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錦瑟聞言倒笑了,拽著完顏宗澤襟口的手再次用力,直將他的頭拉低下來,這才又用空出的右手虛晃著去勒他的脖頸,眨著眼睛道:“不僅是醋壇子,還是個毒壇子呢,你莫忘了我說過的話,我這人最是擅嫉,你只娶了我,若敢朝三暮四,我這毒壇子發(fā)作,一準送了你和你的女人們下黃泉,叫你未出世的庶子女都化成一灘血水的話,我可不是隨便說說逗你玩的。” 錦瑟的眸子清亮,一臉認真之色,她已是死過一回的人,前世的經(jīng)歷使得她今生寧死亦不會再與人為妾,卻也是不想嫁個三妻四妾的男人,從此陷入內(nèi)宅爭斗,因她知曉做人妾室的苦,妾室也是人,還多是苦命之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可如若嫁個三妻四妾的男人,很多事便由不得她了,勢必還是得去勾心斗角的爭,為個不值得的男人變的丑陋,這絕非她要的生活。若想避免這一切,便得嫁個沒有妾室的男子,既然重生她便誓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錦瑟一直抱著擇低門而嫁的念頭,只命運弄人,叫她遇到了完顏宗澤這個冤家,可錦瑟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堅持卻仍在,她重活一世,已然沒有什么顧忌,這是她的堅持和底線,自然要和完顏宗澤說個清楚,一點都不怕嚇走他,更不怕他會嫌她不夠大度,若然這點他無法接受,那好,現(xiàn)在便一拍兩散就是。 若然他能夠接受,答允了她,不管前路有多少困難,不管為此她要做出多少努力,錦瑟都愿意于他攜手一試。 上次她說這話時還未曾接受完顏宗澤的心意,那話雖皆出于真心,但也是抱著嚇退完顏宗澤的心思,如今兩人已經(jīng)這般,錦瑟卻不得不再次重申此話,也是怕上回她的話完顏宗澤真當玩笑來聽的。 她言罷,完顏宗澤只微微挑眉,接著卻湊近錦瑟,笑著道:“唔,這樣啊,送我和我的女人下黃泉,嘖嘖,當真是個小毒壇子,只是這樣的話,微微便得先毒了自己,再毒了我去,因為我的女人,注定唯微微一人呢。這樣也好,黃泉之下我便又能和微微在一起了?!?/br> 錦瑟見他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只當他是在玩笑,忍不住擰眉,放在完顏宗澤脖頸上的手也收了收,沉聲道:“你認真點,我沒同你玩笑!” 完顏宗澤這才舒緩一笑,眸色也隨之深邃起來,輕撫錦瑟的眉頭,道:“我和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只娶一妻這在你們大錦是異類,在我鐵驪族中卻并不少見,雖說平民夫妻方如此,可貴族中卻也有過此等先例。微微真當我見一個愛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有個和和美美,溫暖舒心的家,非是你們女子才會有的愿望,男子也是會有的……” 完顏宗澤說著眸中顏色愈深,錦瑟總覺著他此刻似心情有些沉郁,像是追憶起了什么事來,眸光有些飄忽,待她欲細探時,完顏宗澤已是笑著道:“微微可還記得我提那六年之約時,曾說過的話?” 錦瑟聞言凝眸細想,思來想去卻也不明白完顏宗澤現(xiàn)下令她回想的是他說過的那句話,又憶了一息這才驚愕地抬眸盯向完顏宗澤,完顏宗澤便笑著點頭,道:“我說會為你守身如玉六年,等著迎你為我的王妃,那話也不是哄你玩的呢……” 錦瑟聽他這般說當真是愣住了,微微張嘴,一臉愕然。完顏宗澤平日雖頑劣,可他說的話卻是作數(shù)的,他既這般說,錦瑟便深信他能做到此事,這豈能不叫她震動驚詫。 