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倉儲漕運糴糶

    錢幣之用愈微，則實物之儲愈富，故古代倉廩，恒較后世為充實。晉承喪亂之后，然趙王倫篡逆，三王起義，兵久屯不散，京師倉廩空虛，陳敏建議，謂南方米谷，皆積數(shù)十年，將欲腐敗，而不漕運以濟中州，非所以救患周急，朝廷從之，轉(zhuǎn)漕頗有成效，可見南方儲谷之多。北方雖云喪亂，而離石大饑，劉淵遷于黎亭，以就邸閣谷，留其大尉劉宏、護軍馬景守離石，又使其大司農(nóng)卜豫運糧以給之，則亦未至全乏也。晉遷江東，《隋書·食貨志》云：“其倉：京都有龍首倉，即石頭津倉也。臺城內(nèi)倉，南塘倉，常平倉，東、西大倉，東宮所貯，總不過五十余萬。在外有豫章倉，釣磯倉，錢唐倉，并是大貯備之處。自余州郡、臺傳，亦各有倉。”《晉書·五行志》：海西公大和中，郗愔為會稽大守。六月，大旱。災(zāi)火燒數(shù)千家。延及山陰倉米數(shù)百萬斛。《虞潭傳》：潭轉(zhuǎn)吳國內(nèi)史。徙會稽。未幾，復(fù)還吳郡。是時軍荒之后，（蘇峻亂后。）百姓饑饉，死亡涂地。潭乃表出倉米振救?！短栈貍鳌罚夯剡w吳興大守。時人饑谷貴，三吳尤甚。詔欲聽相粥賣，以拯一時之急?；厣鲜瑁圆蝗玳_倉廩以振之。乃不待報，輒便開倉。及割府郡軍資數(shù)萬斛米，以救乏絕。由是一境獲全。既而下詔，并敕會稽、吳郡，依回振恤。二郡賴之?！锻豸酥畟鳌罚呼酥疄闀鼉?nèi)史。時東土饑荒，羲之輒開倉振貸?！读祭簟む囏鼈鳌罚贺貐强?，時郡中大饑。攸表振貸。未報，輒開倉救之。《外戚·王蘊傳》蘊補吳興大守。屬郡荒人饑，輒開倉贍恤。賴蘊全者十七八。此等事，具見地方貯備之豐。三吳固富庶之區(qū)，在輦轂之下，然桓玄乘殷仲堪振恤饑者，倉廩空竭而伐之；又《王長文傳》言：大康中，蜀土荒饉，開倉振貸，長文居貧貸多，后無以償，郡縣切責(zé)，送長文到州，刺史徐幹舍之，長文不謝而去；則偏遠之區(qū)，振貸亦未遂成為具文也。拓跋燾之南侵也，江夏王義恭次彭城，眾力雖多，而軍食不足。沈慶之、何勖，咸欲棄城逆奔。以張暢言而止。事見第八章第七節(jié)?！端螘硞鳌份d暢之言曰：“今軍倉雖寡，朝夕猶未窘罄。量其欲盡，臨時更為便宜。豈有舍萬安之術(shù)，而就危亡之道？”則其時倉谷實未大乏，慶之等自怯懦耳?！秱鳌酚衷疲簳r大祖遣。徐爰乘驛至彭城，取米谷定最。爰既去，城內(nèi)遣騎送之。燾聞知，即遣數(shù)百騎急追。爰已過淮，僅得免。初爰去，城內(nèi)聞虜遣追，慮爰見禽，失米最，虜知城內(nèi)食少。義恭憂懼無計，猶欲奔走。會虜大眾至，乃不果。則當時城內(nèi)之人，視其糧儲，實已岌岌，然彭城初未奔潰?！读簳も子騻鳌罚洪L沙宣武王為梁州，以為錄事參軍，帶華陽大守。時魏軍攻圍南鄭。州有空倉數(shù)十所；域封題，指示將士云：“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但努力堅守?！北娦囊园病Ｊ钱敃r梁州，粟亦空乏。然蕭懿堅守六十余日，未曾失陷。（見第十一章第三節(jié)。）則雖空乏，亦未至于絕無。故能以空言安眾心也?！端螘ど驊c之傳》：南新郡蠻帥田彥生反叛，攻圍郡城。慶之遣柳元景赴之。未至，郡已被破。焚燒城內(nèi)倉儲及廨舍蕩盡。是凡有兵備之處，倉谷皆略有存儲?！端鍟な池浿尽费裕耗铣院罹爸畞y，國用常褊。京官文武，月別惟得廩食，多遙帶一郡縣官而取其祿秩。此與《晉書·會稽王道子傳》言其時軍旅洊興，國用虛竭，自司徒以下，日廩七升之事，可以參觀。（見第十九章第一節(jié)。）各種給賜皆絕，而米廩猶存，可見其倉儲實較后世為充實。若在后世，則即財政寬裕之時，京官亦不能皆給米栗也。

