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樓的頂鐘適時地響起，敲了十二下鐘，每一下都既緩慢又沉重，

    新的一天已經(jīng)不知不覺來臨了。

    宋愛兒給他收拾傷口時，王邈一直不挪眼地看著她，好像能看出些什么東西似的。

    最后，他沒話找話：“哎，你男人剛才那一下子……帥嗎？”

    話未落音，宋愛兒抬起頭，看他的眼神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了。她想，一個人的智商，怎么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從峰值跌倒谷值。從一個健康的正常的成年人，跌到小學(xué)生的水平？好在她和王小朋友相處，已經(jīng)處出了一點經(jīng)驗。

    宋愛兒點點頭：“帥，都帥出我心臟病了?！?/br>
    他聽得樂了。

    一聲輕輕的嘆氣卻補(bǔ)充般地響起。

    “王邈?！?/br>
    “嗯？”

    “這種帥，一輩子一次，就夠了?！?/br>
    “知道了?！?/br>
    王邈小時候就跟武術(shù)師練過一陣子，打架是個好手。蔣與榕似乎也沒有對他下狠手的意思，因此這個人身上雖然大傷小傷無數(shù)，卻只是看著嚇人，一點沒傷及內(nèi)里。他伸手?jǐn)堖^她的肩，兩人一起躺在了融合著血跡和淚水的地板上，誰也沒嫌臟。冷風(fēng)從玻璃洞口呼呼地吹進(jìn)來，他伸手替她蓋上了大衣。

    仿佛天大地大，只有他們兩人。她聽見他平靜的呼吸，微微地側(cè)過頭，靠在了他的懷里。

    “今天找我找得夠嗆吧？”

    “嗯，找了好些地方，還把身上最后一分錢都用光了，去故宮是那打車師傅給我打的折?！彼ь^看著落地窗外的云和明月。

    摩天寫字樓的頂層，三百六十度的全景，他們此刻也算是把小半個北京都睡在了身下。

    王邈說：“從前怎么沒看出來你是這么個死心眼？”

    她說：“擔(dān)心唄，怕你出事?！?/br>
    王邈也累了，微微偏過頭，把她攬在懷里。喃喃著，他像是對著她的一頭濃密秀發(fā)低語：“嗯，知道了?！?/br>
    他們就這樣抵著頭而睡，她聽見他平淺的呼吸聲，心底像是空出一塊。正要睡著時，王邈忽然翻了個身，和她鼻尖對鼻尖。

    “想不想知道我姐和他的故事？”

    “你是說蔣先生？”

    “嗯?！?/br>
    “怎么忽然想起要說這事?！?/br>
    “憋太久了，沒人說。就是想當(dāng)個故事講給你聽聽唄?！?/br>
    “好，那你慢慢說?！彼{(diào)整了一下姿勢，舒服地趴進(jìn)他的肩窩。

    王邈摸著她的頭發(fā)，一時無言。

    過了半晌，宋愛兒抬起頭，看他：“說呀？”

    王邈咳嗽一聲。

    “我姐和他，是在南海的一個島上認(rèn)識的?！?/br>
    “那年我姐二十出頭，跟導(dǎo)師一起在太平洋上做項目志愿者。她發(fā)起了一個項目，叫守護(hù)海洋。我姐這個人，天生對海洋特別親近。她的性格直，有點古道熱腸，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都喜歡往家里帶，所以也結(jié)交了一群朋友。當(dāng)時中國做這個的人不多，特別少，有也是民間人士。她就跟那幫人，一起去擋住艦船示威。你說這傻不傻？我爸呢，就這么一個閨女，特別寵。我姐干什么，那都是好的。我姐說什么，那都是對的。我姐都要和人去攔艦船了，我爸還樂呵呵呢。

    “當(dāng)時要攔著不去，興許就見不著這個姓蔣的了。那艘艦船，是幫香港人弄的一個商業(yè)勘探護(hù)航的。當(dāng)時姓蔣的受命來安撫這些國際人士組成的志愿者，不要妨礙勘探活動。我姐一開始很不喜歡這個人，兩人在太平洋上斗智斗勇，雙方都是焦頭爛額。你想，一個是受命的大兵，一個是愛護(hù)海洋心切的熱血女學(xué)生，兩人都不是吃素的。后來這個事還登了報紙。”

    “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我jiejie出了點事。聽她自己說，困在一個南海的小島上，差點沒命，是姓蔣的救了她。所以那之后，我jiejie的態(tài)度就好了不少。再后來，報紙上的東西越登越多，關(guān)注的人也多了。最后國內(nèi)多方面叫停了這個行為?！?/br>
    “我們都以為這個事就這么過去了?！闭l想到，我jiejie一直管他叫救命恩人，臺風(fēng)天也坐船登島去看他。島上條件不好，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們之間一直保持通信。姓蔣的服役出來的那年，我姐接到母校的任職邀請。對方為了挽留她，甚至給她開出了一個專屬實驗室的條件。她卻不肯留在日本。我當(dāng)時挺高興的，以為她是為了我呢。興沖沖地跑回國找她，感覺這待遇沒有提升，還是個狗不理。她那一陣子，一直很難過。后來才知道，原來姓蔣的不知為什么中斷了通信。兩人就這么斷了聯(lián)系。”

    “過了幾年，姓蔣的來了北京?！彼o人做私人保鏢，我姐瞎碰上，暗中打聽，把他弄到了我爸身邊。我爸一開始對他挺好的，因為他救過我姐。也因為這個，我姐對他再好，我爸都沒往心里去。誰能想到當(dāng)時追求者那么多的我jiejie，會看上這個小子。”

    “再后來呢？”宋愛兒問。

    “再后來……”

    王邈換了個姿勢枕著手，手上有被玻璃扎破的傷口，頭部一壓之下便滲出血。他不得不抵住她的頭，借著她的肩窩來分擔(dān)重量，這樣一來，兩人靠得更近了。

    宋愛兒聽見他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

    “再后來……他們就結(jié)婚了?！?/br>
    “就這么結(jié)婚了？”

    “嗯，發(fā)生了一些事，再加上我jiejie的立場很堅定……就這么結(ji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