錦瑟這邊震驚了,恍惚了,完顏宗澤卻似只說句再尋常的話般,轉瞬便已換上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抓住錦瑟的手拉下他的脖頸,握住便湊至唇邊輕吻細蹭,瞇著眼睛道:“我有此決定可不容易,所以微微以后也該多心疼我一些,我們……嗯……要時不時像方才一般親熱一下才好……當然,若是能夠再進一步便更好了……” 完顏宗澤說的理直氣壯,言語間猶且輕啄錦瑟的指尖,原本完顏宗澤這廝便極愛動手動腳,占盡了便宜,令錦瑟郁結的是她好似已經(jīng)習慣了和他如此的相處情況,已然被他勾搭地越來越?jīng)]個分寸,舉止大膽。便如同親吻之事有了第一回,第二回,后頭便覺理所應當了一樣。如今這廝得了便宜竟還叫起委屈來,她若不允他占盡了便宜倒還成她的不是了,錦瑟一時有種上了賊船,卻還傻呵呵地覺著撿了大便宜的荒謬感。 錦瑟哭笑不得起來,完顏宗澤卻又哀聲嘆氣地道:“只是一朝不將微微吃干抹凈,我便總是不能解饞的,為了我的身心健康,少不得要多費些心思早日娶了微微進門方好……不然可當真要憋壞了……” 錦瑟聽完顏宗澤說起混話來,又念著方才兩人的失控,錦瑟面色便又唰地一下紅透了,空氣再次稀薄了起來,燃燒起一股躁動的曖昧來。 錦瑟不敢再在此呆著,又念著在馬車中等候的文青,便推了下完顏宗澤道:“你快讓開,我得回去了,文青還在外頭等著呢?!?/br> 完顏宗澤這會子哪肯就和錦瑟分開,非但沒讓開反扣住她的手,道:“你放心,這會子你那弟弟顧不上你。今兒我要出京,興許上元節(jié)才能回來陪你瞧燈,你再多陪我一會兒……” 完顏宗澤說著又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拿給錦瑟,錦瑟接過,展開借著微弱的光線依稀卻見上頭似寫著些藥材,像是一張藥方子,她正詫,完顏宗澤已將那紙張又折起推給了錦瑟,道:“收起來回去慢慢瞧,是我尋來的根治消渴癥的方子?!?/br> 錦瑟聞言瞪大了眼睛,詫道:“消渴癥能根治的嗎?” 完顏宗澤只笑,又道:“病情若然不重自然是能夠的,柳老太君如今還不算病入膏肓,只要照這藥方調(diào)理想是能夠治愈的?!?/br> 聽完顏宗澤說的肯定,錦瑟最近翻了不少的醫(yī)書,只求能尋到醫(yī)治消渴癥的良方,可是查來翻去所有的方子都大同小異,如今聽完顏宗澤這般說自然是好奇的,便又去展那方子,完顏宗澤卻道:“莫傷了眼睛?!?/br> 他原不舍得離開這個小密室,如今卻只得推開了門拉了錦瑟出來,錦瑟細瞧那藥方,一時間又怔住了,這方子開的卻是金匱腎氣丸。 “這消渴癥是燥熱癥,需要用涼、潤之藥,可這金匱腎氣丸是熱性藥啊,非但不對癥,而且是和病癥正好相反的,這如何能夠治消渴癥?!你這方子是從什么地方尋來的?” 錦瑟瞧罷不覺抬頭蹙眉,滿臉不解,完顏宗澤便笑著道:“我不通岐黃之術,不過這藥方卻果真治愈過消渴癥,而且見效是極快的。方子出自一個北燕大夫,我曾令他偷偷給柳老太君望過診,依他的話柳老太君病情并不嚴重,用此方不出五日必能消渴。至于道理,他卻也是說了些的?!?/br> 完顏宗澤憶了下這才又道:“說是用此藥方止渴,便如同水和火一般,夏天大雨來臨之前,便是悶熱的,待刮起了大風,風過后便是大雨?!饵S帝內(nèi)經(jīng)》便有證:熱生風,風生雨,雨水便能止渴,也就是說水須通過熱才能發(fā)揮作用?!?/br> 錦瑟聞言心思一轉,猶如醍醐灌頂,已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喜聲道:“是了,消渴癥也是一樣,人喝進的水,若然不通過熱的作用,便會直接排出,出現(xiàn)多尿的情況,可若是喝進的水能夠通過火的作用把它變成氣,便能上行至肺、至口,以潤口渴。