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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玉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卷兒梨想了想,點(diǎn)頭道:“有。密密麻麻的,寫得還不少,只是奴家當(dāng)時魂不守舍,未曾留意寫了什么?!?/br>
    棄智奇道:“師兄,你當(dāng)時不是潛入了地窖么,應(yīng)該比卷兒梨看得更清楚才對?!?/br>
    絕圣道:“別提了,我們下去的時候石碑還在,剛把卷兒梨救起,妖異就出現(xiàn)了,這東西一邊追襲我們,一邊大肆毀壞那石碑,師兄千方百計(jì)阻攔它,奈何地底下施展不開,好不容易潛回原處,石碑早被碾成了齏粉。”

    眾人不寒而栗,這妖異破陣之后,怕石碑xiele它的底細(xì),竟能提前謀算到這一步,這等老辣手段,常人恐怕都有所不及。

    藺承佑又問了幾句,卷兒梨一問三不知,他轉(zhuǎn)向滕玉意:“王公子,我聽說你在二樓看到的幻境與棄智看到的不同?”

    “是?!彪褚馑尖庵f,“棄智道長說他看到胡餅鋪?zhàn)?,我卻看到了一座荒廢庭苑,庭苑像是荒廢許久了,正中間有一口井。”

    絕圣和棄智納悶:“師兄,明明同在一處,為何看到的幻境不一樣?”

    滕玉意想了想:“我記得兩位道長曾說過,彩鳳樓的前身是一家彩帛行,彩帛行的店主曾納一妾,妾因?yàn)椴豢胺蛉苏廴杼耍@口井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guān)系?”

    屋里眾人神色各異,彩帛行的店主夫婦死得離奇,彩鳳樓上下諱莫如深,樓里異事不斷,她們早就忍不住往這上頭想了。

    藺承佑敲了敲桌:“彩帛行的店主是前年臘月初七病死的,店主夫人是臘月初十自縊的。那妾則早在八月初二就跳井了,算來已有一年多,妾死的時候如果有執(zhí)念,拿來做成幻境惑人心智未嘗不可,只是今晚這幻境,不大像死人的記憶?!?/br>
    賀明生雖是個大男人,卻比身旁的伎人還要膽小,聽了這半晌,早嚇得牙齒打顫:“道、道長這意思,莫非是活人的記憶不成?”

    “卷兒梨就是個現(xiàn)成的例子,棄智看到的幻境正是她兒時的記憶,巧的是卷兒梨當(dāng)時被妖物擄走了,而在今晚之前,你們樓中雖然怪事頻出,卻無人在二樓廊道迷蹤失路,因此我猜那妖異是近日才破陣而出的,第一個撞見它幻境的就是棄智和王公子。”

    絕圣啊了聲:“棄智看到了胡餅鋪,王公子看到了一口井,如果都是活人的記憶,那口井又意味著什么,會不會是樓里另一個人的執(zhí)念?”

    “可是今晚失蹤的只有卷兒梨一人,還被我們救回來了,另一人在何處?”

    藺承佑忽道:“店家,你把樓里的人都叫過來,伶人、假母、廟客,一個都不能少?!?/br>
    賀明生白著臉忙吩咐底下人:“快快,快照著道長說的辦?!?/br>
    “王公子,你善筆墨么?”藺承佑又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已經(jīng)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你要我把那座庭苑和那口井畫下來?”

    藺承佑走到書案前,取下一支筆道:“既然猜到了,王公子就快請吧?!?/br>
    滕玉意到他身邊接過筆慢慢回想,當(dāng)時不過匆匆一瞥,看得不甚仔細(xì),只記得庭苑雖然破敗了,仍有一種古樸闊朗的遺韻,井旁有株樹,差不多快要老死了,周圍迷霧繚繞,也分不清是桃樹還是李樹。

    那口井周圍很臟,像是剛下過雨,地上泥濘盈尺,別的就不記得了。

    她依樣畫了下來,藺承佑接過來一看,滕玉意畫工居然還不錯,才寥寥數(shù)筆,已將要緊處一一勾勒出來了。

    這時候樓里的人都被喊來了,推推擠擠堵在門口,賀明生嚷道:“莫要推擠,我叫到誰了誰再進(jìn)去,沒叫到的乖乖給我在外頭等著?!?/br>
    滕玉意回到座上,這位叫賀明生的主家看著膽小如鼠,居然很有御下的本領(lǐng),這么一吆喝,外頭沒一個人敢妄動了。

    藺承佑對賀明生道:“把他們挨個叫進(jìn)來認(rèn)畫,如果有人認(rèn)得這幅畫上的井,必須當(dāng)場告訴我,因?yàn)榇巳撕苡锌赡苁茄愊乱粋€目標(biāo),隨時可能會遭毒手?!?/br>
    賀明生應(yīng)了,親自到外頭說明原委,回屋時指了指屋子里的幾位美貌妓伶,對藺承佑道:“道長,外面人太多,不如就從屋里這幾個開始吧?!?/br>
    滕玉意逐一看過去,加上萼姬和卷兒梨,屋中一共有九位模樣妖麗的伎人,個個眼色媚人。

