他委委屈屈地答道,“我自己管不住我的心?!?/br>
    “唉!”阿娃嘆口氣說,“你這個人,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他不響,慢慢從她被底探手進去,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動。

    “好了,”她握著他的手說,“暖一暖手,出去吧!”

    “阿娃!”他答非所問地,“我們兩夜沒有在一起了!”

    “兩夜又不是兩年!這還值得特別提出來說!”

    “你倒說得輕松,我一刻見不到你,就像失落了一件什么要緊東西似的,心里好不安寧?!?/br>
    聽他說得那么癡心,阿娃不知不覺松了手,他非常機警敏捷,輕輕一掀被角,整個身子就鉆了進去,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身子。

    “你安安靜靜躺一會兒,不準胡來!”阿娃以命令的語氣說,“不然我攆你下去?!?/br>
    “什么叫胡來?”他故意涎著臉問,那只手卻更“不規(guī)矩”了。

    “你不聽話,我可要惱了!”阿娃捉住他的手說。

    鄭徽怕她真的著惱,開始靜下來,偎依著她溫暖的身體,好久不想起身。她一再催他,最后聽到有人——自然是賈興,來叩西堂的門,他才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她的床。

    阿娃也要起來送他。他按住了她的肩說:“天這么冷,別起來!”

    他看著她重新睡下,替她掖好了被,才回到他自己那里梳洗、更衣,進了早餐。一切停當,才不過晨鐘初動,看看天色還早,他又到了阿娃那里,撩開帳子望一望。

    “你怎么又來了?”阿娃說。

    他笑笑,掛起帳子,坐在她床沿上說:“時候還早,我們還可以說說話?!?/br>
    “我可沒有話跟你說!”她故意給他碰個釘子。

    “那就讓我看看你。”他仍舊嘻嘻地笑著。

    阿娃真的拿他沒辦法了!從昨晚上悟徹了多情不如無情的道理以后,她有意要漸漸疏遠他,免得將來無法忍受那一份約略同于酒闌夢醒、曲終人散的難堪。可是現(xiàn)在看來,恰恰收到了相反的效用,越是疏遠他,他越是依依不去,激出更深的愛意,釀成刻骨的相思。

    這樣想著,她竟有些發(fā)愁了!

    鄭徽卻做夢也想不到,她心中會有那樣復雜的感觸。他心中只充滿了一種單純的甜美的感覺,跟阿娃在一起的光陰,即使默然相對,每一寸也都是貴重的。那紛披在鴛鴦枕上的黑亮的長發(fā),那頰上因壓睡得太久而生的紅暈,那情思縹緲的清眸,在他眼中,看一輩子都不會厭倦的。

    外面,隱隱有賈興和繡春在小聲交談的聲音,那可能是在探詢他的動靜,“你真該走了!”她說,“早些去,從從容容的,不很好?”

    “晚上,朱贊有宴會,你別忘了!”他說。

    “我知道?!?/br>
    “下午我打發(fā)人來接你?!彼终f。

    “好的?!?/br>
    “今天很冷,你出門之前要多穿衣服?!彼€在不放心地囑咐著。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卑⑼薮舐暣叽伲澳阏埌?!”

    鄭徽終于走了。帶著賈興和楊淮,三騎往西而去。天已放晴,但北風刮得相當勁利,路邊的積雪不化,表面卻仿佛結成了薄冰,晶瑩發(fā)光。路中間的大青石板,被洗得干干凈凈,得得的馬蹄敲著,在寂靜的清晨,那聲音格外清脆可聽。

    到了河東節(jié)度使府第,下馬直入“退思堂”,到的人已經不少了。天太冷,一個個說話時都噓出一團白汽,送考的鶯鶯燕燕,比昨天少得太多,想來那些多情的舉子,也跟鄭徽一樣體恤,愿意他們的心上人在熱被中舒舒服服多睡一會兒。

    然而,素娘卻來了。自然,她是跟著韋慶度來的。

    “聽說你不舒服,何必又來?”鄭徽又轉臉對韋慶度說,“你不應該讓素娘送你來的?!?/br>
    “你聽聽!”韋慶度對掩著嘴唇、微微咳嗽的素娘說,“拼命攔著你,你非要來,現(xiàn)在定謨反埋怨我!”

