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翌日,錦瑟到福祿院給姚老太太問安時倒碰上了三夫人馬氏,她正帶著七少爺和五姑娘陪姚老太太說話,屋中倒是歡聲笑語一片。錦瑟進去時,馬氏正說她娘家新添的嫡長孫,道:“白白胖胖的,見人就笑,倒似知曉事兒一般,一點都不認生,當真可愛的緊。瞧著倒有強哥兒小時候那機靈勁兒,把我娘樂呵的一整日嘴巴都合不攏。” 姚老太太最愛的便是四房的六少爺,聽馬氏捧著姚文強,自是高興,笑著道:“倒是你嫂子的福氣,剛進門一年就生了嫡長子?!?/br> 馬氏便道:“可不是呢,嫂子進門時老太太便曾賞過一個白玉送子觀音像,嫂子昨兒還說這都是托了老太太的福,還叫媳婦帶問老太太好,想著等那日老太太空了過來給你磕頭謝恩呢,就是恐打攪了老太太清凈?!?/br> 姚老太太聞言自是高興,接過馬氏手中的茶抿了一口,道:“也是她自己爭氣,謝恩倒用不著……”她說著外頭便響起了雅芝給錦瑟請安的聲音,郭氏笑意微斂,眸中閃過一絲厭恨,轉瞬隱沒,忙又令劉嬤嬤親自去迎錦瑟。 待錦瑟進了屋,郭氏忙將茶盞放下,不待錦瑟行禮,已親自起身下了羅漢床將錦瑟拉起,道:“你這孩子,這兩人受了驚嚇,怎不在屋中好生歇著,偏又記掛著祖母。瞧著小臉這兩日都瘦了,可用了早膳?” 錦瑟回了,又給馬氏見了禮,馬氏便也拉著錦瑟的手好一陣寒暄,錦瑟見她面帶關切,眸中卻帶著些瞧熱鬧的興奮,不覺笑著道:“謝三嬸掛心,也是我和文青命不該絕,這才遇到鎮(zhèn)國公府的侍衛(wèi)撿了一命。那來升只怕也是知曉事情沒成,驚懼之下才上了吊,聽說上吊的人死后怨氣都凝在喉間出不去,魂魄不得安寧,這才死相嚇人,陰魂不散,難以轉世投胎。這么想著,他也算是得了報應了?!?/br> 馬氏聽錦瑟說的嚇人,面上笑容便有些掛不住,神情倒瞧不出什么不妥來,卻道:“三嬸便說你是個有大福的,等閑人是害不得的,快莫說那些駭人事兒了,嬸娘聽著都滲的慌,你五meimei和七弟年紀小,莫嚇著他們?!?/br> 錦瑟瞧不出什么,便也不再多言,只笑了笑。馬氏本在郭氏面前就不得臉,又坐了一會便帶著孩子告退而去。錦瑟和郭氏又說了兩句話,便將話頭引到了武安侯府和崔家的官司上,郭氏聞言便又將錦瑟攬進了懷中,滿是疼惜地道:“沒想著那武安侯夫人一副溫善模樣,背地里竟是那么個狠毒的,竟是這般謀害你個小姑娘,當真是叫人不恥。孩子,你受委屈了,等武安侯來了,祖母一定叫你幾個叔父為你討回公道來?!?/br> 錦瑟等的便是郭氏這句話,聞言推開郭氏便起了身,行了兩步在花廳中跪下,哭著磕了個頭,道:“錦瑟便知祖母最疼錦瑟,定不會眼睜睜瞧著侯府如此污蔑作踐我姚家姑娘,出了這種事我便是死也是不愿再嫁進侯府去了,侯府嫌棄孫女,孫女也不愿去攀高枝,還請老太太為錦瑟做主,將聘禮和婚書都退還給武安侯府,退了這門親事吧!這是當年侯府抬進首輔府的聘禮清單,還請老太太開庫清點,允了錦瑟?!?/br> 錦瑟說著便從繡囊中抽出一份紅紙清單來,雙手奉上,目含淚水地瞧著郭氏。 郭氏哪里能想著自己不過隨口一句話,錦瑟竟真就鬧著要退親了。她一來指望著通過姻親關系和武安侯府攀上關系,將來武安侯府也能幫襯著些姚家,再來若真退了親,姚家算是將武安侯府給得罪了,這種事她豈肯為錦瑟去做? 