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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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不比舒家,十分熱鬧,往來奴仆也多,舒明悅與裴玉姝分開后,又隨口叫了幾個老仆打聽,發(fā)現(xiàn)這闔府上下竟然幾乎沒人與裴應星相熟。 “老奴沒見過七公子,不過七公子身邊那個叫子善的護衛(wèi)跟他挺久的了,此次是從幽州老家一道來的長安。” “這樣啊……” “殿下若無旁事,老奴告退?!蹦侨藦澤硇卸Y。 舒明悅點了點頭,神態(tài)若有所思,思及裴玉姝那句七叔自小不在府中,心中不禁揣著了一抹疑惑。應當說,那顆懷疑的種子從未拔除。 在準備離府時,她腳步一頓,咬唇遲疑了片刻,轉身去了曜日居。 …… 彼時,曜日居。 那道封裴府七公子應星為六品昭武校尉、親勛翊衛(wèi)校尉的旨意就擺在桌上,這個官職的對于一個初涉朝堂的世家子弟而言,起步之高已足以令人艷羨。 可是對于一個已經(jīng)領過數(shù)萬人的軍隊的人而言,著實不夠看。他在北狄有一支自十四歲時便親手訓練的軍隊,名曰黑云騎,每一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勇士,堪比大可汗麾下的虎師。 待在長安的日子無趣,猶如猛獸被囚困于籠,他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這道封官的旨意接下倒也無妨。 裴應星兩條長腿交疊,姿態(tài)松散地靠在椅上,右手中隨意地拎著一只木筒把玩,扯唇淡淡唔了一聲,似是冷漠嘲弄。 木筒里面裝的是剛剛從北狄遞來消息,他大哥賀拔已經(jīng)坐不住了,殘殺兄弟不說還想弒父,只可惜他父王雖然病重,但還沒到不能理事的糊涂地步。 都利可汗也是英雄人物,半生戎馬,威儀甚重,收拾不了宿敵姬無疾,難道還收拾不了自個兒子嗎!? 但凡老子有一口氣,就沒有兒子蹦噠的地方! 裴應星也沒想到,自己這次離開王城,竟然有這般意想不到的結果,只是北狄的情況雖然安穩(wěn),但他的確有些不耐再在長安耽擱下去了。 髀rou復生,野心磨鈍,過于安逸的日子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舒明悅怎么辦? 裴應星眉頭微擰,胳膊搭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仰頭盯著房梁某一處地方,似乎有些出神。 忽然,他眼皮動了動,開口問:“舒家祖宅在并州哪里?” 子善回道:“晉陽?!?/br> 晉陽以北,是廣袤的游牧草原,晉陽以南,是沃土千里的農(nóng)田,自古以來便是北拒戎狄的邊防重鎮(zhèn)。 過了晉陽再往北去四百里,便是雁門城,出了雁門城,便是北狄地界。 騎兵快馬,一日能至。 第21章 結個姻緣 舒明悅跟府中奴仆打聽清楚后,便一路朝西走過去,瞧見那座孤零零的院落后,反而邁不動腳了。 她站在門前丈遠的地方,止步不前。去曜日居做什么? 試探裴應星是不是虞邏? 可是他已經(jīng)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了,他用那種陌生而疏離的眼神看她,甚至比兩人初成婚時還冷漠。 而且上輩子時,他不是早就做出了選擇嗎?他甚至不肯再見最后一面。 舒明悅神色恍然,忽而覺得自己放不下的模樣當真可笑,便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復又停下,噘起嘴,才不是這樣呢! 如果他真的是虞邏,她要把他抓起來送到大理寺去!才不是為了別的! 如此一想,舒明悅自胸中吐出一口氣,烏溜溜杏眼一瞪,翹著下巴朝曜日居走去,忽然聽咯吱一聲,漆黑色的院門大開。她一驚,立刻轉身就走。 “公主殿下?!鄙砗髠鱽硪坏烙挠穆曇?。 舒明悅微斂睫羽,聽著那幾乎和虞邏一模一樣的聲音,手指握緊又松開,最終神色如常地轉過身,眉眼含笑道:“七公子?!?/br> 裴應星唔了一聲,垂下漆黑眼眸凝視她,“來找我?” “……”舒明悅被他的言語驚到了,眼睛微微睜大,誰找你了?我來散步不行么! “想和我說什么?”他淡笑問。 她深吸一口氣,昂著臉蛋朝他淺笑,語氣誠摯道:“日前七公子救了我哥哥,乃是大恩,我卻多有冒犯之處,實在無禮,思來想去,今日前來道歉,還望七公子海涵?!?/br> 裴應星神色古怪,“你在我院前站了一刻鐘,就是為了說這個?” “不是,我沒……” 舒明悅連忙解釋,在他探究的眼神中漲紅了臉,忽然一呆,緩過神兒來,眨眼朝他看去,若有所思道:“你一直在看我?” 裴應星嗤笑了一聲,轉身往里走,淡淡道:“進來坐。” 舒明悅抿抿唇,抬腿跟了上去。 曜日居應該是剛收拾出來的院落,沒什么居住痕跡,更看不出任何居住者的喜好,她不經(jīng)意地抬眼打量周圍,也沒發(fā)現(xiàn)任何熟悉的痕跡。 那位叫子善的護衛(wèi)也在,朝她行一禮后,便退出屋子將門關好。