    “我今天身體好得多了?!彼啬飳︵嵒照f,“名為送考,實際上出來散散心,順便向你跟阿娃道謝,你們兩位為我這樣費心,真是感謝不盡!”

    “我也感謝不盡,”韋慶度在一旁接口,“不是你們兩位,我叫人蒙在鼓里一輩子也不知道?!?/br>
    “你又要這樣說了!難道我做錯了?”素娘微帶怨憤地問韋慶度。

    “既然你不錯,那就顯得我錯了?”

    “我不敢說你錯。不過——”

    “不過什么?”

    “你打的什么主意,誰也不知道!”

    “哼,我不過一個人打打主意,你竟一個人悄悄兒做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錯了嗎?十五郎,你摸良心想想?!?/br>
    “錯倒不錯,只便宜了王四娘這個老虔婆!”

    鄭徽越聽越糊涂,而且看他們倆爭得都有些動氣了,不能再持旁觀的態(tài)度,便急急插口說道:“你們小兩口別吵了!快告訴我,是怎么回事?”

    “你說還是我說?”韋慶度看著素娘問。

    “你先說好了?!彼啬锢淅浯鸬溃翱梢蚜夹臄[在當中!”

    韋慶度看看周圍好像有人在看熱鬧,便拉了鄭徽一把說:“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去談?!?/br>
    于是他們在依假山而建的“夕佳廊”精舍中,找到一間無人的空屋,鄭徽等素娘坐了下來,便對面有慍色的韋慶度說:“你有話平心靜氣地說,我不相信素娘會做出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來!”

    “這樣我就不必說了!”韋慶度兩手一攤,負氣地答道,“你先有成見,我還說什么?”

    “你不說,我來說?!彼啬锝议_了真相?!拔业南敕ǜ⑼抟粯??!彼钢f慶度說,“他一直不肯拿個干凈痛快的辦法出來,李六那里又逼得緊,我媽不愿意得罪他,可也不能不對李六有個交代。我看這樣拖著不是事,湊了三十貫錢給我媽,說是他送來的,這樣至少先可以把局面穩(wěn)住,有一個月的工夫,大家再慢慢商量,一郎,你說我做錯了沒有?”

    鄭徽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晚上秦赤兒回來,說王四娘似乎弄不清怎么回事似的。一番“賈斷”,兩次送錢,自然要把人搞糊涂了。

    于是,他點點頭說:“這是弄擰了,誰也沒有錯。你再說下去!”

    “我原沒有說他錯。他昨天叫人送錢來,我知道了,叫人告訴秦赤兒,把他請來,原意是讓他明白有這回事,就算我媽收了個雙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誰知道他大發(fā)雷霆,說我看不起他……”

    “當然是看不起我,第一你始終不相信我有辦法……”

    “你本來就沒有辦法?!彼啬镆矒屩f,“你不是自己說連‘賈斷’還都是阿娃替你想的?!?/br>
    看看第二度爭執(zhí)又將發(fā)生,鄭徽有些著急,幸好,催請入闈的金鐘,及時地替他們解了圍。

    “祝三,你聽我的勸?!彼f,“既然兩情相洽,一切都可以忍耐,我不知道你不滿意素娘的是什么?我也想聽你講個理。感情就是感情,恩恩怨怨,這本賬一輩子都算不清楚,要講理就不叫感情了!你想,是不是呢?”

    “我本來也沒有什么!”韋慶度聽他這樣說,便不肯承認對素娘有何芥蒂,“是她要跟我吵!”他也不肯承認自己有何責任。

    “好,好!”素娘愿意委屈自己,敷衍情郎,“剛才是我不好,現(xiàn)在我不跟你吵了,你先請進去吧,我跟一郎說幾句話。”

    “你呢?”韋慶度說,“不如先回家,或者去看看阿娃,晚上一起來赴宴?!?/br>
    “讓我想一想再說。反正你不必cao心了,或者回家,或者去看阿娃,我自己會安排。”

    “好吧!”韋慶度對鄭徽說,“我先入闈了。中午再見!”