當時郭氏便面色為難了起來,半響才是一嘆,親自扶起了錦瑟,卻不接她手中清單,只勸著道:“你這孩子就是心氣兒高,又小孩子心性。這親事原是你母親在世時和武安侯夫人定下的,你祖父和父親也都滿意的緊,聘禮早便下了,婚書也都過了官媒,便只等你及笄就迎娶了,豈是說退便退的?再說那武安侯府當家做主的是侯爺,也非侯夫人,侯爺是個明大義知大理的,萬不會嫌棄于你,此事侯爺還沒表態(tài),你這孩子怎能說退親的話。而且祖母瞧著,那武安侯世子實對你有心,世子那般,實是萬里挑一的好后生,若親退了親才有你后悔的。武安侯夫人也許是一時沒想開,等你過了門,見你是這般的可人意,自便會回過心意來。聽祖母的話,以后這退親的話莫再說了,叫外人聽去,只會說我們姚府眼高于頂,說你心胸狹窄?!?/br> 錦瑟本也沒指望郭氏會同意,和她說起此事不過是提前打個招呼,這事兒成不成還得看京城的情景,也得從族老們那邊入手,只要族中同意退親,便由不得郭氏等人了。如今和郭氏擺明態(tài)度,來日成了事,也不至于被構陷不將家中長輩放在眼中。 錦瑟又和郭氏坐了一陣,對郭氏的勸解自是左耳進右耳出,聽的差不多了便委委屈屈地起身告了退。她出了福祿院便迎面撞上了吳氏身邊的賀嬤嬤,賀嬤嬤迎上來見了禮,便道:“我們夫人請四姑娘到淑德院一趟,說是要將賬本等物提前交給姑娘,也好叫姑娘心中有個數,來日族中派人來交接家業(yè),不止于心中沒底?!?/br> 吳氏豈有這般好心?錦瑟聞言心中便突了一突,暗道,吳氏果真是一日也不安生,來的真快! ------題外話------ 謝謝秋心自在含笑中,searchfairy的鉆鉆,抱個。 六十八章 錦瑟見賀嬤嬤一臉焦急地瞧著自己,心中明了,面上便笑的越發(fā)歡悅,目光晶亮,閃動著驚喜,道:“真是有勞嬸娘了,如今還傷著,竟還記掛著此事,為我事事都想得周全。我前兩日為嬸娘新做了一條抹額,嬤嬤且等我回依弦院取來一并給嬸娘帶過去,可好?” 賀嬤嬤聞言見錦瑟一臉小女孩的天真和清爽神情,心中便打了個突,她到現在都有些弄不明白,這位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先前一切都好好的,怎突然就叫人瞧不明白了。早先在老太太壽辰時,她叫夫人出盡了丑,偏她和夫人竟還以為一切都是巧合。等這次的事情夫人又吃了大虧,她們才算看了清楚明白,分明一切都是四姑娘預謀好的,一步步的算計,一步步的扭轉乾坤,竟是在夫人設下的層層陷阱中還能全身而退,并反撲為勝,這得多深的心機才能做到,哪里像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 想著這些,再瞧錦瑟面上那神情,怎能不叫賀嬤嬤提心,她暗自捏了捏拳頭,這才笑著道:“夫人惦記四姑娘,這不也是因為四姑娘待夫人也恭孝的緊嘛,這段時間四姑娘多災多難,竟還有心思為夫人繡抹額,看來是當真將夫人記掛在了心上。只是夫人如今已等著姑娘了,不若就叫丫鬟回去拿,姑娘便先和老奴一塊到淑德院去吧,叫夫人久等了豈不違了姑娘一番心意?!?/br> 錦瑟聞言點頭,便和白鶴道:“你回去取了那抹額來,王嬤嬤知曉放在那里,也和王嬤嬤說,我去淑德院瞧嬸娘,晚些回去?!?/br> 白鶴自明白錦瑟的意思,忙應命而去。錦瑟坐了軟轎到淑德院時,凌燕已迎了出來,說話間她打起門簾將錦瑟讓進屋中,卻見吳氏便坐在明間的羅漢床上,正含笑看過來。 