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而錦瑟聞言卻不由扭頭去瞧,卻見說話的姑娘穿著墨藍(lán)色玄色絲繡八團(tuán)花的對襟褙子,下套石青色白玉蘭花緞面馬面裙,頭上竟和自己一般梳了個不起眼的雙螺髻,簪了一支鑲蜜蠟水滴赤金步搖,水滴乃紅寶石打造,雖不及萬氏那一頭紅寶石顯眼,但也流光溢彩,為她一身暗淡的衣裳添了不少光彩,倒不顯得失禮了。 眼見這姑娘面容清麗,氣質(zhì)端莊,墨色衣裳非但沒壓下她的光彩,反倒襯得肌膚格外瑩白,氣質(zhì)也格外沉穩(wěn),錦瑟不覺微微揚(yáng)眸。這姑娘卻正是縣丞吳家的嫡長女吳紫蘿,也是前世在江州時自己知曉姓名的少數(shù)幾個閨秀中的一個。 瞧著她,錦瑟便不覺又想起了出府時在后門處遇到的完顏?zhàn)跐蓙?,這位北燕二皇子殿下,已受封親王,封號武英,只他一向都在大錦的京都鳳京,怎突然出現(xiàn)在這江州地界?尋美而來嗎,看來這位囂張霸道的古今第一質(zhì)子爺果如傳言是個好色之徒。 錦瑟想著分明感覺四周氣氛一變,甚至清晰地聽到幾聲抽氣聲,她目光閃過譏誚,眼波流轉(zhuǎn)果然是屏風(fēng)那邊已出現(xiàn)了謝少文玉樹臨風(fēng)的身影。而他的身側(cè),那一抹明艷的紅影可不正是她的好jiejie姚錦玉嗎。 雖是前頭擋著屏風(fēng),但屏風(fēng)卻是極為透光的乾州貢品紗做成,故而已足夠姑娘們將站在不遠(yuǎn)處謝少文的五官面貌瞧個清楚。謝少文本便英俊,氣質(zhì)出眾,如此隔著屏風(fēng)更是添了幾分朦朧美感,令他俊逸的身影越發(fā)耀眼了。 他從容地給郭氏作揖拜壽,聲音溫雅動聽,舉止優(yōu)雅有度,端的是翩翩風(fēng)采。加之此次來給老太太賀壽的多是比姚府門第還要底的人家,謝少文這樣的身份,對姑娘們來說那是太高貴了。 錦瑟當(dāng)即便感四下流動著波濤洶涌的暗流,有些姑娘目光半響還留戀在那抹身影上,香腮緋紅,有些記恨地瞪著站在謝少文身旁一臉?gòu)汕涡σ獾囊﹀\玉,更有一些已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她,其中神情自是艷羨、嫉妒加之同情、憐憫。 對那些艷羨,嫉妒,錦瑟不以為然,而同情和憐憫卻叫她心下歡喜。她們之所以同情她,不過是在可憐她,未婚夫君竟和jiejie出雙入對,豈不知她們越是這般想,錦瑟卻越是高興開懷。 錦瑟斂眸端坐,唇角含笑,對眾女的目光視而不見,便仿似什么都沒看到一般,光影透過屏風(fēng)朦朧地鍍在她凈白如瓷的面頰上,給她濃密的睫羽飄落了兩扇金翅,那眸底的虹影纖絲不動,愈發(fā)襯得她神情靜淡而溫雅,透著天生的高貴和從容,令那張尤顯青澀稚氣的面容瞬間散發(fā)出一股叫人不可逼視的美麗來。 瞧著這樣的錦瑟,再想著她祖父、父親的盛名,眾女本輕視的心卻不自覺有了變化,紛紛移開了目光,而此刻外頭卻也正好響起了姚錦玉的聲音。 “孫女給老太太拜壽,孫女恭祝祖母日日繞膝戲子孫,笑顏常開懷,瑤池春不老?!?/br> 姚錦玉的聲音如百靈鳥般清脆帶笑,說話間磕了個頭便笑意盈盈地瞧著上頭端坐的郭氏,嬌俏討喜的模樣甚是靈動。只眾女瞧著她,卻大多露出了不屑之態(tài)。 再瞧向錦瑟,一個安寧恬淡,一個嘩眾取寵;一個知禮沉斂、從容有度,一個厚顏取巧,自以為是,不過片刻,高低貴賤立分。 