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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玉在線閱讀 - 第193節(jié)

第193節(jié)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蔽渚_冷冰冰地說,“每回她都只告訴我計(jì)劃的一部分,叫我管好我這邊的事,至于另一頭的事,從不讓我打聽。例如今天這一出,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杜娘子的詩稿送到了一個叫盧兆安的進(jìn)士手里,王媼說盧進(jìn)士今晚也會伴駕出城,叫我在他出現(xiàn)時想法子讓彭氏姐妹潑濕裙角。”

    藺承佑冷笑:“你不知道整盤計(jì)劃,但你一定知道他們動手的時辰。當(dāng)晚那個叫霍松林的替罪羊用邪術(shù)奪走你阿姐魂魄時,你與同窗們坐在菊霜齋的窗口說笑,你這樣做自是為了把自己的嫌疑徹底摘干凈,但當(dāng)時只要你出聲喊一句,立刻就能制止這場悲劇,你卻眼睜睜看著你阿姐被人謀害,明明只有一步之遙,你就不曾動過半點(diǎn)惻隱之心?”

    “我為何要動惻隱之心?”武綺嗓音一下子尖銳起來,“驪山那回她明知那農(nóng)婦是皇后為了試探我們安排的,她自己一個人返回,可曾提醒過我?她取代我去參選太子妃,事后可曾向我道過歉?但凡她心里眼里有我這個meimei,也不會做得這樣絕情——”

    武元洛斷喝一聲:“大娘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一場試探,這件事爺娘也被蒙在鼓里。大娘肯返回,只要她天性善良!而你若是對一個農(nóng)婦存著惻隱之心,又何需旁人來提醒?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你本就涼薄自私,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武綺瞇了瞇眼。

    武元洛直視武綺,恨聲道:“你口口聲聲說爺娘和阿兄偏心,卻忘了這些年都發(fā)生過什么事了?行,你記不得了,我來幫你回憶回憶?!?/br>
    “人稱十月懷胎,可你七個月就落了地。”武元洛語氣發(fā)澀,“爺娘生恐養(yǎng)不活你,特地找來術(shù)士給你算命,本盼著聽些吉祥話,術(shù)士卻說你日后會禍及家門,阿爺氣得令人把術(shù)士轟出家門,對你的疼愛絲毫不亞于從前,你小時候身體不好,而大娘身子骨康健,五歲之前,全家人都把你捧在掌心里,對大娘的照顧和關(guān)心,反而遠(yuǎn)遠(yuǎn)不及對你,直到你五歲那年生瘧疾,這一切才慢慢發(fā)生改變?!?/br>
    武綺一動不動。

    武元洛滿眼失望:“那回你病得很重,阿爺每日下朝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到病榻前照顧你,阿娘和我為了你整日衣不解帶。醫(yī)工說要有同胞姐妹的臂血做引子,大娘也才六歲,卻二話不說照做,怕我們累倒,她也在旁邊幫著端湯送藥,好不容易你痊愈了,大娘卻染上病了,可你對病床上的長姐絲毫沒有疼惜之心,還因?yàn)闋斈锖桶⑿置χ疹櫞竽锖雎粤四?,兀自在房中大發(fā)脾氣。打從那回起,爺娘就知道了你是個涼薄自私的孩子。你早產(chǎn)體弱,打從一出生就獲得了全家人對你的偏疼,久而久之,你似乎忘了阿姐也是武家的女兒了。”

    “人心都是rou長的?!蔽湓逖壑杏縿又党保靶r候阿兄念書,每到天寒地凍的臘月,大娘怕阿兄練字生凍瘡,會主動在邊上幫阿兄燒暖爐。阿兄讓她回房,她卻執(zhí)意相伴。你呢?每到這時,都會抱怨阿兄只顧著念書沒陪你玩,那回阿兄上樹替你摘風(fēng)箏,跳下來時不慎崴了腳,你嘴上說對不住阿兄,過后照顧阿兄的卻是大娘。你們隨母親回潁州外祖父家,回來時大娘買了好些阿兄愛吃的糍糕,之前阿兄不過隨口說一句,大娘卻默默記在心上。姐妹倆給阿兄做鞋襪,大娘做的用得永遠(yuǎn)合腳,你卻連阿兄的腳長都沒留意,阿兄穿不進(jìn)去你做的鞋,開玩笑說這鞋浪費(fèi)了,你氣得說阿兄偏心大娘,當(dāng)著我們的面把那雙鞋扔到井里去。

    “阿兄本不該把這些小事放在心里,但這不是一兩件事,而是長年累月的相處,這些瑣事點(diǎn)點(diǎn)滴滴落在心上,再心粗的人也能體會出來。越長大,阿兄心里越清楚,大娘恬淡豁達(dá),而你心眼極窄。這些年阿兄感受到了太多大meimei對兄長的關(guān)懷,出于回報,不自覺會對大娘偏疼些。就像她記得阿兄不愛吃桃花醋,不喜聞屠蘇酒的味道,不吃魚膾,不碰胡荽,這些事你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大娘卻全記在心里,那么阿兄記得大娘喜歡吃胡麻,又有何難?”