錦瑟望去,只見吳氏今日的打扮和往常極為不同,平日她慣愛穿明艷而華貴的衣裳,尤其喜穿象征正室身份的正紅色。頭上便是尋常時也要插上一排的金釵才罷,今日她卻穿著一件家常的素蓮色灰鼠里的繡銀絲菊花長褙子,下套一條顏色更為清雅的鵝黃色棕裙,頭發(fā)隨意挽起,只在側面別了一朵玉蘭絹花,映著那眉眼間的輕愁,微微發(fā)白的面色,倒顯出幾分嬌柔溫善來。 而她的身旁卻還站著一人,錦瑟望去眸光便微微閃動了下,這站在一旁伺候茶水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兒她在園子中遇到的那冰蓮姑娘。 她今兒穿戴的卻和吳氏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身淡藍色素衣將肌膚映的欺霜賽雪,蓮藕粉白的高腰驚濤裙,臉上也未施粉黛,烏發(fā)挽了個簡單的隨云髻,用紫碟木簪固定著,一雙含情目盈盈若水,彎彎新月眉似蹙非蹙。那裙子的腰帶束在胸下,雖是挺著肚子,但卻無礙那嬌弱輕柳,楚楚動人的風姿。 只看吳氏和冰蓮的打扮,今兒倒似一個個都要打苦情牌,錦瑟心中好笑,腳下便快趕了兩步,上前盈盈的福了福身,道:“給嬸娘請安,嬸娘今兒氣色倒好,錦瑟便也放心了。” 吳氏令賀嬤嬤將錦瑟扶起來,笑著道:“莫站著,到嬸娘這里來坐,快叫嬸娘好好瞧瞧,前兒匆忙間也沒能好好問問你,可有哪里受了傷?” 錦瑟上前在吳氏身旁坐下,神態(tài)恭敬而儒慕地被她拉著手寒暄一陣,吳氏這才似想起了冰蓮來,扭頭指著冰蓮,沖凌燕道:“給她也搬個錦杌子來,她身子不便,也別伺候著了,坐下一道說說話?!?/br> 言罷,又沖錦瑟,道:“冰蓮如今這身子也沉了,我念著你叔父子嗣單薄,好容易她進了府便懷上了,也是大功一件,便想著將她的名分定下來,將才已叫她敬過了茶,以后便也是這府中的姨娘了。” 凌燕給冰蓮搬了錦杌子,冰蓮這才放下茶盞,曲膝謝過自過去側著身子坐了,錦瑟便笑著瞧向她,道:“真是恭喜蓮姨娘了,姨娘昨兒在園子中閃到了腰,如今可已好了?” 冰蓮聞言便忙回道:“都是夫人仁慈大度,賤婢才能在府中有安身之處。賤婢早已無礙了,謝四姑娘惦記。” 錦瑟便點頭,神情淡然地又移開了視線,吳氏見兩人這般,越發(fā)覺著昨兒兩人不過是在園子中碰巧遇上說了兩句話罷了,她心中對今日之事便愈發(fā)胸有成竹起來。 吳氏又和錦瑟閑聊了兩句,白鶴才取了抹額進來,給吳氏請了安,退到錦瑟身后,沖錦瑟一笑呈上了那抹額。錦瑟心知一切都安排妥了,便笑著接過那抹額拿給吳氏,道:“早先給嬸娘做了條抹額,一直忘記帶過來,繡的不好,嬸娘瞧瞧可還戴的?!?/br> 吳氏接了卻見那抹額橘紅色的底,上用彩錦繡制云霞圖案,彩線配色極為精妙,望去當真是曄如雨后云霞映日,晴空散彩虹,吳氏目光一亮,贊道:“要說府上幾個姑娘的女紅,單論繡工你三jiejie要出彩一些,論心思巧妙卻無人能及你半分,瞧著花樣,真真新鮮又好看,嬸娘極喜歡呢?!?/br> 吳氏說著便令凌燕拿來靶鏡,叫賀嬤嬤給她戴在了額際,眾人自是一起稱贊,又說笑了兩句,吳氏這才沖賀嬤嬤道:“去將那些賬本都拿過來吧?!?/br> 片刻賀嬤嬤帶著兩個婆子,抬著一個大紅木箱進來,錦瑟瞧著不覺挑眉,道:“這么多呢……” 吳氏笑著叫婆子打開那箱籠,卻見里頭整整齊齊地擺放了數十本賬冊,她笑著指著那賬冊道:“這三年多來承蒙族中信任,叫嬸娘為你們姐弟照看著這些家業(yè),嬸娘沒有不用心的道理。