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她也知道為什么會是這樣,“游翼對你不錯。”

    “我答應(yīng)他，如果能夠活著走出這里,就去將他喜愛卻苦尋不到的幾卷古籍找出來給他。”

    “真是好糊弄的性子?！奔魏绦÷暤穆裨沽艘痪洌謫枺骸坝我淼降资俏娜吮?，可宋國公府難道有收集古卷的癖好么？他都找不到的書籍，你要怎么給他？”

    宋國公康懋畢竟是草莽出身,早年做強盜他最愛搜羅美人與美酒,成了國公之后，愛好依舊是這個。太.祖對功勛忌憚，早早看穿了這一點的宋國公明白子孫后代科舉無望,索性也就不再約束著族中男丁讀書,因此整個宋國公府的人，都是出了名的不學(xué)無術(shù)。

    蘇徽摩挲著下巴,仿佛是陷入了某種糾結(jié)之中,“國公府……我是說我家，的確是沒有游翼說起的那些古籍啦，但我知道他想要的那些書在哪。有兩本在紫禁城的某個偏僻書閣，有一本在京師某富戶手中,還有三本此刻大概正躺在江南某官僚的書齋之中?！?/br>
    蘇徽不記得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但曾經(jīng)學(xué)過的文獻學(xué)知識還留在他的大腦之中。某些重要藏書在端和年間分別處于哪個方位,他只要去回憶，就能夠想起。

    嘉禾意味深長的打量了這個家伙很久，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他身上的謎團太多太多，一兩處破綻,會讓她懷疑他是細作，三四褚不妥會讓她想要殺他，可如果一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她也就懶得挨個細究了。

    蘇徽托著下巴思考，思考著要不要開口勸嘉禾下旨大力推廣一下印刷技術(shù)，解決一下教育問題和社會上的文盲現(xiàn)象。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些話出口之前又被他咽了回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嘉禾不知什么時候居然搬了張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往日里趙游翼也就坐在同樣的位子，他可以和那個略帶著些嬰兒肥的小少年肆無忌憚的談天說地，調(diào)侃他畏懼兄長的性格，從他口中打聽眼下的風(fēng)云，可是當(dāng)嘉禾也坐到他面前的時候……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往后縮了縮，坐直了身子。

    “陛下想要……做什么？”

    “來聽故事?！奔魏滩粠Ц星榈恼f道。

    蘇徽這人向來喜歡順桿爬，當(dāng)即笑道：“陛下今日不忙么？”

    嘉禾抿了抿嘴唇，半垂眼睫之下透出不耐煩。

    蘇徽見好就收，連忙說：“好好，陛下想聽什么？”

    “順著你上回沒說完的地方繼續(xù)就好了?！?/br>
    “那些講述男女情愛的故事都會有個重點著墨的男女主角，我要敘述這個世界百年的風(fēng)云激蕩，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該從哪個國家開始敘述，該以哪個國家為主體進行敘述，這可都是很值得思考的……陛下別瞪我了，我這就說還不行么？”

    嘉禾陰沉著一張臉。她在昆山玉面前都不曾真的生氣，反倒是在蘇徽這里，一言不合便能因他的言行而感到惱火?？傊谴_信了，蘇徽這廝是真的不害怕她，非但不怕，還敢在她面前嬉皮笑臉，將帝王的尊嚴、臣子的禮儀盡數(shù)踩到腳下。

    這樣一個目無君上之人，她怎么就狠不下心來殺了呢？這樣的人果然還是殺了比較好吧。她想。

    就在這時蘇徽忽然不笑了，他盯著嘉禾的眸子看了一會，嘉禾以為這個膽大輕狂之人終于是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御前失儀有送命的風(fēng)險，卻聽蘇徽輕輕的說：“陛下的臉色很難看，不舒服么？”

    面色蒼白的女帝猛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話也不說，只是再次用力的抿緊了嘴唇。

    蘇徽看出了她心里藏著事，不過猶豫了一會之后，他并沒有戳破，“我與陛下說一些請垂青史的西方君王的故事吧?！甭灶D，他補充道：“其中有不少都是女子?！?/br>
    “女子？”嘉禾一愣。

    “所以陛下不要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您不是孤身一人在一條漆黑的道路上踽踽獨行。您以為自己做不到的事，實際上很久之前就有人做到過，您以為翻閱不了的山峰，其實也有人到達過頂點?！?/br>
    嘉禾皺眉，蘇徽的話隱隱刺痛了他，她想要呵斥他大膽，可最終什么都沒說出口。

