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擔不起這個“娘”字。 “我……叫……伶娘……” “我……不是……你……娘?!?/br> 女人的話輕似絨毛,聽在人耳中卻似一道驚雷炸開。 謝汝久久怔忡,輕聲問:“你說什么?” 伶娘牢牢抓著謝汝的手,努力去尋找謝汝與自己記憶中那名女子相似的地方,她看著謝汝的五官輪廓看了許久,卻發(fā)現(xiàn)記憶中的人臉已經(jīng)模糊,她遍尋不到她們相像的地方。 只能發(fā)現(xiàn),她們一樣的漂亮,一樣有著一雙明亮好看的眼睛。 十多年前,她淪落青樓,被人當個玩意兒肆意凌虐,壞了身子。后來經(jīng)歷了浩劫,老鴇的仇家血洗了青樓,她趁著亂跑了出來,路上被一女子所救,那女子懷里還抱著個嬰兒。 “你叫什么?” “我叫伶娘?!?/br> “靈?那個靈?” “伶仃的伶?!?/br> “伶仃……伶俜縈苦辛……”那人笑了笑,“伶娘,你帶著這孩子,去酈京的廣寧侯府,把她交到廣寧侯世子手中?!?/br> 伶娘看著眼前一身白色衣裙、容顏絕美的女子,眼含著淚,一個頭磕在地上。 那女子道:“等你把她送過去,便可離開?!?/br> 伶娘哭著道:“恩人,奴一定看著小主子長大嫁人?!?/br> 那女子笑了笑,笑得特別好看,她是伶娘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 “隨便吧,反正我也不能再管她了,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彼f,“除你之外,我不知該托付誰,謝謝你?!?/br> “奴的命是恩人的,奴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護著她長大?!?/br> “……” 那女子走了,伶娘抱著孩子去了廣寧侯府。 當初說什么粉身碎骨也要護著,終究還是食言了。她不爭氣,被人算計著失了心智,沒了行動的能力,只能渾渾噩噩躺在床上,不知日夜交替,春秋更迭。 好在小主子平安長大了,如今似乎有個極好的歸宿。 老天垂憐,叫她那日難得地清醒,叫她能讓小主子順利地逃出去。 沒想到臨了臨了,回光返照之時,終于做了此生最有用的一件事。 幸好如此,否則她去了九泉之下,也不知該如何與恩人交代。 伶娘看了一眼謝汝身后身材挺拔、風神俊朗的男子,嘴邊終于浮上一抹欣慰的笑意,雙目漸漸無神。 “我……可以……瞑目了……” “恩……恩人,伶娘……不負你所……托……” 伶娘閉上了眼睛,沒了呼吸。 謝汝執(zhí)拗地抓著伶娘的手不放開,“你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什么叫你不是我娘?那我娘是誰?我是誰的孩子?” “你不是我娘,那我娘呢?她在哪?” “阿汝,阿汝……”沈長寄心疼地將人抱在懷里,“阿汝,你看著我?!?/br> 他用力托著她的臉,叫她看著自己。 他能看到她眼睛里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可目光卻是散的。 沈長寄那一瞬間仿佛被錐心一般地痛,他一把抱起她,回了他們的房間。 …… 謝汝從那晚開始,到轉日,一直都沒有說話。沈長寄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能叫她開口。 她不哭不鬧,就呆呆坐著。 沈長寄抱著她,在她耳邊給她念話本,她會乖乖地躺在他懷里,靜靜聽著他說話。 偶爾她也會有回應,但更多的時候是在沉默。 晚上睡覺的時候,就算他抱著她,她也會捉住他的手指,牽住兩根攥在手里。 沈長寄在她耳畔輕聲道:“夫人怕我跑了嗎?” 回應他的是更加用力糾纏的手指。 “我不走,哪兒都不去,阿汝乖?!?/br> 謝汝閉上了眼睛,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握著他兩根手指,沉沉睡了過去。 天亮時分,沈長寄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垂眸看懷中人。 