每處產業(yè)都有明細賬目在此,今兒一并交給你,你可要好好理一理,來日也多幫襯著青哥兒?!?/br> 錦瑟自知吳氏既敢將賬目交了,那從這些賬本上便難查出什么倆,她兀自笑著點頭應了,便起了身,道:“那我便不打攪嬸娘休息了,只是我今兒就帶著白芷一個,還得勞煩兩位mama將這箱籠幫著抬回依弦院才好?!?/br> 吳氏見錦瑟起了身,卻也跟著起身,道:“這又何難的,本便是叫她們給你送過去的,只是念著都是些重要物事,還是當面交給你的好,這才叫你大冷的天又往嬸娘這里跑了這一趟?!?/br> 錦瑟便笑著道:“原就是要來給嬸娘請安的,那我便先回去了。”誰知她言罷吳氏卻沒放開她的打算,依舊拉著她的手,道。 “這屋中炭火燒的太熱了,悶的緊,嬸娘也坐了半日了,也出去透透氣兒。” 她說著竟就邁步往外走,錦瑟心一提,知吳氏的籌謀,便也不多勸,只看著凌燕給她披上一件大斗篷。吳氏要出去,冰蓮和屋中丫鬟婆子們自是都要跟著的,一眾人出了屋,吳氏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氣便笑著道:“果然是外頭空氣好,人都熨帖了些?!?/br> 她言罷就拉著錦瑟往臺階兒處走,錦瑟沖白芷兩人使了個眼色,便笑著扶著吳氏的手,道:“嬸娘慢著些……” 誰知她話尚未說完,便聞廊道的盡頭傳來一聲驚叫,接著便是物件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眾人皆聞聲望去,卻見竟是一小丫鬟因走路不經心摔倒在地,她捧著的鎏金托盤,連帶著上頭的白瓷纏枝梅花的湯藥碗一并摔在地上,碎的滿地都是,那小丫鬟顯也被藥湯燙到,故而扔在尖叫。 眾人尚未來得及將目光自回廊處拉回,便又是兩聲尖叫在身邊傳來,扭頭時便只瞧見本好好站在臺階上的夫人不知怎的竟是倒在了地上,而她的身下四姑娘正平躺著,用身體墊在了夫人的腰背下,一雙手更是抬著牢牢地護著撐在夫人的背上。四姑娘的兩個丫鬟白鶴和白芷一人一邊兒地架著大夫人的胳膊,大夫人半坐半躺地懸在空中。 瞧著情景,顯然是大夫人沒站穩(wěn)險些跌倒,是四姑娘眼疾手快地和丫鬟一起扶住了她,這才沒叫夫人摔倒!只是大夫人的面色卻極為難看,緊閉著的唇抿成一條鋒銳的線,眸中盡是陰厲之色。 而那尖叫聲卻還在繼續(xù),分明便不說大夫人發(fā)出的,眾人再觀,便見原先跟在大夫人身后的蓮姨娘不知何時竟已滾落在了臺階下,正蜷縮在地上用雙手捂著滾圓的肚子慘呼不已。那蓮姨娘面色蒼白,只一會功夫已出了一頭大汗,雙腿動作間粉白的裙子已濕了一片,顯然,羊水破了!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天啊,姨娘被夫人推倒了,姨娘驚胎了!”蓮姨娘身邊伺候的單嬤嬤這才似剛剛反應過來一般,忙奔下了臺階跪倒在地上將蓮姨娘給扶住,眼見蓮姨娘身下已經漫出血水來,登時便大聲喊著。 吳氏將才趁著眾人目光都瞧向了那小丫鬟,便欲推開錦瑟假裝被錦瑟撞到往地上摔去,她摔倒的同時剛好又推了身旁的蓮姨娘一把,將蓮姨娘給推下來臺階。