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拔宜陽白起入秦傷永訣張儀對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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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南山里,天香一步一步地走進黑雕臺,走進金雕的洞xue。 公子華端坐于席,凝視她。 天香跪下,一身孝服。 空氣凝滯。 “阿妹,”良久,公子華出聲,“你回來了?!?/br> “回稟金雕,”天香語氣淡淡的,“我回來了?!?/br> 公子華的目光落在她的孝服上:“是為蘇子穿的嗎?” “為所有的人。” 公子華心頭一凜:“死多少?” “除我之外。” 公子華打個寒噤,伸手抱在頭上,口中出來一個聲音:“說說?!?/br> 天香將在臨淄發(fā)生的事,尤其是那晚刺殺蘇秦的過程,一五一十講出。天香語氣平淡,似在講述一樁遙遠的事,一個與她毫不關聯(lián)的事。在天香的敘述下,那晚的完整情勢浮現(xiàn)出來:偵知雪宮派人至蘇秦宅院,天香曉得時機到了,依照部署,將四十名黑雕分作三隊,十人伏于橋東,二十人伏于橋西,她引十人外圍接應。沒想到衛(wèi)護蘇秦的皆是高手,雙方全部拚死,待她將最后一名對手殺死,奔過橋去,看到有人護著蘇秦正在逃往雪宮,而守衛(wèi)雪宮的衛(wèi)士已經(jīng)集結(jié),接應過來。 公子華盯住她:“那個護著蘇秦的人可是秋果?” “是的,金雕?!碧煜阏Z氣沉重,“我叫她閃開,甩出飛鏢,她卻推倒蘇秦,用身體堵上了。蘇秦踉蹌幾步,是可以逃走的,我也是希望他逃走的,誰想他又拐回來,跪在秋果跟前,抱起她,對背后的我說,背后之人可是天香,我說是的,他說,動手吧。我……只好拔出秋果的刀……”輕聲啜泣。 “難為她了,”公子華淚水亦出,“這苦命的孩子……” 公子華吩咐黑雕,設置祭臺,擺上所有陣歿黑雕的牌位,擺在最中央的是蘇秦與秋果。 祭畢,公子華驅(qū)車入咸陽,覲見武王,稟報蘇秦死了。 “好好好!”武王連贊三聲,握拳,“沒有蘇秦,就沒有合縱了,看他韓王……哼!”將握起的拳重重擂在幾案上。 “回稟我王,”公子華拱手,“臣以為,殺死蘇秦,情勢非但不樂觀,甚至于我更為不利!” “哦?”武王盯住他。 “為復王命,臣派出四十名最強小雕?!惫尤A應道,“蘇秦已有防備,侍衛(wèi)皆是高手。蘇秦赴齊,是向齊王求援,齊王連夜召請他,是同意出兵。為阻止他入宮,亦為復王命,黑雕截他于途,盡皆戰(zhàn)死,惟余一雕刺死蘇秦,回來復命。眾雕戰(zhàn)死于齊都臨淄,且是在齊宮門外,不僅震駭了齊宮,亦震駭了天下。臣剛剛收到來自齊宮的密報,齊王已授命匡章引軍五萬援韓!” 武王震驚。 “還有,”公子華接道,“蘇秦死了,縱親司還在大梁,由公孫衍掌管。公仲侈已引韓國援軍六萬屯駐于伊闕,離宜陽不足五十里,一日可至。楚國援軍已出魯關,入韓境,屯駐于汝川?!?/br> 武王沉思一時,轉(zhuǎn)對內(nèi)臣:“有請司馬錯、疾叔,這就入宮!” 二人入宮,嬴華講過情勢,嬴疾建策撤軍,司馬錯聽到匡章又來,倒是來勁了,愿引軍戰(zhàn)齊。 武王看向嬴華:“華叔?” “回稟我王,”嬴華拱手,“您是想聽實言呢,還是——” “實言!” “拋開所有援軍不談,就眼下實力比拚,甘將軍即使再攻三年,怕也拿不下宜陽!” “華叔?”武王瞪大眼睛。 “戰(zhàn)在將,不在兵,亦不在險。韓人固守宜陽五個多月,得力于一人,守尉白起。就臣所知,甘將軍已經(jīng)窮盡手段了,但他遠非白起對手!” 武王閉目,良久,轉(zhuǎn)對內(nèi)臣:“傳旨甘茂,撤兵吧?!?/br> 三日之后,宜陽急報,是甘茂的。 武王展開,見上面只有二字,“息壤”。 想到自己對甘茂的承諾與誓言,武王長嘆一聲,復召嬴華,示以甘茂急報,苦笑:“也怪寡人,草率盟誓了!華叔,寡人信您,依您之見,可有兩全之策?” “只有一個,我王可孤注一擲,在齊師、楚師抵達之前,拿下宜陽!” “怎么拿?” “一是干掉白起,二是傾我大秦之力,擊垮公仲侈!” “好!”武王傾身,“華叔,這事兒就交給您了。寡人將任鄙、烏獲并五萬銳卒交付予您,為您助力!” “臣受命?!?