    萼姬聽了賀明生的話,沖滕玉意拋了個媚眼:“奴家年紀(jì)最長,又與王公子相熟,那畫既是王公子親手畫的,不如就讓奴家第一個品鑒吧?!?/br>
    她說著起身走過去一看,搖搖頭道:“未曾見過這樣一口井?!?/br>
    藺承佑提醒她:“看仔細(xì)點(diǎn)。”

    萼姬笑逐顏開:“奴家看仔細(xì)了,確實(shí)沒見過。”

    她面對藺承佑時態(tài)度正經(jīng)了不少,一來藺承佑是昂藏七尺的男兒,不像滕玉意是少女假扮胡人,她在對待男人和對待女人時,素來是不同的。

    再則藺承佑是長安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貴人,她早有心把卷兒梨推到藺承佑眼前,若能搭上這樣一位天之驕子,連她這個做假母的也跟著雞犬升天。

    奈何卷兒梨嚇破了膽,女兒不爭氣,假母也不敢放肆。

    藺承佑果然看都不看她,直接道:“下一個?!?/br>
    這回起身的是魏紫,她生得豐肌玉骨,妝靨也極為考究。額頭上貼著水粉色的花鈿,唇上卻點(diǎn)著殷紅欲滴的口脂。

    藺承佑點(diǎn)了點(diǎn)畫卷,問她:“見過么?”

    魏紫可比萼姬看得仔細(xì)多了,把團(tuán)扇抵在豐潤的胸團(tuán)前,俯身下來左瞧瞧,右瞧瞧,最后繞著條案走了一圈,不慎把團(tuán)扇落在藺承佑的腳下。

    “哎呀~”她咬了咬嫣紅的唇,風(fēng)情萬種彎下腰撿,哪知藺承佑嗤笑一聲,一腳踩住了團(tuán)扇。

    魏紫掩唇直笑,這少年郎何止是好看,還有種飛揚(yáng)跋扈的俊美,她早就有心撩撥他,怎奈一直沒找到機(jī)會,好不容易近身了,怎能不借機(jī)試探他。

    沒想到這小郎君還頗懂情趣,她睫毛輕顫,另一只手輕輕把團(tuán)扇往外抽,孰料藺承佑腳下一用力,團(tuán)扇連同扇骨裂成了碎塊,不,裂成了一把碎渣子。

    她霎時涼透了心肝,就聽藺承佑笑道:“看明白了沒?這么大一幅畫都看不明白,依我看,平康坊你也不必待了。”

    魏紫哆嗦著點(diǎn)頭:“看、看、看明白了?!?/br>
    “見過沒見過?”

    “奴家未見過?!?/br>
    藺承佑道:“沒見過還不走?”

    魏紫喪魂落魄回到原處,外頭似乎有人譏笑了一下,她雙腿綿軟,哪還顧得上探究是誰。

    接下來是姚黃和紅葛,一個生得裊娜纖致,腰身細(xì)得不足一握。

    另一個憨媚可愛,舉止間頗有貴家千金的驕矜之感。

    滕玉意一旁瞧著,暗忖這彩鳳樓的確有過人之處,單是這四位容色殊異的絕色美人,便足以引來滿城的狂蜂浪蝶了。

    有了魏紫做前車之鑒,二女不敢招惹藺承佑,老老實(shí)實(shí)看完畫,很快便退下了,如此倒省卻了不少工夫。

    屋里人認(rèn)完了,賀明生催著外頭人進(jìn)來,轉(zhuǎn)眼半個時辰過去,居然沒一個見過這樣畫上的情形。

    賀明生親自到外頭查看,剛才進(jìn)屋認(rèn)過畫的,不分男女,一齊被拉聚到樓下中堂聽命,廊道上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人了。

    賀明生叫不上那人名字,萼姬卻喚道:“青芝,快進(jìn)來吧,就剩你了?!?/br>
    又對藺承佑道:“上月我們樓里有位叫葛巾的花魁被厲鬼毀了容,這個青芝就是葛巾的貼身丫鬟,葛巾受傷之后身邊離不了人伺候,所以青芝來得晚了些?!?/br>
    說話間那個叫青芝的丫鬟進(jìn)來了,年紀(jì)約莫有十五六歲,皮膚黝黑,模樣也有些傻氣,進(jìn)來后沖藺承佑欠了欠身,憨頭憨腦走到書案前。

    滕玉意一眼不眨地望著她,這可是樓里最后一位了,如果連青芝都未見過這口井,藺承佑的猜測很有可能是錯的。

    不過藺承佑顯然從沒懷疑過自己的本事,他望著青芝,很篤定地說:“在哪見過這口井?”

    青芝看了一陣,樂呵呵地說:“奴家沒見過,”

    藺承佑臉上的笑一僵:“看仔細(xì)點(diǎn)?!?/br>
    青芝擺擺手:“奴家真沒見過。”

    藺承佑不說話了,絕圣和棄智驚訝道:“店家,萼大娘,樓里的人都來了嗎?”