三十五章 姚錦玉和謝少文一道進(jìn)來,這本便叫眾人浮想聯(lián)翩了,偏姚錦玉這會子還沉淀在自我營造的美好意境中,只覺虛榮心得到了空前滿足,想著錦瑟此刻定然在屏風(fēng)后咬碎了一口牙齒,她心中的得意便更難以抑制了。 她雖也感覺到了屋中氣氛不太對,但卻只當(dāng)眾人是被謝少文的氣度風(fēng)采給驚住了,畢竟這一屋子的人中,她身側(cè)站著的翩翩公子不僅容貌出類拔萃,身份更是高不可攀。 郭氏聽完姚錦玉賀壽的話,這才又扯開了笑容,沖眾人道:“瞧著丫頭嘴巧的,慣會哄我老太婆開心了,快起來,快起來。” 似為了掩蓋方才的所思所想和怪異氣氛,夫人們無不紛紛笑著表態(tài),連聲附和著老太太的話。要知道今日作客姚府,姚府的顏面客人們總是要顧著點(diǎn)的,夫人們心中愈是不屑姚錦玉的所作所為,面上便稱贊的愈是夸張。 姚錦玉只當(dāng)眾人是真心贊她,又想著謝少文就在身邊,當(dāng)即面上就是一紅,一臉?gòu)尚咝∠眿D模樣。小郭氏站在郭氏身后,瞧著姚錦玉那扭捏作態(tài)的模樣,微嘲地瞥了眼吳氏。 吳氏這會子已面色慘白,眼瞧著姚錦玉竟還執(zhí)迷不悟,起了身依舊亭亭地站在謝少文旁邊,渾然不知已闖了大禍,她太陽xue上兩根青筋便鼓鼓跳了起來。 吳氏只恨那日不該對女兒嘴快,和她說起武安侯府和謝少文的事來,如今她們母女接連鬧下笑話,偏又是第一回見武安侯夫人,只怕這壞印象是很難掰過來了。 她心中焦急不已,面上卻已笑了起來,沖眾人道:“這孩子面皮薄,夫人們可千萬莫再夸她了,瞧她這會子都羞得犯了癡了。”復(fù)又忙沖姚錦玉招手道,“還不快到后頭去幫娘招呼姑娘們,傻站著做什么?!?/br> 姚錦玉對上吳氏的目光,只覺平日慈愛非常的母親,此刻眼睛中竟?jié)M是厲色和責(zé)備,她登時怔住,一時間弄不明白母親何以如此。但吳氏的手段和心機(jī)她卻是知曉的,她歷來也極為信賴吳氏,故而愣過之后便忙福了福身,道:“是?!?/br> 只她腳步尚未動,便聞小郭氏湊趣兒地笑著道:“大姑娘是不是忘了給老太太奉上壽禮了?老太太平日最疼愛的便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將壽禮藏著掖著卻是叫老祖母眼巴巴地等候著,該打該打!” 小郭氏這話簡直就是在提醒大家姚錦玉在祖母壽辰之日遲遲不到卻私見外男的事實(shí),要知道別的姑娘的拜壽禮可都在福祿院時便已奉上了。 如今姑娘們都在屏風(fēng)后回避,唯有姚錦玉站在外頭,顯得刺眼而輕佻,吳氏本想著叫姚錦玉趕緊到后頭去,也好遮掩一二,快些翻過這一篇去。誰知小郭氏偏就不叫她如意,吳氏恨得牙癢,可卻也無從辯駁。 加之姚錦玉這回為老太太準(zhǔn)備的壽辰禮乃是她親自吩咐,又督促著姚錦玉精心備下的,本便是想著叫她趁此良機(jī)好好地在眾夫人,尤其是武安侯夫人面前露露臉,此番小郭氏既提出來了,吳氏也便沒再多言。只希望眾夫人瞧了姚錦玉的生辰禮,能對她改觀一二。 姚錦玉聞言瞧了眼吳氏,這才重新轉(zhuǎn)身,又跪了下去,沖郭氏道:“孫女身上穿戴富足,平日吃用考究,屋中物件精美,這皆賴祖輩幸苦積攢之功,孫女生而享之,實(shí)感念惶恐,卻不敢據(jù)為己有。孫女承蒙祖母疼愛,今日祖母壽辰,孫女無以為報,唯一手拙劣的繡工勉強(qiáng)算得上自身本事,故而便繡了一副屏風(fēng)面兒,謹(jǐn)祝祖母福壽安康?!?