/br> “對了,華叔,”武王接道,“那個叫白起的你可曉得?” “是先魏相白圭之孫,其父白虎,曾任魏國司徒,后至韓,仍為司徒,累世營商,積財巨富。當年臣在大梁時,見過他,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孫臏、龐涓皆是其義父!” “華叔呀,”武王沉吟有頃,盯住嬴華,“聽您這話,寡人感興趣的不是宜陽,是此人了!設法將他搞到咸陽,寡人親迎!” “臣受命。” 嬴華受命,趕往宜陽,入見甘茂,讓他傳令退軍至曲沃、函谷一線。 甘茂依言退軍,被圍困長達半年的宜陽城松出一口氣。宜陽民眾無不以為秦人是迫于齊、楚援軍的壓力并公仲侈屯于伊闕的六萬韓軍才不得不撤軍的,守丞韓儡命令白起引軍卒五千“乘勝追擊”,攻打硤石關,秦卒敗退,韓人“收復”硤石關。白起派軍三千鎮(zhèn)守,設置多個烽火臺,用以報警。 秦人一舉退至硤石關外,這是一個重大勝利。韓國朝野一片歡騰,宜陽更是敞開城門,任由憋屈半年的民眾自由出入。白虎急匆匆地帶著仆從趕往陽翟,督促器械以補充宜陽城防。 在宜陽城門重開的第三天,公仲侈親自巡視硤石關,巡視畢,帶白起回到伊闕,說是晚上召請三軍諸將,討論局勢并應策,以奏報韓王。 翌日午時,白起回到府中,見母親綺漪并自己的妻女皆不在家,急問因由,方知是她們昨日后晌接到守丞夫人邀請,到守丞去了。傍黑時老夫人捎信回來,說是她們要在守丞府過夜,這辰光想是快回來了。 白起急至守丞府,方知她們根本沒來。 白起曉得她們出事了,急稟韓儡。韓儡震驚,派軍卒四處搜尋,沒有下落。 白起一面飛書至陽翟傳信白虎,一面四處搜尋可疑線索。 至第三日晚,白府收到一信,指定由白起親啟。白起啟開,是綁匪來的,但口氣頗為客氣,稱老夫人、少夫人并公主皆在他們手中,安然無恙,讓他放心,并說他們一向敬服白府為人,是不會輕易傷害她們的,只是眼下他們遇到一樁為難事體,急需三十鎰金子解困,苦于籌款無路,才行此下策,敬請老夫人她們上山,還說此款算是借款,待他們渡過難關,所借資金必如數(shù)奉還,最后請求他本人于三日之內(nèi)送款至熊耳山,按途中標示前行,可帶隨員,但不可超過二人,否則,他們將無法保證老夫人她們的安全,等等。整個書信文句不暢,字跡歪扭,還有幾字寫不出來,被畫出圈圈,一看即知是一撥子草寇。 熊耳山是個大山,溯洛水而上,距宜陽約二百多里,原為古虢國地盤,之后虢國歸魏,此地歸屬于魏,由曲沃邑轄治,再后曲沃歸秦,這兒就被劃作秦人地界,但山之東麓屬于韓人,歸宜陽管轄。熊耳山山高林深,人跡罕至,有猛獸出沒,除獵人之外,無論是秦人還是韓人,少有人在此山生活,基本屬于兩不管地帶。前些年,白起曾與友人來此山狩獵,對山勢頗為熟悉。 一則三日所限緊迫,不容多想,二則藝高人膽壯,白起別無二話,讓府宰取出足金三十鎰,帶上麾下兩名善戰(zhàn)之士,乘坐戰(zhàn)車前往贖人。 戰(zhàn)車沿洛水岸邊大道馳至距熊耳山數(shù)十里處,進不去車了,白起留下御手守車,自與兩名軍卒徑上山去,一到山腳,果然看到有紅色的箭頭標示。三人按照箭頭標示上山,在山上轉(zhuǎn)有兩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山窩。 標示沒了。 山窩里有一處石砌的房舍,是山中獵人臨時居住的,這辰光應該是空房。白起推開房門,見屋中沒人,正堂一個石案上,擺著最后一個標示,不是箭頭,而是一個瓷瓶,還有塞子。白起觀察一會兒瓷瓶,見無異常,拿起來一看,瓶下壓著一片干樹葉,上面寫著“請打開瓶塞”。 白起拔掉瓶塞,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彌漫于整個屋子。 白起三人一陣眩暈,不醒人事。 待他再次醒來,已在一輛輜車里,胳膊與腿皆被綁縛。 幾乎與此同時,白虎得知家人被綁票,馳奔宜陽,途中被人下迷藥劫持。 就在宜陽城中皆為白家事情忙活時,隱藏于函谷、曲沃一線的甘茂大軍襲破硤石關,殺奔宜陽。與此同時,由嬴華主將的五萬銳卒沿洛水東下,直奔伊闕,剛好與聞訊拔營、增援宜陽的公仲侈軍遭遇。一邊剛剛拔營出發(fā),一邊長驅(qū)奔襲而來,雙方于伊水河谷展開激戰(zhàn),秦軍之中,沖在最前面的任鄙、烏獲,各持重器,如入無人之境,韓軍擋者無不死,四散逃命。 嬴華也不追趕,回返宜陽,將宜陽城四面圍定。