    等韋慶度一走,素娘憂形于色地低聲告訴鄭徽說,她得到消息,李六居心叵測,準備不利于韋慶度。這消息還不知真假,但李六一向陰險,既然結怨,不可不防。她心里很著急,但又知道韋慶度是寧折不彎的性格,便不敢把這消息告訴他,怕反激出變故來。

    這消息很突兀!鄭徽雖未見過李六,也不知道他如何橫行不法,但從韋慶度一向所表示的深惡痛絕的態(tài)度,以及眼前素娘的焦憂的神情來看,可以想見李六是個無惡不作的家伙。

    這樣一想,他也有些為韋慶度擔心,但為了安慰素娘,他只凝重地點了點頭,說:“你放心!祝三是我的知交,我找機會勸他,不要過于跟李六為難,能委屈就委屈一點,免得鬧出事來?!?/br>
    “對了!這就是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用意?!蓖A艘幌?,她又說,“一郎,我還有句話,你姑且先記著。如果有什么禍水,自是由我而起。我曾向你說過,寧死不跟李六,可是現(xiàn)在我又不這么想了,若是犧牲了我,可以讓十五郎脫出一場殺身大禍,就是火坑我也只好跳了!到那時候,一郎!你可要替我說句公道話,替我洗刷——我不甘負心!”

    她的清冷如冰雪的風姿,在肅穆中蘊藏著無限的哀怨,而聲音是平靜的,那樣從容就義般的勇氣,使鄭徽從心底泛起尊敬,面臨著這樣鄭重的托付,他不敢以泛泛的游詞,作毫無作用的安慰,斂一斂衣襟,雙手籠入衣袖,拱在身前,莊容答道:“素娘,果真有那一天,我鄭徽決不埋沒你的義行!”

    “這我就放心了!”素娘的臉上,綻出微笑,令人想到春風拂過,冰河解凍的光景。

    第二遍金鐘又響了,鄭徽匆匆作別。入闈以后,領卷歸座,好久都靜不下心來——韋慶度、素娘,還有那個被韋慶度描繪得丑陋不堪的李六,如走馬燈一般,交替著出現(xiàn)在他的腦中。

    忽然,有一個小小的紙團,很準確地落在他的面前,抬頭一看,韋慶度已越過他的身邊,向主司座前走去,有所請示,這是故意找機會跟他通信,隨即把那紙團打開,上面寫著八個字:“時不君予!何事觀望?”

    鄭徽接受了警告,拋開雜念,定一定神思,開始研究題目。

    這第二場試是策問——正式的禮部試,第三場才是策問,第一場帖經,第二場雜文。私試不考記誦之學的帖經,所以第三場試變成第二場試——雜文及詩賦,看人的才華辭藻,策問則是考驗經濟學問。當時的開元之治,超越文景,媲美貞觀,大唐皇朝的興盛富庶,正被推展至巔峰狀態(tài),自宮廷至士庶,無不以追求精神及物質的享受為生命的最大目的,因而陶冶性靈的詩篇,特別為時所重,名句一出,家傳戶誦。而在進士試中,亦以雜文的詩賦,為及第的關鍵,但策問畢竟是關乎國計民生的真知實學,所以真正有抱負的舉子,都愿意在這一場考試中,一逞雄才。

    照例,進士試策問五道,所問的不外乎純理論的“經義”,考問史實的“征事”,批判現(xiàn)實政治的“時務”,或者發(fā)抒政治理想的“方略”。這天,主司于玄之所出的五道題,兩道屬于經義,三道屬于時務。鄭徽平日做學問,在經史之間,傾心于后者,對于經——“大經”的《禮記》《春秋》《左傳》,“中經”的《詩》《周禮》《儀禮》,“小經”的《易》《尚書》《公羊》《榖梁》,因為與性格不相近,并無深刻的研究,所以那兩道經義題,只是敷衍成篇,并不出色。