/br> 小郭氏聞言心中腹誹不已,姚家祖上以染布賣布發(fā)家,后生意做大,便經(jīng)營成衣店,繡品店等,慢慢發(fā)展成大錦數(shù)一數(shù)二的布料商,在姚江父輩時姚家開始為宮中進(jìn)貢雙面繡,成為皇商。姚家的姑娘繡工自也非尋常人家能夠作比,也因此緣由,一般逢老人過壽,姑娘們都是拿了繡活做壽辰禮的。 今次也是,除了錦瑟呈了兩本自抄的佛經(jīng)以外,其她三位姑娘都送的是繡品,怎偏就這大姑娘明堂多,倒說的自己個兒有多純孝一般,連祖輩都抬出去了,那繡針、繡線、繡緞便不是姚府的東西了嗎?哼,想出風(fēng)頭是吧,那也得看她允是不允?! 小郭氏想著已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了妙紅呈上來的繡面兒,一門心思想著挑姚錦玉的毛病。 郭氏身邊的兩個大丫鬟雅冰和雅芝接了繡面兒小心展開,眾人只覺眼前一亮,卻見那云州黑紗緞面上用金線繡了數(shù)十行經(jīng)文,整整齊齊的隸書,字體公正莊重,黑底金字,尤為醒目。眾人已面露驚嘆,卻見雅冰和雅芝笑著換了下位置,道:“是雙面繡呢,老太太快再瞧瞧這一面?!?/br> 眾人望去,只見那另一面竟更是精美,卻是繡著一副觀音像,其上觀音足有一人高,繡工精細(xì),形象栩栩如生,微風(fēng)吹拂在繡面兒上那金絲銀線隨之浮動,似有道道耀眼光芒自繡面兒上散出,映襯的那觀音菩薩繡像兒,愈發(fā)讓人覺著紫光四射、祥瑞紛呈,如圣露沐身。 屋中片刻靜默,接著便響起眾夫人的稱贊之聲。 “好漂亮的字,好精湛的繡工!” “沒想到姚大姑娘小小年紀(jì)竟有此等繡工,這般手巧的姑娘卻不知將來會被誰家聘了去呢!” “咦?你們瞧那觀音的面容,似有些……呀,這不是老太太嘛!” 不知哪位夫人驚呼了一聲,眾人凝眸望去,卻見那觀音的面容竟果真有幾分肖似郭氏,五官神韻,便是那眼角的細(xì)小皺紋也如出一轍,尤其是這般對比了一旁含笑而坐的郭氏,便更叫人覺著栩栩如生,驚嘆不已了。 就連見多了各種名家繡品的郭氏也不覺瞧的眼前一亮,微微怔住,而自詡見多識廣,瞧不起姚府的萬氏也定睛瞧向那繡圖,露出了贊嘆之色。 小郭氏愣了愣神,已是變了面色,細(xì)瞧那繡面兒卻是無話可說,實(shí)是姚錦玉這副繡品不管從構(gòu)思還是技法都非姚錦紅那一條小小的抹額能夠做比的,她雖忿忿不平,可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 錦瑟目光也落在那繡圖之上,漂亮的唇角輕輕彎起。前世姚錦玉便是靠著這繡圖得了萬氏高看,也換了個純孝端方、心靈手巧的美名,今次嗎,她會叫姚錦玉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三十六章 “呀,今兒我真是大開眼界了,且不論這繡工,只這份心思,就叫人動容,大姑娘真是心靈手巧?!?/br> “都說姚家姑娘的繡工天下一絕,我先還不服,如今算是心服口服了?!?/br> “大姑娘真是孝心感人,這么一副繡品定然頗費(fèi)了些心思,若非一片赤誠之心,也難有此等奇思妙想?!?/br> “是啊,繡這么一副精美的雙面繡品,少說也得一年時間,真是難為大姑娘有這份心……” …… 眾人一片交口稱贊,吳氏的面色在這一片盛贊聲中緩和了幾許,百事孝為先,一個孝字可是能掩百丑的,世人敬重純孝之人,對至孝之人也常寬容幾分。