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第8章 入住沈府。 謝汝僵在男人的懷里,一動不動。 她只能感受到覆在后腦上那只大而熱的手,他虛虛碰著她的頭,幾不可察地輕輕拍了兩下。 平瑢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率數(shù)名玄麟衛(wèi)干凈利落地處理了現(xiàn)場,“大人,已處決殺手三名,留下一活口。” “嗯?!?/br> 她的額頭抵著他,感受著他胸口傳來的震動,瞬間清醒,手推著他的胸膛,沒怎么用力便將人推開。 她睜開眼,地上只余些未來得及處理的血跡,而后再無其他。 “大、大人。”謝汝勉強(qiáng)保持了理智,福了福身子。 沈長寄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會兒。 他的手指隔空輕點(diǎn)了點(diǎn)兩個婢女,“都帶走?!?/br> 謝汝:“……?” 蓮月和玖兒的嘴立刻被兩名玄麟衛(wèi)堵住,粗暴地押走了,他們實(shí)在不懂何為憐香惜玉。 沈長寄逼近了半步,身體朝著少女微微前靠。 謝汝瞪大了眼睛,害怕地縮了縮肩。 他他他要做甚??。?/br> 沈長寄并未碰她,只彎下腰,將已經(jīng)被血跡染臟的幾本書冊撿了起來。而后他微微側(cè)身,為她讓了路。 “大人,我、我……書……”謝汝緊張地咽了咽喉嚨。 男人拿著書的那只手垂了下去,背在身后,沒有要給她的意思,只道:“走?!?/br> 謝汝:“……” 得,又歸他了。 無法,她只得聽話地一直往前。 方才幾名玄麟衛(wèi)將這安靜的巷子填了滿,可一轉(zhuǎn)眼功夫,那些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連帶著她的兩個婢女也丟了。 此刻寂靜無人的小巷中,她一人走在前面,而后面跟了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危險人物。 至此她已徹底拋棄了那個妄想,再也不奢望能從這個人身上看到前世的一點(diǎn)影子。 她慢吞吞地走,后面的人也不催,隨著她的步伐,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 謝汝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巷尾,遠(yuǎn)遠(yuǎn)瞧見路邊停著她的馬車。 她環(huán)顧左右,整條街上與來時無半分不同,只人少了些,安靜過了頭。地上沒有血,路上沒有玄麟衛(wèi)。 方才發(fā)生在小巷中的那場血腥的惡戰(zhàn)似乎只是她臆想出來的,謝汝慢慢眨了下眼睛,抱著僥幸的心思轉(zhuǎn)頭,看見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謝汝:“……” 哦,不是做夢。 她猶豫著,就要朝馬車走去,只見車那一頭的陰影處站著個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她家的馬車夫。 那車夫看見她,便從陰影處出來,走近,抱拳:“大人。” 謝汝一驚,仔細(xì)瞧此人的臉,這不是她的車夫!車夫已然被掉了包! 轎簾突然被人從里面撩開,車?yán)餄M滿當(dāng)當(dāng)?shù)刈怂膫€人。 除了嘴里塞著布條的蓮月和玖兒,還有一名玄麟衛(wèi),以及……她自己! 謝汝快步上前,不可置信地按著車板,“這、這……” 那女子帶著帷帽,看不清面容,身量與她極像,就連穿著也可以假亂真。 “很好?!蹦腥搜院喴赓W地評價,他揮了下手,那“車夫”帶上草帽,壓低帽檐,利落地跳上了車,駕車遠(yuǎn)去。 謝汝:“……” 那、那她呢…… 她怔愣在風(fēng)里,不知今夕是何年。 很快又一輛馬車停在了同樣的地方,平瑢從車上跳了下來,將馬凳放好,“大人,走吧?!?/br> 沈長寄“嗯”了聲,朝謝汝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謝汝盯著那手掌沉默了好久,突然負(fù)氣似的,頭偏向一邊,一言不發(fā),拎著裙子上了馬凳。 沈長寄:“……” 車子緩緩行過鬧市區(qū),外頭的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車內(nèi)的氣氛卻冷得像是裹了銀霜暴雪。 謝汝背靠轎窗,側(cè)著頭,盯著車簾,好一會兒才眨一下眼睛。 沈長寄端坐在一旁,視線總是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少女的側(cè)臉,微微皺眉,握著佩劍的手用了力。 她一向問題都很多,看上去有點(diǎn)遲鈍,也不甚聰慧,相遇次數(shù)寥寥,她總喜歡對他問“為何”,即便不說出口,那表情也騙不了人??勺源蚍讲牛阋粋€字都不說,他將她帶走,她破天荒般一言不發(fā),沈長寄想不通緣由。 他做事一向不擅與旁人解釋,哪怕被人指責(zé)獨(dú)斷專行他也從未往心里去,此刻卻無端生出了些煩躁。 他實(shí)在難耐,于是主動開口: “馮明濤與我查的案子關(guān)聯(lián)甚深,有人要滅口,我故意將他釋放,一路追隨,只想引蛇出洞。你目睹他死亡,恐有性命之憂,我不能放任不管?!?/br> 男人鮮少說這樣長的一句話,語畢他咽了咽喉,輕咳一聲掩飾生疏。 少女突然朝他看來,黑亮的雙眸里滿是不解,“那您為何將我單獨(dú)帶走,大人找人來假替我,是何意?” 