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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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氏這時又道:“王上,我兒裴弼多年前為救你性命,險些失去了一條臂膀。我夫君在你剛?cè)肷暇r,對你也很照拂。待鳶鳶嫁過去后,還請你念在裴家的份上,不要苛待她……鳶鳶畢竟是被我們寵慣大的,自小就沒受過委屈,若她嬌氣了些,還請你念在她年歲尚小,不要同她計較?!?/br> 班氏這話,同司儼打了感情牌。 她的每字每句都充斥著為人母的良苦用心。 司儼頷首,應(yīng)下了班氏的一切要求。 他知裴鳶不僅被家人寵護(hù),三年前在未央宮中,他也見過太子待她的態(tài)度。 太子待她的態(tài)度,也很溫和寵護(hù)。 所以他若苛待她半分,那個嬌氣的女孩便會心生怨懟。 她待裴鳶的方式,自然也得是嬌慣寵護(hù)的。 只是她活在這么多人的寵愛中,并不缺他一個人的寵愛。 寵她雖是必然之策,但估計這種態(tài)度也只能讓裴鳶對他存的芥蒂稍稍消減,她不一定會對他產(chǎn)生好感。 且他不會對一個心中沒他的女子情根深種。 班氏觀察著司儼的面色,又言:“王上正值青壯之年,可鳶鳶歲數(shù)尚小,若這幾年就身懷有孕,很可能會傷了身子…所以還請王上,疼惜她一些,不要讓她這么小就懷孕?!?/br> 班氏知道自己的要求稍有過分,裴鳶現(xiàn)在也到了能生養(yǎng)的年歲,可她在她的眼里,永遠(yuǎn)都是沒長大的孩子。 ——“…且我懇請王上,在鳶鳶未有身孕前,王上若納旁的妃妾…為葆她的嫡妻之位穩(wěn)固,還請您不要讓其余妃妾先她有孕?!?/br> 縱然班家和裴家勢大,但班氏也清楚,若要換個旁人聽她說這一番話,早便要怒了。 可裴鳶是要遠(yuǎn)嫁的,班氏不能隨時見到女兒,也不能得知她在潁國的各種狀況,臨行之前,自是千般萬般的不放心。 見司儼緘默不語,班氏便欲在他的面前下跪,“還請王上答應(yīng)我這個做母親的請求?!?/br> 司儼立即將班氏扶了起來,他自是不想讓自己的岳母對他下跪,也能理解班氏的心情。 身為母親,無論處于何種境遇,最先想到的就是要讓自己的孩子安樂無虞。 從前他有母親時,翁氏也是如此。 實則來上京之前,司儼也曾想過,如果他在兩年內(nèi)不能解蠱,還是會英年早逝,那便要讓裴鳶在這兩年中有孕,最好還能生下他的嫡子,也好繼承潁國的王位。 可當(dāng)他適才見到她時,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裴鳶她自己,就還是一個嬌氣弱小的孩子。 且就憑她的性情,也無法扶持二人的幼子坐穩(wěn)那個位置。 思及,司儼嗓音低沉地回道:“岳母放心,我不會納任何妃妾,也不會讓她…這么小就身懷有孕?!?/br> 待他講完后,班氏雖不確定他會不會如約履行諾言,但卻又覺,司儼真是個修養(yǎng)甚高的男子。 他適才沒有半分的急惱,態(tài)度溫和又不失禮貌。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情緒穩(wěn)定的人,一旦做起事來卻是狠毒又陰險,可謂無情至極。 班氏斂去神情間的淡淡憂傷,復(fù)對司儼道:“太子殿下已離開相府,回了東宮,王上您也早些回北闕藁街的諸侯府邸休息罷,三日后便是你和鳶鳶的成婚之日,到時你再來相府親迎...帶她去潁國?!?