只要姚錦玉孝順的名聲傳出去,將才和謝少文一道進(jìn)來的事再被她圓上兩句,眾人定然覺著兩人一起進(jìn)來不過都是湊巧罷了,這樣一切也不是不能挽回的。 她想著面上總算有了幾分真實(shí)的笑意,道:“這孩子為這繡品整整忙了三個月,一日便只瞇兩個時辰,我說叫丫鬟們幫忙繡了經(jīng)文,她卻定堅(jiān)持親力親為,便是配線分線這樣的瑣事也都不假人手,也就是母親平日疼寵她,才叫這孩子如此回報,倒是叫我這當(dāng)娘的都拈酸吃味兒了?!?/br> 吳氏這般一言,眾人自免不了又是一番好贊,而老太太已拉了姚錦玉在身前,滿是動容和心疼地道:“怨不得這些日子總窩在房中不出來,每日到祖母這里請安也總一副困頓模樣,眼睛也日日充斥血絲。你這孩子,你一片純孝之心祖母又怎會不知,何必如此費(fèi)心費(fèi)神地繡這東西,如今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花朵一般嬌氣,哪里經(jīng)受的住如此勞頓,若是熬壞了身子,可叫祖母如何心疼。” 一副繡面兒引得眾人交口稱贊,姑娘們也都被吸引,有那性情活潑的已起了身,站在屏風(fēng)后盯著那繡品瞧,郭氏見此便笑著叫姚錦玉將那繡品送了過來。 “怨不得大jiejie這些日總窩在院子里不出來,每回我去瞧她也神神秘秘的呢?!币﹀\紅說著微微嘟了下嘴。 錦瑟見她直盯著姚錦玉捧著的繡屏瞧,便笑了起來,道:“大jiejie一向心氣兒高。” 姚錦玉如今風(fēng)頭壓過了姚錦紅,郭氏豈能甘心?原先許還會念著一榮俱榮為姚錦玉留上三分情面,如今……瞧著姚錦玉那張笑意璀璨的臉,錦瑟眉宇間愉悅之色也蕩漾了開來。 吳氏眼見姚錦玉避到屏風(fēng)后,面上笑意便更佳了,沖老太太道:“世子飽讀詩書,知禮明義,一心惦記著給老太太拜壽,竟是搶在了哥兒們的前頭,雖世子已算我姚府半個孫女婿,當(dāng)不得外人,可哥兒們?nèi)袈犅勈雷右寻葸^壽了,只怕要心切心急,母親看,是否喚了哥兒們一并過來給您老拜壽?” 謝少文給郭氏見過禮便端坐在萬氏身旁,在一眾香衣鬢影中尤為惹眼,這簡直就是在提醒大家方才他和姚錦玉一道進(jìn)來的那一幕,若少爺們也過來了,屋中男子一多便也遮掩過去了。再來吳氏點(diǎn)明謝少文不是外人,將才之事便當(dāng)不得什么了。 郭氏自明白吳氏的意思,姚錦玉又是她的嫡親孫女,自也是疼愛的,故而便忙吩咐丫鬟去請少爺們過來。小郭氏欲言,卻被郭氏不著痕跡地瞪了一眼,便只能泱泱地閉了嘴。 只那邊萬氏聞言卻心中不悅,武安侯府本是勛貴之家,謝少文的高祖父在大錦建國時是立過汗馬功勞的,而錦瑟雖祖父,父親皆狀元郎出身,可姚氏從根兒上講到底是商戶。 當(dāng)年萬氏緊趕著訂下錦瑟,不過是瞧著錦瑟祖父首輔閣臣的身份,想著其父定也前程錦繡,另有錦瑟母親廖華之父乃彼時的戶部侍郎,廖氏也是嶺南望族。誰想不過十年間,這一切皆不復(fù)存在,錦瑟便是再好,那也是破落戶,對謝少文毫無助益,萬氏豈能滿意給唯一的兒子聘這般女子? 她本就急于退親,又一萬個瞧不上姚家,偏吳氏還說什么“半個孫女婿”這樣的話,萬氏只覺掉了身價,心下冷哼一聲。 