    蘇徽猜嘉禾是在為治國的事而煩心——她也只有可能是在為這個而煩憂。適當(dāng)?shù)拈_解是有必要的，否則他懷疑她遲早有一天是垮掉。古往今來那樣多的人為了一個皇座而爭搶不休，是因為皇權(quán)能給人帶來巨大的利益，而對于現(xiàn)在的嘉禾來說，皇帝這個身份反倒是一個沉重的枷鎖、負擔(dān)，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做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成為了皇帝之后應(yīng)該去做什么。

    “她們……朕是說那些女皇，果真一個個都如你所說，是名垂青史的英主？”

    “嗯?！碧K徽點頭。

    嘉禾本想故作矜持，說一句蠻夷的君主不值得效仿，可是前些天蘇徽說的故事已經(jīng)逐步扭轉(zhuǎn)了她心目中對于中原之外世界的刻板印象。所以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表露出傲慢的態(tài)度，而是問：“她們是如何做到的？”

    “不同的國家各有不同的國情，有的女王以開明君主制推動國家的繁榮，有的女王鐵腕治國，征戰(zhàn)四方。想要學(xué)她們不是那么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在說她們的故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作為皇帝，您認為，在這個國家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或者說，什么是不可缺少的?！?/br>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嘉禾的回答，她僵住，之后是長久的沉思。不是她刻意回避，而是這個問題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那么蘇徽知道答案么？她看向了他，后者只是朝她淡淡的搖了搖頭。

    “陛下是皇帝，皇帝需要計較的不僅是一人之得失榮辱，還有整個國家的大計、民族的未來。”

    嘉禾稍稍回神正色，在聽到蘇徽這句話之后輕嗤一聲，“別忘了你是怎樣才進的這里?！?/br>
    嘉禾關(guān)蘇徽，正是因為他妄議朝政。那日他如果只是好好的與嘉禾說故事，嘉禾不會動怒，可是他提到了邊關(guān)的戰(zhàn)事，甚至還提議讓她與胡人媾和。

    媾和么……不失為解決眼下困境的一個好辦法，她在宣府待了太久，是時候該回到北京去清整她的朝堂。五年戰(zhàn)事所消耗的民力與財力也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這個國家需要和平，在和平之中休養(yǎng)生息。

    可是……可是媾和哪里就是什么容易事了？嘉禾不喜歡蘇徽干政，厭惡他眼中的天真。她猜他接下來或許又要勸她，又要說起戰(zhàn)事對國家元氣的損耗。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氣，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般難受。

    蘇徽靜靜的盯著她的眸子，卻是沉默了。嘉禾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一種類似于“悲傷”的情緒。

    奇怪，他有什么好悲傷的？嘉禾讀不懂他的想法，而蘇徽此刻心中也全是茫然。他這樣的年紀、出身，本該無憂無慮，做個沒心沒肺的世家子，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始終覺得自己肩頭像是被什么壓著，他悲傷不是為自己而悲傷，而是為眼前這個女人，為她而沒來由的想要嘆息。

    “陛下，你很害怕?！彼f。

    嘉禾猛地往后縮了縮，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

    蘇徽眨也不眨的看著嘉禾那雙透著焦灼的眸子，“你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別岔開話題。”嘉禾扭過臉去，她越來越討厭與蘇徽說話，每一次交談話題的主動權(quán)都會被他奪去，而他好像能夠看穿她的心。

    “你來這里，是想要找我聽故事。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世界并不是沒有做君王的女人，告訴你她們是如何建功立業(yè)，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將自己崩得那么緊，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小心。”

    嘉禾咬住了下唇。

    她不能告訴蘇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一個預(yù)言，這個王朝會在十余年之后毀滅。毀滅掉這個王朝的，是夏朝九軍鎮(zhèn)的邊軍，列宗登基十余年后，李世安的外孫攜強軍南下，逼死了周家最后的血脈。而現(xiàn)在她之所以不能與北戎議和，也正是因為這些人想要繼續(xù)戰(zhàn)下去。

    北戎是不是想要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她不知道，總之李世安、鄭牧的軍隊，是想要通過這一仗不斷擴充自己的實力。

    僵持了片刻之后，蘇徽首先敗下陣去，他低眸，不再逼迫嘉禾什么，清了清嗓子，預(yù)備開始今天的故事。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趙游舟帶著一批錦衣衛(wèi)匆匆趕到了這里，蘇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莫名的感到了心虛，然而趙游舟根本沒有理他，對嘉禾道：“陛下，有緊急軍情?！?/br>
    作者有話要說：小蘇以后會給阿禾講一大堆的伊麗莎白、伊莎貝拉、葉卡捷琳娜、維多利亞……

