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廣寧侯府。

    王氏自打回府，臉色就很難看。

    她對謝汝可稱得上仁至義盡，可這庶女太難管教，竟是叫柳家那位姑娘直接派了個丫鬟來傳話，說不回府了，要和柳姑娘回去住幾日。

    當著皇后和眾妃的面，她不好說什么，只能應(yīng)下，叫她早日歸家。

    “她與那位將軍的女兒來往太親密了些?！?/br>
    謝父也皺起了眉，“不該帶她入宮?！?/br>
    王氏氣得胸口不住起伏，“我如何能作主？那是首輔大人的意思，難保不是宮里那些娘娘的意思！”

    今日是為三皇子相看皇子妃，雖然三皇子的屬意另有旁人，可未定下親事的皇子又不止三皇子一人。

    謝父眉頭皺的更緊，“她才回京，如何和宮里……”

    “她是才回來，可她和柳家女兒交好。平南大將軍戰(zhàn)功赫赫，這些年平叛出了大力，再者那柳夫人出自明家，她也甚是喜愛你那個女兒，人家或許早就勾搭上了明妃娘娘也說不定。”

    明妃雖然膝下無皇子，但明妃與蘭妃的關(guān)系一向不錯，蘭妃可是有兒子的。

    “明日去把人叫回來，不許她再與柳家來往。”謝父說。

    王氏被氣笑了，“你當你是誰，她要是打定主意不回來，你是沖進將軍府把人擄回來，還是去宮里求陛下幫你把女兒要回來？”

    謝父臉色微微發(fā)白，“不可如此……”

    謝窈魂不守舍地坐在桌前，聽著父母吵架。她神情恍惚，沒聽到王氏叫她。

    “阿窈！”

    謝窈猛地回神，“嗯？怎么了母親？”

    王氏不耐地擺手，“快回房睡去。”

    謝窈腳底輕飄飄的，出了正房。

    “侯爺，你這位女兒主意可是很大，與她母親一樣。”王氏冷聲道。

    啪——茶盞落地，碎成碎片。

    好半天才傳來謝父的聲音，聽著有些疲憊。

    “莫要再提她了，好嗎，我不想吵架?！?/br>
    王氏似乎才察覺自己方才的口不擇言，安靜了會，“不說了。”

    謝窈在門外聽著，一種詭異又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

    又過了好久。

    “她那命格……罷了，罷了……尋個合適的夫家，把人嫁了吧?！敝x父嘆了口氣，好似一下老了十歲，“嫁得遠些，最好離了京城，也省心些?！?/br>
    “就這樣辦吧，我會留意合適她的人選。”王氏也嘆息一聲，軟了語氣，“那……可要告訴她嗎？”

    窗外的謝窈緊張地等著父親的回答。

    “不了，叫她知道定是不會肯的?！?/br>
    “她與她娘一樣，脊梁骨都太硬了?！?/br>
    ……

    謝窈心里揣著事，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父親母親要給二妹相看人家，還要將她遠嫁。他們的語氣有些奇怪，提到二妹的生母時，似乎諱莫如深。

    謝窈一直以為，母親不愿提起那女子，是因為厭棄到了極點的緣故，畢竟那是風(fēng)塵中的女子，不比府上的其他姨娘，就說謝妗的生母孟姨娘，那也是大家族的庶女。

    可方才聽著，母親倒是沒有多少恨，甚至還要問父親的意思，關(guān)于二妹的事，母親一向可作主的。這婚事，究竟有何蹊蹺的……

    驚懼憂思，謝窈輾轉(zhuǎn)難眠，當夜便病倒了。

    **

    翌日清晨，謝汝在熟悉的床榻上醒來。

    才稍微一動，腳踝處的劇痛傳來，身體的知覺從熟睡中復(fù)蘇。

    她想抬起手，撐著床榻起身，才發(fā)現(xiàn)左手被裹得嚴嚴實實。

    昨夜那身衣服在也臟了，她穿著新的寢衣，坐在床邊，有些茫然。

    用了幾息功夫?qū)⒆蛲戆l(fā)生的事過了一遍，平箏敲了敲門，推門進來了。

    “姑娘，可好些了？”

    “沈大人呢？”

    平箏笑了，“大人還未回來，不過他走前交代姑娘好好養(yǎng)傷，不要亂跑?！?/br>
    謝汝垂下頭，小聲嘟囔：“我哪有亂跑?！?/br>
    她一抬頭，見平箏還在笑瞇瞇地看著她，不解道：“你總笑什么？”

    “我笑姑娘一醒來就問我家大人去哪里了?！?/br>
    謝汝：“……”

    “這有何可笑的，我來府上借住，醒來不該問問這府邸的主人在何處嗎？”

    平箏立刻板起了臉，“應(yīng)當?shù)?，?yīng)當?shù)?，姑娘不是想大人了，只是禮數(shù)周全，奴婢曉得?！?/br>
    謝汝惱羞成怒，“快些拿衣裳來，我要更衣了！”