在她想來,錦瑟如今身份潦倒,自是要緊緊抓著和武安侯府的親事不放,所以退親一事還得武安侯府主動,加之兒子又一門心思撲在姚錦瑟的身上,萬氏想著三年前,錦瑟不過八歲弱齡便已出落的極為出挑,現(xiàn)下尚未及笄已有絕代佳人的模子,這若叫兒子見了還不更得一門心思地捧著。 萬氏登時便覺得退親一事要小心籌謀,一來不能叫兒子因此事和她生了嫌隙,再來更不能因退親壞了武安侯府的名聲。 這樣一來,也就唯有一途能促成此事,那便是姚錦瑟行為不端,名聲敗壞。女子的名聲壞了,男方要退親卻是順理成章之事,誰也挑不出侯府的錯來! 而姚府的姑娘們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今日姚家大姑娘可行事不端呢,雖說姚錦玉是姚錦玉,姚錦瑟是姚錦瑟,今日錦瑟行事無一絲不妥,在場的夫人們也都瞧著呢??呻y保別人會聽風(fēng)是雨,以訛傳訛,將姚府姑娘淪為一丘之貉…… 萬氏想著,見謝少文謙遜有禮地回了老太太的話,便仿似無意地問道:“母親不是著你去探你錦瑟meimei的病,怎卻和姚大姑娘一道過來了?” 吳氏沒想到小郭氏閉嘴了,萬氏卻冷不丁地問出這話,一急之下忙搶著回道:“對呀,世子不是去四丫頭的依弦院探病了嗎,定是世子撲了空,這才在福祿院外碰上的吧?!?/br> 吳氏這般說卻是料定了謝少文以君子自詡,又是晚輩,必不會公然反駁她。眾夫人小姐們聞言也都面露思忖,只因在世人心中孝順的人必多潔身自好,誰知謝少文尚未答話,小郭氏便搶先沖身后的嚴(yán)嬤嬤低聲道:“嬤嬤,不是叫你去吩咐廚上給大嫂熬碗安胎藥嗎,這都半響了怎還沒好?” 她聲音雖刻意壓低,可這會子偌大的屋子半點(diǎn)聲響也沒,眾人便將小郭氏的話聽了個真切,便聞嚴(yán)嬤嬤接著就道:“老奴已吩咐了廚上,因惦記著夫人這里怕離不開老奴,便匆匆回來了,路過依弦院外的思幕亭剛好碰見大姑娘正招呼世子吃茶,這便一道過來了。夫人莫急,老奴這便再去廚上催催?!?/br> 嚴(yán)嬤嬤的聲音比小郭氏又大上了幾分,一時錦繡堂中氣氛又恢復(fù)了冰點(diǎn)。 這武安侯府的世子和府上的大姑娘一并來賀壽,本便叫夫人小姐們浮想聯(lián)翩了?,F(xiàn)在又聞武安侯世子本去瞧四姑娘,偏大姑娘在院外招呼其吃茶,而四姑娘卻毫不知情早早便來賀壽了。這分明便是大姑娘攔住了通報的人,又截住了去探病的武安侯世子,至于她的目的瞧瞧武安侯世子那一身的氣度和容貌便一目了然了。 再來既是大姑娘和嚴(yán)嬤嬤一起來的錦繡堂,嚴(yán)嬤嬤又是往大廚房吩咐給吳氏熬安胎藥,那大姑娘當(dāng)已從嚴(yán)嬤嬤處知曉了母親有孕一事,怎她進(jìn)了錦繡堂卻并未關(guān)心或祝賀母親一二?如此連母親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會是至純至孝的?! 這般想著眾人已再難掩鄙夷之色,只覺見過那厚顏的,卻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皮的,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竟就能甩下臉子在自家院子里公然勾搭漢子,傷風(fēng)敗俗啊。 三十七章 眼見氣氛凝滯,姚錦玉的名聲雖不至于就這么毀了,但也算臭了,吳氏面上一陣紅一陣白起來,偏姚錦玉還不自知,面帶嬌羞笑意拉了錦瑟的手,道:“本以為四meimei還躺倒在病床上,才代meimei為世子煎了一壺茶,誰知meimei竟大好了,meimei不會怪jiejie自作主張吧?” 