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蓮月心思通透,知曉此時(shí)主子定是忐忑又激動(dòng)的,她只能挑了些瑣事說了起來。 “姨娘已經(jīng)被護(hù)衛(wèi)們轉(zhuǎn)移到了沈府,姑娘不用擔(dān)心她?!?/br> “姑娘的東西奴婢們也都收好了,只等著一會(huì)迎親的隊(duì)伍到了。” “……” 這一方小院中熱熱鬧鬧的,謝家的前廳卻是另一番景象。 廣寧侯臉色鐵青,冷眼看著面前一身紅色喜服的男子。 “首輔大人大駕光臨,這是何意?!?/br> 沈長寄淡漠地抬眼,云淡風(fēng)輕:“迎親?!?/br> 廣寧侯冷笑一聲。 偌大的廣寧侯府此刻被玄麟衛(wèi)圍得水泄不通,院中的所有家奴仆人都被制服,就連他自己,他的夫人,他的兒子、女兒,都被玄麟衛(wèi)拿刀劍指著。 廣寧侯與沈長寄對面而站,他嘲諷道:“沈大人真是說笑,這六禮當(dāng)中的前五禮都未過,何來迎親?” 沈長寄微詫異地?fù)P了揚(yáng)眉,今日這廣寧侯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強(qiáng)硬,全然沒有平日里的怯懦與軟弱。 廣寧侯微妙的變化叫沈長寄心里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這位大大大大人……可否放放放了奴家……” 媒婆兩股戰(zhàn)戰(zhàn),渾身嚇得直哆嗦,她指了指脖子上架著的那把劍,瞬間老淚縱橫。 她今日是代替定國公家來說親的,定國公一家都遠(yuǎn)在涼州,來往不便,這邊謝家又催的急,她本以為這趟差事能從中撈到不少油水,可誰能料到,今日上門剛坐下來,話還沒說幾句,命差點(diǎn)沒了。 沈長寄沒說話,手中的劍抬了抬,劍刃只差分毫便可擦上媒婆的脖子。 媒婆嘴一歪,兩眼一翻,昏厥倒地,不省人事。 沈長寄面不改色地收了劍,卻沒把劍放回鞘中。 男人一身大紅的長袍赫然醒目,腰間束以黑色祥云紋寬腰帶,他拎著寒光閃閃的寶劍,長身玉立在謝家的院子里,眉目冷淡地與謝家人對峙。 一陣風(fēng)刮過,吹動(dòng)了男人寬大的衣袖,他微瞇了眸,抬頭望向小院的方向。 “沈大人,即便你位高權(quán)重,也不能這般恣意妄為,私闖本侯的府??!” 沈長寄將視線落到廣寧侯的身上,對方目光警惕,與他爭鋒相對。 他從寬大的袖袍中拿出一道明黃色的圣旨,扔到謝父的身上。 謝父連忙接住,打開一看,臉?biāo)查g變得煞白。 他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這……這……” 男人聲音清冷,“是陛下的賜婚。” 既有了賜婚,就說明今日沈長寄一定會(huì)將人帶走。 再大的事也越不過這一道圣旨。 人群的角落里,謝窈突然掙脫了護(hù)衛(wèi)的鉗制,從后方?jīng)_了上來,一把搶過那圣旨,看了又看。 “賜婚……賜婚……” 她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手指用力抓著那道圣旨,受了巨大的打擊般地,又哭又笑,瘋瘋癲癲。 “你為她做到這般,這般……為了她……哈哈……哈哈哈……” 王氏一見這般狼狽的女兒,連忙上前,蹲在謝窈的身前,握著她的手,“這一夜你去哪了,去哪了?。俊?/br> 今天早上謝窈房里的丫鬟驚慌失措地來稟告,說昨夜謝窈一夜未回房休息。 她院里的丫鬟和小廝全都被人用藥放倒,以致于謝窈整夜未歸也未有人及時(shí)上報(bào),直到清晨,有丫鬟先醒來,回到房中見被褥整整齊齊地放著,而謝窈包括她兩個(gè)丫鬟全都不知所蹤。 雞飛狗跳過了個(gè)早上,緊接著媒婆上門,玄麟衛(wèi)圍府,首輔上門搶親,一樁樁件事發(fā)生,叫人毫無喘息的時(shí)間。 謝窈瘋瘋癲癲地抓著圣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將王氏的問話聽在耳中。 只見謝窈突然將圣旨用力一扔,袖子往上搓了搓,露出她滿是紅色抓痕的手臂。 她好像突然瘋魔了,用力抓著自己,四處撓,指甲用力摳破了皮膚,滲出了血。 脖子上,胳膊上,在衣服遮掩下看不到的地方,幾乎快要沒有一塊好皮。 她尖叫著,指甲縫里都是自己的皮rou和鮮血,“母親,好癢,我好癢啊嗚嗚……” “阿窈,你怎么了……沈長寄!