沒有白起的宜陽驚慌失措,接連放松長達十日的宜陽軍民,精氣神完全渙散,在近十萬秦卒的四面圍攻下,在伊闕戰(zhàn)敗的陰影下,再無守志。烏獲奮勇,順梯子一氣攀上城墻,將目瞪口呆的韓人一陣亂打。 宜陽于當日失陷,守丞韓儡被俘,眾將或戰(zhàn)死,或被俘。伊闕、宜陽二戰(zhàn),秦人共割韓人左耳六萬余只,公仲侈走脫。 得聞韓軍大敗于伊闕,宜陽失陷,楚師退守魯關,縱軍盡皆按兵,一場狩獵落單韓國的戰(zhàn)爭,以蘇秦被刺、韓人敗于伊闕、宜陽失陷而暫時畫上句號。韓王使公仲侈入秦談判,正式割讓宜陽并洛水河谷給秦人。 經(jīng)過長達三個月的艱辛跋涉,公子稷終于抵達燕都薊城。 公子稷是隨同燕國吊唁使臣前往薊都入質(zhì)的,陪護他的是舅舅羋戎。 望著這個乳臭未干就喪失父愛、離開生母、被新王發(fā)配于數(shù)千里之外的異母弟,燕國太后不由想到自己當年的命運,悲從中來,將他緊緊攬入懷中,哭了個傷心,之后留他于宮,與她同住,讓燕王另外撥出一座宅院,給羋戎并秦國侍衛(wèi)住了。 喜事不來則已,來即成雙。公子稷的喜悅還沒過去,菲菲的及笄禮這也到了。 數(shù)年來朝夕相處,燕昭王越來越歡喜菲菲,離不開菲菲了。燕昭王決定在她的及笄禮上與她正式訂婚。然而,當燕王向她提出時,菲菲一口回絕了,理由只有一個,她是墨者,而墨者只能以天下福祉為己任,不可能只侍奉他一人,因而她不能答應他的求婚。 燕昭王急了,求助于太后。 “你求我沒用呀,”太后攤開兩手,朝祖太后的宮院努下嘴,“該去求的是你祖太后!” 燕昭王當即起身,趕往姬雪的宮院。 姬雪仍舊住在她原來的宮院,甘棠宮里,這辰光重新做了修整,與她同住的是“義女”菲菲,負責照料她的依舊是春梅。 昭王快步走進甘棠宮里。春梅急入稟報,姬雪正聽著,昭王已經(jīng)進來,撲嗵跪在站起來準備出迎的姬雪腳下,抱腿號哭:“祖后——” “怎么了呀,我的王!”姬雪驚愕,拍他腦袋。 昭王長哭幾聲,方才提及菲菲拒他求婚的事,末了語氣決絕:“祖后,孫兒是離不開菲菲了,沒有菲菲,你這孫兒誰也不娶,這燕國孫兒也不要了,從她去做墨者!” “喲嘿,”見是這事兒,姬雪笑了,“別不是嚇唬祖后的吧?你的祖后歷過的事情,怕是你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祖后,”昭王忽地起身,擦去淚水,一字一頓,“職兒這就去了!什么燕王,我才不要做哩!”作勢欲走。 “當墨者呀,”姬雪又是一笑,“你怕是吃不了那個苦哩!” “祖后!”昭王躲腳,轉(zhuǎn)個身,快步出去。 姬雪沒有叫他,待他走遠,方才笑笑,朝一道隔簾招手:“菲菲呀,出來吧!” 原來,昭王進來時,菲菲正在將昭王向她求婚的事講給母親,還沒講完,聽到昭王的聲音,急切躲進那掛簾后。 菲菲走出來,伏在姬雪懷里,一臉羞紅。 “瞧你這臉紅的!”姬雪在她的俏臉上彈一指頭,“人家都追到家里了,你說咋辦?” “我……我是墨者!” “先拋開墨者,娘親問你,歡喜方才這人不?” “歡喜?!狈品凄暋?/br> “哪能個歡喜法?” “我不知道?!?/br> “你想聽聽娘親歡喜一個人時是如何歡喜的嗎?” “嗯嗯?!狈品七B連點頭。 姬雪抱出一只錦盒,一層層地打開錦鍛,現(xiàn)出一只裝飾精美的木盒,打開木盒,里面是一柄劍,劍鞘上鑲滿珠寶。 “這劍真漂亮!”菲菲驚嘆。 “你可抽它出來?!?/br> 菲菲抽出,竟是黑乎乎的一柄木劍,笨重呆板,一點兒也不好看,但通體溜光,顯然是被人撫摸出來的。 “是烏木劍呀!”菲菲拿在手里,舞起來。 姬雪一臉迷醉地看著她的舞。 菲菲舞有一時,住手,審視它道:“這劍夠沉,木質(zhì)細,看起來不錯,卻不能當兵器。要是玄鐵的就更好了!” “它本來就不是兵器!” “咦,不是兵器,是什么?” “是心?!?/br> “心?”菲菲怔了,“什么心?” “你的娘親每天都能撫摸的心?!?/br> “這……”菲菲怔了,想到方才的語境,小聲,“這劍是先燕公送給娘親的?” 姬雪搖頭。 “是誰?” “你義父。”姬雪攤牌了。 “啊?”菲菲驚得合不住下巴。 “想聽聽娘親與你義父的故事嗎?”姬雪笑道。 “嗯嗯?!?/br> 姬雪攬住菲菲,將當年周室的那段難忘的舊事,包括她如何認識蘇子、如何出嫁、蘇子如何追趕嫁車、如何送她這柄劍、這柄劍又如何伴她度過一個個漫長寒夜,直到蘇子突然現(xiàn)身于薊城……娓娓道來。 一樁樁,一件件,菲菲聽哭了。 當菲菲聽到武陽別宮之下發(fā)生的事時,尤其是義母還為義父生下一個女兒時,再一次驚掉下巴。 “那個孩子呢?”菲菲急問。 “她就在這兒!”姬雪淡淡說道。 “在哪兒?”菲菲愈發(fā)急了,“快叫她來,我要認她做……”小聲,“是jiejie還是meimei?” “傻瓜,”姬雪彈她一指頭,給出謎底,“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呀!” 菲菲呆若木雞。 良久,菲菲抱緊姬雪:“娘親,你……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娘親騙過你嗎?”姬雪道,“想想看,你的名字叫什么?” “菲菲呀。” “在菲菲的前面還有二字,姬蘇,你的全名叫姬蘇菲菲!” “姬蘇……菲菲……”菲菲呢喃著這個名字,所有的謎底在這一刻明朗了。 “娘親,”菲菲掙脫她,跪下,“我不能再叫您義母了,我要叫您娘親!” “你一直是叫娘親的呀!” “那個娘親是義母,這個娘親是娘親!”菲菲語氣堅定,“還有義父,我也不能再叫他義父了,我要……叫他阿大!” “孩子,”姬雪拉她起來,抱她在懷里,撫摸她的頭,“你不能叫,你永遠也不能叫,無論何時,你都不能叫。對外,你只能叫義父,也只能叫義母!” “為什么呀,娘親?” “為燕國?!奔а┞灶D,盯住她,“還是回到眼下,菲菲,你歡喜姬職嗎?” “歡喜是歡喜,可遠沒有達到娘親歡喜阿大的程度?!?/br> “傻瓜,”姬雪笑了,“這世上沒有人能夠達到!” “為什么呀?” “因為,不會有人再經(jīng)歷你娘親所曾經(jīng)歷的,也不會有人再經(jīng)歷你阿大所曾經(jīng)歷的。這還不夠,因為你娘親在這世上只有一個,你阿大,在這世上也只有一個。” “我……”菲菲咬緊嘴唇。 “孩子,”姬雪笑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jīng)歷。你有你的經(jīng)歷,你有你的緣分,你必須走出你的路,不要去學別人。姬職這孩子很好的,娘親看出來,他是真心歡喜你。你要是歡喜他,就答應他。”略略一想,“不過,若是你答應他,就不能再叫我義母了,得叫我義祖母,否則,這宮里就亂輩份了!” “我……”菲菲臉上一紅,“我是墨者呀!” “墨者是個氣節(jié),是個信念,只要你心里有墨者的氣節(jié)與信念,就夠了。再說,你在宮里,只會對墨者有利。墨者有難,你可以施救,可以為他們提供庇護?!?/br> “可墨者不嫁人哪,我華姐就沒嫁人!我實哥還有鄒叔,都沒結(jié)婚!” “墨者也不是不結(jié)婚的,就娘親所知,墨者里有不少就結(jié)婚了,還生有孩子?!奔а┬α耍跋氘斈?,你的鄒叔還差點兒娶下你的梅姨呢!” “啊?”菲菲睜大眼睛,“為啥沒娶?” “娘親也不曉得。聽你阿大說,你鄒叔歡喜你梅姨,本來是要娶的,后來變了,想是中間發(fā)生什么事了?!?/br> “我再見鄒叔,一定問問他。我早就看得出來,梅姨歡喜他呢,一聽到他的聲音,眼神兒就發(fā)亮!”許是想到什么,菲菲撲哧一笑,壓低聲音,“娘親,我還看出個事兒呢!” “哦?” “袁豹叔也歡喜梅姨,只是梅姨不睬他!” “是嗎?”姬雪笑了,“你哪能曉得哩?” “在邯鄲就曉得了?!狈品菩?,“只要梅姨露面,袁叔就會放下手頭的事,盯住她看。凡是梅姨交待的事,袁叔干得最起勁。袁叔還總是尋事兒與梅姨說話,可梅姨不待見他。這辰光我才曉得,梅姨心里裝的是鄒叔哩!” “他們的事,先甭管。先說自己的,你這及笄了,該嫁人了,想不想嫁給燕王?” “嫁給他了,杜衡咋辦?”菲菲問道。 “如果你離不開她,就讓她做你的媵女!” “啥叫媵女?” “就是與你一并嫁給燕王,讓她一直陪著你!” “嗯。”菲菲點頭,“我這尋她去!” 在菲菲及笄禮的前夜,菲菲答應了燕昭王的求婚。燕室決定,菲菲的及笄禮與聘婚禮同日并舉,先行及笄禮,后行聘婚禮。 就在燕宮上下無不忙活燕王與菲菲的大喜事時,太后使人召請燕王。 “職兒,”太后神色平靜,“你與菲菲的事兒,要不要暫緩一下?” “為何要緩?” “因為發(fā)生了一樁不幸的事?!?/br> “何事?” “蘇子死了?!?/br> “???”燕昭王驚叫。 “是在齊國被人刺殺的,就死在雪宮門外,齊王正在懸賞抓捕刺客?!?/br> “天哪!”燕昭王跪下,仰天長哭。 “蘇子沒了,”太后任由他哭一小會兒,接道,“娘親在想,這樁親事……”頓住。 “母后?”燕昭王打個驚怔,止住哭,盯住她。 “大燕王后,須要對燕國有利?!碧笳Z氣依舊平靜,“燕國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祖太后幫不了你太多。能夠幫你的是蘇子,誰想他又死了。還記得趙宮的玄公主嗎,也該及笄了。娘親觀察過她,論靈氣不弱于菲菲,長相也不差,更重要的,她是趙室王后所生!” 燕昭王凝視她,眼神不可置信。 “職兒?”太后怔了一下。 “母后,”燕昭王忽地站起,“職兒已經(jīng)對天盟誓,非菲菲不娶,您是要讓職兒欺天嗎?” 話音落處,燕昭王大步走出。 “職兒!”太后的聲音追出來。 燕昭王住步,轉(zhuǎn)過身。 “唉,”太后輕嘆一聲,凝視他,“我兒既已誓過,就聘娶她吧。不過,在聘禮之前,蘇子的死訊不可訴予任何人,否則,你想要的場面就不是聘禮了!” “職兒遵命。” 菲菲的及笄禮與婚聘禮進行得十分順利。燕宮多年動亂,幾乎沒有喜慶過,即使昭王的登基大奠也是在野外臨時搭建祭臺完成的,燕人顧不上喜慶。這辰光安定下來,燕王訂婚,舉國歡騰。燕王又以菲菲的名義頒詔大赦,凡因養(yǎng)老撫幼而犯竊罪的人全獲釋放。 姬雪是在菲菲訂婚之后獲知蘇秦死訊的。 告訴她的是昭王。 昭王將姬雪請至太廟偏殿,支走所有人,跪在她面前,泣不成聲:“祖后——” “我的王,出何事了?”姬雪摸著燕王的頭,輕聲安撫。 “蘇……蘇子他……” 姬雪震驚:“蘇子怎么了?” “他……他……被人刺死了……” 姬雪頭頂一陣眩暈,撫摸燕王的手僵住了。 昭王伏在她的膝上,聲聲悲切。 姬雪沒有哭,只是身體僵著。 不知過有多久,姬雪的手又動起來,輕拍昭王,語氣平和:“慢慢說,我的王,蘇子是怎么死的?” 昭王扼要說了蘇秦被刺及齊王追查的過程。 “是秦國黑雕!”姬雪的聲音淡淡的。 “是的,”昭王應道,“聽齊宮傳言,那天在雪宮外面,死了六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蘇子的護衛(wèi),也有刺客,是硬碰硬的。蘇秦死在雪宮外面,懷中抱著一個女的,齊宮查出,她是為質(zhì)于齊的楚國太子的書僮?,F(xiàn)場凌亂,宮衛(wèi)過來時,現(xiàn)場是三個人,蘇子跪在地上,懷里抱著那女的。蘇子背后跪著一人,在宮衛(wèi)抵達后逃了。那女的胸上插著一枚飛鏢,蘇子的背上插著一刀,是插在那女的腿上的。蘇子一直抱著那女的,很久都沒倒地?!?/br> “她叫秋果……”姬雪落淚了。 姬雪曉得,秋果胸前的那枚飛鏢,當是為蘇秦擋下的。 “祖后,”昭王擦干淚水,咬牙,“必是蘇子縱親六國,秦人急了,才行此不恥之事。祖后,蘇子是職兒恩人,是燕室相國,蘇子之仇,職兒……”握拳,“必報之!” “菲菲的事,我的王……” “祖后,”不待姬雪講完,昭王截住話頭,“職兒與菲菲,誰也離不開誰。方才太廟令奏報,大喜日子已經(jīng)卜定,是下月初六,還有十二日!” “謝謝你,我的王?!奔а╅]目,曉得昭王什么也都曉得了,只是不能點破,良久,弦外有音,“蘇子的事,暫時不要告訴菲菲,她什么也都知道!” 聽到姬雪句中的“也”字,昭王心知肚明,慨然應道:“職兒遵命!” “蘇子沒有看錯你,我的王!”姬雪起身,步態(tài)踉蹌地走出殿門。 昭王緊跟一步,攙扶她。 昭王的大婚典禮如期舉行,大媒是樂毅,主持婚典的是鄒衍,連菲菲正宮的布局也都是鄒衍設計的。 望著昭王將菲菲抱下王輦,一路抱進她的新宮,姬雪哭了。 嫁走菲菲,姬雪叫來春梅,一臉平靜地望著她。 “公主?”見她一直不說話,春梅曉得她有話要說,輕聲問道。這么些年來,春梅沒有改過稱呼,好像仍舊是在周宮里。 “春梅,”姬雪凝視她,良久,緩緩說道,“你快四十了吧?” “是的,公主,”春梅笑了,“不知不覺,這就老了。” “想沒想過嫁人的事?” “公主——”春梅臉色紅了,看向別處,聲音出來,“春梅……誰也不想了,陪公主到老!” “我曉得你在想啥,”姬雪輕嘆一聲,“忘掉他吧。” “公主?”春梅急了,跺腳,“我沒有想他,我……我早就不想他了!” “春梅,”姬雪淡淡接道,“你心里想啥,是瞞不過我的,我只是沒說出來而已!” “公主……”春梅哭了,跪下來,伏在她膝上。 “這些年來,你跟著我,受盡苦了,可我……什么也幫不了你,我……” “公主……”春梅大哭。 “飛刀心里有你,可……”姬雪輕輕拍她,“墨者有墨者的難處,你與他是有緣無分,強求不來?!?/br> “我……我曉得的,公主。