/br> 司儼面色未變,心中卻想起他適才抱起裴鳶時,竟是又如三年前那般,突然有了預(yù)知之能。 他三年前,就和這個女孩有著種種奇妙的聯(lián)系,就如他當(dāng)時所想,倒像是某種宿命注定的糾葛。 也因此,司儼更加確定了裴鳶就是他的蠱人。 那預(yù)知的畫面告訴他,太子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他不管不顧地也要將他置于死地。 若他三日之后再娶裴鳶,無論是在上京城,還是在通往潁國必經(jīng)的天水郡,太子都已布好了多處會要他性命的埋伏。 可若太子想從中作梗,卻是需得用個幾日的時間來布置一切。 為今之計,便是于今夜,太子還未著手之前,他便帶著裴鳶回到潁國。 他二人可從上京出發(fā),沿著朔方同匈奴的邊境一帶,途徑休屠澤,再回到潁國的武威郡。 思及此,司儼對班氏恭敬道:“還請岳母,也幫我一忙。” ****** 待裴鳶清醒過來后,上京的天際已是彎月初顯。 女孩睜開雙目后,卻見母親班氏,和嫂嫂王氏都守在了她的身旁。 實則內(nèi)室的燭火有些黯淡,可裴鳶卻她覺周遭似有熠熠流光閃爍,待她循著視線看去后,卻發(fā)現(xiàn)身著一襲盛裝華服的裴皇后竟也來到了相府。 因裴丞相和裴皇后的父母早已去世,所以裴皇后很少會歸寧。 裴鳶從架子床上坐起了身,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三日后,她才要嫁給司儼的嗎? 現(xiàn)下三位女性長輩都守在了她的床旁,倒像是今晚就要送她出嫁似的。 班氏這時溫聲道:“鳶鳶,一會兒你便同采蓮和采萍穿成一樣的服飾,跟著你嫂嫂和兄長去趟曲臺屬長的府邸?!?/br> 曲臺屬長,便是王氏父親所任的官職。 裴鳶水盈盈的眼不解地看向了王氏,王氏則溫柔地沖她頷首。 她覺出了兄長要陪嫂嫂歸寧,卻不知母親為何要讓她也陪著同去,還要讓她扮成女使的模樣。 裴皇后的面容依舊明艷動人,她身披信期繡所制的大氅,額前的水滴狀東珠亦隨著她轉(zhuǎn)首的動作,正左右微曳。 她刮了下裴鳶精致的鼻尖,語氣溫柔道:“你今夜就得同撫遠(yuǎn)王啟程去潁國?!?/br> 皇帝不敢拿江山做賭,太子卻已然失去了理智。如若太子殺掉了撫遠(yuǎn)王司儼,上京便會被潁國的軍隊大肆撻伐,原本太平富庶的大梁都城,便會變得滿目瘡痍。 裴鳶近年心性成熟了一些,也猜出了今夜就要去潁國的緣由,便點了點頭。 裴皇后順勢握住了裴鳶纖軟的小手,心中也同班氏一樣,自是有著萬般不舍。 裴鳶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同親女兒一樣。 裴皇后早便知道皇帝不想讓太子求娶裴鳶,卻還是想將這事再做爭取,直到皇帝下了圣旨,還將賜婚司儼的事讓京中諸人皆知。 整件事下來,也讓裴皇后對皇帝心生不滿。 皇帝說,她既是裴鳶的姑母,所以勸太子放棄裴鳶之事交由她做,更為合適。 裴皇后向來愿意為皇帝排憂解難,她當(dāng)年嫁給他時才十六歲,兩人的年紀(jì)也差了二十多歲,她還是續(xù)弦繼妻??伤龑实鄣母星橐恢焙苷鎿矗@么些年過去,皇帝也對她這個皇后很寵愛,甚至有些縱容。 她應(yīng)下了皇帝的要求后,也成功地勸說了太子閼臨。 裴皇后亦明顯覺出,太子因此對她這個繼母產(chǎn)生了怨懟之心。 事畢之后,裴皇后才突然反應(yīng)了過來。 原來皇帝他怕太子會對他心生不滿,便將司儼求娶裴鳶的這件事,盡數(shù)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他自己則置身事外。 