錦瑟聞言回握了她的手,笑容甜美而動容,道:“我怎會怪jiejie,世子遠(yuǎn)來是客,怠慢不得,我不在依弦院由jiejie代為招待是再合適不過的了?!?/br> 姚錦玉見錦瑟竟是半點(diǎn)不介意,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而眾夫人聽到兩人的對話,雖隔著屏風(fēng)也能從錦瑟溫雅舒緩的語氣中想象到她唇邊的柔婉笑意,又聞她說遠(yuǎn)來是客,想到謝少文終究還算不得姚家女婿,到底是外男,便覺姚錦玉的行為更傷風(fēng)敗俗。 謝少文聽聞錦瑟的聲音卻是一陣激動,將才他進(jìn)了屋便欲問起錦瑟,只無奈一直未能尋到時機(jī),如今哪里還忍得住,忙站了起來,沖屏風(fēng)這邊問道:“錦瑟meimei的病可是大好了?” 吳氏急得出了一身虛汗,可今日這一樁樁一件件事來的太突然,她就想不明白,明明早先將一切都籌謀好了,步步都算計(jì)的幾乎完美,只以為會穩(wěn)cao勝券,卻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竟遭受連番打擊。如今見謝少文一臉關(guān)切地站起身來,吳氏心不甘地笑著道。 “難為世子如此惦記你,一進(jìn)府聽聞你病了便央了嬸娘非要親自到依弦院去瞧你,四丫頭,還不快出來叫世子瞧瞧,也好叫他早些安心呢。”她言罷又沖眾人道,“這兩個孩子本便一同長大,青梅竹馬的,好的跟一個人兒似的。如今一別三年,也是難為了世子這般重情?!?/br> 她言罷,眾夫人自紛紛點(diǎn)頭,或贊謝少文重情義,或稱錦瑟有福氣。吳氏這話可真是一把利劍直逼錦瑟,什么青梅竹馬,好的和一個人兒似的,這若是將來退了親事,誰家還愿意來聘她?!不疑心她的清白便是好的了。 錦瑟聞言卻也不急,只站起身來福了福,道:“男女七歲而不同席,如今我于謝公子皆已非昔日孩童,豈能……嬸娘莫開我的玩笑了?!?/br> 錦瑟言罷卻是羞紅了臉,微微側(cè)了側(cè)身,隔著屏風(fēng)都不肯和謝少文正面對上,竟是極為恪守禮節(jié),不愿依了吳氏的話出去和謝少文相見。 其實(shí)大錦定親的男女尋常見面是不算失禮的,親朋故交之家,平日走動,孩子們也都不太避諱。像姚錦玉今日便是在園子里碰到了謝少文,那也不會傳出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來,實(shí)也是她做的太過明顯,卻又將眾人都當(dāng)成了傻子。 而錦瑟如今執(zhí)意不見謝少文,便更突出了姚錦玉的輕佻。偏眾夫人和小姐只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一股子?jì)尚吆脱鹋?,絲毫感覺不出她是在針對姚錦玉,只覺她是被吳氏打趣的狠了,當(dāng)真羞不自禁才不愿露面。當(dāng)眾如此打趣小輩,確實(shí)有失長輩風(fēng)范,這也更凸顯了吳氏的隨意。 眾人不覺都恍然了,原來這姚大姑娘輕佻皆是有緣由的。這上行下效,也難怪小小年紀(jì)就如此的狐媚。 