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局中人何以堪
老王爺嘆息一聲。門再次被推開,秦朗與易塵回來了。 “義父,我跟小塵被攔在了宮門口,劉青說皇上有要事,不見我們。還讓我們轉(zhuǎn)告義父一句話,說這是燕瀛澤自己選擇的?!?/br> 燕天宏擺擺手:“罷了,這就是燕兒躲不過的劫難,等明日,我親自進(jìn)宮去吧?!毖嗵旌昝鎺П莸淖吡顺鋈ァ?/br> 秦朗與易塵面面相覷,看到燕瀛澤無事了,便也跟著燕天宏出去了。林越轉(zhuǎn)頭再把了下燕瀛澤的脈道:“今日沒事了。國師既然在這里,就索性幫忙守著他吧,我想,他醒了,想看到的也一定不是我們?!?/br> 林越說完也出去了,小泥巴將房中的東西收拾整齊,也輕輕關(guān)上門走了。一時間,房中就只剩下還在沉睡著的燕瀛澤與滿腹心事的白子羽。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燕瀛澤終于醒過來了。他約莫是痛得有些糊涂了,竟然怔忪了一會兒才摸著被打痛的脖子開口:“我這是怎么了?” “醒了?你方才心口痛,秦將軍將你打暈了。” “嘶……”燕瀛澤吸了一口氣:“五哥還真下得去手,痛死我了?!毖噱瓭擅弊庸緡?。 “秦將軍也是怕你出事,來,喝藥吧!” 白子羽端過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燕瀛澤皺眉,不情不愿的喝著那碗味道奇怪的東西。 當(dāng)完顏綠雅再次出現(xiàn)在王府之時,看到的還是白子羽守在燕瀛澤身旁。燕瀛澤將他的痞子精神發(fā)揮的淋漓盡致。白子羽只是淡然的滿足著他的一切要求,似極一個賢惠的妻子般。 他二人在一起時那么隨和自然,竟然讓完顏綠雅覺得他們似乎已經(jīng)這樣相處好多年了的感覺。 看著白子羽喂給燕瀛澤湯藥,白子羽自然的伸出手指,擦掉了燕瀛澤唇角的一絲藥漬。燕瀛澤雙眸緊鎖在白子羽的臉上。 他眸中的深情騙不了人,這讓完顏綠雅最后一絲不確定也落到了實(shí)處。她終于知道,那一日燕瀛澤在落霞居所說‘你們是不一樣的人’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原來,燕瀛澤愛的,竟然是一個男子! 得到這個答案的完顏綠雅,有一瞬間的慌張與膽怯。在她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這種經(jīng)歷。若是與一個男子相爭,還是如白子羽這般絕世無雙的男子,她該如何才能得到燕瀛澤的心。 可是這樣的思緒在完顏綠雅的心中并未存在太久,便被另一種想法代替。她完顏綠雅是公主,不論她的身份地位,都會給燕瀛澤的前途帶來無可匹敵的幫助。更遑論,她是女子,能為燕瀛澤生兒育女延續(xù)香火。 所以,完顏綠雅笑了一下,這樣,不論如何,她都是勝利者。 燕瀛澤喝了藥之后再一次睡了過去,白子羽松了一口氣,囑咐了小泥巴一番,起身離開。完顏綠雅跟著白子羽出了房門,輕輕關(guān)上門道:“國師留步。阿雅有話對您說?!?/br> “公主何事?” 白子羽頓住腳步看著完顏綠雅。 完顏綠雅走近幾步到白子羽的面前,從頭到腳仔細(xì)打量著白子羽。這是她第一次那么仔細(xì)地打量白子羽。 淡然的眼神,清雅出塵的面容,長相俊美卻不顯女氣,反而因著那份清雅俊美而多出了三分高貴。 這樣的白子羽,難怪風(fēng)流紈绔萬花叢中過的燕瀛澤會為了他而拒絕自己一個堂堂公主。 白子羽再次問道:“公主?” 完顏綠雅笑了一下道:“阿雅是想跟國師道謝。感謝國師如此費(fèi)心照顧小王爺。以后阿雅定然會好好照顧小王爺?shù)?,就不勞煩國師了。畢竟,小王爺就快與阿雅成婚了?!?