按她的計劃,蓮姨娘摔下臺階的同時她自己也剛好摔倒,兩人一并落胎兒,別人自便不會懷疑她刻意陷害錦瑟,只會覺著是錦瑟心中有恨,趁機推倒她,而那蓮姨娘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 按吳氏的計劃,當真是一石二鳥,一來打擊了錦瑟,再來也除掉了蓮姨娘肚子里的野種,到時候便是姚禮赫也怪不到她的頭上,只會去恨錦瑟。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錦瑟和她兩個丫鬟竟是如此的警覺和敏銳,她剛推開錦瑟的手,錦瑟竟就反過來死死拉住了她,接著倒先一步比她更快地倒在了地上,剛巧就用身子墊在了她的腰下,而她那兩個丫鬟更是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她,這樣吳氏便再不能誣陷錦瑟推她了,一時間面色怎會好看?! 單嬤嬤那邊喊著,這邊錦瑟已是滿臉擔憂的驚呼一聲道:“嬸娘!快看看嬸娘她怎么樣了?” 她一言,賀嬤嬤等人才算反應過來。賀嬤嬤的面色不比吳氏好到那里,忙上前和白芷兩人一道將半坐的吳氏給拉了起來,白芷已拍著心口說道:“夫人沒事,好在沒有摔到,都是姑娘反應快呢,姑娘可摔疼了吧。” 白芷說著將錦瑟扶起來,錦瑟便疼呼一聲,撫著腰一臉難過。眾人不知內情,只覺著四姑娘當真是善良,和夫人生了嫌隙,卻還如此仁厚地去舍身救下夫人,這般品行高潔,以恩報怨,當真是叫人不得不贊上一聲呢。 再瞧面色難看的夫人還有躺在地上痛呼的蓮姨娘,登時眾人心中便各有想法。這好端端的站著怎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只怕是夫人和蓮姨娘在較勁,至于到底是兩人誰在害誰,那便不好說了。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卻在此時院子中響起一聲男人的震喝聲,正是姚禮赫自月洞門外快步過來,他的身后江姨娘抱著只寵物狗亦步亦趨地跟著也進了院子。 姚禮赫見吳氏被人扶著站在臺階上,而冰蓮卻倒在臺階下的青石地上,被單嬤嬤抱在懷中,身下一灘血水,顯然是驚了胎氣。偏吳氏和她那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竟無一人上前幫忙,登時氣恨的面色鐵青,他虎步生風地過來,盯向吳氏的目光似能將吳氏給生吞活剝了! 但非是吳氏和丫鬟們不幫忙,實是將才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又太突然,也太過詭異,故而眾人都愣住了,便是吳氏自己也都還沒回過神來,誰能知道姚禮赫竟踩著這個點剛巧便進來了! 吳氏被喝斥,這才反應過來,她見姚禮赫一臉盛怒,又因計劃沒按她所想的進行,故而心中著實慌了一下??删o接著她便又平靜了下來,只因本來請姚禮赫來便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雖不明白江姨娘怎也跟著來了,雖是叫姚錦瑟那死丫頭警覺地又逃過一劫,可這都無礙大局。能除掉冰蓮肚子中的rou已經是有所收獲了,其它的她都已安排妥當,只待老爺瞧見她也因此掉了胎,自便不會懷疑她,只會當這是一場意外罷了。 吳氏想著便忙也換上了驚慌地神情,忙吩咐著賀嬤嬤,道:“快!