見她終于愿意開口,沈長寄卸了手中力道,將佩劍摘下放在一邊,看上去放松了許多,胡說八道:“障眼法?!?/br> “……哦?!鄙倥洲D(zhuǎn)了回去。 沈長寄方才舒展的眉又微蹙。 賀離之的話驀地在耳邊回響:“我私心覺得,你與她冥冥中必有關(guān)聯(lián),但這緣,恐怕只能靠你自己去尋?!?/br> 今日是初七,他心口的疼痛自始至終不曾消減,可有她在身邊,那撕裂的痛似乎都不那么難以承受了。 他一向磊落,任何卑鄙的意圖從來沒有不恥說出口的時候,唯有在她身上,一再破例,沖動來得莫名其妙,他很不喜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將馮家姑娘抓起來是看不慣她被人欺負(fù),將她單獨(dú)扣下,只為了滿足想與她獨(dú)處的私心。從在慈明寺他匆匆一瞥此女容顏,那之后一切都變得失控了起來。 出寺后他隱藏行跡,悄無聲息地一路護(hù)送,一路惦記,又在離開的時候,按捺住想要回頭的沖動。 沈長寄沉下心,思忖著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 而后一段時間,二人皆在安靜中度過,直到馬車抵達(dá)沈府,謝汝被秘密送入府內(nèi),悄無聲息地住了下來。 而另一頭謝家也迎來了不速之客。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廣寧侯今日恰巧在家,見一隊(duì)兵衛(wèi)往里闖,既怒又怕。 打頭的是玄麟衛(wèi)左副使,他帶了兩個人闖進(jìn)謝府,直奔謝汝的小院而去。 左副使公事公辦道:“貴府二姑娘與一案子有牽扯,本使奉命將其監(jiān)護(hù),結(jié)案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院中人也不得離開?!?/br> 兩名衛(wèi)兵一左一右守住院子唯一的出口,玖兒和蓮月聞聲跑了出來,她們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一語不發(fā),紛紛低下頭,似乎十分害怕的樣子。 謝窈挽著謝母也趕了來,謝窈站在院口朝里往,隱約能看到屋內(nèi)“謝汝”的背影,她聲音古怪:“真叫馮輕羅說準(zhǔn)了,二meimei果然命里帶災(zāi),這才回來幾日,凈生禍?zhǔn)隆?/br> 左副使聽到了,轉(zhuǎn)過頭看著她,正色道:“謝二姑娘乃本案重要人證,我等奉命保護(hù)安危,而非看管人犯?!?/br> 謝窈被他嚴(yán)肅的目光看得一激靈,畏縮著低下頭,不再抱怨。 左副使又轉(zhuǎn)向?qū)χx父道:“侯爺盡可放心,玄麟衛(wèi)辦事不會妨礙到侯府其他人,各位的來去不受束縛,只是莫要往這邊來才是,二姑娘若出了意外,怕是說不清。” 廣寧侯臉色難看,謝汝畢竟是他的女兒,他憂慮地望進(jìn)那間半敞的閨房。王氏涼涼地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沉聲應(yīng)道:“大人請放心,侯府上下會配合的?!?/br>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夫人明理便再好不過,另外此事請各位莫要到處宣揚(yáng),傳出去對誰都不好,若是破壞了首輔大人的計(jì)劃,這罪責(zé)下官可擔(dān)不起。” 左副使連嚇帶威脅地叮囑完人,功成身退,回府復(fù)命去了,留下謝府一家老小膽戰(zhàn)心驚,惶惶不安。 ** 申時已過,謝汝獨(dú)自一人在房內(nèi)用過了晚膳,百無聊賴。 沈長寄將她安置在離他住處不遠(yuǎn)的小院里,還留下了一個侍女供她差遣。 不久前,她下了馬車后,由一道暗門進(jìn)入了沈府,除了引路的侍女,一路上沒見到一個活人。 冷冰冰的府邸,冷冰冰的侍女,以及冷冰冰的首輔大人。 全府上下安靜過了頭,到處都充斥著冷森與壓抑,叫人坐立難安,像是在寢榻上豎滿了銀針,尖兒朝著上,讓無意落座的人痛苦不堪,恨不得插上翅膀逃離這里。 可惜她不能逃,也逃不掉。 謝汝幽幽地嘆了口氣,拿起了才買回來的話本。 這里比慈明寺中的靜思堂還要苦悶,靜思堂中好歹還有一尊佛像陪伴,這里呢,她想,幸好買了這些消遣的玩意兒,幸好首輔大人大發(fā)慈悲,將這些東西還給了她。 謝汝突然想起那條被人扣下的手帕,她又看了看手里沾了血跡的書,這位大人也并非是何物都會順手牽羊啊。 她目光在書冊上掃過,突然凝住。 四冊…… 這里有四冊,可她,只買了三冊。 她的手指掃過早已干涸的血跡,眉頭緊鎖。她將四冊書一字排開,目光順次劃過封面上的名字。 血只染了紙張的邊角,并不影響閱讀,于是她便看到了《怪談雜記》一、二、三,以及……不知何時混進(jìn)來的,一本賬冊。 ** 季夏時節(jié),天黑得晚,白日漫長,這幾日皆是過了酉時,天色才變暗,今日整日烏云密布,醞釀了一天的雨,終于在晚間下了起來。 謝汝抱著書冊出了門,被瓢潑大雨淋濕了半邊裙擺。 她對著雨幕躊躇,正要知難而退,那冷若冰霜的侍女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了出來,無聲無息像是詐了尸。 侍女一板一眼地問:“姑娘何事?” 謝汝嚇了一跳,“啊……無事……罷了,明日再說吧?!?/br> 她轉(zhuǎn)身便要關(guān)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