    武綺表情依舊冷硬,眼波卻顫了顫。

    武元洛自嘲地笑:“你說那回阿兄沒能及時趕到玉真女冠觀救你,卻絕口不提阿兄當(dāng)時人在城外。我馬不停蹄趕回城,因?yàn)樘敝s路,路上差點(diǎn)就摔了馬,只不過遲了一步,就被你記恨到現(xiàn)在,我到你房中去探望你,你卻把阿兄關(guān)在門外。阿兄站在廊上,面對著那扇緊閉的門,那滋味永遠(yuǎn)忘不了,趕路太急,身上衣裳早已經(jīng)汗?jié)窳?,被風(fēng)一吹,瞬間涼到骨子里,但身上再涼,也沒有心涼?!?/br>
    武元洛喉頭發(fā)更,頓了頓:“至于爺娘,你們姐妹倆平日如何,他們只會比我更清楚,無數(shù)小事,長年累月的積累,從當(dāng)初對你的百般呵護(hù),轉(zhuǎn)變?yōu)閷Υ竽锏奶蹛?,一切都是有因由的。前一陣大娘被鄭家退親,大娘整日在房中垂淚,爺娘和我怕她尋短見,自然對她百倍關(guān)切,這一切落到你眼里,又變成了全家對大娘的偏疼。你就不曾想過,假如當(dāng)初被退親的人是你,阿爺也會豁出一切為你做主的!”

    “你胡說!”武綺嘴唇抖動,兩行淚涌出來,“阿爺才不會為我做主,就算我死了你們也不會心疼的。哪怕你們把心稍微擺正一點(diǎn),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胡說?”武元洛牽了牽嘴角,“你如今身強(qiáng)體健,似乎忘了幼時生病爺娘為你做過多少事了。阿爺聽說興元府有位善治小兒頑疾的巫醫(yī),不惜專程跑到百里之外去請巫醫(yī),為此耽誤了吏部的考核,連續(xù)在吏部做了整整十年的侍郎。阿娘年年親自為你做鞋襪,小時候你比別的孩子怕冷,所以你的鞋底和襪底總是比別人厚軟幾分,你自小喜歡穿紅裳,阿娘就為你添置好多紅絹紅紗——這些東西至今還收在你房中箱籠里,難道你要說是阿兄平白捏造的?大娘對你如何,你更是心知肚明,你愛吃的東西,她從不碰,你看中的玩具,她再喜歡也不要??上阋幌蛑挥洂?,不記善!”

    武綺身子晃了一下,眼淚越發(fā)洶涌,咬牙恨聲說:“你胡說……你們太偽善!這些小恩小惠算什么,每回關(guān)系到切身利益,你們眼里只有阿姐。我早為自己挑中了夫婿,可你們?yōu)榱税⒔惆堰@一切都?xì)Я恕!?/br>
    武元洛愈發(fā)失望:“你總該記得前一陣大娘問過你的心上人是誰,你說你要自己挑夫婿,卻不反對家里把你送到香象書院念書。我們都懷疑你有相中的郎君了,而且那人應(yīng)該是某位宗室子弟。沒多久大娘被鄭家退親,全家愁云慘霧,可你一聽說成王世子過生辰,二話不說就帶著賀禮去了成王府,我和大娘料定你的心上人就是成王世子,所以在那之后,大娘同意參選太子妃,阿兄則在驪山上設(shè)法把你和成王世子湊到一起,本以為是皆大歡喜的安排,沒想到惹來你對全家的憎恨?!?/br>
    武綺眼淚凝住了。

    武元洛閉了閉眼睛:“罷了,我說這么多,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做下這些事,你心中可曾有過半絲后悔?你想想大娘從前的樣子,再想想她現(xiàn)在的模樣,能不能發(fā)自內(nèi)心對她說一句‘對不起’?”