這金匱腎氣丸當是通過這種醫(yī)理起效果的,尋常方子總用烏梅、茯苓這些生津止渴的藥物,結果卻越喝這些藥越是渴,見效甚微,誰又能想得反其道而行之卻能達到如此的療效!” 完顏宗澤見錦瑟一雙明眸晶晶燦燦,喜不自禁,便笑著搖頭,又道:“那大夫如今尚且在我府中,改日我叫人送他過去,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問他便是。” 見錦瑟面帶猶豫,只目光盈盈瞧著他,完顏宗澤便又笑著道:“那柳克庸是大錦鴻儒,即便我治好柳老太君的病他也不會改變態(tài)度,令得晚節(jié)不保的。柳老太君亦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我尋的方子即便能治病,她也是不會用的。再來我若當真施手段治好了她的病,只怕柳老太君為全柳克庸的名聲,為不叫柳克庸為難,會做出自戕之事來,那般便更適得其反了。所以這方子留在我手中半點用處也沒有,原便是為你尋的?!?/br> 柳克庸進京時間并不長,這醫(yī)治消渴癥的方子并不好尋,哪里能這般湊巧便被完顏宗澤得了?而且那次也是他頭一日在她的房中瞧見她查閱醫(yī)書,第二日便送來了不少相關藥方。完顏宗澤這分明是說的假話,他必定是早便在尋此良方了??扇缃?,他卻將此良方送給了自己。 錦瑟一直便知道完顏宗澤對自己好,卻未曾想到他竟是這樣的將她放在第一的位置上來看待的。這方子完顏宗澤也是近兩日才得到,原本就是要拿給錦瑟的,柳克庸那里他已在想它法,不想今日倒先撞到了錦瑟和蕭蘊琴簫和鳴的情景,方才他一出柳府便忙著叫人回去將方子取了過來。 如今見錦瑟瞧著他不說話完顏宗澤倒覺有些別扭,抬手捏捏她的面頰,方才悶聲道:“以后莫再去做討好人的事,我瞧著不舒服。” 錦瑟心生一觸,卻未再多言只將方子折起收回袖中,抬手圈住完顏宗澤的腰埋進了他懷中,兩人靜靜地呆了片刻,完顏宗澤才拉了錦瑟的手,道:“走,帶你去瞧場戲?!?/br> 他說著拉了錦瑟行至北墻處,不知觸及哪里那北墻角竟一聲響開出一個隱門來。錦瑟原擔心文青等得急了,方才有完顏宗澤的話,素知他雖玩鬧,卻非魯莽之人,行事也歷來謹慎,他既說文青這會子不會念著她,便必定是尋了什么事情絆住了文青,故而錦瑟也不再著急,加之這會子她也有些舍不得回去。 于是錦瑟見此,便默默地任由完顏宗澤拉著她自那隱門出去,出了那道暗門,錦瑟四望,卻見這處已然是成衣鋪左近的酒樓,方才影七一晃便是進了這酒樓。想來完顏宗澤方才也是避人耳目先到的這酒樓,這才又偷偷去的那成衣鋪子,這樣即便是有人瞧見她進了成衣鋪,也不會有所懷疑。 酒樓中已有人接應,錦瑟一路跟著完顏宗澤快步進了一間雅室,完顏宗澤將她推至窗邊兒,令她自窗縫往下瞧,錦瑟順著完顏宗澤的指示瞧去,卻只瞧見了一個算命攤子,那算命先生做道士打扮,穿著一件寬大的道袍,頭發(fā)銀白,多散在身后,頭頂卻束起辮穗來歸在腦前插了根烏木簪。 自側后瞧,可見其側面紅潤有光,倒是一片的道骨仙風,攤子邊兒上圍著一圈兒人,嘰嘰喳喳卻也不知說的是什么,只聽間或傳來神算,神卦之聲。錦瑟雖得重生,卻也仍舊不信這算命之事,正不明完顏宗澤叫她瞧個江湖騙子作甚,完顏宗澤便在她耳邊低聲道:“來了?!?/br> 錦瑟聞言順著他的目光瞧去,正見兩個穿錦繡袍服,衣著極為華麗的男子相攜著擠入了算命攤,顯是來湊熱鬧的,既是完顏宗澤叫她瞧此二人,錦瑟便細細打量,可再怎么瞧也未瞧出兩人有什么不妥,不過是穿戴更為尊貴一些,瞧著便是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人。 