/br> “公主客氣了,只是子羽想問,小王爺若是不同意,您又該如何呢?”白子羽看著完顏綠雅的眼睛輕飄飄道,“小王爺?shù)钠?,怕是不會低頭?!?/br> 完顏綠雅面上顏色變了一下,“國書豈是兒戲?國師您覺得呢?!?/br> 白子羽微笑道:“是,那子羽就祝公主與小王爺共結(jié)連理,比翼雙飛?!?/br> “借國師吉言,國師好走。” 白子羽轉(zhuǎn)身,想著與完顏綠雅的對話,唇角扯了個無奈的笑意。何時,自己竟然也如小女兒一般心思了?若是被燕瀛澤知曉,只怕又要嘲笑自己吃味了吧。 吃味?是有些的吧?完顏綠雅能光明正大對任何人道燕瀛澤即將與她成婚,能光明正大表達(dá)自己對燕瀛澤無限的愛慕。 白子羽自嘲一笑,朝著王府大門走去。 沒走出幾步,卻看到燕天宏在前面站著,似是在專門等他。 白子羽走過去,燕天宏道:“勞煩國師了?!?/br> “王爺客氣了?!卑鬃佑饟u頭。 “國師若是有空,可以陪老夫聊聊嗎?” 白子羽一愣,不知道平南王何時竟然有了閑心與他聊天。 平南王指著后院道:“走吧,去后花園坐坐,王府的后花園雖然比不上皇宮中,但是燕兒素來喜歡弄一些奇巧的玩意兒,倒也勉強(qiáng)能入眼。” “王爺請。”白子羽隨著燕天宏到了后花園。 燕天宏與白子羽一路前行,并未有話。白子羽打量著四周的景致,越看越熟悉,燕天宏竟然也把他帶到了前幾日與燕瀛澤一起來的水榭中。 只是這次,燕天宏并未收了吊橋,而是直接走過去坐下來,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在白子羽面前,白子羽拿起酒杯湊到唇邊,酒溫正好。 看來平南王找他聊天并不是一時興起。 平南王不說話,白子羽便也不說話,只是端著酒杯,看著廊柱上的一首詩詞。依稀看到一句‘擊空明兮溯流光’。 過了良久,平南王端起酒杯,看了白子羽片刻道:“國師大人,這段時間因?yàn)檠鄡旱氖虑?,給國師添麻煩了?!?/br> 白子羽放下酒杯:“王爺言重了,子羽與小王爺是好友,小王爺?shù)氖虑榫褪亲佑鸬氖虑椤!?/br> 燕天宏嘆息一聲道:“老夫正是因?yàn)橹绹鴰熍c犬子是知交,所以才找國師來談這件事情的。” “王爺您請說。” 燕天宏頓了一下道:“老夫想請國師幫忙勸勸燕兒,讓他娶了赤黍公主?!?/br> 白子羽垂眸,端著的酒杯放在了桌上,“王爺,這件事情,子羽怕是有心無力。小王爺是您的兒子,他的脾氣秉性,您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他若是不愿做的事情,誰也勸不了他。” “國師,若是燕兒不娶公主,會丟了性命,你也不愿意去幫幫老夫勸勸他嗎?” 燕天宏面有哀色,“國師,老夫膝下就兩個兒子,燕兒對我有多重要,不必我說,想必國師也能明白。老夫真的不希望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br> 白子羽有些澀然道,“縱然小王爺不娶公主,難道皇上還能殺了他不成?這樣自毀基石的事情,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不會做的?!?/br> “國師,你只說對了一點(diǎn),皇上是不會自毀基石。可是,皇上更不會因?yàn)檠鄡阂粋€人而得罪赤黍?!?/br> 燕天宏又道:“國師是不是想知道,燕兒為何會心口疼?” 白子羽抬眸,看著燕天宏。 燕天宏放下杯子站起身望著湖面道:“國師知道為何,皇上當(dāng)年奪取天下之時,大肆清前臣廢舊吏,卻獨(dú)獨(dú)放過老夫一人,還加官進(jìn)爵,讓我握著大豐的一半兵權(quán)嗎?” “那是因?yàn)橥鯛斈鷱凝堄泄?,?zhàn)功赫赫,是大豐當(dāng)之無愧的保護(hù)神?!?/br> “國師為何不說老夫卑鄙無恥,賣主求榮呢?