    武綺牙關(guān)緊咬,嘴唇卻兀自顫動。

    武元洛紅著眼睛等了片刻,終究是失望了,一轉(zhuǎn)身,直挺挺跪到帝后面前,隨即伏地叩拜,道:“家父臥病,家慈忙于照顧大妹,今夜之事,悉由元洛一人支應(yīng)。武家家門不幸,出此刁惡之徒。為謀一己之私,行傷天害理之事。天網(wǎng)恢恢,茲罪難恕。元洛既是罪犯之長兄,也是受害者之親眷,自從得知真相便五內(nèi)俱焚,愧悔難以自處,唯有乞伏圣人和朝廷秉公執(zhí)法,為幾位受害者討還公道。若有需武家承擔(dān)罪責(zé)之處,武家絕不推辭?!?/br>
    夜風(fēng)吹過庭前的焰火,武元洛的話決絕又痛楚,圣人有些動容,嘆了口氣道:“武大娘之遭遇,可憐可嘆;武二娘之狠毒,實(shí)難饒恕。佑兒,你是負(fù)責(zé)調(diào)查此案的官員,你怎么說?!?/br>
    在座紛紛把目光投向藺承佑。

    藺承佑正色直言:“‘議刑以定其罪,畫象以媿其心’。本案中最無辜的受害人,是庶民之女李鶯兒。她年僅十一,本與武二娘等人無冤無仇,被謀害只因惡徒要拉扯幌子。前一陣嚴(yán)司直去義寧坊查案,回來說李鶯兒的阿娘仍晝夜哭泣。民之痛,既為天子之痛,侄兒懇請圣人重責(zé)重罰。武二娘、王媼、盧兆安罪證清楚,宜即刻移送大理寺詳加審訊。唯有明正典刑,方能以儆效尤。”

    這番話,字字鏗鏘有力。

    滕玉意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有了藺承佑這話,就不必?fù)?dān)心武綺減罪了。

    武二再狠毒,到底是武家的親生女兒,萬一武中丞或是武夫人突然心軟,說不定會到御前為武二求情。

    這叫她如何甘心。

    就憑武綺的這幅毒辣心腸,絕不可能有半點(diǎn)愧疚之心,而且聽武綺的自白,分明早已把阻礙自己當(dāng)上太子妃的人都視作眼中釘。

    前世的她就跟今生的李鶯兒一樣,死得何其無辜。靜塵師太和幕后主家固然罪無可恕,武綺的妒念卻是導(dǎo)致她前世枉死的主因。

    她不但要武綺認(rèn)罪伏法,還要想辦法讓武綺把知道的線索全都吐露出來。

    若能成功抓住靜塵師太的幕后主家,她就算是大仇得報了。

    她向藺承佑投向感激的一瞥,可惜藺承佑直視前方似無所覺。

    圣人贊許地點(diǎn)頭:“好一句‘民之痛,既為天子之痛’。好孩子,朝廷本該為子民主持公道,你只管秉公執(zhí)法。王媼幕后定有主家,先讓人把他們壓下去,記得嚴(yán)密看守,防著jian徒殺人滅口?!?/br>
    衙役們剛要把盧兆安捆住,盧兆安闊聲道:“圣人在上,盧某只不過在王媼的貨攤前買過幾碗粥,據(jù)此就說盧某與這幫惡徒有牽扯,不單盧某不敢認(rèn),坊間恐怕也會不服?!?/br>
    藺承佑一嗤:“放心,沒忘了你?!?/br>
    說著從懷中取出兩封遮擋了名姓的信,問盧兆安:“認(rèn)得這兩封信嗎?”

    盧兆安頓時色變。

    “兩封信都是出自你盧兆安之手,一封是你在揚(yáng)州時寫的,日期是前年清明節(jié)。另一封是你來長安后寫的,日期是二月底。兩封信雖然相隔近兩年,卻有一個古怪的共同點(diǎn),就是信上有兩處相同的油斑,經(jīng)過我?guī)煿轵?yàn),證實(shí)是一種蠱蟲唾液留下的痕跡。師公,請您老說說這是什么蠱。”

    “相思蠱。”清虛子看盧兆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溝臭水,“這蠱蟲能迷惑人的心性,最是骯臟下作,這些年早就絕跡于坊間了,萬沒想到江南一帶還有人暗中用這蠱術(shù)害人。巧在師公當(dāng)年就與這蠱蟲打過交道,所以能一眼認(rèn)出?!?/br>
    藺承佑側(cè)目看著盧兆安:“聽懂了?兩位受害人勇氣可嘉,在弄明白事情原委后,為了防你日后繼續(xù)害人,主動到大理寺做了口供,如今人怔物證俱在,就等著將你繩之于法了。除此之外,王媼為了拿捏你,早藏了好幾封你的親筆信——”

    說話這當(dāng)口,幾位武藝高強(qiáng)的宮衛(wèi)們將盧兆安捆得死死的。

    盧兆安像糊了滿臉的泥灰,臉色比死人還難看,口中被堵了布條說不出話,只能死死盯著藺承佑。

    藺承佑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都有證據(jù)了,為何還要聽?wèi){你狡辯這么久?廢話,當(dāng)然是想看你還能鬧出什么笑話,辦案這么久,見慣了狠毒的犯人,但臉皮像閣下這么厚的,委實(shí)不多見。你越是惺惺作態(tài),大伙就知道你越虛偽。帶走!”