而她正奇怪,那邊卻不知出了什么事人群皆安靜了下來,接著也不知那神情倨傲的華服男子說了句什么,便聞那算命的老道撫須道:“足下既是要測字便請留個字吧?!?/br> 也不見那老道如何提聲,可他的聲音卻極為洪亮,竟猶如壯年一般,雖隔的遠,錦瑟卻也將他的話聽了個清楚,再觀圍觀之人的神情,還有那兩位華服男子的神情,錦瑟已然明白,是這兩位男子不服眾人對老道的夸贊在湊熱鬧尋事呢。 那老道言罷,將筆沾滿濃墨遞給其中一名華服男子,那男子卻未曾接筆,只用腳在青石板地上隨意劃拉了兩道,老道便笑著道:“足下所留乃是一個人字,卻不知足下是要問什么?” 男子又回了一句,聲音卻遠沒老道的洪亮,錦瑟未曾聽見,就聽那老道又笑著道:“足下是問前程?足下的前程還用問嗎?天下之人皆被足下踏于腳下,可見足下乃是人上之人,其貴不能言也?!?/br> 錦瑟聽聞老道這話登時便驚地瞪大了眼睛,回頭盯向完顏宗澤,道:“他是……” 錦瑟話未說完便忙住了口,卻目光流轉著瞧向皇宮的方向,完顏宗澤便笑了,勾唇點點錦瑟的俏鼻,道:“微微冰雪聰明?!?/br> 【142】 錦瑟聽聞完顏宗澤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登時便驚地雙唇微啟,她素來便知明孝帝是個昏君,喜好玩樂,貪戀美色,行至荒誕,可卻也沒想著他貴為九五之尊竟然會做出易裝出行,游逛街市的荒唐事來,這難道不是戲詞,話本里頭才會出現(xiàn)的事情嗎。 她猶自愣住,完顏宗澤見錦瑟一臉驚詫,紅唇輕啟,卻忍不住低頭又在她唇上輕輕一啄,錦瑟這才回過神來,嗔了完顏宗澤一眼,再去瞧外頭時,卻也不知那老道又說了什么,引地明孝帝仰天而笑,似那老道說的話滑天下之大稽一般,而于明孝帝一同的那錦袍男子這會子功夫卻已換了一副神情,方才還一副跟著湊熱鬧的戲樂之態(tài),如今他那面上全是驚慌和焦急,正拉著明孝帝欲離開人群。 錦瑟便忙回頭問道:“這是怎么了?” 完顏宗澤便笑著自身后攬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老道算出明孝帝今日會有一場桃花劫,不過同時呢,卻也有一場血光之災?!?/br> 錦瑟自猜出明孝帝的身份便知這老道定然是完顏宗澤安排之人,只是他這是要做什么錦瑟一時間卻猜不出,如今聽完顏宗澤這般說,那明孝帝一會子是定要經(jīng)受老道所說的桃花劫和血光之災的,這便是完顏宗澤叫她來瞧的好戲吧。 “哪人是誰?”錦瑟瞧向拉扯明孝帝令其離開之人問道。 “那是吳王朱厚望?!?/br> 完顏宗澤的聲音傳來,錦瑟再度受驚,早先她聽聞明孝帝會下旨令武安侯府和她退親皆是因吳王之故,她便曾懷疑此事是完顏宗澤動所為,可轉念又想那吳王可是大錦皇室,是天潢貴胄之身,萬沒道理受完顏宗澤的支使,大錦滅亡于他半點好處都沒有啊,于是錦瑟當時便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卻不想?yún)峭蹙构妗?/br> “原來竟真是你,怨不得當日退親那道圣旨會來得那么蹊蹺又趕巧……” 錦瑟忍不住嘟囔一聲,完顏宗澤便笑了,接著又怪聲怪氣地道:“為了微微能順心如意,本王可當真是處心積慮,煞費苦心啊,本王對微微的一片心,那是日月可鑒,微微到現(xiàn)在才瞧見嗎?” 錦瑟見完顏宗澤捧著心窩做情深之狀,不由失笑。而樓下,朱厚旭正一臉興奮地拽著抓著吳王的胳膊往街市上走,全然不顧吳王的阻勸。 “二哥,萬一那老道的話當真應驗,那可如何是好,四弟求求二哥了,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來日二哥再有興致,弟弟我一定好生安排,再陪二哥同游街市,體察民情。