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燕易王廢立生亂 縱約長左右騰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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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攢了多年的心氣,被張儀擺下的一局棋xiele。 顯然,張儀不想聽他解釋,不想與他討論。張儀所關心的是縱橫之弈的結局,而這個恰是蘇秦所想避免的。 在蘇秦眼里,無論是縱是橫,沒有結局或就是最好的結局。 不無郁悶地回到帳里,蘇秦端坐幾前,閉目思量。 想著想著,蘇秦心里漸漸明朗。是的,早在他們出山之際,先生為他們擺出的就是一盤棋局。天下如棋,治天下自也猶如弈棋。棋道縱橫,天道縱橫,人生亦縱橫,一切都是一局棋。謀局的是先生,他與儀弟,無不是先生執(zhí)子的手,是為了弈出這棋局而相識,是為了弈出這局棋而進山,更是為了弈出這局棋而出山。 是先生要弈這局棋嗎? 顯然也不是,因為先生志不在弈。先生之志,在天地之靈,在悟道成真。于先生而言,世俗之弈是不得不弈。 想到孔子、孟子,想到老子、莊子,想到商君,想到墨子、隨巢子,想到楊子、心都子,想到惠子、公孫龍子,想到許行、陳相,想到稷下各成一言的眾多先生及數以千計的學子,蘇秦的心里越來越亮堂。 是的,所有的人,無論是圣是賢,首先生活在塵世中,首先面對的是亂與治。自幽王失道、平王東遷,天下紛亂就無停歇。如何治亂,各路賢才盡展其能,盡顯其才,然而,這個世道非但不見好,反倒是越治越亂。先生悟出天道,示之以“縱橫成局”,選中他與儀弟布局縱橫,引領眾生,平衡勢能,達成共生。然而,一切如張儀所說,縱與橫既然是對弈的雙方,他們怎么能謀議呢?如果縱橫可以謀議,豈不等同于天道可以設計了嗎?如果天道可以設計,自然又怎么施以法則呢? 蘇秦的耳畔回響起張儀的聲音:“……此局是由蘇兄開啟的,在下赴秦,也算是蘇兄所布的一枚棋子。由頭至尾,在下不過是在應局,是在陪同蘇兄弈棋。在下好不容易弈出興致來,怎么可能放棄呢?知蘇兄者,莫過于在下。蘇兄行事,向來一以貫之,既已弈至中局,又怎么能輕言放棄呢?你我二人,既為先生的縱橫之子,為什么不弈下去、以睹終盤的燦爛呢?” 想到龐涓之死,想到孫臏之走,蘇秦心頭又是一陣絞痛。 蘇秦跪地,朝四方神明行三拜九叩大禮,禮畢,鄭重起誓:“天地作證,四方神明垂聽,有朝一日,如果秦與儀弟必有一人飽受挫敗之苦,承受死亡之痛,這個人就是蘇秦!” 蘇秦誓畢,心情輕松許多,肚子也覺餓了,正欲叫些吃的,遠處一陣腳步聲近,飛刀鄒迎著腳步走去。 不一時,飛刀鄒返回,在帳外小聲稟道:“主公,楚使屈平求見!” “有請楚使!”話音落處,蘇秦忽地起身,快步迎出帳篷,吩咐飛刀鄒準備酒菜,要與屈平同飲。 相見禮畢,屈平傳楚懷王的口諭,主要是致謝的話,表達合縱制秦是楚國長策,無論天下如何變化,楚國都要堅守合縱盟約之類虛詞。 蘇秦拱手謝過懷王,凝視屈平。 這幾日來,他最想面見的就是屈平,不僅僅是因為屈平前些年從他合縱,為他寫出縱親盟約,二人早已結下相知情義,且更是因為楚國及縱親大業(yè)的未來。 