    阿禾：懵逼.jpg

    第168章 、二十六

    趙游舟來來的緊急軍情,與榮靖長公主有關(guān)。

    榮靖失蹤了。

    榮靖率領(lǐng)三萬精銳騎兵，出大同城追擊一支有北戎王族率領(lǐng)的軍隊，至旺吉河一帶時,忽遇大批北戎騎兵包圍，之后不知所蹤。

    她也許是奮力殺出了重圍,也許，是不幸被俘虜，更有可能，是死在了戰(zhàn)場之上。

    聽到消息之后,嘉禾坐在椅子上怔怔許久,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但眼神空茫，就好像是一個人被瞬間抽走了靈魂,成了行尸走rou。

    牢房之內(nèi)靜悄悄的,凡是聽到了這個消息的人，別說是皇帝,就連一個尋常的宮人都不禁錯愕。榮靖,天子手足，夏朝名將，她的地位和意義都太過重要了。

    具體的軍情自然不能在監(jiān)牢里詳細的說出，至于要如何應(yīng)對這一突發(fā)事故,也需要召集宣府城內(nèi)各個謀士將領(lǐng)一同商議。眼下不是聽故事的好時候了，嘉禾扶著桌子站起,晃晃悠悠的轉(zhuǎn)身大步離去。走時趔趄了一下，險些撞上牢門的柵欄，她在人前一向注重儀態(tài)，可有她眼下因為榮靖而亂了心神,什么都顧不得了。

    嘉禾走得時候沒有多看蘇徽一眼，也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前一秒她還坐在蘇徽的對面與他談笑，后一秒，蘇徽看著她的背影在眾人簇擁之下消失。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就好像是不真實的幻夢。蘇徽發(f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呆，心中也是說不上來的亂。

    他沒有見過這位名聲在外的長公主……嗯，應(yīng)該是沒有見過的，可他卻也忍不住像嘉禾一樣掛心她的生死。榮靖是個很重要的人，雖然重要在哪他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牢內(nèi)寂靜無聲，桌上放著的書卷他無心再看，而是盯著屋內(nèi)閃爍的油燈想著煩亂的心事，眼見著燈芯一點點的燒盡，火焰越發(fā)的黯淡。

    榮靖下落不明，應(yīng)該不是死了。蘇徽有種莫名的篤定，篤定她這樣一個人，不會有這樣一個潦草狼狽的結(jié)局。

    但突圍成功也是不大可能的，根據(jù)散步在草原各方的斥候送來的情報，旺吉河一帶完全不見榮靖的蹤跡。她可是率領(lǐng)有三萬鐵騎，就算為了突圍折損大半，在草原上行走也不至于完全不留痕跡。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她連同她的軍隊一起，淪為了敵方的俘虜。想到這里蘇徽心中一沉，做了俘虜有生還的機會，但這機會有多大，卻不好說。

    榮靖不僅僅是將軍，更是皇帝唯一的姊妹。北戎人捉到了她，等同于抓到了一個大好的機遇。殺了是暫時不可能的，但他們或許會以榮靖為籌碼，要挾夏朝，更加喪心病狂一些的，說不定會用榮靖做棋子，南下來與嘉禾爭奪皇位。

    這樣想來，嘉禾未必會允許這個長姊活著。她在聽到消息之后心不在焉，也許不是在擔(dān)心榮靖的安危，而是在想，該如何利用這個機會除去心腹之患。

    不知到了什么時候，牢門忽然再度打開。他猛地抬頭，看見的卻是趙游翼。

    以往找猶豫來找他都是為了閑聊解悶，今日身為錦衣衛(wèi)的他料想也知道了榮靖長主的事情，怎么，他竟還有聊天的心思？

    趙游翼見到了蘇徽之后，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揚起手中的一只木匣，無力而又無奈的對他說：“我來給你送信?！?/br>
    是京中宋國公府送來的信箋，康懋將孫兒送到陛下跟前，自然是希望他能夠博得陛下喜愛，為家族喚來富貴，至于裙帶關(guān)系可不可恥，軟飯吃起來丟不丟人，都是他不屑在乎的事情。他不知道云微的事情，只覺得自家孫兒貌美有才學(xué)，比起什么昆山玉、林秀之來說半點不差，必能吸引住女皇的目光。可是還沒過多久，京城之內(nèi)指望著蘇徽圓他們外戚美夢的康府上下便聽說蘇徽兩度下獄。