今兒二哥只當可憐弟弟,還是先回家吧?!眳峭跻荒樈箲]地勸著。 “好容易出來,這會子本公子什么都還沒看,什么都還沒玩,哪有就回去的道理?!再說,這老道的話若然當真應驗,那才叫好玩,本公子一準封此老道為國師!” 聽到老道說他今日會有桃花劫,還要有血光之災,明孝帝先覺太是好笑,這會子倒期待起來,吳王欲是勸他回去他便越是起勁。 他言罷見吳王一臉驚惶過度的神情,便硬拉了吳王的胳膊,一路往前走,又拍著吳王的肩膀道:“四弟且放心,今兒是朕……是本公子堅持要出來的,和四弟無關。這便是真有什么意外,本公子也定不叫四弟你擔過,必保四弟無恙!再說,那老道之話何其可笑,本公子怎會有血光之災?!這般荒謬之語也便能哄哄四弟,不過四弟說,這桃花劫和血光之災若一起來,那豈不是正應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此等蝕骨**之美事若當真能叫本公子遇上,那也算不枉活此一回!” “皇……二舅舅,四舅舅,你們怎在這里!” 明孝帝這邊聲音剛落,卻聞一聲驚呼自東面響起,他應聲望去,就見一個姿色艷麗身段窈窕的女子站在街道旁的一家珠寶鋪前,顯是剛從鋪子中出來,正一臉驚詫地盯著他們。 明孝帝先只眼前一亮,待瞧清女子是誰眼中光彩才漸漸散去,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在江寧侯府中曾對錦瑟語出挑釁的長公主次女劉婉璧。 她今日穿的極為華麗,寶藍緞面起暗紋底子的小襖,衣邊兒上用金線繡著碎梅花兒,細細密密地沿著直襟的衣口灑下,下擺開四襟,玉帶束腰,其下是一條碧色的羅裙,裙擺上也繡著極為繁瑣的花樣,束著高髻,插著明艷的紅海棠堆紗絹花和華麗的攢珠赤金步搖,這般清麗的衣裳和華貴的打扮,將她的人映的比平常嬌艷嫵媚,卻也不乏清麗脫俗。 明孝帝在此瞧見劉婉璧微感驚詫,而比他更為驚詫的卻是錦瑟。錦瑟聽了老道預言明孝帝今日會遭受桃花劫,便以為完顏宗澤是想利用明孝帝好色的弱點,在明孝帝身旁安插一個女人,可如今瞧見劉婉璧她卻再度被驚。 明孝帝這會子只當遇到劉婉璧是偶然,錦瑟只瞧完顏宗澤唇角勾起的壞笑便知此事絕非偶然,只怕老道所說明孝帝那桃花劫就是要應在這劉婉璧的身上的! 可明孝帝和劉婉璧他們……他們可是嫡親的舅舅和外甥女的關系?。≈皇窃傧胂肽莿⑼耔档纳矸?,錦瑟便明了完顏宗澤的用意了。她一時間被震的禁不住又回頭去瞧完顏宗澤,道:“明孝帝便是再喜女色,也不會喪心病狂地去做此等**之事吧?!?/br> 完顏宗澤卻只揚眉,道:“這宮闈之中的**之事難道還少嗎,便不提別的,只獻帝便是個中楚翹呢,微微再不瞧可就錯過好戲了……” 完顏宗澤所說獻帝乃明孝帝的高祖父,這位皇帝放著后宮佳麗三千不愛,偏就愛上了自己的親姑姑,皇宮中確實也是最骯臟不過之處,錦瑟這邊正蹙眉想著,就聞一聲大吼自街頭傳來。 “昏君,拿命來!” 此聲大吼剛落,便又響起了一陣回應附和之聲,錦瑟忙扭頭去瞧,卻見就這眨眼功夫竟不知自哪里冒出了一群穿百姓服飾卻手持刀斧之人,怒喝著亮著刀斧沖向明孝帝。而明孝帝正和劉婉璧站在一處說著話,亂子一起他先是面色大變,接著竟似愣住了呆在那里,劉婉璧更是被嚇得雙腿發(fā)軟倒在了丫鬟的懷里。吳王大喊著擋在明孝帝身前護著他往店鋪中躲,一直跟隨在明孝帝周邊保護的侍衛(wèi)也反應了過來,忙抽出藏著的軟兵器紛紛往明孝帝的方向擁。 街道上的行人一時大亂,紛紛尖叫著四處奔散,這場亂子剛巧就出在樓對面,錦瑟驚后才想起廖府的馬車還有文青可都還在成衣鋪子的外頭等著自己呢,她雖想著完顏宗澤既然安排了這么一出戲,必定早將文青安置好了,可到底事關文青有些不大放心,忙又回頭,正欲問完顏宗澤,他卻已無奈地嘆了一聲,道:“瞧瞧,看戲也這般顧東顧西的,精彩之處可都要被你錯過了……文青是本王的內(nèi)弟,本王豈敢疏忽?!?