    《魏書·韓麒麟傳》：大和十一年，京都大饑，麒麟表陳時務(wù)曰：“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tǒng)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雖于民為利，而不可長久。脫有戎役，或遭天災(zāi)，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可減絹布，增益谷租。年豐多積，歲儉出振。所謂私民之谷，寄積于官。官有宿積，則民無荒年矣?！庇帧独畋雮鳌罚罕肷戏馐缕邨l，其三曰：“頃年山東饑，去歲京師儉。內(nèi)外人庶，出入就豐。既廢營產(chǎn)，疲而乃達。若先多積谷，安而給之，豈有驅(qū)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臣以為宜析州郡常調(diào)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余，各立官司，年豐糴積于倉，時儉則加私之二，糶之于人。如此，民必力田以買官絹，又務(wù)貯財以取官粟。年登則常積，歲兇則直給。又別立農(nóng)官，取州郡戶十分之一為屯人。相水陸之宜，料頃畝之數(shù)。以臧贖雜物余財，市?？平o，令其肆力。一夫之田，歲責(zé)六十斛。蠲其正課，并征戍雜役。行此二事，數(shù)年之中，則谷積而人足，雖災(zāi)不為害?！北胫馐拢瑩?jù)《食貨志》，事在大和十二年?！吨尽分^孝文覽而善之，尋施行焉，自此公私豐贍，雖時有水旱不為災(zāi)。則魏當大和大饑以前，積貯之情形甚惡，自此以后，乃頗有更革。故至宣武延昌元、二、三年，復(fù)遭饑饉，頗能有所振施也。（見《紀》。）

    倉儲雖云有備無患，然死藏其谷，不能生利，亦非計之得者。得輕重斂散之意者，莫如常平。故歷代論者，多主行之也?！稌x書·武帝紀》：咸寧三年九月，起大倉于城東，常平倉于東、西市?！抖蓬A(yù)傳》謂預(yù)拜度支尚書，乃奏興常平倉，五十余條，皆納焉，蓋即此時事?！秳㈨瀭鳌罚喉炆鲜柩裕骸皞}廩欲實，實在利農(nóng)，利農(nóng)在平糴。平糴已有成制，其未備者，可就周足?！彼^成制，蓋亦常平之類也。《宋書·沈曇慶傳》云：時歲有水旱，曇慶議立常平倉，以救民急，大祖納其言而事不行。史臣謂“大明之末，積旱成災(zāi)，口減過半，若常平之議，興于中年，或不至是”。可見其相需甚殷。然又謂“若籠以平價，則官苦民優(yōu)，議屈當時，蓋由于此”。蓋主其事者，未能計及遠利也。魏立常平倉，事在大和二十年，見《紀》。常平之所患者，谷物之貿(mào)遷已盛，而公家之資本較微，不足以制其輕重。