屈平也是,前幾日就說來的,只是礙于昭陽。作為從員,他不能超越昭陽向縱約長表達親近。再就是,懷王讓他參與縱親,本身也是為制衡昭陽。作為懷王的身邊人,屈平深知懷王與昭陽之間缺乏信任。昨日昭陽離開,留他完成與齊國的協(xié)議文本,他方得空拜訪蘇秦,從上午迄今,在蘇秦回來之前他已來過三次了。 “屈子,說說楚國的事。”蘇秦敘過閑話,切入正題,“對楚國,沒有人比你更清楚的了!” “謝大人掛念!”屈平拱手,一臉興奮,“桑丘之戰(zhàn)后,楚國朝野振奮,尤其是大王,心心念念收復商於。令尹大人也全力支持。如果收復商於,與秦就是大戰(zhàn),楚國就要全力以赴。大人此番使六國再次縱親,北無魏、韓之憂不說,更得齊國這個后盾,大王高興極了,再三叮囑在下,一定要促成與齊之盟。” “屈子,”蘇秦盯住屈平,“如果楚國與秦開戰(zhàn),你認為能戰(zhàn)勝嗎?” “能!”屈平語氣果斷。 “你且說說,憑什么能?” “有三大理由,”屈平侃侃言道,“其一,秦國偷襲商於,楚人無不以為國恥,收復失地,是楚人的共同愿心;其二,由桑丘之戰(zhàn)可知,秦人并不是不可戰(zhàn)勝;其三,齊楚約盟,六國再縱,楚人無后顧之憂,可全力對秦,而楚國無論是人力還是財力,均數倍于秦!” “唉。”蘇秦輕嘆一聲。 “蘇大人?”屈平急了,“您信不過楚人?” “不是信不過,是你不知秦人,也不知桑丘之戰(zhàn)哪!” “這……”屈平震驚,目光急切地尋求解釋。 “這么說吧,”蘇秦沉思有頃,看向屈平,“有一死囚亡命,十捕卒圍堵。亡命之徒若被逮住,就只有死路一條,而十名捕卒無不飽食終日,拖家?guī)Э冢舜酥g還有不睦。今雙方相遇,且亡命之徒有利刃在手,你以為誰勝?” 屈平的興奮勁兒落下去了,但一臉不服。 “再看這個,”蘇秦伸出兩手,一手作掌,五指展開,一手作拳,“以屈子之見,掌與拳若是相撞,孰勝?” 屈平長吸一口氣,眉頭凝起來。 “方才提到桑丘之戰(zhàn),屈子可知秦國敗在何處,齊國又勝在何處?” “屈平不知,請?zhí)K大人賜教!”屈平拱手。“原”是屈平的字號。 “在下親歷此戰(zhàn),”蘇秦微微瞇眼,似是回到戰(zhàn)場,“秦國敗在不敢戰(zhàn),齊國勝在計謀。如果秦國交手就戰(zhàn),不與齊人持久相抗,縱使計謀也救不了齊人!”略頓,眼睛閉合,似是回到更久遠的地方,“無論是桂陵還是馬陵,齊國都不是以力取勝的,因為有孫臏!”微微睜眼,看向屈平,“屈子講講,楚人有誰?” “有田忌!”屈平猛地想到田忌,興奮道,“屈平回去就進諫大王,起用田忌!” “田忌老矣,且不服水土!再說,論謀,田忌遠不是張儀的對手!” “你是說,張儀會到楚國?” “張儀的下一步棋,必是楚國!”蘇秦緩一口氣,看向屈平,“前幾日予你的《商君書》,屈子想必看完了,秦人變法只為壹民,壹民只為耕戰(zhàn),耕戰(zhàn)只為殺力。無論是三晉還是齊國,皆受張儀連橫所害,連年折騰,無不疲憊。在張儀眼里,擋在秦國一統(tǒng)大業(yè)前面的只有楚國,謀楚必矣!” “以蘇子之見,何以應之?”屈平急問。 “楚國雖大,卻四處封國裂土,實為五指張開的巴掌,秦國在商君變法之后,已成一只鐵拳。以鐵拳對散掌,楚人必敗。若想與秦相抗,楚可行三策,一是變法改制,化掌為拳;二是堅持合縱,與齊為盟,相互聲援;三是用賢任能,修整武備,嚴陣以待!”