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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你做我的混世魔王在線閱讀 - 活死人(六)

活死人(六)

    陸云卿看她心情不好, 難得發(fā)了善心, 憋了一路沒出來給她添堵, 此刻被她一叫,作妖似的出來了:“叫什么, 沒事的時候想不到我, 現(xiàn)在出來叫魂了。我都死了十幾年了, 誰還記得那種事?!?/br>
    綺羅道:“那戶人家可是姓羅?”

    陸云卿倒是一頓, 片刻道:“你這么一提……好像還真是?!?/br>
    “那戶人家是不是有兄弟兩個?”

    “好像是……誒, 你怎么會知道?”陸云卿有些驚訝。

    綺羅眉頭輕蹙,看著小院里的人影,卻一時沒了聲響。

    -

    兩人進(jìn)的院內(nèi), 羅漢一眼就瞧見了他們,眼睛一亮,立時就迎了上來:“老大, 遲公子,你們回來啦!”

    仍舊是那副憨憨的模樣,傻氣里透著幾分……熱忱。

    綺羅心里莫名地一熱,朝他微點了點頭,目光旋即移到了那老婦人身上。

    那老婦人果然已經(jīng)不記得他們了,慈愛地笑著過來拉他們?nèi)胱?,要給他們添茶,問他們要吃些什么。餛飩、湯面, 什么都有。

    綺羅一一應(yīng)著, 待那婦人進(jìn)屋去了, 才朝羅漢看去。

    “老大,怎么了?怎么好像不認(rèn)識我了似的?!绷_漢被她盯得有點發(fā)怵,不自覺地用手撓了撓后腦勺。

    綺羅被他這幅無辜模樣弄得哭笑不得,敲著桌角似笑非笑道:“我問你,你不是說你回來探親的么,怎么到了家……一句爹娘也不叫?”

    羅漢一下子噎住了,不知道說什么好,他睜大著眼睛,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老大,你,你都知道了……”

    嘆了口氣,又眨了眨眼睛,訕訕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綺羅心道:還不是道聽途說,從陸云卿那個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里聽來的。

    只不過她這心念動的太明顯,陸云卿一下子就怒了:“說什么呢!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東西。老娘給你說知,你倒好,還嫌棄起我來了。”

    “唉?!绷_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黑漆漆的小屋里面?zhèn)z個腰背佝僂的人影,一時間眼眶也有些發(fā)酸。

    別瞧著他生了個虎背熊腰的個子,其實心里軟的一塌糊涂。再怎么長成兇神惡煞的模樣,也依舊是從前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孩。

    人的皮囊,實在不是個靠譜的東西。

    -

    羅漢的個頭也不是從一出生就這般高大的,一副面皮也不是天生就是紫色,甚至他小時候跟同齡人相比還總是顯得個頭矮小,身材纖弱。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才慢慢地發(fā)生的,這一點,倒是同他那個魔族的娘親倒是差不多。

    羅漢他娘原本也是個貌美的女子,即便是在人界的人眼里,也算得上是美人。嫁給他爹的時候,小鳥依人的模樣,極招人喜歡。四周的鄰家都羨慕他爹,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大運,竟找得了這樣一個俊俏的媳婦。

    成婚不過兩載,家里便添了個胖娃娃,一家三口過的其樂融融。羅漢他爹還有個大不了幾歲的哥哥,兄弟分家之后也沒住的太遠(yuǎn),常常來羅漢家里串門,蹭飯。兄弟兩個常常一起喝酒,一次能喝幾大壇,羅漢他娘也懶得管他們,就在庖廚里忙活來忙活去,給他們準(zhǔn)備飯菜。

    日子就這么過著也很好,平平淡淡,悠悠哉哉,就跟那幾文錢一大壇的酒一般,不金貴,慢慢品品,卻極得滋味。

    可就是這樣的平淡的日子,也難得一帆風(fēng)順。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娘原本纖細(xì)的腰肢開始變粗,身材好似也變得高大起來,白皙的臉龐變得病態(tài)的紫青,烏黑的長發(fā)也變得像枯草一般,隱隱泛著赤紅色。爹每日里眉頭擰的越來越緊,年紀(jì)輕輕地,額頭上就要印出一個川字了。

    漸漸地,娘出門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后來幾乎閉門不出。每次要去市集,他那個老子總是使喚他去跑腿。他一嫌累,他老子就吹胡子瞪眼地拍他腦袋:“你個小兔崽子,幫你娘去買個東西還不樂意啦!”