    賀明生和萼姬錯愕道:“都在這了,連廚司的伙夫都叫過來了?!?/br>
    絕圣和棄智面面相覷,難不成師兄真猜錯了,妖異并沒有瞄上下一個,幻境里的這口井,并不是樓里某個活人的執(zhí)念。

    滕玉意忽然道:“不對,還漏了一個人。”

    “誰?”

    藺承佑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不是說有位被厲鬼毀了容的葛巾娘子么,她住在何處,為何不見她來?愣著做什么,快給我?guī)钒??!?/br>
    ***

    葛巾手執(zhí)一卷書,悵然望著窗外。長安一片月,照不進(jìn)她的幽窗。

    從前車馬盈門,如今整夜枯坐,自從她受傷毀容,境遇一落千丈,今晚樓中喧嚷不堪,定有什么緣故,可是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竟沒有一個人告訴她發(fā)生了何事。

    猶記得上元節(jié),王孫公子攜她出游,情意融融,宴樂達(dá)旦,她在席上酬酢詩詠,引得滿座皆驚,遙想那些時日,她是何等風(fēng)光,結(jié)果這一切,因?yàn)橐粋€貿(mào)然闖入房中的“女鬼”,全都化為了泡影。

    她摸向縵紗半掩的臉龐,漂亮的眸子里迸射出強(qiáng)烈的恨意,叫她怎么甘心,花容月貌竟被一只所謂的“厲鬼”給毀了,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不,這一定是噩夢,熬了這么久,早該醒來了。

    她推開衾被,光著腳跑到鏡臺前,遲疑了又遲疑,終于顫抖著扯下臉上的縵紗,望見鏡中殷紅的傷口,她的心碎成了一千片,說什么鬼神害人,這樣的話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她,她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要查出那個毒婦是誰。

    正自恨恨垂淚,外頭寂靜的廊道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那人一徑走到她門口,“篤篤篤”,敲起了門。

    葛巾擦去眼淚,清清嗓子道:“誰?”

    門外平板地答道:“是我,萼姬,聽說你晚上沒吃飯,我來看看你?!?/br>
    葛巾有些疑惑,就在半個時辰前,有人跑到她門外貼東西,說是青云觀道長給的符紙,必須即刻貼上。

    那人還說,外頭不太平,今晚每個人都得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房中,不可擅自走動。

    她當(dāng)時哭累了正在假寐,迷迷糊糊也沒仔細(xì)聽,如果每個人都得待在房里,萼姬為何能單獨(dú)來找她。

    她歪過頭凝神細(xì)聽,萼姬安靜得出奇,敲過門后沒再說話了。

    葛巾咳嗽道:“我身子不適,已經(jīng)歇下了,萼jiejie,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吧?!?/br>
    萼姬壓低嗓門:“葛巾,我是悄悄來找你的,許侯爺派人來看你了,那人就在我邊上。你要是不信,打開門瞧一瞧就知道了?!?/br>
    葛巾心中一動,她毀容之后處于半軟禁狀態(tài),為了給那幾位相好的王孫公子送信,不知費(fèi)了多少功夫,因做得私隱,樓里無人知曉,萼姬這么說,莫非許侯爺真派人來了。

    她審慎地說:“主家沒過問么?”

    萼姬沒說話,卻另有一位男子開了腔:“葛巾娘子,侯爺派小人來給娘子送些傷藥,娘子將此藥每日涂抹在傷處,能生肌止癢。侯爺還說,請娘子安心養(yǎng)傷,不論害你的那人是人是鬼,他總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葛巾的心砰砰直跳,急忙跑過去開門,手都搭上門扃了,忽又縮了回來。侯爺體貼周詳,派人來送藥倒也不奇怪,只是這時辰,未免太晚了些。

    那人察覺她的遲疑,低聲與萼姬咕噥了幾句,復(fù)又開口道:“想是娘子不便開門,要不這樣吧,小人把東西放在門口,娘子開門自取便是了?!?/br>
    萼姬也道:“葛巾,我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br>
    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離去了。

    葛巾貼在門后,不由懊悔起來,何至于疑心成這樣,剛才開門就好了,見了那人的面,還能給侯爺帶個話。

    好在那人沒走遠(yuǎn),或許還能追得上,這樣想著她急忙開了門,瞥見門外的光景,她嚇得驚叫起來。

    第21章

    萼姬提著燈籠在前帶路:“道長,葛巾的寢處就在前頭,是座水榭,名叫倚翠軒,那地方幽靜雅致,正適合她養(yǎng)傷,可惜她出事之后心灰意冷,整日閉門不出。”

    滕玉意打量左右,彩鳳樓的頭等伎人雖說都住在一處,等級卻有區(qū)別,葛巾這種花中魁首,寢處又與旁人不同。

    廂房一共分作兩邊,東西相對,逶迤如蛇,每一排足有三十間。

    葛巾住在東邊的最大間,前窗正對著花園的芍藥叢,后窗則臨水,春日可賞花,冬日可品雪。說來頗費(fèi)巧思,當(dāng)?shù)闷鸶鸾磉@彩鳳樓都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