快看看姨娘怎么樣,都還愣著作甚,快去請大夫?。 彼f著卻是面色一變,一臉痛苦地捂著肚子往地上癱倒,慘叫著,“疼……我的肚子……孩子……乳娘……” 說話間她已軟倒在地,鵝黃色的裙裾下一抹血色蜿蜒而下,竟然和那冰蓮一般模樣了。丫鬟婆子見此一擁而上,紛紛驚呼。而姚禮赫本已將冰蓮抱起,見吳氏這般,登時便懵了,瞪大了眼睛盯著吳氏,身子晃蕩著當真是有些兩眼發(fā)暈,站立不穩(wěn)。 他好容易人到中年又得了這兩個子嗣,本便期待非常,卻沒想到今日竟同時沒了,他一來接受不了這慘劇。再來也實在弄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將才見冰蓮情景,他只當是吳氏害了冰蓮,如今看自家夫人也動了胎氣,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叔父快將蓮姨娘交給婆子們抱進暖閣安置吧,嬸娘肚子里的才是叔父的嫡子??!” 身旁傳來一個焦慮卻清亮的聲音,姚禮赫回頭正見錦瑟滿臉擔憂地瞧著他。姚禮赫雖疼愛迷戀冰蓮,可嫡庶卻還分得清,聞言他回過神,忙見懷中冰蓮往婆子身邊一推,喝道:“快!將姨娘抬進暖閣好生照料!” 言罷,又看了一臉蒼白目光盈盈滿是委屈和痛苦的冰蓮一眼,這才快步上了臺階去瞧被丫鬟婆子護著的吳氏。 他見吳氏的裙裾已被鮮血和污穢等物染紅,面色便慘白了起來,忙抱起吳氏便往屋中沖。吳氏倒在姚禮赫的懷里,一手按著腹部,一雙眸子卻淚眼朦朧地盯著姚禮赫,道:“老爺……蓮meimei她怎樣?” 姚禮赫見吳氏都這般了還惦記著冰蓮,又見她蒼白的面上滿是憔悴,一雙眼睛是那么的悲傷,映著那一身素衣,一頭烏發(fā)愈發(fā)嬌弱,登時心中便充滿了愧疚,只覺將才不該喝斥于她,興許只是一場誤會。 他正欲答,吳氏卻淚珠兒滾落,又斷斷續(xù)續(xù)地急聲道:“老……爺,都怨我……meimei沒站穩(wěn),我沒能……沒能拉住她,卻又不中用地累地自己也摔倒了……我們的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她面上神情是那么脆弱,那么悲傷,又飽含著對他的歉疚之情,她的手抓著他的衣襟,那般無助。姚禮赫被吳氏瞧的心中一片疼惜和感激,翻騰著更濃的愧歉之情,他忙勸道:“莫慌,大夫快來了,孩子定然能保住的?!?/br> 說話間已進了內室,他將吳氏放在床上,賀嬤嬤已一臉急切地道:“夫人這般,老爺還是快些出去吧?!?/br> 姚禮赫聞言這才又握了握吳氏的手腕,轉身出了房。誰知他剛出來,凌燕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下,道:“老爺,您冤枉我們夫人了。將才實是蓮姨娘突然推了夫人一般,好在夫人福大,被四姑娘救下,而蓮姨娘自己卻惡人有惡報地摔在了臺階下這才動了胎氣。老爺您想想,夫人是正室,肚中小少爺是嫡子,她豈會拿自己的萬金之軀去和蓮姨娘硬碰硬?夫人已有三位子嗣,在府中地位牢固,那蓮姨娘的出身,便是生下了庶子也礙不到夫人啊,夫人她今兒將蓮姨娘喚來已喝了她的茶,正式抬了她為姨娘,若然夫人懷恨在心,又豈會如此?是蓮姨娘心胸狹窄,欲害夫人啊,老爺!” 