    在時務題上,他稍微想一想,便覺得大可發(fā)揮。三道時務題,一道問“治道”,一道問“民生疾苦”,一道問“稅法”。鄭徽的父親,在常州是勤求民隱的好官,他耳濡目染,對于民生疾苦,亦有相當深入的了解。同時,他又生長在東南財賦之區(qū),徭役地稅,素來熟悉。江淮出鹽,揚州則是海內第一個商業(yè)中心,所以對于鹽稅、關稅的征收情形,也很清楚。這樣,“民生疾苦”和“稅法”兩策,在他便毫無困難了。

    困難的是“治道”一問,這題目太大了,該從何說起呢?

    他想起“徒法無以自行”這句名言,從而掌握了“得人則治”這四個字,作為立論的主旨,這個“人”,自然該是宰相。

    自貞觀以來,唐朝建立了一個傳統(tǒng),相權極重,皇帝的敕命,不經宰相的同意,不但無效,而且無法執(zhí)行。所以宰相賢能,則天下大治,這有歷史可以證明:太宗朝沒有房玄齡、杜如晦、魏征以及長孫無忌、褚遂良等等,不可能有貞觀之治;本朝沒有姚崇、盧懷慎、宋璟、韓休、張九齡等等,亦不可能有開元之治。

    然而自開元二十四年起,遠聲色、絕貨利,能夠極力規(guī)諫皇帝的張九齡,被李林甫與高力士排擠走了。

    鄭徽想起了韋慶度痛斥李林甫為jian臣時的憤慨,也想起了他父親前年自京師述職回常州,說起李林甫專權,在他覲見皇帝之先,威脅他報喜不報憂時的感嘆。

    于是,他的全篇構思,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第一段,提出“得人則治”的觀點;第二段,征引大唐開國以來賢相的治績以支持他的觀點;第三段,用反筆進一層申論,如果小人在位,蔽欺天子,下情不能上達,上意不能下宣,政風敗壞,粉飾升平,以致閭里之間,入則心非,出則巷議,則不但無以慰黎庶望治之心,而且辜負了圣明拔擢之恩;然后,產生最后一段結論:治道無他,親賢遠佞,慎選才德兼?zhèn)?,器度恢宏,能持大體而又敢于犯顏直諫的人來掌國柄而已。

    才思敏捷的鄭徽,不但已想好了“治道”一策的大意,甚至腹稿都有了,但下筆的時候,他卻又不免躊躇。

    所躊躇的,只因為記起了“多言賈禍”這句話。對策的第三段雖用假設的語氣,但明眼人一望而知,是在指斥李林甫;最后一段結論,正面立言而意在言外,也是指李林甫。大唐開國以來,天子都有納諫的雅量,甚至連武后亦不例外,這是國運所以隆盛的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天子如此,大臣自然也如此——可是,那是在魏征的時代,宋璟的時代,張九齡的時代,而現(xiàn)在是李林甫的時代。

    他知道,如果他的文字有可取之處,必將流傳出去,流傳到李林甫耳中,必將惱恨、報復。這是一場私試并無實質的利益,而多言可能賈禍,然則徒逞口舌之快,豈非太不聰明?

    但他又不甘于緘默,這樣一個可以借題發(fā)揮的好機會,硬要封住嘴不說話,有如骨鯁在喉那樣叫人感到不舒服。

    左思右想,委決不下,時已近午,他決定先去吃了飯再說。

    走到廊下,與韋慶度劈面相遇,兩人站住腳交談。彼此都關心著對方,韋慶度關心他白白耽誤了時間,五道策問怕不能如限交卷;即使趕了出來,也怕沒有從容推敲的時間,不夠精彩。

    他告訴韋慶度不必擔心,經義兩策,已經完成;時務之題,亦有了腹稿,有一下午的工夫,便可交卷。但他為韋慶度所擔心的——李六將不利于他的消息,卻躊躇著不敢出口。

    “素娘跟你說些什么?”

    韋慶度問到這上面來了,他不能不作一答復。想了半天,覺得還是暫且不要說破的好。

    可是他的猶豫的態(tài)度,已引起了韋慶度的懷疑。

    “定謨,跟我老實說吧!”

