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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柳如風正欲去將軍府,卻聞得將軍新娶的夫人得了重病,府中不 見外客,他的心便沉了幾分。又過了月余,居然聽得薛晴的死訊。那時他正坐在臨 江樓上,聽了這噩耗居然未將杯子墜落在地,只是執(zhí)著酒壺的手卻漸漸哆嗦起來, 直將酒液撒得到處都是,沾濕了半邊身子也絲毫未覺。怔怔坐了一會兒,忽然兩滴 清淚落進酒里,他顫巍巍舉起酒杯,將那盞濁酒一飲而盡,只覺得一直苦到心里。 柳如風買通了將軍府的小廝,施以重金方才撬出幾句話,那小廝道, “夫人待將軍一直冷冷淡淡的,卻從未吵得像那日般厲害,將軍似是責罵夫人,說 她連一個小戲子也不愿請到府里,夫人卻指著他大罵了許多話,后來將軍氣急了, 將她猛地一推,”說到這里,那小廝便打了個寒噤,“夫人倒在地上許久未出聲,頭 上還滲出了血,后來將軍便讓我們都退下去了。”那小廝又止了話頭,只拿眼去瞧 桌上的金子,柳如風料得他還有關(guān)緊的話,又回室內(nèi)取了一塊兒通體無暇的美玉與 他。 “夫人被挪走后我去瞧那里,地上有一塊兒凸起的磚頭,將軍說夫人病 了,可我們誰也沒再見到她,這些話我可只同你說過,若是被人知道了,那我可小 命不保了?!痹瓉硌η缇故菫榱吮Wo自己才慘死的,柳如風神色不動,又誘著那小 廝說了些薛晴生前在府中的事兒,又邀他進室內(nèi)任取珍寶以作答謝,待那小廝彎腰 挑選時便刺死了他。 過了不久,街頭巷尾便傳出了許多流言,道是薛晴死得蹊蹺,更有一名 將軍府的下人無故失蹤,據(jù)說是被惡鬼索命了。又過了許久,流言的風向竟為之一 變,人們都說薛晴時常借著去書肆的時候與人幽會,平日里在家中攪風攪雨,又當 面責罵自己夫君,因此才激得武將軍打死了他。那些平日仰慕薛晴的讀書人,要么 默不作聲,要么一改口風,直說yin婦薛晴十分該死,那武將軍是個大大的可憐人。 可憐薛夫人聽得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又受了這般詆毀,沖去將軍府 理論時卻被將軍府的小廝齊齊圍住,用爛菜葉臭雞蛋打了一身,還被身邊不明真相 的百姓罵作老毒婦,薛夫人受此奇恥大辱,竟一口氣上不來撒手去了。那薛大人見 妻女相繼離世,悲痛欲絕,寫就血書泣奏圣上,當今卻避而不見,薛大人滿腔悲 憤,竟在皇宮門前一頭觸死了。 柳如風見了這一出世間慘劇,只覺世間污濁,再無可戀。他散布流言意 欲還薛晴清白,卻被武將軍背后之人破解了,薛家二老也隨之喪命。他本遇再尋機 回刺死武將軍,不料武將軍被派去邊關(guān),待跟去時卻遇上十三皇子對他動手動腳, 強壓了他過府,他自知勢單力薄無力抵抗,便干脆利落尋死去了。 再睜眼時,卻見自己跪在一群頭插草標的孩子中間,小手烏黑,衣衫襤 褸,不遠處,一個矮胖的男子看著他連連點頭,看樣貌分明是他前世的戲班班主, 原來他竟回到了被賣給戲班子那年! 小姐(三) 再世為奴 柳如風九歲那年,家鄉(xiāng)遭了旱災,因家中無米下鍋,父母俱都餓死,他 硬撐了一口氣爬著去找人販子,自賣自身湊錢為父母買了棺木。那人販子見他相貌 俊秀,人也算伶俐,調(diào)教一番倒算個好苗子,便帶了他往青城來。他被戲班子買走 時,不過盼著能吃上頓飽飯,不再被人打罵,后來愿望實現(xiàn)了,他還登臺成了名 角??尚r候不過是憂心飯食,當了戲子卻要四處逢迎,任人搓扁揉軟,他想逃離h ǎιτǎnɡsんUщǔ.cóM 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泥淖深陷,身不由己了。思及上輩子的痛苦,柳如風心中暗 說,這輩子哪怕吃苦受累,他是再不愿做戲子了。 班主走過來,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仔細看他的眼睛、鼻子、耳朵,便如 查看牲口牙口一般,邊看邊摸著下巴,顯見十分滿意,又問他,“你幾歲了?”柳如 風便裝作一副緊張地樣子說道,“我。我。我今年九。九。九歲了?!币姲嘀髯兞四?/br> 色,更是惶恐地去抓他衣袖,“求。求。求你,買。買。買了我吧?!蹦前嘀髀犃烁?/br> 是氣惱,冷哼一聲,“小結(jié)巴能唱什么戲!”拂袖便走。人販子在一邊立著,他見這 班主過來詢價,又驗看柳如風許久,想是要買了,卻忽然抬腿就走,料得必是柳如 風在搗鬼,便怒氣沖沖走過來,使鞭子狠命鞭打柳如風,“叫你作妖!叫你賣不出 去!白浪費老子的口糧!”打了一陣尤不解氣,竟抬腳狠踹柳如風心窩。 柳如風見了,捂著心口“哎呦”一聲,順勢咕嚕嚕滾出去,他這一滾正滾 到一對父女腳下,是一位面善的老爺肩上駕著一個粉色衣服的小小女童。見他滾到 腳下,那老爺便放下女兒,伸手摻了他起來,白白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孩 子,你沒傷著吧?”那女童也踮起腳尖看他,見他血痕滿面,害怕地扯住那老爺褲 腿,“爹爹,這個小哥哥好可憐!” 人販子正持著鞭子趕將過來,那和善老爺見狀便道,“快住手,這孩子 我買了,我付錢就是?!比素溩右娺@老爺出手大方,忙轉(zhuǎn)怒為喜,點頭哈腰送了柳 如風的身契過來。那老爺取了身契,朝他招一招手,便抱著女兒回家了,柳如風跟 在這對父女身后,邊走邊想,“我的命大約生來就不好,不做戲子就做奴仆,只是 比起前世,我這世已幸運很多了。老爺待我恩重如山,這輩子定要報了他的恩 情?!蓖O履_步時,只見一處雅致院落,大門上匾額明晃晃寫著“薛府”。薛夫人聽 了奴仆的稟報早迎了出來,口中埋怨道,“你帶晴兒去街上玩耍,怎么去了這般 久?”說著便從薛老爺手中接了薛晴,一家三口攜手去了。柳如風猶如被施了定身 術(shù),動彈不得,此時再想,那覺得面善的老爺分明就是十幾年前的薛大人,救他的 是薛晴父女,他來的是薛府!薛夫人聽了父女倆帶他回來的緣由,又暗中查看一 番,見柳如風容貌清秀,為人機警,又略通文字,便令他做了整理薛老爺書房的小 廝,又依他的姓名喚他小柳。 薛晴今年五歲,生得如雪團兒一般可愛,伶俐活潑極了,只是活潑過了 頭,下人們便覺得小姐格外難纏,對她敬而遠之。薛老爺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