吳氏自取其辱,而錦瑟卻已沖身后的白芷低語了兩句,白芷便上前一步,擋住了錦瑟的身影,沖外頭謝少文見了禮,回道:“奴婢白芷請世子安,姑娘說她不過是受了些風(fēng)寒,如今已大好了,勞世子如此擔(dān)憂實(shí)是惶恐。自鳳京一別已近四個年頭,姑娘也甚為掛心侯夫人和世子爺,叫奴婢代為問世子好?!?/br> 錦瑟竟是連話都要婢女來傳!知禮守禮至此,不愧是清貴出身!眾人自也沒露聽了白芷口中一別近四年之語,想著錦瑟如今才十一,除去四年,當(dāng)初在京城時不過才七歲大小,分明還是個孩子,方才吳氏那句青梅竹馬所引發(fā)的漣漪,便也不攻自破了。 而謝少文自錦瑟起身說話目光便直勾勾地盯著她,隔著屏風(fēng)他只覺眼前一亮,腦中驀然便浮現(xiàn)那句女大十八變的俗語來。 透過那屏風(fēng),女子亭亭玉立,陽光仿似給她纖裊的身影鍍了一層光影,愈發(fā)凸顯了那身姿的靜雅獨(dú)立,淡紗隔開了他的視線,可卻難擋那容顏飄飛,驚鴻之美。更因瞧不真切容貌,才使得她一身嫻雅溫婉的氣質(zhì)愈發(fā)彰顯了出來。 耳聽錦瑟羞惱帶嗔的話,又見她似羞似惱地避開身影,那纖弱腰肢翩然而動,若說方才那朦朧的身影如一幅靜美的寫意畫,那隨著這一嗔一動,謝少文便覺畫中美人出圖,整個屋子都跟著鮮亮了起來。 他一顆心跳的飛快,腦中充斥著三年前錦瑟的一顰一笑,只覺這一方空間,屋中喧囂皆遠(yuǎn)遠(yuǎn)而去了,唯那一抹身影在腦中翩飛不去。 錦瑟本便是感受到了謝少文火熱的目光這才躲在白芷身后的,心中更是泛起一陣的譏諷和惡心來。 前世的謝少文在未曾得到她時,何嘗不是費(fèi)盡心機(jī),曲意討好,便是因?yàn)樗黄媲椋诺盟屑だ⒕?,在初進(jìn)侯府時為侯府憂,勸說他做個享樂侯爺。如今想來,所謂的真情也不過都是謝少文的私欲罷了,在姚錦玉和萬氏連番迫害之下,便縱有真情,也會消磨在一日日的猜忌和不滿中。 錦瑟心中厭惡,神情氣度偏落落大方,從容安寧,冰雪之肌上笑意溫雅,氣質(zhì)沉斂靜淡。 她雖面容尚青澀,但已露絕麗之態(tài),又有此番氣度,讓人不覺感嘆:這若再過兩年,該出落成何等傾城之態(tài),只怕比她那有京城第一美人的母親廖華更為出色。 眾人瞧著錦瑟,再觀站在一旁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嬌俏可人,卻分明帶著幾分嫉恨神情的姚錦玉,一時只覺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又見外頭謝少文那股子熱乎勁兒,姑娘們便都明白了,這分明是姚錦玉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人家武安侯世子有如此未婚妻,又怎會瞧上她姚錦玉?一時,大家對姚錦玉的所作所為便更為不屑了。 而謝少文聽了白芷的話卻有些失望,只覺著闊別近四年,錦瑟meimei似和他生分了,可轉(zhuǎn)念他又覺著是錦瑟當(dāng)著這么些人不好意思和他過分親近,故而便也隨了錦瑟的意,笑著道:“勞錦瑟meimei記掛,這些年我也甚好。” 吳氏見錦瑟完全沒有露面的意思,心中便有些不甘,她瞇了瞇眼正欲再言,卻見明堂外二門的管事婆劉mama快步奔了過來,進(jìn)了錦繡堂便忙沖著上頭的郭氏稟道:“老太太,江安縣主來訪,如今已進(jìn)了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