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唯有敬義侯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沈大人?!蹦赀^半百的敬義侯走到沈長寄面前,不顧自己的身份,對一小輩鞠了一躬。 沈長寄站起身,錯開一步,并未擔(dān)下他的禮。 “多謝沈大人幫我兒……”敬義侯頓了下,聲音有些抖,“幫我兒洗脫冤屈,查明真兇,還他公道?!?/br> 敬義侯閉門許久,才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今日來此一為散心,二為親自與沈長寄說一聲謝。 “侯爺言重,本官職責(zé)所在?!鄙蜷L寄淡淡道,“令公子被人誆騙,他亦是案子的受害者,昭雪冤情乃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敬義侯見他如此說,便不再堅持,敬了他一杯酒。 在羅期興剛剛被捕,案子才有些眉目時,沈長寄主動上了門,與敬義侯在書房內(nèi)談了兩個時辰。 沈長寄說,馮明濤發(fā)現(xiàn)自己被羅期興與羅誡父子利用時,按捺住了對峙與翻臉的沖動,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這對父子的真正目標是敬義侯。 “令公子不是什么聰明人,但他為了侯爺,明知不敵卻仍選擇與對方斗智?!鄙蜷L寄曾直言道。 斗是斗不過的,但馮明濤為破案留下了關(guān)鍵證據(jù),功不可沒。 敬義侯聽聞此話,更加難過。他從小溺愛馮明濤太過,將他養(yǎng)成了個紈绔,人傻到輕而易舉便踏入了敵人的詭計中。 沈長寄那日上門,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柧戳x侯:“羅家對侯爺如此費盡心機,您身上有什么東西值得他們冒如此大的險,也要將您拖入同一陣營?!?/br> 那時還未查明羅期興與西戎有關(guān)。 當(dāng)時敬義侯沉默了。 而如今,在萬壽節(jié)宴席上,敬義侯道:“沈大人,借一步說話?!?/br> “在此便可?!?/br> 敬義侯微怔,點點頭,“也是,避人耳目倒顯可疑。” 他亦聽說陛下已對首輔不滿,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的提議,他險些將首輔大人害了。 他顧慮人多眼雜,壓低了聲音,“我思來想去一月有余,姓羅的或許是看重我手上的舊部吧?!?/br> 敬義侯早年征戰(zhàn)沙場,戎馬半生,雖已致仕多年,但仍舊與軍中舊部保持聯(lián)絡(luò)。 他的老部下們?nèi)缃翊蠖嘣谲娭谐洚?dāng)要職。 “我已是個糟老頭子了,無權(quán)無勢,也就剩下這點價值了吧。”老侯爺苦笑道。 成宣帝多疑,敬義侯選擇在輝煌時隱退,亦是為明哲保身,只求一個安穩(wěn)的后半生。 沈長寄未說話,從桌上拿起酒杯,沖敬義侯舉杯,而后痛快地一飲而盡。 敬義侯走后,沈長寄借口醉酒,與皇后娘娘交代了一聲,便悄悄從宮殿里出去了。 謝汝一直分神關(guān)注著沈長寄那邊的情形,眼見著他出了殿,自己也愈發(fā)坐立不安。 “魂牽夢縈,望穿秋水啊……”柳愫靈拿著酒杯,搖頭晃腦。 謝汝抬眼,嗔了她一眼。 “去吧,姐妹,當(dāng)我不知道你手里攥著個紙條條?”柳愫靈一臉看穿的神情,“我這個月老幫你遮掩著,且去與你情郎幽會便是?!?/br> 謝汝:“……” 她抿了抿唇,紅著臉,左看看右看看,見無人注意她,悄悄地,順著邊兒溜了出去。 她假裝不勝酒力,在院子里兜了幾圈,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周圍的人??傆袑m女來來回回送膳食與茶酒,還有幾個貴女和公子在院中交談,她眼瞅著謝窈也在院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她不敢多留,怕被人注意到,徘徊著,往宮殿的后頭去。 此時太陽已然落山,薄暮冥冥,外頭半黑不黑。她見無人注意,轉(zhuǎn)角避開了人視線后,加快了往假山去的步伐。 不知是沈長寄提前清過人了,還是她運氣好,一路都未曾見到人,她遠遠瞧見了假山,心跳開始加速。 還未見面,她便緊張到了極點。 她這是此生第一回 做這般偷偷摸摸的事。 心口像是揣了個戰(zhàn)鼓,咚咚咚地敲個不停。 越靠近,她腦子里那根弦便繃得越緊。