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寄的視線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謝汝，指了指投壺，語氣沒什么起伏，“來一局。”

    “我？我……我不行，”那公子羞愧地紅著臉，“大人您太厲害，我比不過?！?/br>
    沈長寄點點頭，讓出了路。

    那公子拉著同伴離開，路過謝汝時，對她揖了揖手。

    沈長寄立在原處，黑眸沉靜地看著。

    謝窈走近，扭捏了半天，“大人您不進去嗎？”

    沈長寄沒理她。

    謝窈受不住冷淡，更不愿叫人看笑話，假裝沒發(fā)生過，也趕緊離開了，經(jīng)過謝汝的時候，好似沒看到她。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沈長寄驀地回頭。

    四目相對，眼中皆是彼此才能看懂的情愫。

    他慢慢朝她走來，她就站在原地，等著他靠近。

    男人緩緩走過，與她擦肩而過，壓低了聲音對她說：

    “等你。”

    怔忪間，謝汝有些迷茫。

    等她？

    她驀地想起了什么，摸向自己的腰間。

    在腰帶里，果然摸到了一張紙條，是他方才扶住她時留下來的。

    她將紙條攥在手心，腳步虛浮地朝宮殿的方向走。

    趁著周圍無人，她悄悄低頭。

    字蒼勁有力，寫著：

    “酉時三刻，殿后假山?！?/br>
    她猛地收緊，將紙條攥成團。

    掌心沁出一層細汗，心跳徹底失了節(jié)奏。

    第31章 “就算你要嫁給皇帝，只……

    柳愫靈好不容易擺脫了親姨母明妃娘娘, 迫不及待地就要去尋謝汝。方才她也瞧見了謝汝跟著她那個jiejie出去，不知她們在外頭發(fā)生了什么。

    許是她頻頻朝外看，明妃娘娘以為她不愿意與自己說話, 黯自神傷了好一會，“阿靈長大了, 不愿與姨母親近?！?/br>
    柳愫靈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明妃生得嬌媚動人, 因是明家最小的女兒, 性子更是被明家嬌縱得過分，如今已然三十, 卻還如未出閣少女似的愛使小性兒, 幸而她雖嬌憨，卻不驕橫。

    她憂愁地用帕子點了點臉頰，似乎下一刻便要擠出來兩滴眼淚, “也是應(yīng)當?shù)模蟆?/br>
    柳愫靈哪里受得了姨母的“溫柔刀”, 只得按捺住性子，哄著人高興。

    她一將軍之女，從小便粗獷豪放慣了, 對著謝窈那樣笑里藏刀或是馮輕羅那樣張狂的女子都有辦法, 唯獨對自己姨母, 這樣嬌滴滴的性子最是無奈。

    等她終于熬到明妃被貴妃叫走，就像是下學堂一般松快，解脫了, 終于。

    她的表妹七公主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意圖, 也跟著往外頭看，“你到底在找誰?。俊?/br>
    “與你說過的，我最好的姐妹?！?/br>
    七公主才十三, 最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聞言恍然，“噢，是那位救了姨母與小團子的女菩薩！”

    小團子便是柳愫靈的親弟弟，如今已然快兩歲了。

    柳愫靈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夸道：“嘴真甜?！?/br>
    她看到外頭的人陸續(xù)歸來，再也坐不住，就要去尋人。

    “哎靈表姐！你不帶上我嗎？我也想認識女菩薩?！?/br>
    柳愫靈已經(jīng)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謝汝的身影，急匆匆地起身，隨口敷衍，“下回下回，今兒菩薩沒空！”

    七公主：“……”

    謝汝坐回座位，神情恍惚。

    柳愫靈拎著裙子跑向她，叫來宮人，在她旁邊加了個位置。

    “阿汝！我來了！咦？你怎么傻啦？”

    謝汝抿著唇搖頭，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張被汗水浸透的紙條。

    “哎……”柳愫靈正打算與她說些趣事兒，原本喧鬧的大殿內(nèi)驀地靜了下來。

    謝汝腦子里亂糟糟的，乍一安靜，她不明所以地抬起了頭。

    那道熟悉的修長挺拔的身影正打她面前而過，鼻間飄過熟悉的味道，謝汝將手攥得更緊，指甲在手心印下了淺紅色月牙印記。

    “啊呀呀，是誰呀……”柳愫靈輕輕撞了下謝汝的胳膊，輕聲道，“是你的帥情郎?！?/br>
    大腦嗡地一聲，謝汝的臉漲得通紅。

    原本目不斜視往殿內(nèi)走的男子突然側(cè)頭看了過來，不偏不斜，視線落在柳愫靈的身上一瞬，很快旁移，與羞紅了臉的少女視線交匯。

    沈長寄的喉嚨上下滾動了兩聲，面不改色地又轉(zhuǎn)回去，斂下眼底的炙熱，大步朝著首位走去。

    剛才男子的那一眼，看得謝汝渾身上下都麻了一下。

    大庭廣眾之下，他真是一點兒都不收斂。

    “哎姐妹，他不會聽到了吧？”柳愫靈不懷好意地笑了下。

    因首輔大人瞥過來的一眼十分匆忙，且目的明確，唯有她和謝汝能看清。柳愫靈嘿嘿笑著，可是很分明地看到了喲。

    絕對是聽到了，都說首輔大人武藝高強，她自己也習武，耳聰目明是習武人的必備素養(yǎng)。

    柳愫靈見謝汝不說話，得寸進尺，“哎呀，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老房子著火？嘖嘖嘖?！?/br>
    “他并未很大年歲?！敝x汝紅著臉反駁。