舒明悅收回視線,在桌案前坐下,心里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子善面生,并非她所見過的虞邏親信中的任何一個。還有那柄被放置在木架上的佩劍,也不是虞邏慣用的青盧。 “方才聽玉姝說,七公子一直在外求學?”舒明悅似是不經(jīng)意問。 裴應星抬眼看她,似笑非笑:“想問我在哪兒求學?” 舒明悅一呆。 裴應星扯了下唇,繼續(xù)道:“還想問我有沒有去過北狄?” 舒明悅呆若木雞,旋即心中猛跳。 他怎么知道??! 實際上,她面上的情緒太明顯了,就差明晃晃的在腦門上寫上一句話——我覺得你身份有問題。 當然,他已經(jīng)不想殺她了。 一片寂靜聲中,裴應星拎起茶壺緩緩倒了一杯茶,推到舒明悅面前,不疾不徐道:“那日在興國寺初見,姑娘便將我認錯了,我與那人,到底多像?” 說著,他抬起眼看她,一雙眼眸黝黑平靜,語調(diào)步步緊逼。 舒明悅被看得心中一慌,扭頭,無措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定了定神道:“……也沒有很像。七公子想多了,我只是好奇,七公子怎不在族學學習,反而跑到外面去。” 裴應星挑眉,盯著她臉頰,意味深長道:“這你要去問我父親了?!?/br> 舒明悅茫然看他,只見裴應星懶洋洋靠在椅子上,姿態(tài)是隱約熟悉的散漫,一雙漆黑眼眸漠然又冷冽,朝她淡笑,“我也想知,他為什么送我去外面求學?!?/br> “……” 她一噎,徹底說不出話來。 真的是萬萬沒想到,一場試探還沒來得及開展,就一敗涂地。 面前若有若無的霧白熱氣氤氳,茶香四溢,他眉眼輪廓英俊,不甚清晰,似是蒙上了一層皮。 “七公子……”舒明悅咬唇,悄悄瞅他。 裴應星點茶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她,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你有和你長得很像的兄弟嗎?”她鼓起勇氣,直白地問。 一雙烏黑眼瞳宛若秋水,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臉蛋過分白嫩了,像剝了殼的雞蛋,還能瞧見細細小小的絨毛。 裴應星不自然地撇開視線,用一種古怪冷漠語調(diào)道:“沒有?!?/br> 似乎還帶點著不快。 其實,他心底已然有了一些猜測,她認識的那人應該就是他。 無論是那日脫口而出的北狄二字,還是后來試探的阿史那三字,都足以證明,她所認識之人就是他另一個身份——阿史那虞邏。 可又不盡是他。 但不可否認,他夜夜?jié)撊胨堇?,兩人甚至可能已?jīng)有了肌膚之親,一想到這里,裴應星眉峰微隆,指腹摩挲著茶杯,不知道在捉摸些什么。 舒明悅哦了一聲,握起白瓷杯小小抿了一口,茶湯清爽,卻又苦澀。 …… 從曜日居出來后,舒明悅仰頭望天,長嘆一口氣,看來……裴應星和阿史那虞邏真的沒什么干系。 虞邏永遠都不會像裴應星一樣風度翩翩地坐下來與她品茶,他只會拎著她的茶壺猛灌一口,再皺眉問為何不換一只大的。 然而她忘了,虞邏向來穿上衣服是威嚴可汗,脫下衣服是沒臉禽獸。今日穿上世家公子的錦服,怎么就不能是貴公子呢 舒明悅發(fā)了一會呆,又使勁兒搖搖小腦袋,把那些不該有的想法晃出腦袋,輕吐出一口氣。 上輩子,自舅舅和哥哥離世后,她不是在養(yǎng)病中,就是被姬不黷關在宮里禁足,根本沒有選過駙馬。 或許是因為她沒有見過更多的人,所以才對虞邏一直念念不忘吧? **** 清寧宮。 四周的宮女內(nèi)侍早已退下,偌大的殿室安靜非常,皇帝雙手枕在腦后,兩條長腿交疊,躺在大漆檀木方榻上闔眼假寐。 皇后裴氏坐在他旁邊,身子半依靠軟枕,手里握著團扇輕搖。 “天子之女曰公主,親王之女曰郡主,公侯之女則可封縣主。杜洪爵封三品威遠侯,給他的女兒封個縣主倒也恰當?!?/br> “縣主?”皇帝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冷笑道:“太后想為杜瀾心請封翁主!還想求食邑五百戶,當朕的江山白得來的不成?!” 公主食邑六百戶,郡主食邑三百戶,太后為了補償杜瀾心,把前朝早已廢除的翁主爵位搬了出來,略高郡主,而妄想比肩公主。 簡直不知所謂! 皇后一笑,搖扇輕聲道:“可是母后不肯罷休,要是真鬧起來,御史臺那邊又得規(guī)勸陛下你?!?/br> 雖然太后不是皇帝生母,卻是先父正八經(jīng)娶進門的嫡妻,一個孝字壓下來,身為萬民表率的皇帝尤其受約束。 “誰敢說???朕砍了他腦袋!”皇帝勃然大怒,他還沒到提不動刀的地步!他看看誰敢說他! 皇后深知皇帝脾性,半支一臂撐著額角,柔聲又道:“我今日去壽康宮看過杜瀾心了,的確傷得不輕,左額上留了好大一塊疤,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母后的確心疼了?!?/br> 皇帝閉上眼,沒好氣道:“老子外甥還被砍了一劍呢!” 阿姐若知,非得從墳墓里跳出來打他一巴掌不可! 皇后沒有說話,只握扇給他搖了搖涼風?;实燮⑿澡铗?,吃軟不吃硬,尤其不吃威脅,你和他急,那絕對是自討苦吃,得等他自個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