是我沒……沒?!贝好分棺∑?,哽咽。 “你有一個福,是你……”姬雪頓住,擦干她臉上的淚水。 “沒有的呀,公主!”春梅急了。 “好吧,就算沒有?!奔а┬Φ溃澳惆才湃?,我想出宮一趟?!?/br> “去哪兒?” “相府?!?/br> 春梅召來宮車,是后輦,姬雪與春梅一同坐了,徑直出宮,來到相府。 守在相府的是袁豹。 聽聞祖太后駕到,袁豹迎出府門,沒有戴孝。 袁豹早已曉得來自臨淄的噩耗,但燕王專門傳諭旨予他,嚴禁外傳,不可守孝,一切要等菲菲大婚之后,聽從王命。大婚結(jié)束了,但王命未到,他必須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姬雪走進府中,各處審看一遍,來到蘇子的書房,坐在蘇子的席位上,望著案上的幾捆竹簡,久久地望著。 袁豹與春梅候在門外,雙雙侍立。 袁豹覺出,姬雪一定是曉得什么了。 “袁豹,你進來!”姬雪叫道。 “臣到!”袁豹應過,趨進,侍立,“娘娘有何吩咐?” 這么多年過去了,袁豹依舊稱呼姬雪為娘娘。 “坐下?!奔а┲赶?qū)γ娴目拖?/br> 袁豹怔了一下,坐下。 姬雪盯住他:“本宮問你幾樁事體,你須據(jù)實以答!” 袁豹曉得她要問的是什么,心頭一凜,強作鎮(zhèn)定:“娘娘請問,臣不敢隱瞞!” “你虛齡幾何?” 袁豹萬未料到姬雪問的會是這個,初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怔一下,方才應道:“回稟娘娘,再過幾個春秋,臣就知天命矣!” “大丈夫三十而立,本宮問你,三十當立什么?” “立身,立家,立業(yè),立命!” “何謂立家?” “這……”袁豹撓頭,“就是……就是……”木訥一笑,“臣也說不好哩!” “不是你說不好,是你不想說!”姬雪一臉嚴肅,“本宮替你說出來,是立家室,對不?” 袁豹沒有吱聲。 “本宮問你,為何未立家室?” “臣……”袁豹咬緊嘴唇。 “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嗎?” “是……” “若此,本宮賜你一人,如何?” “不不不,”袁豹急了,迭聲,“不是!” “你遇到了,是不?”姬雪目光如電。 “這……”袁豹一咬牙,“是的?!?/br> “是誰?” 袁豹勾頭。 “不能說嗎?” 袁豹依舊勾頭。 姬雪朝外叫道,“春梅?” 春梅進來。 “坐下。” 春梅坐下。 “本宮方才問袁豹的話,你可都聽見了?”姬雪盯住她。 “回稟公主,奴婢聽到了!” “本宮問袁豹的話,同樣是問你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當嫁人了。你且說說,你可有歡喜的人?” “回稟公主,奴婢沒有。” “沒有就好。”姬雪轉(zhuǎn)頭看向袁豹,“袁豹,你年近半百,早當立室。今晨夢中,本宮見到蘇子,他在掛念你的婚事,本宮也早有此心,決定賜你一女,望你一生愛她,不離不棄,白首偕老!” “娘娘……主公……”聽到蘇子名字,袁豹再也憋不住心中悲苦,放聲大哭。 “本宮賜你夫人,你哭個什么?” 袁豹似也猜出什么,止住泣,以袖拭淚。 “袁豹,”姬雪盯住他,“從洛陽到薊宮,春梅一直跟著本宮,如白璧無瑕。你是蘇子府宰,蘇子知你。春梅是本宮侍女,本宮知春梅。本宮與蘇子早有此意,將春梅賜婚予你,今朝機緣到了。本宮正式?jīng)Q定許嫁春梅予你,你可愿意娶她為妻?” “娘娘——”袁豹改坐為跪,叩首悲哭。 “你回答我,愿意還是不愿意?”姬雪提高聲音。 “回稟……娘娘……”袁豹泣不成聲,“臣……臣所歡喜之女,正……正是春……春梅姑娘啊……娘娘!臣……心無雜念,只……只念春梅呀,娘娘……” “春梅,”姬雪看向春梅,“你可聽見了?” 春梅啜泣。 “春梅,伸出手來!”姬雪吩咐,伸手給她。 春梅伸出手。 “袁豹,你也伸出手!”姬雪也向他伸出一只手。 袁豹伸出手。 姬雪握住每人一只手,將它們交在一起。 二人全都哭了。 二人雙雙跪下,朝姬雪叩首。 “你們的吉日本宮已經(jīng)看好了,”姬雪說道,“就是后日。洞房就是這處宅院,從今日始,它屬于你們二人,由本宮請求王上,王上會恩準的!袁豹——” “臣……候旨!”袁豹顫聲。 “從這辰光起,”姬雪接道,“你可有兩日布置新房,你們雙方的媒人皆是本宮,道賀客人將有太后、大王并王后!新娘嫁妝,本宮已備好了!” 二人泣不成聲。 