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大人,敬義侯那邊?” 沈長寄不耐地將手中案卷扔到桌上,手按了按太陽xue,“去給敬義侯送信,就說馮明濤與羅誡曾為女子翻過臉?!?/br> 平瑢:“……” 大人您造這種謠…… “敬義侯聽了萬一誤會是羅誡為情殺人該如何……” “那便叫他們打一架?!鄙蜷L寄擺擺手,“出去?!?/br> 他煩得很,已經(jīng)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謝汝氣得胡說八道了,他此時實在不想搭理工部和敬義侯的事。 哄人,如何哄人。 沈長寄又按了按頭。 平瑢走到了門口,還未來得及出去,便聽首輔大人又吩咐道: “去謝府,找謝姑娘身邊的婢女,叫……” “玖兒?!?/br> “找她問問,謝姑娘平日有何愛好,速去問來?!?/br> 平瑢:“……哦,大人您是為謝姑娘的事煩憂???” 沈長寄沒搭理他,再次不耐地揮了揮袖子。 平瑢退出了門,將門小心地合上。腳步輕松地朝外走了兩步,沒忍住笑出了聲。 大人,您也有今日,嘿。 ** 翌日,清晨。 謝汝的作息一向很好,天亮了便起床,辰時已然用過了早膳,在院里看書。 她還記著沈長寄的心疾,雖然昨日鬧了點小別扭,但他的身子她怎能不關心。 謝汝摒除心中雜念,翻開了醫(yī)書。她的書又被搬回來了,昨晚她沒再去書房,只叫平箏帶著人去搬。 據(jù)平箏說,當時首輔大人的臉色陰沉得像是要割了她的腦袋,平箏說這話時,還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兇歸兇,到底是未曾阻攔。 謝汝昨夜睡前反思過,她也有些小題大做了,相愛之人渴望親昵渴望時刻相處,這乃是人之常情,她亦喜歡,只是姑娘家面皮薄,一時接受不能。 待她讀完這冊書,大人也該下朝回來了,她便去找他,再說說此事,與他道個歉,別再鬧別扭了。 謝汝這念頭剛放下,門口一陣風吹來,她眼前站了個人。 沈長寄抱著一副棋盤,居高臨下看著她。 “沈大人?” 男人淡淡掃了眼石桌,長臂一揮,將她攤了一桌子的書冊都攏到一旁,放下棋盤,又抽走她手里的書,放在其余書冊的頂端,而后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將盛有黑子的棋盒打開,推了過去。 謝汝疑惑地看他,“大人找我下棋?” “嗯,閑來無事,與我對弈如何?!?/br> 謝汝無奈,“……你都鋪好了,還問我做什么?!?/br> 沈長寄點點頭,“我就知道你喜愛這個?!?/br> 謝汝:“……” 她的確喜歡,他們前世便是如此相識的,下棋一事于她頗有意義。 左右無事,那便下吧。 “昨日我……” “是我唐突……” 二人一起開口。 沈長寄微怔,“你先說?!?/br> 謝汝也不推辭,“大人,昨日我惱你,只是……我并非真的生你的氣,我是在……你……你說得對。” 害羞二字實在說不出口,謝汝咬了咬唇,赧然地不敢看他,先行落下一子。 沈長寄喉間一陣發(fā)癢,他咽了咽喉嚨,低聲道:“嗯,我曉得?!?/br> 姑娘家面皮薄,是他孟浪了。 “那……你白日還去我那里,可好?”沈長寄急切道,“我是真的想見你。” “大人,先下棋吧……”謝汝紅著臉,小聲催他一句。 沈長寄看了眼棋盤,隨意落下一子。 謝汝不好意思地飛快看了他一眼,也繼續(xù)下了一子,一來一往幾個回合,她始終躲閃著目光,不去對上那雙灼灼的眼。 她的耳根愈發(fā)地紅,終于頂不住他迫切的目光,輕聲道:“就只有白日啊,大人別叫人知道我的身份就是了……” “好?!?/br> 沈長寄高興壞了,他雖未曾把喜悅放在臉上,但他毫無約束的棋路泄露了他正欣喜若狂。 謝汝被他霸道又強悍的棋招步步緊逼,堪稱狼狽。很快落了下乘,一敗涂地,她被人殺得片甲不留。 謝汝想不明白,前世他從不會這樣,他們對弈有來有回,不分高下,她即便也時常輸,但對弈的體驗極佳,樂趣頗豐,可如今,實在叫人愉悅不起來。 她哪里知道,此刻早就飄上云端的首輔大人已經(jīng)顧不上做個人了。 一連五局,皆以首輔大人大獲全勝為結局,戰(zhàn)局一邊兒倒,偏偏他還樂在其中,對危機一無所察。 謝汝緊繃著小臉,夾著黑子的指尖微顫。 沈長寄:“來,繼續(xù)?!?