姚禮赫聞言,想著將才吳氏的話,心中確實起了疑心,可蓮姨娘的身份竟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害吳氏,姚禮赫卻不信的,一時便只覺許是一場意外。他想著面色便也不好看,沖凌燕冷聲道:“起來,還是先照顧好你們夫人要緊?!?/br> 而屋外,錦瑟瞧著婆子將冰蓮抬進暖閣這才舉步過來,聽到姚禮赫和凌燕的對話,她不覺微勾唇角。 原先她只當那冰蓮是通過手段知曉了吳氏落胎一事,見吳氏秘而不宣,便猜她是在謀劃一場陰謀,這才提前向自己示警,拉自己和她一并防范,互為依持。如今見此情景,錦瑟已然確定,多半吳氏肚子里的rou便是冰蓮親自弄掉的,而吳氏竟毫無所覺,還自以為是的設局去害冰蓮,豈不知她自己早便在冰蓮的網中了。 因為冰蓮今兒分明便是有意叫吳氏推倒她的,若不然冰蓮早有警覺,吳氏怎可能得逞?冰蓮這樣的身份,孩子對她太重要了,有了孩子才能在府中真正立足,若她肚中孩子能平安生下,她萬不會自毀長城,故而錦瑟估摸著冰蓮只怕身子有些不妥,根本就養(yǎng)不活肚中孩子。這樣的話,便就能解釋的通,她今日將計就計落胎的事情了。 不管冰蓮是怎么辦到不動聲色除去吳氏腹中孩子的事兒的,今日吳氏犯下此等蠢事,錦瑟便沒就此放過她的打算。她換上一副關切模樣,這才打簾進了屋。 姚禮赫正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神情焦慮地往內室瞧,錦瑟上前勸道:“大夫就快來了,將才侄女扶了下嬸娘,嬸娘并未摔倒,應該無事的,叔父也莫太過憂心才好?!?/br> 姚禮赫聞言想到將才凌燕的話,這才神情微緩地沖錦瑟道:“難為你了,可有摔到?” 錦瑟含笑搖頭,這才退到一邊也緊張地瞧向了內室。片刻,那周大夫便在凌霜的帶領下匆匆進來,只他尚未往內室去,內室便傳來吳氏的一聲慟哭,姚禮赫一驚,霍然而起,門簾被打開,賀嬤嬤一臉沉痛地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鎏金盆,那盆中一片血rou模糊。 她見到姚禮赫便兀自往地上一跪,道:“老爺,老奴們無用,夫人……夫人她小產了?!?/br> 姚禮赫瞧見那盆中血團已是兩眼發(fā)暈,再聽賀嬤嬤的話,兩腿就有些發(fā)軟,誰知這邊賀嬤嬤聲音剛落,那邊單嬤嬤便沖了進來,也是哭喊著撲倒在地,稟道:“老爺!姨娘她小產了,是個成型的男胎兒??!老爺為姨娘做主啊,姨娘今兒到淑德院時還好好的,如今……如今……姨娘已暈死過去了,老爺!” 姚禮赫聞言雙膝一軟便又退后兩步再次跌倒在了太師椅上,神情木愣難言。 賀嬤嬤一出來,白芷見她竟端了個血盆出來,登時便將錦瑟擋在了身后,錦瑟卻還是瞧見了那盆中血團,一時間只覺胸間翻騰起一股憤怒來,難以平息。她早先雖算準了吳氏要用此招謀害自己和冰蓮,可只以為吳氏會弄些動物血水來裝裝樣子罷了,實沒想到吳氏竟還留著早先落下的胎兒,這般的心狠,連自己過世的孩子也要利用,實叫錦瑟齒寒憤恨。 就是為了叫姚禮赫瞧見這東西,能更加心懷愧疚,更加疼惜于她,吳氏竟就不惜放棄人性,她便不怕夜里被噩夢纏身嗎? 錦瑟這邊想著,那邊姚禮赫閉目良久,猛然睜開眼睛,一掌拍在旁邊的方桌上,怒喝一聲,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說夫人并未摔到,胎像也一直穩(wěn)固嗎?!