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另一條短信是皮貴在兩個小時前發(fā)來的。他寫道:“我有種預(yù)感,壞事正在逼近。相信我的預(yù)感吧,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雪疲憊地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像一條小船,在漆黑的海面上漂泊…… 第七章 夜半電話 皮貴心里一驚。門開時,讓他更吃驚的事發(fā)生了,站在門里的居然是安柏!幾年不見,他已長高長壯許多,雖然還戴著一副眼鏡,但已不是中學(xué)時的那個文弱書生。 1 皮貴在燕娜家度過了一整夜。盡管對扮演表弟并留宿在這里他已有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他收到燕娜短信來到這里后,夜里發(fā)生的一切還是讓他始料不及。 正如燕娜上次對皮貴所說,她已同意和這個叫劉總的男人好了,所以劉總在天黑后到來時,燕娜平靜地接待了他。他們先坐在客廳里喝茶聊天,皮貴在一旁看電視。不過這次他不能把電視聲音開大,因為燕娜并不需要趕他走,只是希望有表弟住在這里,可以限制那個男人不敢太亂來。 可能因為兩人的格局已定,劉總這次很安分,沒對燕娜動手動腳,也沒急著提出要上樓。他和燕娜慢慢說著話,時時顯示著成功男人的風(fēng)度。不過這種平靜因燕娜的一個電話被打破了。 電話是一個年輕男子打來的。因燕娜的手機音量較大,或者是屋里很安靜的緣故,坐在近旁的人也能隱約聽見電話里的聲音。那年輕人叫她“燕娜姐”,從對話內(nèi)容看,他們是在談一部電視片。突然,燕娜對對方說道:“采訪鄒小雪估計有難度,因為她配不配合,我們心里沒底,所以安柏呀,這方面的事你要多考慮。” 聽燕娜提到鄒小雪,皮貴心里特別震驚。沒想到,劉總對這個電話也很敏感。他先問打電話來的人是誰,燕娜說是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學(xué)生,劉總便說:“那該叫你燕老師啊,什么燕娜姐,姐啊姐的,叫下來就要出問題?!?/br> 燕娜說:“你吃什么醋呀,這可是件公事。有關(guān)方面要拍一部《反腐風(fēng)暴》系列片,其中一集在咱青銅市拍,當(dāng)然是拍鄒副市長的事。這個電影學(xué)院的學(xué)生,是到劇組實習(xí)的。因他是本地人,還是鄒小雪的中學(xué)同學(xué),參加劇組比較合適。” 原來如此!皮貴眼前立即浮現(xiàn)出一個戴眼鏡的文弱男生,他叫安柏,是他們班的班長。皮貴清楚地記得,因追求小雪而在全班丟丑的人就是他。他寫了一封據(jù)說有5000字的情書給小雪,小雪看也沒看就放回他課桌抽屜里了,結(jié)果這封信被好事的同學(xué)翻看,迅速傳遍全班,搞得安柏尷尬了好幾天?,F(xiàn)在,他參加這個片子的拍攝,還要采訪小雪,皮貴心里七上八下的——小雪會不會一氣之下把他的眼鏡摘下來摔了? 皮貴愣在那里,既看不進電視,也聽不見燕娜和劉總的說話聲,心里只擔(dān)心小雪接下來可能遇到的各種麻煩。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燕娜對他說:“表弟,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br> 皮貴的房間在樓梯后面,他進了房間,躺在床上后腦子里還是亂糟糟一片。燕娜曾說,要送人進精神病院的電話是從北京打來的,會不會打電話的人是安柏這個狗雜種。