/br> 謝汝在心里冷笑了聲,“啪”的一聲,手中的棋子被她扔回棋盤,然后拿起桌上的話本,回房去了。 只剩下沈長寄一人枯坐在院中,一頭霧水。 沈大人的一顆七竅玲瓏心,遇著謝汝,便全堵死,只余一個眼兒了。 第20章 過渡章 明月高懸,薄云濃霧。季夏夜晚,蟲鳴聲不絕于耳,直至午夜才消停。 謝汝又做了關于前世的夢。 “阿寄,你又在讓我!”夢中的女子穿著鵝黃色薄紗衣裙,一身嬌俏,配上嗔怒的表情,格外靈動活潑。 一連三局,他都在讓,女子不滿地就要把黑子扔下。 年輕公子笑著告饒,“小祖宗,怕你輸了要跟我鬧呢,快別氣了,我錯了,我好好下,接著來可好。” 他起身靠近,從盒中拿出一枚黑子,送到她面前。 夢中的女子抬頭,不知看到了什么,最終耳廓爬上了紅暈,她小聲嘟囔了兩句,從他手中接過了棋子,繼續(xù)下了起來。 …… 夢很短,謝汝醒了。 她靠著床榻,心緒難平。 夢里看不清二人的臉,更加看不清表情,可謝汝卻知道他的神態(tài)是如何的。 她合上眼,回憶著。 男子一身白衣,廣大的袖袍隨著山間的微風而動,他淡淡笑著,和煦溫暖,好似謫居人世的仙人。 他心胸豁達,從無令他煩擾之事,他總是云淡風輕,從容又平和,溫柔如白玉,無棱角,無怨懟。 那天他彎著笑眼,眉目縱容,任由她發(fā)小脾氣,好脾氣地把棋塞回來,好說歹說哄著她繼續(xù)。 其實她不是真的任性,她知道他會慣著她,因此是故意的。 自小到大,無人將她置于心上,這般的寵愛縱容,唯有他一人能給,她只是想多看看他哄人的模樣。 想到這,謝汝嘴邊浮現(xiàn)出點點笑意,可這笑意又很快凝在唇邊。一想到今生的沈長寄“木訥”得令人震驚,她又氣得心口堵得慌。 是一個人吧,是的?。≡趺茨懿钸@般多呢! 待到天明,首輔大人又抱著棋盤來時,被謝汝拒之門外,任男人如何敲門,她也不開。 后來大概是首輔大人的耐心徹底告罄,他竟是推門而入,直奔她而來。 謝汝正靠著軟榻看書,未來得及反應,人已經(jīng)被男人扛到了肩上,一路扛回了書房。 謝汝:“……” 不一樣,他們絕不是一個人,哪怕外表一樣,內里也絕不是同一人! 把人放到了眼皮底下,沈長寄終于能踏踏實實地處理朝務,不再分神。 ** 又過了幾日,賑災銀案徹底了結。當日沈長寄胡言亂語散播謠言,平瑢還真的照辦了,敬義侯聽說了消息果然大怒,把羅家父子堵在家門口臭罵一頓,動了手,險些把京兆尹的人招來。 不過經(jīng)此一鬧,算是徹底鬧大了,成宣帝召回沈長寄命他查清,沈長寄在一日之內以雷霆手段抄了羅府,羅期興及其家眷盡數(shù)收押刑部大牢,諸多秘密逐漸浮于水面。 敬義侯討回了公道,可愛子卻回不來了,人受了打擊大病一場,請了個長假閉門修養(yǎng),誰也不見。沈長寄倒是上門過幾回,前幾次皆吃了閉門羹。他鍥而不舍,前日終究還是見到了敬義侯。 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二人在書房不知聊了什么,竟是平和地談了近兩個時辰,沈長寄離開侯府時,敬義侯親自送出了門。 對于成宣帝來說,破了賑災銀的案子便好,但沈長寄真正在意的,是潛入沈府的那批殺手,以及京城里突然冒出來的西戎人。現(xiàn)在謝汝住在他府上,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冒險。 沈長寄離開敬義侯府便去了刑部大牢,羅期興被關押有幾日了,他依舊是什么都不肯說。那些銀子他只說早已揮霍,可銀兩的去處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沈長寄時隔多日再次看到了羅期興,向來體面的工部侍郎,如今披頭散發(fā),囚衣破的到處都是口子,鞭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道子,看上去可怖至極。 羅期興滿是血污的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哈哈哈,沈大人,您來看下官了?!?/br> 沈長寄坐在審訊椅上,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羅大人,你派人去滅馮明濤的口,我理解,可你來我府上殺我,又是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