/br> 錦瑟聽他口稱文青為內(nèi)弟,瞪了完顏宗澤一眼這才回頭,再望去時,正見一個刺客渾身帶血,卻仍極勇猛地沖破了侍衛(wèi)的護衛(wèi),舉著斧頭已然逼近了明孝帝跟前兒,他大喊著舉起斧頭便往明孝帝的頭上劈。錦瑟眉骨一跳,卻知明孝帝必定不會出事,他這樣昏庸的皇帝只怕完顏宗澤比大錦的臣民們更希望他能一直當政,豈會叫他這么送了性命? 再說,錦瑟早便看出,完顏宗澤安排的這出戲的目的可不在明孝帝。因知明孝帝不會被砍死,故而錦瑟便睜大了眼睛瞧著,果然眼見那斧頭就要落下,就聽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不要!皇上當心!” 隨著這聲音,錦瑟只見劉婉璧身邊伺候著的婢女突然推了劉婉璧一下,劉婉璧一個踉蹌竟然剛剛好便撲到了明孝帝的身前,剛剛好便替明孝帝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斧,而那方才驚呼之人分明便是推劉婉璧的那個婢女。 吳王聞聲撲過來抱住了那刺客的腰,可那一斧卻還是落下,就砍在了劉婉璧的胸前,登時鮮血便涌了出來,劉婉璧也不知是受驚過度還是實在疼的厲害,兩眼一番便昏了過去,而明孝帝后退兩步摔倒在地,卻本能地抱住了劉婉璧。 “護駕護駕!” 吳王抱著那刺客拼死阻攔,方才被刺客沖散的侍衛(wèi)這會子功夫已然重新圍在了明孝帝身前,兩個侍衛(wèi)沖上來兩下便刺死了那刺客,而錦瑟瞧著被刺客傷了手臂扔誓死護駕的吳王,還有明孝帝抱著劉婉璧神情恍惚而震動的情景勾起了唇。 劉婉璧是長公主的次女,朝廷為了安撫藩王,控制藩地,早便將劉婉璧這個宗室女許配給了西都王馬絨的胞弟馬僵為妻,而且聽聞馬僵早年進京是見過這劉婉璧的,皇上有恩旨說要選一位宗室女賜給他,還是馬僵親口提了劉婉璧,眾大臣議后皇上下的賜婚旨意。 如今瞧明孝帝的神情,再想想他素日的德行也知他定然是不會再放掉劉婉璧的,劉婉璧入了深宮,馬僵便和明孝帝有了奪妻之恨,那馬僵是馬絨父母的老來子,和馬絨相差了三十歲,他三歲喪父,馬絨對此弟猶如父對兒,馬絨遲遲沒有嫡子,還曾多次欲立馬僵為世子,如此感情,馬絨豈能不為弟弟報此奪妻之仇?此仇種下,早晚會生根發(fā)芽的。 明孝帝如此**胡為,在朝廷上勢要引起一場風波,大錦的學子們,百姓們會如何看明孝帝可想而知。劉婉璧倘使真的進了后宮,必定會大獲圣寵,大錦后宮只會更亂,前朝和后宮息息相關,豈能不受影響?而吳王此次忠心護主,以后必定更得明孝帝的信任,可吳王早已是完顏宗澤的人了啊。如此一舉數(shù)得之事,也難怪完顏宗澤會說是一出好戲。 錦瑟敢肯定,方才吳王對刺客那一抱,一來是為洗清自身,表個衷心,再來也是叫那刺客不至于將劉婉璧傷的狠了,劉婉璧身上的傷一準兒不會留下傷疤。 誠如錦瑟所想,此刻的明孝帝一雙眼睛除了懷中的劉婉璧,已然再瞧不到任何色彩,他再也無法忘記,在他命懸一刻的時候是劉婉璧驚呼一聲不顧性命地撲到了他的身前,用她嬌美柔弱的身子擋住了那森森刀斧。 瞧著倒在他懷中奄奄一息的劉婉璧,瞧著她蒼白的面容,羸弱的模樣,還有那自她心窩一直淌出的鮮血,明孝帝只覺一顆心都要化成水了,以前他瞧這個侄女便覺是個美人坯子,此刻抱著她綿軟玲瓏的身子,看著她嬌美清麗的面容,明孝帝真真認識到了何謂傾國傾城,何謂六宮妃黛無顏色。 他只能那么抱著劉婉璧,捂著她胸口傷處,驚慌失措地叫著太醫(yī),已然連身在何處,正處何景都忘記了。待吳王好容易扶起他來,明孝帝還死死抱著劉婉璧,恍恍惚惚地聽到吳王說話,便只回頭目光晶亮地盯著他,道:“皇弟,朕到今日方知愛之真意,朕此生沒白活!” 