你對我女兒做了什么?!”王氏抱住謝窈,聲嘶力竭。 沈長寄輕笑了聲,沒回答她。 謝家人該慶幸,阿汝手上的傷只是皮外傷,否則便不是這般輕飄飄就能揭過的。 這邊亂糟糟地一團(tuán),院門口亦是喧鬧一片。 謝家人朝那邊望去,只見眾人簇?fù)碇簧泶┘抟?、頭蓋紅綢的女子緩緩走來。 院中一時(shí)間寂靜下來。 沈長寄緩緩將劍插回鞘中,將劍遞給隨從。 他渾身的冰冷散去,臉上的輕柔凝結(jié)在眼底,深入幽潭的眼里似有一絲波瀾。 微勾了唇角,主動(dòng)朝女子走去。 與謝父擦肩而過時(shí),他微垂眼瞼,低聲道: “爾等囚我愛妻,我必如數(shù)奉還。” 眾人怔愣間,他大步走向那身穿嫁衣的女子,眼中唯有她一人。 耳邊是平箏他們的賀喜聲,他眸光炙熱地盯著蓋頭瞧。 “哎喲大人可別瞧了,莫要誤了吉時(shí)啊?!?/br> 沈長寄對著那人揖了一禮,“勞嬤嬤費(fèi)心了?!?/br> “哎,首輔大人客氣了,明妃娘娘交代了的,柳夫人和靈姑娘她們也都囑咐老奴辦好這趟差呢?!?/br> 謝汝聽著外邊的動(dòng)靜,緊張地心都要蹦出來了。 她聽著周圍突然安靜了一瞬,緊接著身子一輕,她被人抱了起來。 她下意識(shí)摟住了男人的脖子,心跳愈烈。 “阿汝?!?/br> 一聲呼喚,糅雜了無數(shù)眷戀和情愫在里頭。 “嗯?!彼p聲應(yīng)道。 “夫人,隨我回家。” 她的心顫了顫,唇角微揚(yáng),“嗯。” 沈長寄抱著人往外走,謝汝靠在他的肩頭。 她越過他的肩膀,回過頭望去,眼前紅漫漫的一片。 男人抱著她,步伐穩(wěn)健,他的胸膛溫暖又寬厚,是她熟悉的避風(fēng)港灣。 紅蓋頭隨著風(fēng)微微飄揚(yáng),外面的場景一閃而過。 她看到謝父站在廊下,就看著她遠(yuǎn)去,他會(huì)是什么表情,謝汝不知道。 她看到王氏抱著瘋癲的謝窈,正在哭。 她看到前世壓著她上喜轎的那些人,那些人……他們都被玄麟衛(wèi)那劍指著,不敢輕舉妄動(dòng)。 她好像看到自己的過去在和她招手告別。 而她,終于奔向了兩世才求來的圓滿。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迎親的隊(duì)伍在來侯府時(shí),便吹吹打打繞著酈京城走了兩圈。浩浩蕩蕩,氣勢十足。整個(g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這樁喜事。 有人好奇為何迎親的隊(duì)伍還跟著這么多兵衛(wèi),這派頭像是抓犯人。有人羨慕這豐厚的彩禮,感慨著夫家大手筆。 謝府外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都對著侯府指指點(diǎn)點(diǎn)。 謝思究騎在馬上,等在府門外,他看到眾人簇?fù)碇菍π氯顺鰜恚瑩u頭失笑,輕聲自喃: “這大抵是沈大人此生做的最張揚(yáng)的一件事了吧?!?/br> 侍衛(wèi)將轎簾掀起,喜轎壓下。 沈長寄抱著人一路到了喜轎前,將人輕柔地放了下來。 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樣?xùn)|西。 他低聲說了一句:“別怕?!?/br> 說完便往下了轎簾,走到前頭,翻身上馬。 轎子搖搖晃晃,正如謝汝澎湃的心情一樣。她坐在轎內(nèi),悄悄掀了蓋頭,垂眸看向手心。 這一看便沒忍住笑了出來。 沈長寄塞了包蜜餞給她,荷包里還放著張字條,上寫著幾個(gè)字: “別餓著自己?!?/br> 筆力遒勁,龍飛鳳舞,字里行間顯示出寫字人的愉悅。 “這個(gè)傻子……” 從未見過成婚的路上還有人要吃東西的。那個(gè)嬤嬤都不叫她喝水抿唇,生怕口脂被她吃掉褪了色,妝容不好看了。 這個(gè)人倒好,還把小食塞了過來。 謝汝笑著,又將荷包扎上了。 她是有些餓了,自打醒了還未進(jìn)食,可她也不愿意現(xiàn)在吃這些東西。 她不想妝容有損,她想漂漂亮亮地嫁給他。 手里握著沈長寄寫的字條,紙張染上了她的溫度,忐忑的心跳漸漸趨于平緩,從吃過蜜餞,可她的心里也只剩下了甜這一種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喜轎停了,到了首輔的府邸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