李彪之議，年豐糴積，時儉出糶，亦即常平之意，而析州郡常調(diào)，分京都度支以為之，資力較雄，此其所以能收公私豐贍之效歟？然則大和以后資儲之充實，所恃者轉(zhuǎn)不在常平之司矣。北齊河清定令：諸州郡皆別置富人倉。初立之日，準所領(lǐng)中下戶口數(shù)，得支一年之糧。逐當州谷價賤時，斟量割當年義租充入。谷貴下價糶之。賤則還用所糶之物，依價糴貯。周司倉，掌辨九谷之物，以量國用。國用足，即蓄其余以待兇荒。不足則止余。用足則以粟貸人，春頒之，秋斂之。（皆見《隋書·食貨志》。）亦皆常平之意也。

    《魏書·釋老志》：沙門統(tǒng)曇曜奏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祇戶。粟為僧祇粟。至于儉歲，振給饑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為佛圖戶，以供諸寺掃灑，歲兼營田輸粟。高宗并許之。于是僧祇戶粟及寺戶，遍于州鎮(zhèn)矣。又云：世宗永平四年夏，詔曰：“僧祇之粟，本欲濟施。儉年出貸，豐則收入。山林僧尼，隨以給施。民有窘敝，亦即振之。但主司冒利，規(guī)取贏息。及其征責(zé)，不計水旱?；騼斃^本?；蚍娜酢Ｇ煮钾毾?，莫知紀極。細民嗟毒，歲月滋深。自今已后，不得傳委維那都尉?？闪畲淌罚布颖O(jiān)括。尚書檢諸有僧祇谷之處，州別列其元數(shù)，出入贏息，振給多少，并貸償歲月，見在未收，上臺錄記。若收利過本，及翻改初券，依律免之，勿復(fù)征責(zé)?；蛴兴絺?，轉(zhuǎn)施償僧，即以丐民，不聽收檢。后有出貸，先盡貧窮。征責(zé)之科，一準舊格。富有之家，不聽輒貸。脫仍冒濫，依法治罪。”又尚書令高肇奏言：“謹案故沙門統(tǒng)曇曜，昔于永明元年，奏涼州軍戶趙茍子等二百家為僧祇戶。立課積粟，擬濟饑年。不限道俗，皆以振施。又依內(nèi)律，僧祇戶不得別屬一寺。而都維那僧暹、僧頻等，進違成旨，退乖內(nèi)法。肆意任情，奏求逼召。致使吁嗟之怨，盈于行道。棄子傷生，自縊溺死，五十余人。遂令此等，行號巷哭，叫訴無所。至乃白羽貫耳，列訟宮闕。請聽茍子等還鄉(xiāng)課輸。儉乏之年，周給貧寡。若有不虞，以擬邊捍。其暹等違旨、背律、謬奏之愆，請付昭玄，依僧律推處?！痹t曰：“暹等可特原之，余如奏?！卑浮吨尽份d曇曜元奏，本謂儉歲振給饑民；高肇奏辭，亦云不限道俗；而世宗詔謂山林僧尼，隨以給施，民有窘敝，亦即振之，則其振施似以僧尼為主。竭民力以奉僧尼，已為無理，況又強取民戶，規(guī)圖贏息，其弊至于不可究詰乎？而僧暹等猶見特原，亦可謂無政事矣。

    世宗詔令出貸先盡貧窮，富有之家，不聽輒貸，是當時僧祇之粟，反有貸于富家者也。近世農(nóng)民銀行之興，富家或以微息貸之于行，而加重之以貸于民。主行事者，利富家易于征償；又總貸之于數(shù)富家，而聽其轉(zhuǎn)貸貧民則事簡；富家又或餌以微利；遂樂貸之于富家，今古之情弊正同也。詔又言或有私債，轉(zhuǎn)施償僧，此又民間放債，征責(zé)不得，而藉僧祇之力，為之索取者，參看第十九章第五節(jié)自明。僧人之舉動如此，可謂不法極矣。貨幣用微之世，實物之儲蓄恒多。凡物皆然，米谷尤甚。故在前世，不惟官家倉廩，較后世為充實，即民間之存谷亦多?！