    “他二十三了，你才十七呢，大了足足六個春秋，已然老了?！?/br>
    柳愫靈仗著首輔大人已經(jīng)走遠，便肆無忌憚開始說人家壞話。

    謝汝說不過她，更無心與她爭辯，心里全是男人那火熱的眼神，她坐立不安，心思飛到了宮殿的前排。

    他們隔了很遠，謝汝不敢明目張膽地往那邊看，只敢悄悄地在心里期待，快些到酉時三刻吧。

    皇后娘娘站了起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她姿態(tài)端莊，笑道：“今日乃是陛下的萬壽節(jié)，前朝宴席已散，諸位的家人待會兒便會來，若是等不及，可自去迎接?！?/br>
    底下哄笑一片，“娘娘是自己想去接陛下吧？”

    皇后與成宣帝是少年夫妻，在外人眼中伉儷情深，皇后性情溫和，沒什么架子，與她玩笑兩句自是都敢的。

    皇后果然沒惱，“老夫老妻，他又不是不認路?！?/br>
    底下又是一片笑聲。

    明妃和蘭妃正推杯換盞，聞言相視一笑，各自將酒飲下后，又湊在一處嘀嘀咕咕地說笑。唯有坐在皇后左手位的沈貴妃，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眼里更是沒什么喜悅的情緒。

    沈長寄抬眸，一眼便看到沈貴妃，正巧對上對方陰沉的目光。

    對方眸中凝聚著一絲帶著怨毒的怒火，沈長寄并未將她放在心上，沉默地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沈貴妃心口憋著一團火，冰冷的暗芒在眸底閃爍。她近來被成宣帝冷待，全都拜她這個好侄兒所賜。她在宮中苦心經(jīng)營，好不容易爬到貴妃位，如今……如今！都是因為沈長寄！

    沈長寄辦賑災銀的案子，私自將羅期興從刑部大牢提到自己的玄麟衛(wèi)暗牢里，成宣帝對此事耿耿于懷，他拿沈長寄無可奈何，近來事太多，都要靠沈長寄解決，成宣帝憋著的火便都撒在了沈貴妃這里。

    她已然有半個月未曾見過成宣帝了，回回去請，回回都是拒絕。傳話的人說陛下忙，可她安插在陛下身邊的眼線卻說，陛下這些日子都宿在明妃和蘭妃的宮里，一日都沒空閑。

    忙？呵。

    公務(wù)都叫她那個好侄兒處理了大半，他這個皇帝有多少事可忙的？

    “陛下到哪了？”沈貴妃問身邊的嬤嬤。

    “陛下被瑛王殿下叫住，不知還要多久?！?/br>
    “瑄兒呢？”

    她問的是她的親生兒子，三皇子蕭祁瑄。

    “三殿下方才去迎陛下了?！?/br>
    “嗯?！?/br>
    眾世家的男主人陸續(xù)到場，成宣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成福來傳了信給皇后。

    皇后笑道：“我們先開始吧，陛下還有些事。”

    說完便叫宮人將膳食一一端了上來。

    聽聞此言，沈貴妃再也坐不住了。

    已然酉時二刻了，到了小公主該睡覺的時刻。她每日都要在此時去哄小公主入睡，陛下再不來，她今日又無法見到他了。

    沈貴妃緊咬著唇，臉氣得發(fā)白。

    “陛下究竟是真有事絆住了腳，還是不想見我?！彼а狼旋X道。

    貼身的嬤嬤垂著頭，不敢說話。

    沈貴妃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沈長寄，男子只靜默地喝酒，也不與人攀談，更不愿施舍給旁人半個眼神。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滿腔的煩躁，提起繁復華麗的宮裙，走到皇后面前跪下，“小公主該睡了，臣妾先行告退?！?/br>
    皇后笑著點頭，“meimei且去吧?！?/br>
    沈貴妃垂下眼，斂下眸中的冷意，先行回宮。

    成宣帝久久不來，周圍便有人小聲議論了起來，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能在這大日子里拖住他。

    沈長寄斂著眸，對周遭的議論置若罔聞。

    他身邊總好似有一圈冷森森的寒氣，叫人不敢靠近。原先他周圍還有三三兩兩的世家公子在交談，但過了會，那些公子便默契地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