    “回頭再談。”他停了一下,又說,“我只告訴你一句話,素娘對你,仁至義盡?!?/br>
    “你這好像是在罵我不仁不義?”韋慶度爽朗地笑了。

    在笑聲中,鄭徽一時難于啟口的話,算是含含糊糊混過去了。兩人匆匆果腹,重新入闈。鄭徽先把“民生疾苦”和“稅法”兩問答好,剩下“治道”一策,重作考慮。

    不知怎么,他又想到素娘警告之事,“李六可惡!”他不知不覺在心里罵了一句,而李六為惡,是倚仗他叔叔李林甫的勢力,聯(lián)想到這里,郁憤勃發(fā),急待一吐。

    但就在那情緒激動之際,他也沒忘了他開筆作文時業(yè)師給他的訓誨,持論要大公無私,不可夾雜個人的恩怨。怕多言賈禍而不敢批評和憤于李六對韋慶度將有所不利而攻擊李林甫,在態(tài)度上都是有偏失的。

    因此,他又冷靜下來,就事論事去細想。儒家的傳統(tǒng),以天下為己任,而批評時政只不過履行這份責任的最起碼的一些工作。人,生來就有為自己的利害說話的權利,但所要說的話能夠合理動聽,能夠讓應該聽的人聽得到,就非得有人代言不可——而這個人當然是讀書人,讀書明理,有筆在手的人不替大家說話,是可恥的。

    當然,應該聽大家說話的人,也知道讀書人不能不說話,但是他們所喜歡聽的是歌功頌德的話。自己做錯了事,不但不愿別人責難,還希望別人給他鼓勵,這不太可笑?

    鄭徽心想:無論如何,自己不能做可恥、可笑的事!

    于是,他心無旁騖地寫成了“治道”一策,洋洋灑灑,不下千余言之多,自問沒有一句話不是本乎良心而發(fā)的。

    謄正交卷,天色已經薄暮。這天,他是落后了,看一看闈中,剩下的人,不足四分之一,韋慶度的座位也是空的。他收拾筆硯出闈,賈興在門口迎接,同時告訴他,阿娃已經接了來,在退思堂等著。

    一提起阿娃,他立刻涌生了許多想象,她今天穿的什么?此刻在退思堂干什么?沒有他跟她在一起的一天,在家如何消遣?……

    一面想,一面以匆遽的腳步往退思堂走去。剛進院門,就聽得笑語喧闐,但他卻站住了腳——為一片華麗的燈暈所吸引了。

    他看到的是無數(shù)紅燈,懸掛在退思堂、水亭、夕佳廊的周圍。但同是紅紗宮燈,因為所掛的位置不同,出現(xiàn)了各擅勝場的景致,退思堂是一座方廳,四邊游廊,以同樣的間隔距離,整整齊齊地高懸紅燈,更顯得雍容華貴;夕佳廊依山而筑,紅燈掩映,參差不齊,漸高漸遠,幾點紅光沒入暮靄,令人興起一種縹緲恍惚的游仙之思。

    但最美的是水亭的紅燈,圓圓的一圈,倒映在水中,水中也有亭子,也有亭子中盛裝的麗人,甚至也似有麗人的嬌笑。

    “一郎,你的文章作好了?”一個嬌稚的聲音在招呼他。

    轉臉一看,竟是小珠。她穿著簇新的青綾的裙子和繡襖,掛著鄭徽送她的那串瓔珞,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

    “小東西!你怎么也來了?”他摸著她的臉說。

    “我跟小娘子和繡春jiejie來玩。去!”她拉著他的手說,“小娘子等你好久了!”