    宮衛(wèi)們正要將武綺口中也塞上布條,武綺卻突然說:“慢著!”

    她留戀地朝太子投去最后一眼,喪魂落魄地說:“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個疑問。為著萬無一失,在正式動手之前,我曾借著同窗們在杜庭蘭房中玩鬧的機(jī)會,偷拿過她的兩份詩稿,可是直到我把詩稿還回去,杜庭蘭都并未察覺,這說明她并不會留意這些小事,為何那晚她那樣快就察覺?若不是她那么快報案,你們也不可能順藤摸瓜查到王媼頭上,繼而搜出這么多證據(jù)?!?/br>
    藺承佑笑道:“無可奉告?!?/br>
    武綺不甘心地看著席上的杜庭蘭和滕玉意,忽然像意識到了什么:“我明白了,是不是房中——”

    藺承佑早讓人堵上了武綺的嘴。

    滕玉意冷眼看著武綺,當(dāng)初進(jìn)書院雖是懷著抓賊的目的,沒料到這么快就水落石出。她設(shè)的百花殘機(jī)關(guān)沒派上用場,卻意外在阿姐房中抓到了前世謀害她的主兇。

    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衙役們壓著王媼等罪犯離開,武綺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忽然扭頭看向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自己的兄長。

    突然之間,她不顧衙役的掣肘,跪下沖武元洛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動作又急又重,才幾下額頭就破了,做完這一切,她斷然轉(zhuǎn)過身,接下來直到被押出花園,再也沒有回過頭。

    武元洛喉結(jié)滾動,面無表情目送二妹離開。

    沒有人知道,武綺的這三個頭是給誰磕的。

    也許是在向爺娘賠罪,也可能是在告別。又或者,她終于被阿兄方才的那番回憶喚起了良知,因?yàn)榈植贿^內(nèi)心的煎熬,用這種方式向可憐的阿姐說一句:

    對不起。

    ***

    翌日傍晚,大理寺牢中。

    藺承佑對著鐵牢中的盧兆安說:“好了,我把王媼給你帶過來了。”

    盧兆安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看到藺承佑身后被五花大綁的王媼,眼里就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份熾熱的情意。

    他自己似乎也吃了一驚,駭然望向藺承佑,嘴里支吾有聲,仿佛在質(zhì)問:你給我做了什么?

    藺承佑抱臂道:“閣下不是很聰明嗎,這還看不出來,我在你房中暗格里找到了一包蠱蟲,昨日沒弄明白用法,今日在你身上試了試。你現(xiàn)在的心上人可是王媼,所以心里總是惦記著她,我知道你想看到她,所以把她送到你面前來了。”

    盧兆安倏地瞠大了雙眼,王媼仿佛也呆住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已經(jīng)被藺承佑撕下,還原出本來的相貌,少說有五十多歲了,且面色黝黑,生就一雙刻薄的三角眼。

    盧兆安猛烈掙扎起來,巴不得一頭撞死在牢中,然而每當(dāng)目光掠過王媼身上時,立刻又會變得癡迷。

    藺承佑一臉無辜:“好蠱蟲,果然立竿見影。怎么樣,是不是一看到王媼就高興。”

    盧兆安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觸及王媼,只直勾勾地盯著藺承佑,那惱恨的表情一目了然:藺承佑,士可殺不可辱,你干脆一刀把我殺了吧。

    藺承佑把王媼架到刑具上,作勢要給王媼上刑。

    盧兆安臉色當(dāng)場就變了,儼然看到最心愛之人受委屈,居然扭動著爬到牢籠前:別動她,要問什么沖著我來。

    旋即又明白過來,發(fā)指眥裂對著藺承佑:你無恥至極。

    藺承佑笑得愈發(fā)壞,這法子是那晚他和滕玉意一起想出來的。

    損到?jīng)]邊了。

    對付這種jian佞小人,尋常的刑責(zé)簡直不痛不癢,只有讓盧兆安親自體會一遭被蠱蟲控制心智的滋味,才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胡季真胡公子的魂魄是不是被你和同伙奪走的?”藺承佑不緊不慢為王媼扣上刑具。