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可千萬別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她警惕地進了假山叢林,因不熟悉這里的地勢,一進去便迷了路。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不到出路,心下愈發(fā)焦急。 情緒太緊繃,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大人!” 謝汝有些氣急敗壞。 記起那個男人的惡趣味,謝汝暗自想,他該不會又在哪里偷偷看著她著急忙慌的蠢樣子吧?若真是那樣……謝汝咬了咬牙。 “你若不出現(xiàn)我便走了!”她低聲威脅道。 果然,下一刻,頭頂傳來了一道熟悉的笑聲。 謝汝抬頭看去,看到了沈長寄。 男人隨手拎起酒壺,從上頭輕巧地跳了下來。 直奔她而來。 謝汝微瞇了眼,心里涌上一絲惱火。 他身上帶著淺淡的酒香,黑眸沉沉,望向她時像是要把人拽進深淵里。 他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便往假山叢更深處帶。謝汝十分順從地任由他拉著走。 心上人的乖巧讓他心軟得一塌糊涂,大概是酒意有些上頭,他才將人拉至一處安全地,便轉(zhuǎn)身扣住她的后腦,傾身要吻下去。 謝汝眼疾手快,伸手擋在他的臉前。 啪唧——發(fā)出了十分細微的聲響,因為周遭太過寂靜,倒顯得她用了很大力,打了他一巴掌似的。 謝汝顯然也沒想到,訝異地瞪大了眼睛,但她的手卻沒拿開。 沈長寄微怔,開口有些委屈,“為何打我?” “……我沒有?!敝x汝蒼白地解釋,“只是不想你親我?!?/br> “為何?” “你還說!你又在暗處看我笑話?那日在我家便是,這次又是?!?/br> 上回在房梁上看她獨自一人黯然神傷、悶悶不樂,今日在假山上看她一個人惶惶不安,緊張又無措。 謝汝越想越氣,按著男人那張俊臉的手愈發(fā)使力,揉得他的臉有些變形,“幸災(zāi)樂禍,以看我的痛苦為樂趣,你這是在欺負我?!?/br> “……我,我未曾,未曾欺負你,”沈長寄心虛地咳了聲,嘴唇擦著她的掌心,喃喃道,“唯有一次次確認你心中有我,我才會安心?!?/br> 她極少會如他一般,袒露真心、坦誠愛意,他一時不確認,便總覺得就要失去了。 謝汝一下收回了手,她揉了揉發(fā)麻的手心,偏過頭,“莫要與我賣慘,我不會再上當(dāng)了。” 她雖嘴上如此說,心里卻是信了。 沈長寄又要開口辯解什么,她實在不想聽,又害怕他還磨自己的手,于是手縮進了袖子,用手背堵住了他的嘴。 手背的力道要難使力,喝了酒的首輔大人也更不講道理,空著的手強勢地拉開她的手,將她的腦袋扶正,帶著酒醉的誘惑,堅決地吻了下去。 他撬開貝齒,勾著那甜美共舞。 謝汝無法抗拒,她被有力的臂彎緊緊擁著,仰著頭,被迫又嘗了些烈酒的味道。 等擁著她的人恢復(fù)了些許理智,終于又重歸溫柔。 謝汝得以暢快地呼吸時,眼里早已布滿霧蒙蒙的水汽。 身后的假山時硌得她有些難受,才動了一下,皺了下眉,男子便體貼地將她拉起了一些,扣著她頭的手下落,覆上她的后背,替她阻隔了堅石。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富麗堂皇的宮殿里點燃了燈,假山附近,因無宮室,便依舊是昏暗的,他們躲在山洞里,享受這得來不易的親昵時光。 黑暗,隱秘,曖昧,禁忌感令人愈發(fā)興奮,欲罷不能。 謝汝頭一次體會這滋味。 緊張,恐懼,貪戀,沉迷。 好半晌她才被放開,她下意識地身子前靠,去挽留意欲離開的溫暖。 沈長寄啞聲笑了。 “喜愛我吻你?” 謝汝臉guntang,將頭埋低,小聲否認:“別胡說?!?/br> 沈長寄平復(fù)著紊亂的氣息,垂眸看去。 她的頭未曾靠在他身上,可她的發(fā)絲卻親昵地撩過他心口的衣衫,那癢意毫無阻礙地傳進了他心底。 “阿汝。” “嗯。” 沈長寄:“……” 謝汝:“……嗯?” 她只覺得男人的呼吸又變得快了起來,他好似在努力壓制著什么。 “咚”的一聲,他將手里的酒壺隨手放在一旁凸出來的山石上,手掌緩緩貼上她的臉頰。 那掌心的繭子有些磨人,但她沒有躲。 她憶起前世,年輕的白衣公子身上從未留下過一點傷痕。 謝汝的眼眶微熱,不合時宜的憂傷涌上心頭。 他受苦了。 她不由自主地,臉頰輕輕蹭了蹭他掌心。 男人的呼吸一滯,一聲輕輕的嘆息溢出,顫抖著吐出了一口氣。 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 “想娶你?!?/br> 這一刻他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