在祖太后姬雪的主持下,燕國老臣袁豹與姬雪侍女春梅的婚禮如期舉行,場面低調(diào)而宏大,因為太后、燕王并王后盡皆到場祝福。 婚后三日,袁豹奉旨上朝,燕王宣讀詔書,彰袁豹之功,晉其爵為上大夫,賜府宅一座,就是袁豹一直廝守的蘇秦相府。 又三日,燕室祖太后姬雪奏明燕昭王,給菲菲、春梅各留一封短箋,讓他們彼此照看,遂由甘棠宮的老宮正駕車,離開薊都,揚長而去。 白起被關在終南山的黑雕臺里已有兩個月了。 當然,白起并不曉得這兒是終南山,也不曉得是黑雕臺,只知道他被關在山中的地牢里。 其實不是地牢,而是一個封閉相對嚴實的建筑,屋頂很高,可以透進陽光。門戶結(jié)實,上著大鎖,逃是沒有可能的。沒有枷,沒有銬,也無鎖鏈,白起完全是自由的。房間也夠大,生活設施一應俱全,他可在里面打拳踢腿,每三天還有人端熱水盆進來,讓他擦澡。 這且不說,他還有專人伺候,便桶也是一日一換。一日三餐,早餐相對簡單,午、晚兩餐皆是兩葷一素一湯,晚餐時外加一壺酒。 惟一不適的是寂寞。沒有人與他說話,看守并照料他的所有人好像是一群啞巴。 在兩個月后的這天上午,早餐過后,房門打開,兩個人走進,一男一女,男的是嬴華,女的是天香。 “白公子,”嬴華拱手,“在下遲來,委屈公子了!” 白起坐在幾案前,瞄他一眼,沒有動,語氣冷冷的:“你是何人?” “將軍請看這個!”嬴華示意,天香遞給他一封密函。 白起打開,正是他在宜陽家中收到的綁匪來函。 毫無疑問,是綁匪來了。 “公子的三十鎰足金在下收到!”嬴華朝他拱手,“謝公子為在下分憂解愁!” 白起冷蔑一哼:“你解憂了,我的家人呢?” “公子請跟我走!”嬴華伸手禮讓一下,率先出門。 白起略略一頓,站起來,跟在后面。 天香走在最后。 三人走出地牢,沿山中石徑東轉(zhuǎn)西走,約有一刻工夫,來到一處庭院。 是個很美的院子。 嬴華住步,朝院門伸手禮讓:“白公子,請!” 白起瞄他一眼,大步走進。 院中并無他人,一個約兩歲多的女孩子正在聚精會神地玩一堆沙。 無他,正是他的女兒,白薇。 白起急走過去,蹲下來。 白薇抬頭一看,驚喜:“阿大——”撲他懷里。 白起緊緊抱住女兒,淚水出來。 站在門口的是母親綺漪。 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綺漪使勁揉幾下。 “娘——”白起抱住女兒,跪下。 “我的……起兒……”綺漪喜極而泣。 正在房內(nèi)收拾屋子的白起夫人亦趕過來,站在門檻處,怔怔地望著他,淚水出來。 劫后余生,親人相見,悲喜交集。 一陣激動過后,白起將孩子遞給母親,大步走出院門。 院門外面,遠遠地站著嬴華與天香。 “我阿大呢?”白起逼視二人,“他是不是也在這兒?” 嬴華擊掌,不一會兒,兩個黑雕引領一人走向這兒。 正是白虎。 白起飛步迎去,反讓白虎怔了。 白虎頓住腳步,盯住他,似是不認識。 “阿大!”白起叫道。 “起兒,”白虎終于回神,“你……怎會在這兒?” 白起將發(fā)生的事扼要講過,白虎全然明白了。 白虎頹然蹲地,兩手抱在頭上。 “阿大?”白起也蹲下來。 “起兒,我們……中計了!”白虎語氣沉重,“將我們弄到這兒的,不是綁匪,是秦人!” “天哪,宜陽!”白起驚道。 “稟報二位白公子,”嬴華緩緩走過來,拱手,“宜陽已經(jīng)歸秦了!” 白虎站起來,看向他,顯然是第一次見,盯他一會兒,拱手:“您是——” “白公子不識在下,想必曉得這位!”嬴華擊掌。 天香款款走過來,朝白虎鞠個大躬:“小女子見過……少爺……” 白虎目瞪口呆。 要知道,當年在安邑,天香是眠香樓的頭牌,而眠香樓是白家的私產(chǎn),想當年,除侍奉魏國太子申之外,侍奉白虎也是天香的份內(nèi)義務。天香是秦國黑雕的事,白虎是之后很久才曉得的,透給他這一絕密的是從秦國歸來的公孫衍。 望著這個迄今風韻依在、風sao不減、風靡列國且與他相關的奇女子,白虎緩緩閉上眼去。 盡管咸陽的人都在嘗試瞞著張儀,蘇秦的死訊還是傳到他的耳朵里了。 張儀是從士子街頭聽來的。士子街依舊在,來自列國的士子依舊絡繹不絕地西赴咸陽尋求機遇,尤其是稷下學子。 宜陽戰(zhàn)后,張儀不再關心宮里的事,大多在家陪伴女兒,這日也是無聊,遛彎兒轉(zhuǎn)到這士子街上。由于沒穿官服,張儀也很少在外露面,士子街頭,沒有誰曉得他是張儀。 張儀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到他與蘇秦都曾住過的那家客棧。 