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父親……”他不可置信,“怎么是你……” 沈國舅冷漠地看著相擁的兩人,手微抬,頓時,萬箭齊發(fā)。 “對不起,阿汝,我對不起你。” “他”將她護在懷里,替她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傷害。 可心口致命的那兩箭射的很準,他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她的呼吸越來越弱。 “等等我啊,阿汝,莫要棄我而去?!?/br> “我們一起,別丟下我?!?/br> 他哭著說。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痛楚,他滿心滿眼都是懷里的人。 可懷里的人漸漸沒了心跳,他卻似乎仍能聽到周圍的聲音。 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他死在了她的后頭,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生命在自己的懷中消失。 一陣腳步聲過后,沈國舅停在這對相擁的男女身旁。 耳邊是沈國舅冷漠的聲音。 “莫要怨我,貴妃不許此女活,而你,想陪她那就一起吧。” “說來還多虧了你,若不是那帕子從你袖中掉落,我還不知道在這世上竟然還有陸家人活著?!?/br> “那帕子可是陸元霜親手做的,沒想到你會承認是她送給你的,真是令人驚喜?!?/br> “看這年歲,可別是陸元霜的女兒吧,哈哈哈……” “既是亂臣賊子之后,那更容她不得,我這么做也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br> 沈國舅似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他對著兩具“尸體”說了半天的話。好半晌,無人答話,實在是無趣,他突然興致寥寥。 “國舅,可要將尸體帶回去?” “算啦,留在這深山老林處,喂了那惡犬豺狼吧?;匕?,回吧……” 沈長寄能感受到自己后背的血在流,他越來越冷,懷里的人也越來越?jīng)觥?/br> 為什么啊,究竟是為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好像是他將危險送到她面前的。 要是沒有那帕子,會不會她就能安全地嫁離京城了? 不嫁給她也好,他很壞,壞到害得她死了。 沈長寄心如死灰。 后來,好像有人路過,救了奄奄一息、靠著一絲執(zhí)念茍活的他。 “我愿與天做交易,我愿獻祭最重要的東西,我的靈魂供您驅(qū)使,我的一切也全都給您,只求您能救活她,拜托了?!?/br> 他拖著將死的身軀,茍延殘喘,一個又一個的頭磕在地上。 “以靈魂獻祭,你會失去感知情緒的能力,且每月的這一日都會飽受痛苦,生不如死。”老者問,“你可還愿意?” “我愿意,只是……我能否保留對她一人的情感?只要她的?!?/br> “好?!?/br>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滿足地笑了。 “以心頭血為引,將你之執(zhí)念與訴求傾注于這塊玉石中,可能會很疼,你……忍一忍。”那老者慈悲地說道。 他毫不猶豫地接過玉做的匕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那玉刀狠狠刺進心口,生生地將血rou剖開。 玉做的匕首不如劍刃鋒利,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不知道何處是弱點,何處最好下手,不知如何能減輕痛苦。 他廢了好大的力氣,用的蠻力,生生將心口豁開,讓心頭的血順著玉刀,流到那塊小小的玉石上。 老者看得直皺眉,可他卻一直笑著。 瘋瘋癲癲地念叨著:“有救了,有救了……” 心頭血滴到那塊石頭上,竟然滲了進去。玉石的光澤越來越暗,慢慢變得灰突突的。 他心口插著那把刀,血就要流盡,他取下發(fā)簪,將綁著頭發(fā)的紅繩拽開,用最后一點力氣,在那塊玉石上戳了個孔,然后把紅繩穿了進去。 他滿是鮮血的手顫抖著,將那條玉石吊墜系到了她的脖子上。 一個冰涼的吻落在她額頭,天邊泛了金光。 “他”沒了知覺,沒了記憶,沒了七魄,失去了靈魂,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不再知道何為仁義忠孝,何為喜怒哀樂。 他不再穿那身白衣,換上了更深的顏色,變成了這一世的首輔。 他不再愛舞文弄墨,不再談琴棋書畫。而是拎起刀劍,沖上了戰(zhàn)場。帶上官帽,一頭扎進勾心斗角的官場里,步步青云。 夢的終點是成宣十七年的六月,他站在京畿的小客棧外,望著她的馬車,沉默了良久。 “住下吧。” 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 沈長寄從夢中驚醒。 他很平靜地醒來,感受著胸腔內(nèi)澎湃洶涌的情緒。 他垂眸看了一眼懷中睡得很熟的女子,唇慢慢貼上她的臉頰。 熱的,呼吸是熱的,臉頰也是熱的。 真好啊…… 他滾了滾喉結(jié),將苦澀都咽了下去。 靠在床頭,眼睫垂著,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的悲涼與絕望。 哦,原來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啊。 他曾天真地以為沈國舅會聽他所言,為他去謝家提親。 是他疏忽了,將阿汝送他的手帕遺落,叫沈國舅看到,認出了她的身份。 是他害了她啊。 謝家將她匆匆嫁人,是不是也是知道了,她愛上了沈家人,而沈家人卻與她有血仇。 謝家在保護她,而他卻親手將她的生命斷送了。 沈長寄沉默地將外袍穿好,出了門。 在他才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本該沉睡著的謝汝慢慢睜開了眼睛。 …… 半個時辰后,平瑢來回稟說,沈大人去了國舅府。 自從新帝即位,國舅府的女眷回老家的回老家,與過往的恩怨無甚牽連的沈家人也都準了他們分府別住,國舅府只剩下了沈國舅一人。 謝汝沉默了片刻,叫上平箏和平瑢,一起前往國舅府。 等她趕到時,國舅府的大門大敞著,空氣里有血的味道。 她停在門口的石獅子旁,沒再進去。 平箏扒著門框,看到沈長寄蹲在院子里,將沈國舅的尸首切成了一塊一塊的。 她震驚地捂住嘴。 謝汝背靠著石獅子,仰頭看著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沈府的上空燃起了一把大火。 謝汝跺了跺冷得失去了知覺的腳,裹了下披風,走上臺階,跨進了府門。 直到此時此刻,沈長寄才有所察覺。 他轉(zhuǎn)身,朝她投來目光。 四目相對,謝汝的心劇烈地狂跳。 那雙眼里沒有感情,沒有溫度,只有冰冷,讓人本能地畏懼,卻又不敢錯開對視。 這是她的夫君,他……怎么了? 烏云遮了住月亮,深夜的霧氣迷茫,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濃重的血腥味與燒焦的煙味。 在一個火光沖天的院子里,在鋪了滿地碎尸與血污的院中,一個拎著劍的男人,長身玉立在這天地間。 夜色與血色交織,她緩步朝他走去。 沈長寄呆楞地站在原地,脆弱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她的心像是被刺穿了一樣疼。 他反應了一下,才猛地回神,驚慌失措地將帶血的劍背到身后,他茫然地望了眼四周,身子晃了晃,想要遮住那滿地的尸骨,可鋪得到處都是,根本遮不住。 他垂著頭,抿著唇,煎熬得不知所措。 謝汝目不斜視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頭,溫柔地笑了下。 然后鉆進了他的懷里,主動地圈上他的腰,抱得很緊。 她委屈地說了一聲: “夫君,我冷?!?/br> 男人幾乎是瞬間有了動作,他利落地脫掉了自己身上的披風,不由分說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那你就該冷了?!?/br> 她沒有拒絕,卻是抱他更緊。 “我不冷”三個字在他嘴邊轉(zhuǎn)了轉(zhuǎn),最終變成了: “那……怎么辦?” 她嫣然一笑,“我們快點回家就好啦?!?/br> 男人的喉嚨發(fā)澀,“……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