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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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心臟肌rou是最特殊的一群肌rou?,F(xiàn)代醫(yī)學根據(jù)心肌細胞的作用不同,而將它們粗略的分成了兩種,“工作細胞”和“自律細胞”。自律細胞負責傳導信號,引導工作細胞收縮和放松。而工作細胞,則負責將心臟內(nèi)的血液擠壓到身各處。 作為最“勞?!钡募毎?,心肌細胞當然是年無休的。按照正常成年人每分鐘心跳約80次,在一個人從18歲到60歲的這32年中,他的心臟需要跳動最少十三億次。這么高強度的工作,也就意味著心肌需要消耗大量的養(yǎng)分和氧氣。而為了供應心肌工作所需,哺乳動物的心臟上進化出了“冠狀動脈”這種東西。 由冠狀動脈供血,毛細血管向心肌散發(fā)氧氣和養(yǎng)分,最后通過冠狀靜脈竇或心前靜脈,重新將血液輸回循環(huán)系統(tǒng)中。這一過程被稱為冠脈循環(huán),而這一套循環(huán)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就像是核電站的保障運行供電,像是啟動并且維持整個工業(yè)化化學反應流程的核心反應物。沒有了它,心臟自然就不可能工作下去。 人的心臟一共有左右兩個冠狀動脈,有超過65的人屬于左冠狀動脈優(yōu)勢分類——他們的心臟主要依靠左冠狀動脈的三條分支輸送動脈血。29的人屬于均衡形,他們左冠狀動脈和右冠狀動脈輸送同樣多或者相近分量的動脈血。而剩下的6則是罕見的右冠狀動脈優(yōu)勢型,他們右冠狀動脈的五條分支能夠輸送心臟所需的絕大部分血液。 雖然不知道吳芬妹到底是哪種分型,但左冠狀動脈阻塞(2/3)的意思已經(jīng)表現(xiàn)的很明顯了。她的左冠狀動脈只剩下一條還是通常的,根據(jù)數(shù)據(jù)粗略統(tǒng)計,她有大概94的可能性會出現(xiàn)心梗。至于具體是嚴重的心梗室顫,還是輕微一些的心肌供血不足而導致的劇痛,這就不清楚了。 孫立恩心里清楚,以他現(xiàn)在的情況,吳芬妹一旦發(fā)病,他是幾乎不可能進行有效施救的——cpr是地地道道的重體力活,帶著口罩都快窒息了的孫立恩,根本無法催動自己的身體有力下壓,形成有效的胸外按壓。室顫狀態(tài)下必須用cpr和電擊除顫共同作用,這樣才有可能扭轉(zhuǎn)室顫狀態(tài)。只依靠電擊和俗稱“打樁機”的薩博機,效果會非常有限。 必須馬上通知上級醫(yī)生,請他們來鎮(zhèn)場子才行…… “劉主任,劉老師!”孫立恩轉(zhuǎn)頭走到了隔離門旁,“患者有點問題,可能是心梗!” 天知道孫立恩是怎么挪動自己的雙腿走到門旁的。他幾乎都快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了。他勉強把氧氣管湊到了自己的口罩下方,用盡身力氣使勁吸了兩口。盡管從氧氣管里噴出的是純氧,但畢竟隔著口罩,吸氧的效果基本和安慰劑沒有什么區(qū)別。 “劉主任,您得快點……”孫立恩又攥著拳頭砸了兩下門,“我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做cpr肯定是不行……”話還沒說完,身后的病床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報警聲。 “室顫了!”孫立恩撂下最后一句話,關掉了氧氣開關,往病床邊上快步挪動著——這已經(jīng)是他的最快速度了。 劉堂春正在用完不符合年齡的矯健身手穿著防護服。但p4級別的防護服實在是太麻煩了,哪怕劉堂春連罵人的精力都分不出來,但他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穿戴好。 胡佳擔心的攥住了孫立恩的手機。 “除顫!”吳芬妹身上已經(jīng)接好了高級氣道,孫立恩不用再分出額外的精力去關注她的呼吸狀態(tài)。除顫電極板上被他胡亂抹了些導電凝膠,孫立恩熟練的將電擊板放在了指定位置?!暗谝淮坞姄?,240焦,電擊!” “轟!”一聲輕響,吳芬妹的身體上下彈動了一下。心肺監(jiān)護儀上所有數(shù)據(jù)都變成了直線。隨后新的數(shù)據(jù)被刷新了出來,她的心臟還是出于室顫狀態(tài)。 “你媽的。”孫立恩低聲罵著,不知道是在詛咒這該死的病魔,還是在咒罵讓自己如此倒霉的老天爺。 接下來要做什么?孫立恩稍微有些恍惚。供氧不足導致的思維遲鈍再一次阻撓了他盡快做出判斷。 面前躺著的是一個陌生人。我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病情,知道她的年齡……孫立恩忽然一愣。 昨天晚上吳芬妹還是57歲,可現(xiàn)在……狀態(tài)欄說她已經(jīng)58歲了。 今天是吳芬妹的生日。 孫立恩恍惚間,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她在懇求著自己的幫助。她還想繼續(xù)活下去。 面前躺著的是一個陌生人,是一個病人,是一條性命。 我是誰? 我是孫立恩,我是個剛開始規(guī)培的醫(yī)生。 大舅和二舅曾經(jīng)也是醫(yī)生,和他們一起穿著白大褂肩并肩站在一起,曾經(jīng)是我的夢想。 他們死了。為了履行自己的誓言,為了拯救生命,為了……讓病人活下去。 我也是醫(yī)生。 