但是,他畢竟還只是電影學(xué)院的學(xué)生,就算他想報復(fù)小雪,但他有那么大的能耐嗎?或者,有一個團伙或組織在利用他? 夜已深,附近傳來的腳步聲突然使皮貴意識到,自己住在這里是有任務(wù)的。燕娜說過:“劉總這人很變態(tài),但只要他不害我,你就別管?!边@話的意思是,若他要害燕娜,皮貴當(dāng)然要管。皮貴下了床,先從窗簾縫里看了看別墅外面,林蔭道上有手電光晃動,原來是邵梁他們在巡邏。皮貴今天下午來這里時,在大門處遇到這個物業(yè)主管,他拍著皮貴的肩說:“真沒想到燕娜是你的表姐,你們姐弟相逢,該感謝我啊?!逼べF連連點頭,說改天請他喝酒。 皮貴拉好窗簾,又走到門后去聽了聽。燕娜和劉總還在客廳里說話,這使皮貴放心了許多,也許,燕娜是有意延遲上樓的時間。 皮貴重新躺回床上。劉總的說話聲突然高了起來,顯然是喝酒后的嗓門:“你知不知道,那個姓鄒的市長,我在他身上賠了幾百萬元呀。也怪我運氣不好,別人給了錢,要當(dāng)官要發(fā)財都辦到了,可我給了錢,事還沒來得及辦,他就被抓了,我真是倒霉透了……” 皮貴在心里罵了幾聲“活該”,便走到門邊將房門開了一道縫,想看看劉總的醉態(tài)。房門被樓梯遮擋著,很暗,但恰好能從樓梯下方望見亮著燈的客廳。他看見了劉總的后腦勺。燕娜坐在側(cè)面,但奇怪的是她已換了裝,穿著一套在電視上穿的制服。那是一件銀灰色的西裝,前面露著一片白色的抹胸。皮貴迷惑地看著燕娜的側(cè)面,心想她這樣穿也許是劉總的要求吧。劉總在一陣嘆氣后又說道:“算了,今晚不說這些倒霉事,有美酒美人,夠了?!闭f完這話,他站了起來,皮貴看見他黑色的背影像一頭狗熊。他將燕娜的身子往后推,讓她斜靠在沙發(fā)上,然后,他解開她的外衣,將那白色的抹胸一下子推了上去…… 皮貴捂著狂跳的胸口關(guān)上了房門。作為“表弟”,他覺得不應(yīng)該偷看表姐的這些事。 燕娜和劉總大約是在半夜時上的樓,上樓后也沒有特別的響動,更沒有皮貴設(shè)想的燕娜喊“救命”的聲音。也許,那個男人已完全醉了,或者,自己住在這里,限制了那男人的瘋狂。皮貴迷迷糊糊睡去,在夢中看見了燕娜赤裸的背影,醒來后他想起了那幅曾經(jīng)掛在墻上后來又被燕娜收起來的照片。那是一幅很美的照片,是誰給她拍攝的呢? 第二天,皮貴一整天都心神不定,心情煩躁。首先是小雪接他電話時沒有任何回應(yīng)。他對她講了有關(guān)方面正準(zhǔn)備將她爸的事拍成電視片,并且他們中學(xué)時的班長安柏也參加了劇組。小雪聽后顯然很震驚,但始終沒說一句話,只是“嗯嗯”地應(yīng)答,好像家里有人,不方便說話。 接下來,皮貴被禿主任叫到辦公室,被追問為何昨夜一夜未歸。禿主任說:“有人看見你昨天下午剛下班便坐出租車走了,今天早晨才回來,是不是?你回不回宿舍住,這種事我本來可以不管??赡闶莻€孤兒,我們單位領(lǐng)導(dǎo)應(yīng)該對你多點關(guān)心。你現(xiàn)在錢掙得多了,可要節(jié)約下來,為以后成家呀,尤其不能拿錢去亂找女人,得了艾滋病什么的,你就完蛋了。” 這番話讓皮貴聽得憤怒,禿主任認(rèn)為他一夜未歸是去嫖妓了,這都怪大李造成的影響。運尸工大李是個四十多歲的單身男人,前段時間去了次洗浴館,回來便對伙計們吹噓,說那里的小姐站成一排隨便你選,選好后帶進房間,那女子會服侍得讓你骨頭也酥了。禿主任知道后處分了他,扣他獎金,說他在職工中造成了不好影響。大李不服,他說小姐對他講了,當(dāng)官的也去那里,既然如此,我們這些與死人打交道的人,找活人解解悶有什么錯。 皮貴的推測沒錯,禿主任果然對他說:“皮貴呀,你可別學(xué)大李,你還年輕,還是安心找個老婆過日子吧。