    平箏正經(jīng)地點頭，“奴婢伺候您更衣?！?/br>
    轉(zhuǎn)身時，沒忍住向上彎了嘴角。

    謝汝低下頭，也抿著唇笑了。

    用過膳后，謝汝被迫靠在窗邊看風(fēng)景。

    平箏坐在她榻邊，正認真地繡著什么。

    “你何苦寸步不離守著我，我又不會跑?！?/br>
    平箏頭也不抬，“那可說不好，您在奴婢這里沒什么可信度?！?/br>
    上回燙傷，三天兩頭到處亂跑，害得她被她哥訓(xùn)了好幾回。她也難啊，姑娘有自己的主意，大人那邊又不好交代。

    她原以為姑娘就是一柔弱美人，可昨夜親眼目睹了她將那宮女拉下水，自此便知，姑娘是外柔內(nèi)剛。這回她也該強硬些，時刻盯著，直到大人回來，免得她看護不當再出了什么岔子。

    謝汝見通融不過，只得作罷，左右無事，便生出了與人閑聊的興致。

    她看到平箏手里的針線，好奇道：“你在繡什么？”

    瞧著像是雞，又像鳥。

    平箏道：“給我哥繡個荷包，他就要過生辰了，這是照著他們官袍上的麒麟繡的?！?/br>
    “……麒麟？”

    “是啊是啊，我還怕繡不好，昨夜偷偷摸進他房里，照著他衣服畫了個圖稿，您看。”說著就把桌上的紙遞了過來。

    謝汝：“……”

    若不是知曉了答案，她還真不知這是麒麟。

    平箏見她神情復(fù)雜，有些猶豫，“怎么了姑娘，這……不像嗎？”

    “嗯……像?！?/br>
    平箏好半晌沒說話，繼續(xù)低頭繡了起來，再開口，語氣變得很輕，“我從小也沒學(xué)過這些東西，笨手笨腳的，但這是我能給我哥最好的東西了。”

    謝汝不知為何心里一澀，“他會喜歡的。”

    “他當然喜歡，”平箏又恢復(fù)了活力，“姑娘，雖然我不擅女紅，但他從未嫌棄過，我送的東西他日日都在用呢?！?/br>
    謝汝感慨，“他是個好兄長?！?/br>
    她莫名有些羨慕。她也有jiejie，有兄長的，可他們都……

    姐妹間的算計，兄妹間也只有忽視與冷漠，父親從小對她都格外苛刻，嫡母視她如骯臟之物，生母也……

    謝汝搖頭笑了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氣，她的運氣大概都用在了沈長寄的身上。

    “我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逼焦~提到兄長平瑢時，眼里在閃光。

    “那你們兄妹，是如何遇到沈長寄的？”

    平箏一個分神，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她將手指放在口中吮著，含糊道：“七年前，大人高中狀元那日，偶然救了我們兄妹?！?/br>
    “那樣早，七年前你才十歲吧？”

    “是啊，我十歲，我哥十三，還是兩個小乞丐呢。我生了病，快要病死了，大人把我們兄妹接到了府上，給了錢醫(yī)好了病，他沒想叫我們跟著，可我們也無處可去，便一直追隨到到了今日?！?/br>
    “接你們到沈府嗎？”

    “沒，大人早就離了沈家，獨自生活了?！?/br>
    謝汝想問些再早的事，比如他如何從沈家跑出來的，他高中狀元時，必定是全京城里最俊朗的少年郎，那時他家里人還欺負他嗎，是不是看他得了陛下的青睞就轉(zhuǎn)而想攀附他。

    可平箏卻搖頭，“我那場病挺嚴重的，好多小時候的事都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我哥，記得他把我從路邊撿回來，記得他自己餓肚子也要將我喂飽，記得他一直對我很好很好，可別人的事，都沒印象，我只記得他?！?/br>
    謝汝驚詫道：“你們不是親兄妹??？”

    “不是啊，不過我哥就是我親哥，最親最好的哥哥，哎，姑娘，你看看我這繡的怎么樣？這里怎么下針啊，能不能教教我？”

    沈長寄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嘀嘀咕咕。

    見他突然出現(xiàn)，還慌慌忙忙地把手里的東西往身后藏。

    謝汝被嚇了一跳，左手在榻上撐了一下，痛得臉唰的就白了。

    男人沉了臉色，大步走上前，一把將人抱起來，往書房走。

    “我的鞋……”

    “不需要?！彼f，“或許我該將你的手腳都綁起來，叫你再亂動。”

    聲音漸遠，平箏松了口氣，將未完工的繡品往薄毯下頭塞了塞，塞到一半，門口落下一道陰影，另一身穿官袍的高大男子進了屋。

    平箏：“……”

    “走。”平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