    他心里就會抱怨:說得好聽,你自己怎么不去,天天就知道黏在娘身邊,跟長在這屋里似的。

    五六歲的孩子不懂事,那個時候他哪里知道父母心中的惶惶焦灼。

    就是預(yù)感到可能分開,才更加害怕分離,哪怕只有一時半刻,都讓人心難安。

    漸漸地,娘即便在家里也會帶上一條紫色的厚重頭巾,將自己的面容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他也不讓看。家里整天大門緊閉,氣氛壓抑。大伯來過幾次,會和爹在里屋里說話,每次都是一開始還能心平氣和,說到后面就忍不住開始破口大罵了。

    大伯是兄長,又是個暴脾氣,平日里爹幾乎沒跟他紅過臉,可這幾次吵架,次次都是臉紅脖子粗的,然后在最激烈的時候,回歸到讓人壓抑的安靜,只剩下娘一個在外面,默不吭聲地掉眼淚。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紙也總是包不住火。家里的氣氛一天賽一天的壓抑難熬,可門外仍舊時常有人扒著門縫鬼鬼祟祟地向內(nèi)窺視。終于,有一天,爹娘妄圖保守的秘密還是叫人給發(fā)現(xiàn)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鄰人叫來了官府的衙役和周邊仙門世家的弟子前來驅(qū)趕魔族,在一片哭嚎之聲中,娘的頭巾被扯下來,幾乎嚇跑了所有來看熱鬧的人?;靵y之中,他還沒看見他娘親的面容,就被大伯帶走了,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原來那個時候你爹娘逃走了……我還以為你娘被……”綺羅開口,說話的卻是陸云卿。

    這是她小時候發(fā)生的事,從旁人口中聽來的,印象卻是極深。最后大家都以為那男子被妻子的猙獰面目嚇壞了,拋下了她,而那女子被仙門修士驅(qū)逐或者殺死了。

    因為他們再也沒有回過家。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他們不僅沒有分開,反而逃出了冰火城,在這不在人界,不歸魔族的偏僻地方,開了一間食肆,瀟瀟灑灑地過了一輩子。

    一輩子都沒再分開。

    -

    “我當(dāng)時被我大伯帶走了,你們之前也見過他的,是碼頭上的監(jiān)工,常常負(fù)責(zé)給屠龍宮運送貨物。說起他來,我爹娘也沒少給他添麻煩?!?/br>
    “我大伯比我爹大不了幾歲,我爹娘在一起的時候,我大伯還沒找著媳婦。等后來我爹娘被迫離開了冰火城,嗐,他也還是光棍一個。我爹發(fā)現(xiàn)我娘的變化之后,第一個就去找我大伯商量。我大伯就使勁地勸他,讓他把我娘送走,可我爹是個倔脾氣,我大伯差點跟他決裂也沒能把他給勸回來。他是個死鴨子嘴硬的人,即便再怎么跟我爹生氣發(fā)狠,也還是狠不下心來放手不管。他不喜歡我娘,總覺得她給這個家里帶來了禍害,可沒辦法,拗不過我爹喜歡?!绷_漢說著,忍不住嘿嘿地笑了。

    “我爹娘逃出來安頓好了之后,我大伯就把我送到這來了。我原本是跟著我爹娘在這食肆里面過的。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每日里幫我娘搬搬東西,煮煮餛飩,幫門口的客人牽牽馬匹,看看貨物,不忙也不閑??伤麄z終究不愿意我總待在這鳥不拉屎的食肆里,沒個能安身立命的營生。他們說,他們活著的時候還好,主要是怕死了之后,我一個人在這里孤獨,就又讓我去投奔我大伯了。后來戰(zhàn)事爆發(fā),我跟大伯兩個逃難,一路逃到南邊去了,這才在浮屠城落了腳?!?/br>
    遲悟是見過那個精瘦的老頭的,腰背佝僂的,隨身帶著桿煙槍,瞇縫兩只三角眼,常喜歡拿煙桿敲人的腦袋。

    “我娘常說,我們一家連累了他不少……我大伯后來帶著我這么個拖累,一輩子了,也還是個光棍。”羅漢嘆了口氣,訥訥說道。他神色又黯了黯,“更何況……可要是知道后來可能再也見不著我老子和娘了,當(dāng)時說什么也不會走的?!?/br>
    綺羅聽罷,忽然心里猛地一揪。

    這對老夫婦也是活死人,按照陸云卿給的說法,他們也是死于七年前那場燒了幾十里的大火。

    換言之,說這對老夫妻死在她爹手上,也沒什么錯。

    她心里像是塞了塊棱角鋒利的石頭,表情僵硬。她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不止如此。方圓幾百里,她爹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命……

    “他們?yōu)楹尾徽J(rèn)識你?”陸云卿忽然問道,“活死人的記憶都停在死前一天,怎么他們看見你竟都認(rèn)不出來?”