端螘ば⒘x·徐耕傳》：元嘉二十一年，大旱，民饑，耕以千斛助官振貸。詣縣陳辭曰：“此郡雖弊，（耕晉陵延陵人。）猶有富室。承陂之家，處處而是，并皆保熟，所失蓋微。陳積之谷，皆有巨萬。旱之所弊，實鐘貧民。溫富之家，各有財寶。謂此并宜助官，得過儉月。所損至輕，所濟甚重。今敢自厲，為勸造之端?！庇帧蹲孕颉费裕荷蛄赁D(zhuǎn)西曹主簿。時三吳水淹，谷貴民饑。刺史彭城王義康，使立議以救民急。亮議以“東土災(zāi)荒，民凋谷踴，富民蓄米，日成其價。宜班下所在，隱其虛實。令積蓄之家，聽留一年儲，余皆勸使糶貨，為制平價。此所謂常道行于百世，權(quán)宜用于一時也”。此皆凡民雖饑，富家自有藏粟之證。齊竟陵王子良為丹陽尹，開私倉以振屬縣貧人。劉懷珍族弟善明，元嘉末，青州饑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積粟，躬食粥，開倉以救鄉(xiāng)里，多獲全濟，百姓呼其家田為贖命田?？梢姼毁F之家，倉儲亦自充足。此等人若能如徐耕之助官振貸，盧叔武之聽民賒借，（見第十九章第五節(jié)。）自為最善。然能如是者卒少，而剝削貧民者實多?！段簳な雷诩o》：延昌元年五月，詔天下有粟之家，供年之外，悉貸饑民?！吨軙の涞奂o》：建德三年正月，詔以往歲年谷不登，民多乏絕。令公私、道俗，凡有積貯粟麥者，皆準口聽留，以外盡糶。此即沈亮之議，以理論，雖無可訾，然行之恐不易也。《北齊書·循吏傳》：蘇瓊為南清河大守。天保中，郡界大水。瓊普集郡中有粟之家，自從貸粟，給付饑者。此亦賢智之過，不能常行、遍行。無已，則仍惟有乞靈于通糶。故饑荒之歲，商販最宜使之流通。宋孝武帝大明八年正月，詔東境去歲不稔，遠近販粥米粟者，可停道中雜稅，其以仗自防者悉勿禁，即以此也。然遏糶者亦殊多。《南史·崔祖思傳》：青州刺史張沖啟：淮北頻歲不熟，今秋始稔。此境鄰接戎寇，彌須沃實。乞權(quán)斷谷過淮南。南徐、兗、豫、司諸州，又各私斷谷米，不聽出境。自是江北荒儉，有流亡之弊。元祖（祖思叔父景真之子。）乃上書，謂宜豐儉均之。即其一事也。夫遏糶非徒有害于鄰境也，在本境亦為谷賤傷農(nóng)。平時行之猶不可，況頻歲不熟之后，饑疲之民，亟待振起之際乎？于此而遏其流通，亦可謂不達于政矣。

    張沖言青州鄰接戎寇，彌須沃實，是也，然亦有宜慎者。兵戈之際，往往民食不足，而兵家之蓄有余?！稌x書·石勒載記》：勒將圖王浚，引其舍人王子春問之。子春曰：“幽州自去歲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此亡期之至也?！薄犊鳌罚豪占葓?zhí)浚，責(zé)以百姓餒乏，積粟五十萬斛而不振給。則浚當時藏粟實多。然究何益哉？《劉聰載記》：劉曜攻郭默于懷城，收其米粟八十萬斛?！端螘に魈攤鳌罚簹v城建武府司馬申元吉破碻磝，獲虜?shù)貍}四十二所，粟五十余萬斛。城內(nèi)居民私儲，又二十萬斛?！读簳は暮顏崅鳌罚簛嵑享f放出兵，降城五十二，獲米二十萬石。弟夔出兵，凡獲粟六十萬斛。軍中奏報，固多夸大之辭，然必不能全虛，則緣邊要害之地，儲粟無不充實矣。梁武帝以雍州為邊鎮(zhèn)，運數(shù)州之粟以實之。（見《南史·南平王偉傳》。）后周之世，以澧州糧儲乏少，每令荊州遞送。（《周書·郭彥傳》。）