蘇秦顯然早已對楚國問題有所思考。 “屈平記下了!”屈平鄭重點頭,盯住蘇秦,“屈平細讀《商君書》,在楚斷不可行。如果楚行變法,蘇大人可有良策?” “屈子可效吳子之法?!碧K秦不假思索,“吳起在魏多年,深諳魏法。由魏至楚之后,吳起又根據楚國國情改造魏法,在楚變法,使楚大治??上У客踉缡?,吳起功敗于垂成,吳子之法也遭廢棄。屈子若是有心,可精研吳子之法,因應楚國時弊,去陳取新,去粗取精,厲行改制,既利于楚,亦利于天下?!?/br> 屈平抱拳謝過。 見飛刀鄒的酒菜上來,蘇秦吩咐他請來田文,三人小酌。就齊楚盟約及如何落實等相關細則逐項議過之后,蘇秦將話題引到縱親之后如何實現天下共生的愿景,三人各發(fā)弘論,躊躇滿志,直到意盡酒酣方休。 次日凌晨,由屈平將確立后的五國盟約草稿抄寫六份,蓋過昭陽、田嬰、公孫衍三人特別留下的相府璽印,蘇秦也蓋過魏、趙兩國的相印,又將齊、楚睦鄰盟約各自抄寫三份,亦加蓋璽印,各自收好。兩份盟約,蘇秦各留置一份,交給飛刀鄒保存。 盟約簽畢,列國使臣收獲滿滿,各自踏上歸程。 蘇秦返回大梁,將嚙桑相會情況奏報魏襄王,又將河西及崤山一線對秦防務一一落實后,辭去魏相,驅車趕赴邯鄲。 公子疾是與張儀、公子華一起離開咸陽的。 將出韓境時,公子疾與張儀他們分手,張儀一行趕向嚙桑,公子疾一行數人則擇道向北,過境趙、中山,直趨燕都薊城。 張儀在魏國失利之后,燕國就成為秦國布入縱棋腹地的僅有黑子。公子疾深感使命沉重,不僅要將燕國這塊棋完全盤活,更重要的是擴大戰(zhàn)果,使這塊黑棋成為扎入白陣大后方的一枚釘子。燕國雖弱,但燕人北部為胡人,腹地遼闊、馬匹眾多不說,老燕人更是沾染了北地胡人的殺氣,戰(zhàn)力不可小覷。至少說,有燕人在側,齊、趙不能不有所忌憚。 燕易王雖立秦女為后,但太子依舊是子噲,而子噲是齊威王的外孫、齊宣王的外甥,一旦燕王有個三長兩短,子噲就會順理成章地繼位。只要子噲繼位,有鑒于子噲與蘇秦的關系,燕國就會被蘇秦掌控,秦王舍女遠嫁的圖謀就會失敗,打入白子的這塊黑棋就會再次被殲,而這正是張儀所不想看到的結局。因而,早在分手之前,張儀就如此這般,交待公子疾如何搞定易王。 到薊城后,公子疾以秦使身份見過國禮,被易王迎入后殿。看到娘家堂叔來了,王后喜極,拉著子職入見。 幾年不見,子職已有半人高,但很瘦,似乎所有營養(yǎng)都被他用于拔個兒了。 “叫外爺!”王后將公子職推到跟前。 “姬職叩見外爺,恭祝外爺吉祥!”公子職先后退一步,再進前,跪地叩首,禮恭齒清。 “外孫請起!”公子疾笑吟吟地將他拉起來,抱坐在腿上,看向易王,“沒想到職兒會行大禮了!” “還能跟他父王上朝呢!”王后話外有音。 “是嗎?”公子疾拍拍公子職的頭,“好小子,有出息,能成大事!” 扯會兒家常,易王支走王后與公子職,切入正題:“阿叔此來,可有要事?” 易王比公子疾大十多歲,但因為王后的關系,在輩分上就低一等。在朝堂上他是王尊,可以直呼秦使,此處并無他人在場,也就不得不改叫阿叔了。 說實在話,于堂堂易王來說,這聲“阿叔”叫得委實憋屈。當年攀親秦室,是相中秦的勢力,尤其是河西擊敗強魏之后,秦國雄冠列國。蘇秦合六國之力抗秦,結果六國之師又遭秦人擊潰,之后秦人又乘勝攻滅巴、蜀兩個大國,可謂是氣勢如弘。因而,當秦王使司馬錯出兵伐齊之時,易王興甚至哉。 