素英給你做幫手有些時間了,你看她怎么樣?雖說她三十歲了,可為人踏實,又勤快……” 皮貴這才恍然大悟,禿主任給他配這個幫手原來是別有用心,難怪素英為他端茶倒水,還到他房間找他的臟衣服去洗。 皮貴立即表態(tài),第一,他一夜未歸絕非嫖妓去了;第二,他現(xiàn)在不想成家,素英這人沒什么不好,但作他幫手沒用,反而礙手礙腳的,所以從今天起,請禿主任調(diào)她回原工作崗位去。 禿主任連連搖頭,但他知道皮貴的牛性子,他不要素英,誰也勉強不得??磥恚@小子的成家問題,他是白cao心了。 其實,對未來的事,皮貴不是沒有打算。從給小雪送菊花那天開始,他就認(rèn)定自己此生可以守護小雪了。他可以為她做很多事,接下來,她會出國繼續(xù)讀書,不過小雪講過,讀完書她還會回國來工作,這樣他還能見到她。再以后她會結(jié)婚、生子,路還很長。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很多事,總有些事需要他的幫助,皮貴覺得沒有比守護小雪過完一生更幸福的事了。到了晚年,如果小雪先死,他會為她整容、入殮…… 皮貴離開禿主任的辦公室后,心情好了許多。他進了整容間,素英正在清洗一具女尸,她指著死者腹部的紋路對皮貴說:“你看,這女人剛生了孩子不久,唉,真是可惜呀?!?/br> 皮貴的心里動了一下,但很快將人生莫測的感慨壓了下去,他對素英說:“你去禿主任辦公室一趟,好像要調(diào)你回原崗位去了?!?/br> 素英不解地問:“為什么?” 皮貴說你問禿主任去。 素英走后,皮貴關(guān)上房門。停尸臺上的這具女尸很年輕,他突然感到有些恐懼,因為他不敢將這具尸體與活著的女人聯(lián)系在一起。 2 皮貴打來電話的時候,胡柳正在小雪家。當(dāng)時胡柳正在說,五年前她見過小雪的爸爸。這時,皮貴的電話來了,小雪只能“嗯嗯”地應(yīng)答,因為她下意識地不愿胡柳知道得太多,盡管她是她的保護人。胡柳知道得太多,小雪總有些莫名的壓力。 胡柳是昨夜到小雪家來的。那個夜半的電話很奇怪,胡柳上次來家住了一夜,電話整夜未響,可她一走,那電話又來了。胡柳很自信地說:“我再來住一夜,只要我能接聽到那電話,就有辦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br> 胡柳大約是晚上十點到小雪家的。在這之前,小雪正在手機上看胡剛的短信。幾天來,她和胡剛都沒再見面,但胡剛不斷發(fā)來短信,這使她仍有和他在一起的感覺,讓她覺得溫暖踏實。早晨,她剛起床,短信就來了:“早晨好,我夜里沒睡好,想念你,現(xiàn)在太陽升起,我卻困了,也許是太平洋兩岸的時差還沒倒過來。” 中午,她從醫(yī)院回來——她仍是從醫(yī)院門外那個女人手中取到了mama的婦科病歷——剛進家門,胡剛的短信又來了:“中午好,今天天氣比較悶熱,可熬點綠豆湯喝。我原定回美國的時間到了,可我不想走,留多少天,你幫我定好嗎?” 晚上,天黑以后,再來的短信很長了,他回憶起那晚進山莊客房的經(jīng)歷,那具床下的女尸讓他驚駭,也讓他感悟。他說從某種意義上看,愛情與死亡具有相同的性質(zhì),從植物到動物,莫不如此。有一種昆蟲,在交配完成后,雄性就讓雌性把自己吃掉,以保證雌性有足夠的營養(yǎng)來繁衍后代。人類的方式復(fù)雜一些,但很多兇殺和自殺,也是因愛的激情引起。激情是愛情的充分表達方式,他現(xiàn)在必須控制自己的激情,不然再見不到她,真有從酒店樓上跳下去的沖動。 小雪正讀著這封信,有人敲門,是胡柳來了。小雪收起了手機,和胡柳聊天,奇怪的是,胡柳一點也沒提起她哥哥從美國回來的事。難道胡剛沒告訴她?