    王媼千錘百煉不怕受刑,這話自然是對盧兆安說的。

    盧兆安依舊牙關(guān)緊,目光里卻藏不住深深的痛楚和擔(dān)憂。

    藺承佑退到一旁,揮揮手要讓衙役施刑,眼看王媼要吃大苦頭,盧兆安痛苦地閉了閉眼:我說。

    遠(yuǎn)處的衙役們一個比一個驚愕,一天一夜了,無論是王媼還是盧兆安,都死活不肯開口,沒想到被藺評事鼓搗一陣,居然立時就松動了。

    藺承佑示意衙役們停手,到牢籠中把盧兆安口中的布條扯掉,冷冷道:“幕后主家是誰?”

    盧兆安并沒有馬上答言,而是無限憐惜地望著王媼。

    藺承佑忍不住嘖了一聲。

    就連王媼自己也是渾身上下不得勁,把眼皮死死合上,拒絕與盧兆安對視,顯然比起這個,她情愿受酷刑。

    衙役們強(qiáng)憋著才沒笑出聲,藺評事這主意實(shí)在太壞了,但看樣子似乎有奇效。

    盧兆安恨恨瞪著藺承佑:“只要你別動她,我什么都說。“

    藺承佑等身上那股rou麻勁過去了,這才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行,我不動她?!?/br>
    盧兆安默了一會,面無表情開口道:“我來長安后,一直是一位叫萼姬的婦人與我聯(lián)系,但我不知道幕后主家是誰,因?yàn)橛泻芏嗍露际禽嗉С雒娼形肄k的?!?/br>
    藺承佑一怔,他雖然早就懷疑萼姬是靜塵師太那一伙的,但沒想到負(fù)責(zé)與盧兆安接頭的就是她。

    “你是如何認(rèn)識她的?”

    “去年啟程來長安之前,揚(yáng)州一位叫王玖恩的儒生過來尋我,他懂些邪術(shù),相思蠱的蠱蟲就是他頭些年給我的,平時會接濟(jì)我一些銀兩,為人古道熱腸,所以我明知他有點(diǎn)問題,卻也經(jīng)常與他來往。王玖恩說以我的學(xué)問,此去必然高中,但若想入仕,中進(jìn)士只是第一步,要想青云直上,少不了在京中結(jié)交一些貴人。我聽了他的指使,一到長安就去平康坊找萼姬,才發(fā)現(xiàn)她是一家妓館的假母?!?/br>
    盧兆安說話時,時不時看一眼不遠(yuǎn)處的王媼。表情扭曲古怪,一會厭惡,一會深情。

    “萼姬可對你透露她的幕后主家是誰?”

    盧兆安搖搖頭:“我尚未中進(jìn)士時,萼姬待我很冷淡,聽聞我中了魁元,才突然待我熱絡(luò)起來,主動贈我銀錢,還說我有宰相之才。我聽她說話,實(shí)不像個風(fēng)塵女子,就問她到底什么來歷,她說該知道的時候自然知道了。又說要想中制舉光有學(xué)問可不夠,需大量銀錢在朝中打點(diǎn),不過只要我聽她的話,這些都不成問題。之后她又引見我與王媼認(rèn)識,說她若是不方便出面的時候,就讓我與王媼聯(lián)絡(luò)?!?/br>
    藺承佑垂眸思索,看樣子這位幕后主家至少認(rèn)識吏部或是門下省的官員。

    “你有沒有見過靜塵師太?知不知道她與萼姬是一伙的?”

    “我沒見過她。從頭到尾與我打交道的只有萼姬和王媼,而且自從我中了進(jìn)士,長安城愿意與我結(jié)交的豪士越來越多,萼姬和王媼也愈發(fā)籠絡(luò)我?!?/br>
    “胡季真是因何被害?”

    “那日我本在英國公府赴宴,一個歌姬突然扔了個紙團(tuán)到我腳邊,我撿起看,是王媼的字跡,她讓我立刻回家一趟,說有個重要人物想見我。我急匆匆趕回家,沒想到途中被胡季真撞見了,這小郎君因?yàn)槌赏醺宜﹂_他一事耿耿于懷,居然一直跟在我后頭。我進(jìn)屋后看到了王媼和王玖恩,很有些意外,因?yàn)樽詮膿P(yáng)州一別,我已經(jīng)許久沒見過王玖恩了,剛要關(guān)上門,沒想到胡季真推門闖了進(jìn)來,口中說:當(dāng)面問盧大哥一句話,問完就走?!?/br>
    王玖恩和王媼臉色當(dāng)時就變了,緊接著屋里也傳出動靜,顯然還有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