當(dāng)年,老夫殺了前皇后與太子,殺了林侍郎一家……” “子羽相信您是有苦衷的,當(dāng)年那種狀況,沒有王爺選擇的余地?!?/br> 燕天宏接口道:“皇上的處事手段,想必國師這些年也有所體會,縱然我立了再多的功勞,依著皇上生性多疑的性格,他如何會安心將這大豐一半的兵權(quán)交給我,再封我一個世襲罔替的異姓王?連他的胞弟李丹國都未曾有此殊榮。所以,這,便是老夫請國師勸燕兒與赤黍公主成婚的原因……” 燕天宏看著白子羽嘆了口氣又道:“既然皇上想讓我?guī)退刂@萬里江山,可是又怕我功高蓋主。他自然會去找一個砝碼來牽絆住我。那個時候,王妃已經(jīng)故去,能牽住我心神的,只有燕兒。恰逢那一年燕兒重病,各地名醫(yī)都束手無策,皇上便賜了燕兒一粒玄霄丹。 國師想必也知道玄霄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極為難求。這世上,到目前僅能找到的,也只不過是皇上手中那顆。 只是他賜下玄霄丹之前,先賜下了另一樣?xùn)|西……” 白子羽的雙手驀然緊握,聰明如他,已經(jīng)從燕天宏的口中得出了一些他不愿意去承認(rèn)的事情,可是他還是想聽燕天宏親口說出來。 “他賜下了離蠱,若是想讓燕兒活命,便要服下離蠱……” “離蠱……這便是小王爺會心口痛的原因?” 白子羽垂眸,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以李焱的謹(jǐn)慎,豈會輕易讓燕天宏握著大豐一半的兵權(quán),還讓燕瀛澤子承父業(yè)接手兵權(quán)。說到底,不過是因?yàn)樗种形罩噱瓭傻男悦?/br> 燕天宏幽幽嘆息:“若中離蠱,心痛眼盲泣血而亡?;噬袭?dāng)然不是為了要燕兒的命,所以,他只是讓燕兒服下了雄蠱,用雌蠱來牽引著雄蠱。只是,難保有朝一日,皇上會毀掉雌蠱,要了燕兒的命。 如今,皇上讓燕兒娶赤黍的公主,是為了兩國的邦交。現(xiàn)在各地戰(zhàn)亂四起,皇上定然不會因?yàn)檠鄡憾サ米锍嗍驀!?/br> “離蠱……無解……” 白子羽垂眸輕喃。 “是,離蠱無解。”燕天宏道:“我不死心,讓燕兒出王府去寧遠(yuǎn)寺三年,便是想讓他去尋找解蠱的辦法。覺遠(yuǎn)大師與林越帶著燕兒云游三年,踏遍苗疆,也未曾尋得解法?!?/br> “國師?!毖嗵旌曜讼聛恚骸盎噬媳緛砻鼩J天監(jiān)擇好了日子,便在兩個月后的十八。只是不知道燕兒到底為了什么,鐵了心不娶公主。他在皇上面前公然抗命不尊,所以,皇上便與他定下了兩月的期限,若是燕兒能扛過兩個月,他便松口?!?/br> “可是,燕兒橫豎是個死,若是他扛過了兩個月,皇上就算是不會讓他成婚,也斷然不會留他了。赤黍國上了兩道國書,足以看出對此事的重視。燕兒公然拒絕赤黍公主,那便是扇了赤黍國的巴掌,皇上定然會犧牲燕兒,給赤黍一個交代??墒钦罩鄡旱钠猓ㄈ粫罁巫∵@兩個月,老夫只怕,兩月之期還未到,燕兒便已經(jīng)心痛而死了?!?/br> 白子羽看著湖面上粼粼的水光,靜靜聽著燕天宏的話。他眼神依舊清幽,卻分明在聽完燕天宏的話的一瞬間,眼眸中的一些東西,就此散去了。 白子羽問過燕瀛澤,他為何會心痛,甚至讓周齡去查過太醫(yī)院的留檔,去想盡辦法找到真相。 可他不知道,當(dāng)有一天,真相揭開,會讓他如此不堪忍受。 白子羽定定地看著湖水,有一瞬間,竟然覺得湖水反射的光芒,讓他再也看不清周圍的景致了。所有的一切,都湮滅在平和背后的假象中,只是等待時機(jī),便會一觸即發(fā)。 燕天宏一直看著白子羽,白子羽回過頭來一笑,云淡風(fēng)輕,燕天宏卻分明覺得,這個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眼中,竟劃過了一絲遲暮之人的枯槁。 “國師……” 白子羽抬眸:“王爺,您放心,子羽定然不會讓小王爺有性命之虞的。” 白子羽捏著杯子的手,骨色凄涼。他忽然有些想笑,于未來,他本不抱希望。只是,燕瀛澤卻闖進(jìn)了他的心里,不止攻城略地,還安營扎寨。 那個時候,燕瀛澤說‘來日方長’。 于是,他似乎便也被燕瀛澤所感染,對那個來日方長有了一絲期盼。 白子羽站起身:“王爺,小王爺?shù)膫诙ㄈ灰彩且驗(yàn)殡x蠱的原因才愈合緩慢。往后,您便多費(fèi)心了,子羽,從明日起怕是沒空再來看望小王爺了。” 白子羽離開水榭,秋風(fēng)乍起,背影孑然。 燕天宏看著白子羽離去的背影輕嘆:“對不起!” 白子羽看著牌匾上的平南王府幾個字,有些怔忪,今日離去,再次見到燕瀛澤,他該以何種心態(tài)來面對他…… 完顏綠雅收到白子羽的拜帖之時,正好從平南王府回到驛館。 白子羽一襲白衣,在微涼的秋風(fēng)中越發(fā)顯得清雅。 完顏綠雅走過去,眉眼間皆是風(fēng)情,“國師大人,您找阿雅有事情?” 白子羽看著即將落下的夕陽輕輕問道:“公主,子羽想問您,若是燕瀛澤實(shí)在不愿意與公主成婚,您會如何?” 完顏綠雅笑了,笑容中透著志在必得的意氣風(fēng)發(fā),“國師,您似乎是忘了,我赤黍國是誠心與大豐和親,下的是國書,豈容他拒絕?!?/br> 白子羽再次問道:“若是,與你成婚,燕瀛澤會死呢?” “國師,我鄭重告訴國師一句話,燕瀛澤是我完顏綠雅認(rèn)定的真命天子,所以,我不惜用任何手段都要嫁給他,哪怕是賠上性命。若是燕瀛澤因?yàn)榘⒀哦溃視阒??!?/br> 完顏綠雅拾了一片枯葉抬手扔出去一字一頓道:“況且,國師錯了,燕瀛澤不與我成婚,才、會、死,到時候你們的皇帝與赤黍都不會放過他。” “是……”白子羽笑了一下,“公主,子羽告辭了。” “國師?!蓖觐伨G雅叫住他道:“小王爺是人中之龍,他的前途名譽(yù),都只有我才能給得了。更何況我是女子,能為他延續(xù)香火。所以,不論是地位還是聲名,都只有我們才是最相配的?!?/br> 白子羽腳步頓了一下,未曾回頭。 秋天的夜晚,夜涼如水。白子羽坐在桌前,面前放著燕瀛澤送給他的那個縮小版的白家老宅。 燕瀛澤說:“子羽,我送你一個家……” 才不過幾日而已,話猶在耳,人何以堪? 白子羽斟了一杯酒,酒順喉而下。明明是烈酒,卻讓他心中泛起一股寒意。 只不過是個選擇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吧? 白子羽想。他不過是選擇了責(zé)任而已,他不過是選擇了讓燕瀛澤活下去而已。 反正他生來便是局中人,國仇家恨,豈容他能夠兩情長久。 白子羽苦笑,又喝下一杯酒。所謂的命運(yùn),不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抉擇嗎?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網(wǎng),無懈可擊。他的使命是網(wǎng),燕瀛澤的情深也是網(wǎng)。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便織成了一張足可以讓白子羽此生掙扎不出的巨網(wǎng)。 結(jié)網(wǎng)時猶不自知,直至收網(wǎng),才知向來情深卻奈何緣淺…… ※※※※※※※※※※※※※※※※※※※※ 感謝筒子們的評論,可能晉江那個實(shí)名制導(dǎo)致有一些看不到,雖然……但是……我想說的是,謝謝大家噠,收藏評論都是,阿里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