怎會這般!” 周大人聞言上前,卻道:“夫人到底年紀不小了,先前雖胎像一直穩(wěn)固,可近日來連番遭受驚嚇……”他說著一臉惋惜地搖了搖頭。 門簾挑開,卻是郭氏被小郭氏扶著剛剛趕來,郭氏已聽說了吳氏和蓮姨娘相繼小產一事,面色有些發(fā)白,進了屋聽聞周大夫的話,便惱道:“胡說!昨兒早上我派雅芝來瞧媳婦,媳婦還說胎極穩(wěn)固,令我勿庸擔憂,怎今日不曾摔到反小產了!” 姚禮赫見郭氏進來忙起了身,待郭氏坐下,凌燕已再次噗通一聲跪倒,爬至郭氏腿邊兒哭喊著磕頭道:“是蓮姨娘推的夫人,奴婢瞧的真真的,老太太為夫人做主??!”凌燕哭喊聲落,里頭吳氏便也慟哭了起來。 郭氏心中雖狐疑,但她自也不喜那冰蓮的出身,先前是冰蓮有了姚家骨rou,自不一樣,如今冰蓮肚子里的孫子沒有了,郭氏豈能容她?聽了凌燕的話,她便沉著臉,怒聲道:“這般心腸毒辣的女子,我姚家容不得!念在她為姚家養(yǎng)育過子嗣的份上,便叫她在此過了月子,出了月子便發(fā)賣出去吧?!?/br> 她言罷,姚禮赫身后的江姨娘便啊地驚呼了一聲,接著卻又捂住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郭氏厲目瞧向江姨娘,道:“怎么?你不服?” 江姨娘一驚,忙噗通一聲跪下,嚇得瑟瑟發(fā)抖,道:“老太太的處決賤婢豈敢不服?賤婢只是……賤婢只是……” 江姨娘再次欲言又止,姚禮赫聽老太太就這么發(fā)落了冰蓮,心中著實不舍,他也不信今日是蓮姨娘害的吳氏,直覺蓮姨娘沒那么蠢??赡赣H的決議他又不好反駁,加之他確實剛失去了嫡子,而此事又和冰蓮有關,他此刻便更不能開口為冰蓮求情了。如今見江姨娘如此,他心中一動,忙道:“有什么話便說,作何吞吞吐吐的!?” 江姨娘這才忙道:“是,賤妾只是想起來一件事……想著許是和夫人小產一事有關,所以……” 老太太聞言雙眸一瞇,忙道:“還不快說!” 江姨娘這才道:“便是昨兒天將擦黑時,賤婢因有些氣脹,便和丫鬟紫兒在園子中逛,誰知便瞧見夫人身邊的凌霜姑娘鬼鬼祟祟地抱著個物件進了園子。賤婢心中疑惑,便和紫兒遠遠地跟著,就見凌霜在一處角落蹲下,將懷中東西取出竟是一個熬藥的藥缽,她挖了個坑,將那藥缽中的殘渣都倒了進去仔細掩沒了,這才又偷偷摸摸地出了園子。賤婢膽小,也不敢深究,便忙和紫兒一同回了院子。如今想來……凌霜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那藥渣八成是夫人平日用的湯藥,若然其中沒鬼,何故偷著掩沒……此事許和夫人小產有關,是否是凌霜受人指使在夫人湯藥中加了什么東西……還請老太太明察?!?/br> 江姨娘言罷,賀嬤嬤登時都愣住了。那凌霜也是一詫,只因她根本就沒做過這樣的事兒,她見眾人都盯過來,忙跪倒,道:“老太太明察,奴婢昨兒天黑就沒出過院子,一直都在屋中呆著??!” 郭氏卻冷聲道:“有沒有出過院子,一查便知?!?/br> 江姨娘說的言之鑿鑿,一時間賀嬤嬤等人心中也有些疑惑不定。郭氏言罷便令江姨娘身邊紫兒帶著劉嬤嬤等人前往園子中搜查,只一盞茶功夫,劉嬤嬤快步進來將一堆中藥殘渣攤在了地上,凌霜震驚地盯著這些殘渣,渾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