    他牽著她的手,進了退思堂,站定一看,滿廳的人,一下找不到阿娃在哪里。

    “那邊!”小珠指著西面角上說。

    鄭徽仍舊沒有找到,只讓小珠牽著他的手,從人叢中擠了過去。走近了,才看到阿娃的背影。她跟三曲的姐妹,圍坐在一起談笑,其中也有阿蠻。

    阿蠻面向外坐,首先看到了他,舉起豐腴的手腕,含笑招呼,然后推一推阿娃,向她示意。

    鄭徽一看這情形,知道她們倆相處得還不錯——他一直怕她們在他面前相遇,會使他左右為難,看今天這樣子,并沒有什么,但也要應付得好。他想,阿蠻是個非?;磉_而明白事理的人,他對阿娃情有獨鐘,曾坦白告訴過她,并且已獲得她的諒解,所以她絕不會故意在他面前做出任何可以使阿娃感到妒忌的事來,這就可以放下一半心,只要好好注意阿娃的態(tài)度,加上三分小心就行了。

    他剛在這樣想,阿娃已轉臉過來,小珠很機靈,隨手搬了個繡墩過來,他挨著她一起坐下,心想應該先跟阿蠻招呼,以表示他跟她的關系比較疏遠,在禮貌上需要客氣一番。

    于是,他隨口說道:“好久不見了!”

    阿蠻一愣,然后笑道:“昨天不剛見過?大概是我弄糊涂了,昨天看到的,不是滎陽鄭一郎。”

    開口便錯,鄭徽大窘,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郎——包括阿娃在內,一個個掩口胡盧,只好強笑道:“五道策問把我考得昏頭昏腦,真的弄糊涂了!阿蠻,你好嗎?”

    這一問又是多余的,阿蠻素性敦厚,不忍再捉弄他,倒是平平靜靜地答說:“我好,你們好!”這“你們”自然也指阿娃。

    旁邊卻有人挖苦他:“笨嘴拙舌的,昨天跟嬌嬌說話的口才到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狀元夫人在旁邊呀!”身后有人冷冷地接口,“閫令如山,嚇得話都說不利落了!”那正是嬌嬌的聲音。

    鄭徽一聽,大為不妙,嬌嬌出語尖酸,不知道輕重,她要一夾進來,會弄得不歡而散,趕快想辦法躲開吧!

    但阿娃卻搶在他前面開了口,“嬌嬌,”她笑著說,“我沒有惹你,你可別把我扯了進去!”

    “喲!”嬌嬌移動了兩步,側面看著鄭徽和阿娃,“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你?自己就封了狀元夫人了?”她撇著嘴說。

    阿娃也很厲害,不慌不忙地答道:“你不是說旁邊嗎?這笨嘴拙舌的人的旁邊,只有我!”

    “這一說,你真是狀元夫人了!”嬌嬌故意看一看四周,略略提高了聲音說,“你們大家看清了,這位就是狀元夫人!”

    這一下,就是很有涵養(yǎng)的阿娃,也忍不住動怒,雖然仍舊掛著微笑,但臉色很不好看。鄭徽十分不安,生怕她一發(fā)作會把局面搞得很僵,便很快地給了阿蠻一個求援的眼色。

    “嬌嬌!”阿蠻說了公道話,“昨天是鄭郎和我不好,得罪了你,不過你不該向阿娃報復。好姐妹,說說笑話怕什么,動真的就沒有意思了。來,拉拉手!”

    這就看出三曲中人的資格、教養(yǎng)來了,嬌嬌還有些悻悻然,阿娃卻是笑盈盈地伸出手來,說道:“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小嬌嬌,真是又小又嬌,來吧!”她一把拉住她,“別撒嬌了!”

    嬌嬌臉上訕訕的,表情很不自然,阿娃和阿蠻也不多說話。鄭徽覺得不是味道,便站起身來,說要去找韋慶度和素娘。

    “你坐著吧!”阿蠻接口說,“韋十五郎親自去接素娘了,有一會兒才能來呢!”

    “我看看去?!?/br>
    他仍舊攜著小珠的手,出了退思堂,迤邐往夕佳廊去看燈。走到一半,迎面遇見朱贊,彼此立住腳寒暄。

    “今天的策問,對得很得意吧?”朱贊問。

    “怎談得到得意?敷衍成篇而已。”他也問,“朱兄呢?”