歷經(jīng)這么多年風雨,那客棧依在,只是門頭經(jīng)過大修,上面的“運來客?!彼淖郑沧兊酶涯苛?。客棧正堂是個大廳,也是客人聚會、聊天的公開場所。張儀進去,見這里窩著不少人,個個青春年少,似張儀這般年紀,已成稀奇,是以招引來不少目光。 張儀也不理睬他們,隨便尋個角落,席地坐下。 他們正在說古論今,講述天下奇聞。見場面重新安定下來,所有目光就又看向坐在核心位置的一個年輕書生。那書生重重咳嗽一聲,接住方才的話題,講起數(shù)月之前發(fā)生于臨淄的那場轟動天下的大謀殺。 雖然故事已近尾聲,但張儀仍舊震驚了。 聽到“蘇秦”二字,聽到蘇秦懷里抱個胸前插刀的女人,后背插刀,死了仍舊跪著不倒,張儀只覺得轟的一聲,耳朵里什么也聽不到了。 張儀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客棧,走回府宅的。 張儀坐在自己的書房里,一直坐到天黑。 天色黑定,張儀從墻上取下佩劍,抽出來,拭拭劍鋒,復插進去,掛在身上,沒有叫車,腳步踉蹌地走出門去。 張儀的步子越走越堅定,越走越快,徑直來到嬴華府中。 見是張儀,門前守衛(wèi)拱手迎接。 張儀沒有睬他,直走進去。 嬴華正在府中,對面坐著天香,正在議論什么。 張儀明白,刺殺蘇秦的正是二人。 剛好! 張儀的手按在劍柄上,二目噴火,輪換噴向二人。 “張兄?”嬴華看向他,怔了。 “哼,什么張兄?”張儀冷笑一聲,拔出劍,盯視二人,“我問你們,蘇秦是否死于你二人之手?” 嬴華明白原委,苦笑一下,看向天香。 天香別過臉去。 “這是承認了!”張儀咬牙,一字一頓,“嬴華,你個卑劣小人,這就受死吧!” 話音落處,張儀挺劍直刺嬴華。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袖子一閃,天香已經(jīng)彈跳起來,貼近張儀。張儀手腕一麻,長劍脫手,劍柄于瞬間落在天香手中。 這樣的速度,張儀只在越王的瑯琊臺上見過。 天香持劍,侍立于側(cè)。 嬴華指向天香坐過的位置:“張兄,請坐!” 張儀這也冷靜下來,正襟坐下。 “相國大人,”天香雙手捧劍,款款走到張儀跟前,“冤有頭,債有主,蘇大人是天香殺的,與金雕無關。那天晚上,是天香將拔出秋果的刀,刺進蘇秦的后心。您要復仇,就殺天香吧!”跪下,朝天遙祭,喃聲,“蘇大人,天香不想殺您,可天香不得不殺您。天香欠您的,今日償還!” 話音落處,天香將劍柄遞給張儀,拿劍尖對準自己的心臟,閉上眼睛。 張儀接過劍柄,盯住她。 天香靜靜地候著。 時光凝滯。 張儀握劍的手在微微顫動。 張儀的胸膛在急劇起伏。 張儀遲遲未動。 “相國大人,”天香的語氣愈加平靜,“您動手吧,天香早就候著這一刻!” “?。 睆垉x大喝一聲,爆發(fā)了。 張儀手中的劍被一股大力擲出。 那劍沒有刺向天香,而是飛脫他的手,“當”的一聲,劍尖扎進他背后的木柱,嵌入數(shù)分。巨大的沖力使劍身左右搖擺,發(fā)出錚錚的鳴響。 “相國大人……”天香的淚水出來了,泣不成聲,“蘇大人……” “來人!”嬴華大叫。 有人進來。 “有請范廚!” 不一會兒,范廚一溜小跑地趕來,穿著他的廚衣,手中還掂一柄鐵鏟,顯然正在造廚。 “主公有何吩咐?”范廚哈腰站定,許是跑得太快,氣喘吁吁。 “范兄,本公有一事求你!”嬴華站起,朝他深深一揖。 “主公呀,”范廚見主公對他行此大禮,緊忙跪地,“您這是折殺小人哪。您有何吩咐,吩咐就是了,怎能行此大禮,還講一個‘求’字呢?” “本公想求范兄一壺家酒,就今宵!”嬴華又是一揖。 “小人這就舀去!”范廚顧不上再說什么,身子一彈,起身去了。 “范兄,”贏華送出一句,“亮出你的本事,多做幾道佳肴,本公要與相國一醉方休!” “好咧!”范廚遠遠回應一聲,一溜兒跑去了。 張儀曉得這壇酒,也曉得滿滿一壺意味著什么。 那年范廚隨他來到咸陽,嬴華在離他家不遠處購置一處兩進宅院,將房契贈送予他。范廚在自己的小院里挖出一窯,將那壇他視作生命的祖?zhèn)骷揖撇剡M去,專職成為嬴華一家的大廚。 雖說有恩于范廚,但范家的這壇由生命所釀成的尊嚴之酒,嬴華是斷不肯輕啟的,這么多年來,范廚應他之請開過三次壇,每一次他只取一爵,第一爵獻的是先王駟哥,第二爵獻的是父親嬴虔,第三爵是為成全紫云meimei而讓張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