易王的如意算盤是,只要秦國擊敗齊國,這些年來他所蒙受的所有悶氣就可一朝發(fā)泄,他就可不睬蘇秦,廢掉子噲,除掉子之及對他不滿的親齊朝臣,以南道河水與齊劃界,沿南道河水筑起長城,將河間地全部占有。更重要的是,易王就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愿打造燕國,尤其是隨意收拾遠在武陽的太后姬雪。 在燕地,膽敢抗拒他的女人只有姬雪一人,因為站在她背后的男人是蘇秦,而蘇秦的背后又是縱親幾國,尤其是齊國與趙國。無論如何,易王一直忌恨姬雪,也一直忘不掉她。 讓易王萬沒想到的是桑丘之戰(zhàn)。所向無敵的大秦鐵軍竟然敗給齊國的五都技擊,大名鼎鼎的司馬錯竟然敗給一個無名之將,簡直讓易王大跌眼鏡,如果那時有眼鏡的話。 易王郁悶許多天,終于等來公子疾,就想將這樁事兒問個究竟。 “臣疾此來,是有三事稟奏燕王!”公子疾拱手,語氣平淡,“一事是,蘇秦約六國之相三月初三日會于嚙桑,今日三月初七,相會當已結束。有關嚙桑相會,燕王想必已經知情?!?/br> “寡人知情?!币淄觞c頭,“蘇秦使人奏報了。此會怎么了?” “蘇秦召集此會,只有一個目標,就是促進齊、楚結盟。齊與楚盟,也只會發(fā)生一事,這就是臣疾想稟奏燕王的第二事——”公子疾故意頓住。 “何事?”易王傾身問道。 “河間十城?!惫蛹惨蛔忠活D。 河水從宿胥口分叉,分三道匯入渤海,三道河水之間的龐大區(qū)域就被稱作河間地。由于河水經常改道,尤其是中間一條河水,時常移來移去,河間地的區(qū)域大小也時常變化,但無論如何,這塊土地一直是齊、燕兩國的緩沖地帶。幾百年來,燕國完全擁有河水北道,齊國則完全擁有河水南道。關鍵是中間一道河水,誰能完全擁有,誰就能在河間地的爭執(zhí)中占據上風。 河間地由于河水泛濫、海水倒灌等等,人口較稀,多是水澤,僅有二十余座較小的城邑,盛產魚蝦、水禽等。但由于戰(zhàn)略地位重要,百多年來齊、燕一直在此拉鋸。 幾年前六國伐秦時,齊將田忌借口燕國廢立王儲,搶占燕國十城,后被蘇秦討回,但易王曉得,齊人是一直在惦念這十城的。 “第三事?”易王吸一口氣,盯住公子疾。 “第三事是個好消息,”公子疾接道,“臣疾將行時,秦王特別叮囑,只要燕王應允一事,秦將選派工匠五十名,軍尉五十名,教燕人制作秦制兵器,依據秦法演練三軍。燕有利器在手,將士知戰(zhàn),南可御齊,北可制胡,燕室可保萬世基業(yè)!” “秦制兵器?”燕易王瞇起眼睛,一臉不屑,“難道說燕國的兵器不如秦器嗎?” “王若不信,何不一試?” “好!”易王拳頭一緊,“如何試法?” “王可拿來燕國最結實的盾牌!” 燕易王傳令禁軍,尋來幾只最好的盾牌,當殿試之。公子疾令同來的軍尉持矛頭刺燕盾,立穿。換燕軍矛頭刺之,不穿。燕易王認為有詐,使燕國軍尉用兩只矛頭重試,結果同樣。 “這……”燕易王震驚,指矛頭,“如此利器是怎么制作出來的?” “這個是工匠的事了,臣疾不知!”公子疾淡淡一笑,“待五十名工匠到此,王可問之!” “既然有此利器,桑丘之戰(zhàn),秦軍為何敗于齊人?”燕易王終于問出心頭大惑。 “因為我王壓根兒就不想勝!”公子疾道出一個驚人的理由。 “這……”燕易王兩眼圓睜,“千里遠征,哪有求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