    羅漢苦笑了一聲:“對于平常人來說,七年的時間變化可能也不會很大,但我離開時才不到二十歲……可能因為我也算半個魔族的原因吧,長得比旁人快些。你們別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還不到三十歲呢?!绷_漢說著,煞是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因著魔族血統(tǒng)的緣故,他生的高大,面皮發(fā)紫,一頭頭發(fā)如枯草一般,乍一看之下,只讓人覺得猙獰。綺羅初見他時,還道他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

    這也不知是夜叉鬼一族血統(tǒng)原本的影響,還是因為其半人半魔血統(tǒng)不穩(wěn)定所致,他口里說著是“長得快”,換句話說……就是“老的快”。

    也不知他將來壽數(shù)能有幾何。

    “冰火城的大門一開始還沒有設(shè)下結(jié)界的時候,我常常溜出來到這里,想來看看他們。可他們那時候已經(jīng)不認(rèn)得我了,只知道拿著破破爛爛的茶壺來給我倒水喝,就像他們以前迎接過往的客人一樣,殷勤又熱絡(luò)。他們晚上留我住下,我就住下,心里想著,能多待一刻也是好的。他們不記得我這個兒子了,我就從頭再來,從頭跟他們認(rèn)識,從頭跟他們親近,從頭續(xù)這父母子女的親緣……可后來發(fā)現(xiàn),我連這個都做不到?!?/br>
    “無論在這里住多長時間,他們都不會記得我,前一天晚上還給我收拾床鋪,后一天醒來,就又不記得我這個人了?!绷_漢眼圈也紅了,還兀自抓著腦袋說笑著,“嗐,你說可笑不可笑,想給他們當(dāng)便宜兒子都都不成。”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也沒辦法,我就只能有空就往這里跑?!?/br>
    “我也知道他們不認(rèn)識我,可我還是想看他們,魔怔了一樣的想。他們活著的時候我沒能在他們身邊待夠,現(xiàn)在死了,就……就更待不夠了?!?/br>
    “他們以前最喜歡熱鬧了,常常嫌食肆里的人不夠多,我尋思著要是我不來,他們在這里一天都沒個客人,該多著急啊。肯定也沒人陪他們說話了,沒人聽老太婆絮絮叨叨地念叨了,老頭子不知道又要怎么愁眉苦臉地蹲在門檻上看日落,抽大煙了。我一想著就會睡不著覺,難受的不行。我大概是個蠢子,他們在的時候也不知道要去想,做了鬼了反倒終于有點良心了?!?/br>
    “老頭子每次見我來都會喊我大兄弟,他一轉(zhuǎn)身,我就在他身后笑話他:‘哈,你個糟老頭子這回可讓我占了便宜了,居然跟兒子稱兄道弟起來了。’可我這心里卻難受啊,怎么著都不是滋味:誰要你要叫我大兄弟,我想聽你叫我兔崽子,叫我混蛋,叫我小畜生,我……我就想再給你當(dāng)一回兒子?!?/br>
    羅漢說著說著,眼睛里已經(jīng)都是淚了,可還是一邊笑著,像是沒那么難過似的。他似乎也覺得掉眼淚挺不好意思的,就伸手去揩。不擦還好,這一擦反而越掉越多,徹底壓抑不住了。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窩在桌角邊,哽咽地像個孩子:“我就像讓我娘再嘮叨嘮叨我,讓老頭子再狠狠地拿煙桿子敲我……他們,他們跟我說我長得有幾分像他們兒子的時候……我真的難受啊?!?/br>
    羅漢說到最后,也說不下去了,再說也是原來那么幾句話。一邊抹眼淚,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那老婦人聽見聲響急急忙忙趕了出來,關(guān)切問道:“嗐呀,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起來了?快快快,快起來,坐凳子上……”

    老頭子也勾著背走出來,卻被老太婆二話不說地支使去那手巾來,沒頭沒腦陀螺似的又溜達(dá)了回去。

    羅漢一邊還沒哭停,一邊又想朝那婦人擠出笑來,更顯得滑稽了。

    夕陽光落在院子里,照著痛哭流涕的游子,照著不在人世的老人。時光像個孩子,給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他們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分離,又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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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是想改兩章發(fā)上來的qaq,但母上大人催我睡覺遼(不得已向暴力低頭qaq)。但是相信我!我十五天還是攢了些存稿的!沒有天天都摸魚遼!(信誓旦旦的狗頭. 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