    “我今天沒有入闈。這么多貴客,不敢怠慢,得要自己到處看看,才能放心。”

    “朱兄慷慨好客,替我們安排這么好的一個觀摩的機會,真是感謝不盡?!?/br>
    “我好熱鬧,大家借個名目玩玩。只盼明年禮闈一榜,盡是小弟的座上客,那么,縱使我自己落第,也足以自豪了!”說完,欣然微笑。

    鄭徽暗想,朱贊的雄心不小,竟想一網打盡,造成“通榜”,這也未免太狂妄了——“至少還有個滎陽鄭徽,獨來獨往,不是你所能羅致的!”他在心里說。

    “鄭兄!”朱贊神情鄭重地小聲問說,“我托韋十五郎道仰慕之意,想來已經轉達?”

    “是的,是的!”鄭徽沒有防到他有此一問,當著面倒不便公然拒絕“入棚”,便虛晃一招說,“草茅下士,一時還不敢高攀,等過了這場私試,再來請教吧!”

    “是,是!”朱贊一迭連聲地答應,“等我把這場私試辦完了,再奉邀鄭兄,好好敘一敘。老實說吧,”他湊近了,低聲又說,“足下非池中物,那是我早已看準了的,但現(xiàn)在我還不敢委屈鄭兄,等明天發(fā)榜以后,足下的身價就不同了,那時我們再談合作,更容易動人的視聽。這是我敬愛鄭兄的一點私意,希望你擺在心里,連韋十五郎面前,也不必談起。”

    “多承關愛,謝謝!”鄭徽直接地答說。

    朱贊走了,他的親切、鄭重而又略帶詭秘的神情,還深深印在鄭徽的腦中。他的思路極快,把朱贊所說的話,重新回想了一遍,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朱贊有意要把他捧起來,造成很大的聲名,然后,希望他能在盛情難卻的邀請下“入棚”。而朱贊之所以有這番“盛情”,是想利用他的才名來增加號召力,可以予人以這樣一種印象:朱贊那一棚的人才是不錯的。

    這是彼此利用,互得實惠的辦法。在別人也許求之不得,而在鄭徽卻似乎有種被侮辱的感覺。他想:這一次私試的結果,可能是朱贊在那里cao縱,名次高不一定表示考得好。這樣說來,完全失去了觀摩、考驗的意義。想到這里,鄭徽有些意興闌珊了。

    “一郎,一郎!”正當他轉身準備回退思堂時,秦赤兒氣喘吁吁地迎上來叫他。

    鄭徽一看他的神態(tài),心里一懔,知道出了什么事,便定一定神說:“你先緩一緩氣,有話慢慢說!”

    “十五郎中箭!”秦赤兒答說。鄭徽大驚,“傷勢如何?”他問。

    “大夫正在看。傷在肩上?!?/br>
    “人呢?回府了?”

    “是?!?/br>
    “我此刻就去看他?!编嵒照f,“你叫楊淮替我備馬?!?/br>
    鄭徽心知韋慶度所中的一箭,不是偶然的事,這一箭以后還潛藏著極大的危機,但只能當面跟韋慶度密談,所以他找到阿娃,只輕描淡寫地說韋慶度無意間受了誤傷,他需要去看一看,叫她仍舊留在這里,參加宴會。

    “你還回來不?”

    “不一定?!?/br>
    “既然這樣,我何必還留在這里?我們一起去看十五郎?!?/br>
    “不!”鄭徽想了一會兒,找出兩個希望她不走的理由,“第一,朱贊很尊敬我,都走了不好意思,你得在這里敷衍一會兒;第二,昨天第一場試,今晚上發(fā)榜,你不想等著看榜?”