《周書·王羆傳》：羆鎮(zhèn)華州，時關(guān)中大饑，征稅民間谷食，以供軍費，或隱匿者，令遞相告，多被榜棰，以是人有逃散。蓋其取之之虐如此。然究何益哉？元嘉二十七年之役，《宋書·臧質(zhì)傳》謂虜初南出，后無資糧，惟以百姓為命。及過淮，食平越、石鱉二屯谷。至是，鈔掠無所，人馬饑困，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為歸路之資，故悉力以攻之。《魏書·盧玄傳》：玄孫淵，曹虎遣使請降，高祖使督前鋒諸軍，徑赴樊、鄧。及知虎降之詐，詔淵進取南陽。淵以兵少糧乏，赭陽近葉倉，表求先攻之。高祖許焉?！赌饺莅钻讉鳌费裕喊钻字莘食?，獲粟三十萬斛；破垣苗，得栗十余萬斛，由是軍糧充足?？藮|陽后，史又最其凡云：獲倉粟八十五萬斛，米三千斛。邢巒攻破宿豫、淮陽二戍，獲米四十余萬石。侯景之圍臺城，亦食石頭常平倉。（見第十三章第三節(jié)。）凡此皆赍盜糧而已。即不為敵所因，亦有不能自保者?！稌x書·武帝紀》：咸寧四年十月，揚州刺史應(yīng)綽伐吳皖城，焚谷米百八十萬斛。據(jù)《王渾傳》，所焚又有稻苗四千余頃。稻苗固難刈獲，積谷亦未易遷移，然獨不能自焚之乎？使佛貍南犯之時，是處堅壁清野，其不能守又不能移者，悉行焚蕩；虜馬雖健，能以饑軍縱橫于無人之地乎？固知焦土為御敵之上策矣。

    王羲之（約321—379）曾擔任會稽內(nèi)史，領(lǐng)右將軍，人稱“王右軍”、“王會稽”。其是東晉偉大的書法家，被后人譽為“書圣”，與其子王獻之合稱為“二王”。

    《晉書·王羲之傳》：羲之為會稽內(nèi)史，遺謝安書曰：“倉督監(jiān)耗盜官米，動以萬計。吾謂誅翦一人，其后便斷，而時意不同。近檢校諸縣，無不皆爾。余姚近十萬斛。重斂以資jian吏，令國用空乏，良可嘆也?！薄吨軙づ醾b傳》：“俠遷民部中大夫。時有jian吏，主守倉儲，積年隱沒至千萬者。及俠在官，厲精發(fā)摘。數(shù)旬之內(nèi)，jian盜略盡?！眰}儲之難于管理如此，故后世積谷，多改儲銀錢。其弊則在荒歉之際，無由易為糧食。社倉之制，分谷諸社，令人民自行掌管，善矣，然民或不能自理，而至移之于縣，則其弊亦與官所設(shè)倉同。愚謂各地倉屋，宜悉由官造。商人之販易米谷者，皆不許自建倉屋，而責(zé)其必僦儲于官倉。官所造倉，易于合式，米谷存儲，難于變壞，其善一也?？啥冗h近適中，水陸利便之地造焉，平時既利轉(zhuǎn)輸，戰(zhàn)時亦易移徙，其善二也。商人之營米業(yè)者，儲谷于官倉若干，則官責(zé)其代管官谷若干，凡出陳易新，及嚴防耗壞之事悉屬焉。此系以國權(quán)責(zé)成米商，不許辭避。存谷可分定期、不定期二種，一如銀行存款。需用提取，悉按定章?？苤?，責(zé)其運至后路，費由官給。不能運者，亦即責(zé)其焚毀。民間亦可存谷與商人，一如存錢于銀行。如此，官民皆省管理之勞，而度年歲上下，外路來源多少，以定存谷之多少，悉由熟悉情形之商人為之，其計畫必較徒事敷衍之官吏，不習(xí)其事之人民為精。不須存留，即可運用。不虞空乏，又免死藏；寇至易于運走，否亦不至資敵；一舉而數(shù)善備焉。逮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此在今后，允宜懲前而毖后者也。