有這種可能,因為胡柳干涉他與小雪交友,為了能和小雪多接觸,他完全有可能避開meimei。 胡柳問起深夜在小雪家門外出現(xiàn)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小雪說這幾天沒出現(xiàn)過,只有夜半的電話,實在讓人恐懼。 這天晚上,小雪和胡柳在客廳里坐到半夜,電話果然響了。胡柳走過去拿起話筒聽著,沒有說話,顯然是因為對方也沒有說話。小雪看見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恐懼,她示意小雪也來聽聽,小雪連連擺手。約一分鐘后,她放下電話說:“沒人說話,可有「突突突」的震動聲,這聲音騙不了我,是用電動剃須刀湊近話筒發(fā)出來的?!?/br> 胡柳接下來分析道,盡管對方隱去了來電顯示的電話號碼,但這說明對方用的是手機,因為只有手機才可能安裝這種隱身軟件;使用電動剃須刀,說明打電話的人是個男性,小雪以前聽見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怪聲,是他尖著嗓子發(fā)出來的。胡柳最后說,這世上沒有鬼,是人就好辦,她說明天回公司要一種軟件,裝在小雪家的電話上,就能讓來電號碼現(xiàn)出原形,然后順藤摸瓜,就能查到這個打電話的人。 小雪對胡柳的專業(yè)本領(lǐng)非常佩服,心里也有了一些安全感。半夜上床后很快就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異樣的響動聲將她驚醒。她睜開眼,在黑暗中聽了聽,聲音又沒有了。但剛才確實有一些響動,好像有人在屋里搬動?xùn)|西。小雪沒開燈,輕輕地開了房門走出去,客廳里一片漆黑,但胡柳住的客房門開著,這說明胡柳走出房間來了。她走過客廳,往客廳另一側(cè)的走廊望了一眼,她父母房間的門也開著。她輕手輕腳走過去一看,屋里沒人。這時,她聽見走廊盡頭的儲藏室里發(fā)出了響動,她走過去看見儲藏室里有光影晃動,她的心猛跳起來,出口的聲音之大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誰?”隨著她的一聲大叫,拿著手電的人轉(zhuǎn)身對著她。小雪用手遮擋著射來的手電光,退后一步又叫道:“誰?”這時,她聽見了胡柳的聲音:“嚇?biāo)牢伊?,你走過來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 小雪伸手打開儲藏室的燈,穿著睡衣的胡柳出現(xiàn)在她面前。這里堆著很多雜物,包括一些廢棄的家電,但都被胡柳挪開了位置,顯然她正在尋找什么。 “你,在這兒干什么?”小雪心有余悸地問。 “哦,哦,”胡柳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不知是累著了還是受了驚,“我懷疑有人,藏在這里……” 小雪“啊”地叫了一聲,又退后一步,看著這凌亂的小房子,有人藏著嗎?不太可能。 胡柳拍了拍弄臟的手,有氣無力地在一個紙箱上坐下,慢慢地說:“我剛睡下不久,聽見外面屋里有響動,便悄悄出來看。我發(fā)現(xiàn)你父母的房間門開著,進去一看,沒人,但衣柜門敞開著,我懷疑不是有人開了衣柜拿東西,就是此前藏在衣柜里的人出來了。正在這時,我聽見這間小屋子里有響動,便走過來察看……” “是小偷嗎?”小雪問道,但她并不相信,這大院歷年來從未出現(xiàn)過小偷,更沒出現(xiàn)過半夜進屋偷盜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