裴皇后也從班氏那兒聽到了消息,司儼覺察出太子可能要在三日后取他性命。 班氏今日下午聽后,對此半信半疑,且她并無決策的主見,待詢問了裴丞相后,他同意裴鳶和司儼于今夜啟程,前往潁國。 裴皇后未與自己的兄長見面,卻知道裴丞相也隱隱猜出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的這個鍋,只能讓裴家人來背。 而她與皇帝的嫌隙,早就在暗暗滋生。 一屋子的人各懷心事,裴鳶這時卻看向了王氏微隆的小腹。 隨即,女孩的神情漸變得沮喪低落,她軟聲道:“只是…我不能陪著它一起出生了?!?/br> 班氏這時已經(jīng)讓采蓮和采萍幫著裴鳶更換衣物,王氏聽著女孩嬌軟的嗓音,邊撫著自己的小腹,邊勸慰裴鳶道:“鳶鳶以后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的?!?/br> 實則王氏剛嫁到裴家時,還曾擔(dān)心會與裴鳶相處不睦,畢竟如她這樣被寵大的小姑娘,總是會嬌蠻些。 可與裴鳶相處下來,王氏卻發(fā)現(xiàn),裴鳶固然嬌氣,但也是個天真且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話音剛落,卻見裴鳶的小臉兒在幾個女性長輩的注視下,霎時便紅了。 她和司儼的孩子…… 可她嫁給他后,他會對她好嗎? 裴皇后這時命沈絳云走到了裴鳶的身前,裴鳶看向了這位面善的宮女,她年紀(jì)沒比她大多少,氣質(zhì)卻很老成。 之前她去椒房宮看望裴皇后時,曾見過沈絳云數(shù)面。 ——“這宮女會隨你去潁國,如遇事不決,便可隨時問她。但切記,你自己也要慢慢學(xué)會獨自面對困難,不可過分地依賴她?!?/br> 裴鳶正懵懂地點著頭,絳云已然知趣地走到了身為新主的她的身旁。 原本班氏想著,要給裴鳶備上兩車的嫁妝和輜重,可今夜她和司儼是要逃亡,便不宜帶那么多的輜重。 反正潁國什么都有,裴鳶嫁過去后,所穿所用都會由司儼命人換成新的。 眾人剛到抵了閣門處,裴鳶也看見了守在車馬旁的父親。 裴丞相清矍儒雅,面色沉靜,已到了知天命年歲的他,站姿亦如松柏般挺拔。 相府的下人提著書有“裴”字的夜燈,晦暗的燈火下,裴鳶還是瞧見了父親鬢發(fā)上的淡淡霜白。 她鼻間一酸,裴猇熟悉的嗓音從她身后傳來:“裴小彘,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同你講?!?/br> 裴鳶即將離開上京,就連討厭的裴小虎,也沒那么討厭了。 她甚至還沒離開相府,就有點想念他了。 裴丞相溫聲對裴鳶道:“去同猇兒告別罷?!?/br> 裴鳶噙著淚水,她重重地點了幾下頭,便噠噠地小跑到了裴猇的身前。 二人離車馬尚有一段距離,裴猇的面上未露不舍,只是想起了昨夜那個令他驚懼萬分的夢。 夢里司儼笑意森然,儀質(zhì)溫雅,修長的手卻在把玩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裴鳶則傻兮兮的站在他的身側(cè),滿臉傾慕地看著他。 裴猇一直都知道,裴鳶從來沒有忘記過司儼,就算他離開了上京,她在他不在的這三年,也如從前一般,深深地喜歡著這個男人。 夢里的司儼問道:“你喜歡我?” 裴鳶懵懵地點了點頭。 司儼笑意愈深,隨即便將那把還泛著寒光的匕首遞給了女孩。 裴鳶亦伸出了白皙的小手,待接過了那把匕首后,她低首看了看它,又不解地看向司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