    耕九余三之制，昔人侈為美談，然此特小國寡民，一切悉恃自給之世為然耳，交通便則通工易事之范圍廣，與就一地方而調(diào)其豐歉，自不如合各地方而劑其盈虛矣。夫如是，則轉(zhuǎn)漕必不可免。其利害，亦有宜詳度者。魏顯祖因民貧富，為輸租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內(nèi)納粟，千里外納米。上三品戶入京師，中三品入他州要倉，下三品入本州。（《魏書·食貨志》。）北齊河清三年定令：墾租送臺，義租納郡。墾租皆依貧富為三梟：上梟輸遠處，中梟輸次遠，下梟輸當州。倉租入臺者，五百里內(nèi)輸粟，五百里外輸米，入州鎮(zhèn)者輸粟。（《隋書·食貨志》。）此為經(jīng)常之制。魏孝文大和七年正月，詔青、齊、光、東徐四州之民，戶運倉粟二十萬石，送瑕丘、瑯邪，復(fù)租算一年，此則臨時之措置：凡所以均漕轉(zhuǎn)之勞也。然此究不易均平，且其間極易叢弊。《魏書·李傳》：為大倉尚書，用范檦、陳端等計，令千里之外，戶別轉(zhuǎn)運，詣倉輸之。使所在委滯，停延歲月。百姓競以貨賂，各求在前。遠近大為困弊。此其顯而易見者矣。韓麒麟言絹布之輸，于民為利，蓋以此也。欲救此弊，則宜多置倉及于緊要之地置倉。齊神武遷鄴之后，于諸州緣河津濟，皆官倉貯積，以擬漕運。廢帝乾明中，尚書左丞蘇珍芝議修石鱉等屯，歲收數(shù)萬石，自是淮南軍防，糧廩充足。孝昭皇建中，平州刺史稽曄建議，開幽州督亢舊陂，長城左右營屯，歲收稻粟數(shù)十萬石，北境得以周贍。又于河內(nèi)置懷義等屯，以給河南之費，自是稍止轉(zhuǎn)輸之勞。則其事也。（《隋書·食貨志》。）然終不易使各地方一皆豐足，而一有荒歉，則窮僻之地，仰轉(zhuǎn)輸以資接濟，為尤難焉?！侗饼R書·李元忠傳》：天平四年，元忠除光州刺史。時州境災(zāi)儉，人皆菜色。元忠表求振貸，俟秋征收。被報聽用萬石。元忠以為萬石給人，計一家不過升斗而已，徒有虛名，不救其弊。遂出十五萬石以振之。夫一光州，薄振即須如是，而論積貯，則東晉京都諸倉，總計不過五十余萬，欲求振給之遍，豈不難哉？故在北方，偏多移民就谷之舉。神瑞二年之困，從崔浩、周澹議，分民詣山東三州。大和十一年之旱，亦詔聽民就豐。行者十五六。道路給糧廩。至所在，三長贍養(yǎng)之。遣使者時省察焉。（《魏書·食貨志》。）此豈不重為煩費？延昌元年，詔河北民就谷燕、恒二州，又詔饑兵就谷六鎮(zhèn)，則其相違彌遠矣。相違愈遠，則其旋反愈難，宜乎李彪之病之也。故欲謀是處之豐足，仍賴商賈之流通。官家亦有自為買賣者，是為和糴。魏世韋為荊、郢和糴大使，（見《魏書·韋閬傳》。）孫紹為徐、兗和糴使，鹿悆?yōu)楹颖蔽逯莺图e大使，特以使臣主其事，視之可謂頗重。齊神武謀遷鄴，運諸州和糴粟入鄴城，（《北齊書·本紀》。）蓋其所積者實不少也。遷鄴之后，常調(diào)外逐豐稔之處，折絹糴粟，以充國儲，（《隋書·食貨志》。）則行之亦有常典矣?！堵箰儌鳌费裕涸又背鲦?zhèn)梁州，悆隨之州，州有兵糧和糴，和糴者靡不潤屋，悆獨不取，子直強之，終不從命，則其事亦不能無弊矣。（漕運與第六節(jié)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