正好對上了女子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精神看上去很好,只是眼底有一抹不可忽視的青色。 “怎么……” 謝汝終于開口了。 她很認真地問:“伶娘說,我不是她的女兒?” 沈長寄喉嚨滾了滾,“恩?!?/br> “那你說,我會不會也不是他的女兒?” 他,是指廣寧侯。 這是她想了一夜得出的結論,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不可能再睡得著。 沈長寄看著她平靜的目光,心口被巨石壓住了似的。 從伶娘咽氣到現(xiàn)在,她一滴眼淚也沒掉過,她不說話時,他盼著她能開口,可她真的開口了,他又難受得要命。 謝汝神情平靜,自顧自說道:“若我不是他的女兒,那么他待我不好,便沒什么說不通的了?!?/br> “不是親生女兒,所以從小就不聞不問。不來看我,是因為心中沒有牽掛。” 因為不是親生,所以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將她送到外面去。因為不是親生,所以不叫她去讀書,不叫她見人。因為不是親生,所以謝窈再怎么欺負她,謝璋再怎么冷嘲熱諷,他們再怎么不待見她,廣寧侯都會選擇視而不見。 為人父母自然是要向著自己的兒女,她與他們不同,因而是不同的待遇,不同的命運。 “是這樣嗎?”她問他。 沈長寄一下將她擁進懷里,按著她后背的手不自覺地用了力。 “你這是在叫我心疼?!彼曇粑⑽㈩澏丁?/br>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女孩,曾經(jīng)被人輕視,被人冷落,被人扔出了家門,丟到了寺廟里,那么多年啊…… 沈長寄收緊了懷抱。 幸好她心性堅定,又格外堅強,沒有自暴自棄,而是長成了這般聰慧又通透的模樣。 謝汝蹭了蹭他的胸口,“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br> 想明白以后,好像沒覺得有多難接受,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渾身都輕松了不少。 她不是被嫌棄,而是因為他們并沒有深刻的羈絆與牽連。 “夫君,你陪我再去一趟謝家吧。” “作甚?” “我想去問清楚,我的父親母親到底是誰?!?/br> 伶娘會將她送到謝府,那么就說明她的父母和謝家是有關聯(lián)的,廣寧侯一定知道她的身世。 “好?!?/br> 沈長寄撐起身子,在她頸后落下一吻。 謝汝躲了一下,“你親哪里啊……癢……” 沈長寄沒有起身,唇在她頸后反復親吻。 那里有一塊紅色的傷疤,顏色已經(jīng)很淺,只是稍微比旁邊完好的肌膚深上一些,看上去年頭久遠。 “胎記?” 謝汝否認,“好像不是,聽說是娘……是伶娘發(fā)瘋時弄的。” 她不確定廣寧侯和王氏在她的事情上撒了多少謊,這塊疤……或許不是伶娘弄的也說不定。 “夫君,你說我會不會因為這個疤,或者是什么信物,被我的親生父母找到?” 沈長寄抬起身,又吻上了她的唇,直叫人沒有去思考別的事的能力才作罷。 “夫人已嫁了我,那些事都交由我來cao心。” 謝汝與他以額相抵,手圈著他的脖子,“好啊?!?/br> …… 伶娘的后事被蓮月和平箏料理得井井有條,謝汝給伶娘上了香,便和沈長寄一起去了廣寧侯府。 那日搶親之事后,謝汝和謝家已經(jīng)算是徹底劃清了界限。謝家的人都以為謝汝不會再回來,畢竟回門之日已過,謝汝沒有回來。 可今日門房將沈長寄的拜帖送上來時,廣寧侯怔住了。 王氏語氣惡劣,“首輔大人尊貴,我們小小侯府招待不起,叫他們回吧?!?/br> 廣寧侯卻叫住了小廝。 “請他們進來吧。” 第57章 “別帶她進宮?!薄?/br> 首輔與其夫人二人一來便被請進了廣寧侯的書房, 王氏直言身子不適,不便招待貴客,當場冷了臉, 回了房間。 書房內(nèi),廣寧侯坐在書案后, 沈長寄與謝汝列坐在下首位, 誰也沒有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