瞧見明孝帝那恨不能替劉婉璧疼替她死的心疼模樣,錦瑟真不知該做何感想了,瞧到此時這戲也算該落幕了。出了這種事,只怕馬上禁衛(wèi)軍和京畿衛(wèi)便到了,一會子這條街只怕就要封鎖嚴查,她再不離開便走不了了,錦瑟正欲回身,完顏宗澤已先一步關上了微開的窗,道:“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去?!?/br> 說著他便拉了錦瑟的手快步往外走,前世時卻是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的,錦瑟跟著完顏宗澤亦步亦趨地往外走,卻忍不住想著此事,狐疑地盯著完顏宗澤的背影,道:“你該不會是因劉婉璧在江寧侯府時曾于我不快,這才如此吧……” 完顏宗澤聞言回頭,見錦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便挑眉,道:“微微何時也這般自作多情了?到底是本王的女人,越發(fā)隨本王性子了。” 聽他不承認錦瑟便也不再多想,可事實上,完顏宗澤確實是因錦瑟才如是做的,他以前身在大錦雖也動過一些手段,可他性情剛毅直爽,并不喜玩弄陰招,所做之事皆有其底線,從來都是不屑設計女人和孩子來達到目的的,然而現(xiàn)在……為了能早日迎娶錦瑟,他卻已不在意這些。 完顏宗澤自來路將錦瑟送回成衣鋪子,白芷已急的直跺腳,方才她守在門口眼見完顏宗澤帶著自家姑娘進了隱門,正想追去卻被成衣鋪的掌柜給擋住,她原便等的心急,只恐完顏宗澤會對錦瑟做過分之事,而姑娘又情竇初開做下糊涂事來,誰知外頭就出了大亂子,更是叫她面色慘白,已方寸大亂。 偏廖府的下人和少爺都不見進來,她正六神無主,逼問掌柜,錦瑟便在此時被完顏宗澤送了回來,白芷忙幾步撲上去抓了錦瑟的手,道:“姑娘,外頭……” “我都知道,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說?!?/br> 錦瑟言罷拽著白芷的手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瞧完顏宗澤,見他笑著沖她擺手,這才回了一句“等你回來”便匆匆?guī)е总瞥隽颂组g,卻見成衣鋪子早已上了門板,她剛行至門口外頭就傳來了廖府嬤嬤和文青拼命拍門叫喊的聲音,掌柜此時方扯了門板,文青一瞧見錦瑟慌亂的神情才轉緩,拉了錦瑟便走,道:“jiejie,咱們快離開這里?!?/br> 錦瑟點頭,和文青爬上馬車,待馬車開動她才推窗回頭去瞧,卻見那邊侍衛(wèi)已平息了刺殺之事。馬車滾滾而動,混在四散的人群中很快便離開了街頭,待駛出兩條街,進了一處小巷,錦瑟才聽聞遠遠的有軍隊的兵戈聲腳步聲和喧嘩聲傳來。 錦瑟估摸著這會子功夫完顏宗澤定然也已離開,這才算平靜下來,問起文青方才去了何處。 文青只道錦瑟剛剛進鋪子他便遇到了兩個廖家族中兄長,被拉著一起到前頭茶樓吃了兩杯茶,文青問起錦瑟方才之事來,錦瑟卻道在鋪子中根本不知發(fā)生了何事,聽到喧囂聲出來時掌柜已上了門板,死活不肯打開,竟將等候在外頭的廖家下人們都擋在了門外。 文青聞言只一個勁兒的嘆著好險,幸而廖家人皆無傷亡,馬車又行一陣便遇到了聽聞風聲折返回來的廖老太君和廖書敏等人。 方才錦瑟進成衣鋪子是叫丫鬟給廖老太君報過的,廖老太君出來一上午早便累了,便只留了兩個嬤嬤伺候錦瑟,先帶著廖書敏幾個坐前頭的馬車離開了,這會子功夫她原本已快回到府中,聽到兵馬聲便知出了事,擔憂之下立刻便令馬車折返回來尋找錦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