    “你的話也對,我等看了榜就回去——如果你不回來的話?!?/br>
    “我大概不會再來了。我把賈興留下,照料你們?!?/br>
    接著,鄭徽又找到朱贊,說明這個意外事件,朱贊也十分關切,要派人去探視。鄭徽不愿張揚開來,極力表示,沒有什么要緊,不必費事,朱贊方始作罷,但仍殷切地托他代為致意。

    于是,鄭徽由秦赤兒和楊淮前導,三騎出了延康坊往東疾馳。時已入暮,開始宵禁,金吾衛(wèi)一路攔馬盤詰。一則,赴試的舉子,身份貴重,多少具有特權;二則,河東節(jié)度使府第私試,夜宴,早已由朱贊托人關照過,所以一路通行,并無留難,但盤問應對,也費了不少時間。

    到了韋家,秦赤兒直接把鄭徽領入韋慶度的書齋,剛到門口,就聽見朗朗高吟的聲音,掀開簾子一看,里面生著兩個大炭盆,韋慶度袒著左胸坐在胡床上,肩裹著白布,微有殷紅的血跡滲出。兩個年可十五六的侍兒,在炭盆上炙rou、溫酒,韋慶度右手倒執(zhí)著一柄拂塵,一面喝酒,一面擊節(jié)吟詩,高興得很!

    “你怎么來了?”韋慶度詫異地問說。

    “原來你在家享福,倒把我嚇一大跳!”鄭徽笑著答說。

    韋慶度看一看秦赤兒,罵道:“一定是你大驚小怪,多事!”

    “祝三,這你就不對了!”鄭徽說,“出了意外,他當然要來通知我,你責備他沒有道理?!?/br>
    “好了,不管有沒有道理,既來之,則安之?!表f慶度轉臉對秦赤兒說,“你也下去,招呼跟鄭郎來的人,一起去喝酒吧!”

    等秦赤兒一走,鄭徽收斂了笑容,低聲說道:“祝三,你虧得沒有什么,真的要出了事,我遺憾一世,百身莫贖!”

    “何以有這話?”韋慶度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了,“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現(xiàn)在還不敢說,但其中必有蹊蹺。你先說你的,這一箭從何而來?”

    “今天我出闈得早,”韋慶度說,“當時心想:你們都說我對素娘不夠體貼,不如我親自接她來赴宴。一出延康坊,看見兩個人帶著鷹犬,想是打獵回來。又走了一程,陡然發(fā)覺腦后有什么不對,我趕緊回頭去看,身子剛一轉,左肩就著了一箭。那兩人惶恐萬分地過來看我,說是想射一只野兔,誤傷了我,這算不了什么,我揮手把他們遣走了,叫秦赤兒送我回來,找大夫拔箭敷藥,休養(yǎng)兩三天,就可以照常行動?!?/br>
    鄭徽極注意聽他講完,問道,“那是怎么樣的兩個人?”

    “誰知道?”韋慶度說:“長安三十多萬戶人家,游手好閑的少年不知多少,雪后出獵,更是常事,這沒有什么可推敲的?!?/br>
    “不然!如果一箭中了你的要害,就此送命,我敢斷言,他們絕不會過來看一下!”

    “那也是人情之常,出了命案,還不逃之夭夭?”

    “祝三,你精明的時候太精明,糊涂的時候太糊涂!”鄭徽大聲地說,“那是一支冷箭!我問你,你看到了野兔沒有?”

    “沒有?!?/br>
    “我想也不會有的。我告訴你吧,這支箭是怎么來的——”

    于是,鄭徽把上午素娘向他警告的情形,說了出來。只是把素娘準備在必要時,降身屈志,委曲求全來衛(wèi)護韋慶度的話,暫且保留,因為這對爭強好勝的韋慶度,是個很大的刺激,說得不是時候,容易激出誤會和變故。

    “這狗娘養(yǎng)的李六!”韋慶度滿引一觴,怔怔地望著炭火出神。

    “通衢大道,公然放箭傷人,這還有王法?祝三,我主張向有司申訴,把暗中指使的真兇追出來!”

    “沒有用!”韋慶度搖搖頭說,“京兆尹王鉷,是李林甫門下走狗,你想我能得直嗎?”

    “那你怎么辦?暗箭殺人,戒備甚難!”

    “他有暗箭,我就沒有暗箭?”韋慶度笑道,“你放心,我有的是辦法?!?/br>
    “說我聽聽!”

    “予我以箭,報之以刀?!?/br>
    “你的飛刀我見識過,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