    他們心想，自家的晚輩多半是被嫉妒他的小人陷害了。帝王身邊果然是危險莫測，以往后宮里的娘娘們?yōu)榱司髅鳡幇刀?，今天你進冷宮，明日我降位分，如今皇帝性別改了，男人斗起來竟也是毫不遜色。

    結(jié)果很快他們又得到了消息，蘇徽沒有被人陷害，完完全全是自己找死……

    宋國公康懋大呼了幾聲孽障，冷靜下來之后，直接命令自己身邊花魁出身，才情了得的小妾代他寫了封信，痛罵孫兒不爭氣。

    接著康家上下其余人也一個接一個的寫信過來，問蘇徽宣府的具體情況。隨同寄來的書信之中，甚至還有不少康家的姑母或是嬸娘，這群在后宅之中精得像是狐貍一般的女人，在信里傳授蘇徽“獻媚”“爭寵”之法，看得蘇徽哭笑不得。

    手臂長、巴掌寬的信匣，滿滿當(dāng)當(dāng)塞著的都是康家眾人的筆墨，蘇徽看過之后長長的嘆了口氣，說：“真好啊?！?/br>
    趙游翼挑眉，疑心自己是聽錯了了，“好？哪里好了？”所有信箋的封口都被拆開過，康家人寫給蘇徽的信，在到蘇徽手中之前，趙游翼統(tǒng)統(tǒng)翻閱過。

    這也是無奈之舉，蘇徽身份成謎，是錦衣衛(wèi)重點堤防的對象之一，寫給他的書信，自然也是要被檢查的。趙游翼拿他當(dāng)朋友，檢查完后倒是還記得將它們放回木匣親自送來這里。

    康家上下的信，趙游翼看得心里一陣反感，只覺得這家人簡直是將“賣子求榮”四個字堂而皇之的貼在了臉上，毫無羞慚?？商K徽卻是在讀完信后微笑，顯得十分滿足的樣子。

    “我好像……”蘇徽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好像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多的信。有人給我寫信，意味著他們在意我，我挺開心的。”

    趙游翼翻了個白眼。在趙家蒙難之前，他也曾是受盡寵愛的小少爺，不僅有父母叔伯視為珠玉，更有數(shù)不清的丫鬟姆媽貼身照顧，因此很不能理解蘇徽莫名其妙的喜悅。

    因為趙游翼還在場，并且似乎有話想說，每封信蘇徽都只是匆匆瀏覽一遍，看過之后再塞回木匣，唯有最后一封信他看的時間久了些，信上內(nèi)容倒沒什么新奇的，他盯著署名瞧了好一會

    杜康氏。

    杜康乃是美酒，書信落款為杜康氏的，是一個出嫁之前姓康，嫁后夫婿姓杜的女人。

    榮靖公主的駙馬也姓杜，出自韓國公府。

    “你來就只是為了送信嗎？”收好書信之后，蘇徽看向了趙游翼，同時指了指桌對面嘉禾方才坐過的椅子，示意趙游翼不必客氣。一派主人翁的姿態(tài)，還真是將監(jiān).牢當(dāng)做是自家了。

    “阿兄去紫煌宮了。”趙游翼將雙手籠在袖中，悶悶的說道。

    “這我知道?！壁w游舟畢竟也是君王的心腹之一，錦衣衛(wèi)除了護衛(wèi)皇帝之外還是一個龐大的諜報組織，榮靖失蹤之后，嘉禾理應(yīng)是要將趙游舟召來自己的身邊一同商議應(yīng)對之策的。

    “不止阿兄，那些御前翰林、謀士幕僚、青年將領(lǐng)，也都聚集到陛下身邊去了。”

    “你卻因為年紀小、資歷淺被排斥了？”蘇徽同情的咋舌，“所以找不到事情做，只能來這給我送信?！?/br>
    “我與阿兄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彼麘崙嵅黄降泥洁?。

    “你阿兄辦事比你牢靠?！碧K徽毫不留情的指出這點。

    趙游翼沮喪的嘆垂下頭。他其實十分的聰明，對朝堂紛爭尤其看得通透，不過女皇身邊的聰明人已經(jīng)夠多，趙游舟又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牽涉太多的軍政之事。

    “游翼，你猜猜，陛下聚集了這么多的英才，最后能商討出一個怎樣的結(jié)果？”蘇徽問道。

    趙游翼瞪了他一眼，“你當(dāng)這是宣府街頭的小酒館？你是喝醉了酒就愛胡亂指點江山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