我要做點什么。 我必須做點什么。 孫立恩站直了身體,他仍然思維遲鈍,仍然行動遲緩。但他覺得似乎有一股熱流從胸口散流到了四肢百骸。他奮力扔下了手中的電擊板,開始用力按壓著吳芬妹的胸口。 “01,02,03,04……”雙手按壓的幅度必須做到能讓患者的胸口下沉三厘米左右。剛剛壓到第四次,孫立恩就覺得一陣強烈的眩暈傳來。他幾乎快站不住了。 “你媽的?!睂O立恩第二次罵了出來?!澳銒尩模 ?/br> 咒罵對眩暈并沒有任何改善,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傳來一陣鈍痛。身體的所有組織都在尖叫著需求更多的氧氣。 孫立恩一把扯下了罩在臉上的口罩。 “第二次除顫!”他終于能暢快的呼吸了。疲倦和身體遲鈍仿佛瞬間就被祛除出了他的身體?!?70焦,電擊!” 門外的胡佳緊緊攥著孫立恩的手機,手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慘白。仿佛正在握著孫立恩的手似的。她用力攥著手,似乎這樣就能將自己的擔憂和焦急傳遞給正在潔凈室里搶救患者的他。 “沒有心跳?!辈恍枰俅未_認,孫立恩也知道吳芬妹并沒有好轉(zhuǎn)。狀態(tài)欄上寫著呢,“室顫(距離解除除顫成功還有2/11次)?!?/br> 除顫需要五個胸外按壓循環(huán),而一個循環(huán)是30次胸外按壓。 胸外按壓的頻率是每分鐘150次,正好按夠一分鐘。就可以進行下一次除顫。 “第三次除顫,270焦,電擊!”孫立恩的汗水從額頭上甩了下來。他舉起了沉重的雙臂,再次對吳芬妹進行除顫。 按壓,除顫,按壓,除顫。孫立恩在潔凈室里忙碌著,然沒有察覺穿好了防護服的劉堂春已經(jīng)走進了潔凈室里。 “第六次除顫……”孫立恩只覺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潔凈室里就自己一個人,這些口令報給誰聽呢?反正就自己在房間里,好像除顫前的警告都變得有些沒有意義了。 “可以了……”劉堂春沉聲道,“你盡力了?!?/br> “第七次除顫!”孫立恩完沒搭理自己身后的劉堂春。再來四次,只要四次除顫就行了! “你做的很好。她……現(xiàn)在這樣不是你做錯了什么?!眲⑻么阂娺^很多年輕的醫(yī)護人員陷入現(xiàn)在的情緒里。他們年輕,充滿干勁。但在死亡面前,無論他們多么有朝氣都于事無補。沒有人能擋得住死亡的降臨。 “我什么都沒有做錯,可是她快死了?!睂O立恩喘著粗氣,做完了第八次除顫?!斑@種結(jié)果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說不下去了。 劉堂春同情的看著孫立恩,“咱們以前有句老話,‘藥醫(y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這是客觀事實,我們可以去嘗試改變,但是當嘗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時,你要學會尊重這種情況,學會尊重生命?!?/br> “第九次!”孫立恩的汗水已經(jīng)徹底打濕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打濕了身上的白大褂。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他仍然在繼續(xù)重復胸外按壓,“誰……誰說……這次嘗試沒有用了?” 劉堂春看了一眼心肺監(jiān)護儀,“胸圍按壓已經(jīng)超過10分鐘了。她能醒過來的機會很低,就算醒過來,可能也會有嚴重的腦損傷……” “那種事情交給神外醫(yī)生去cao心?!睂O立恩做完了第十次除顫。他已經(jīng)快站不住了,兩條腿就像是面條一樣綿軟無力。為了保證自己不倒在地上,孫立恩甚至干脆把身體靠在了病床上?!拔沂羌痹\醫(yī)生?!?/br> “我,是,急診,醫(yī)生?!弊龅竭@個份上,孫立恩仍然能夠保持住胸外按壓的質(zhì)量和頻率。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以前短暫足球生涯的成果,又或者是“疲勞”這個概念已經(jīng)被他的大腦所遺忘了?!拔业墓ぷ?,就是,救下他們的性命……”呼吸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肺部仿佛失去了截取空氣中氧氣的功能。血管里正在流淌的血液,該不會已經(jīng)變成碳酸了吧? 孫立恩有些驚訝自己居然還能想到一個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話。 “第十一次除顫,320焦!”最后一次除顫。孫立恩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甚至無暇去看心肺監(jiān)護儀上,吳芬妹的心跳是否恢復了竇性心律。隨著她的最后一次震顫,孫立恩像是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人一般,整個人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然后陷入了黑暗。 他仿佛聽到了一陣嘈雜。 “恢復了,竇性……”“擔架床!”“立恩!”“把她攔?。 薄白o士!” 這些聲音已經(jīng)無法讓孫立恩再有任何想法了。 他似乎隱約看到了兩個身影,兩個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