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香烤全羊（十五）

    楚楚去找冷月的時候,冷月正在沐浴，長發(fā)散落的半身影子隱約地印在一扇火紅的絲質(zhì)屏風(fēng)上，再經(jīng)過蒙蒙的霧氣柔化，光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就把楚楚看得呆住了。

    楚楚沒進(jìn)營帳的時候她已經(jīng)聽出楚楚的腳步聲了，這會兒也隱約看見楚楚就在屏風(fēng)前不遠(yuǎn)處站著，可半晌都沒聽見楚楚出聲,冷月就出聲問了一句，“娘娘？”

    楚楚這才被她叫回了神來,“師……師父！”

    “娘娘有事？”

    “唔……”

    “急事？”

    “急……也不太急?！?/br>
    “等等啊，這就出來。”

    “哦……哦,好……”

    楚楚眼睜睜地看著冷月窈窕飽滿的影子從水里站起來，伴著“嘩”的一聲水響，一個絕美的側(cè)影完整地投到火紅的屏風(fēng)上,長頸，豐胸，纖腰，翹臀，腰背線條流暢，雙腿圓潤修長……

    “師父……”

    冷月擦著身子，帶著淡淡的慵懶應(yīng)了一聲，“嗯？”

    楚楚貪婪盯著這個影子咽了咽口水，“師父……你要是死了，肯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尸！”

    屏風(fēng)上的影子清晰地僵了一下。

    冷月從小到大也沒少聽夸人的話，這種夸法還真是破天荒的……

    “謝謝娘娘……”

    冷月穿好衣服出來，楚楚還盯在她身上，盯得她心里直發(fā)毛。

    無論是在軍營還是在安王府，她都是大男人堆里罕見的一抹艷紅，對男人們?nèi)缋撬苹⒌难凵裨缇鸵姽植还至?，這倒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女人看得脊梁骨發(fā)涼……

    “娘娘……什么事？”

    “啊……我，我來找你剖尸的！”

    冷月頓時感覺肚皮正中央迅速竄起一道冰涼，汗毛都立了一片，“剖誰？”

    看著冷月見鬼似的神情，楚楚趕忙擺手，“不剖你！不剖你……”說著笑盈盈地補(bǔ)了一句，“這么好看的尸體，我肯定舍不得下手！”

    冷月嘴角抽了一下，“謝謝娘娘……”

    “我就剖兩個人，淹死的那個和燒死的那個，王爺讓咱倆一塊兒去?！?/br>
    “我爹知道？”

    楚楚抿了抿嘴唇，“王爺讓我先剖著，他去看冷將軍了，會跟冷將軍說……”

    “看我爹？”冷月微愕，“我爹怎么了？”

    “昨晚又死了個人，冷將軍要看我驗(yàn)尸，看著看著就哭暈過去了……”見冷月擰起了眉頭，楚楚忙道，“師父，你要是想去看看你爹就去吧，我一個人去驗(yàn)尸也行?！?/br>
    “不行……王爺?shù)拿畈荒芨模甙?。?/br>
    “哦……好?！?/br>
    ******

    一進(jìn)停尸的營帳，冷月向新多出來的那張席子上看了一眼，“這是昨晚死的那個？”

    “是呢……”楚楚掀開自己面前那張席子上的白布，露出一具幾乎燒成炭塊兒的焦尸，頭也不抬地道，“那個人把自己剖開了，好像要在肚子里找什么東西。”

    冷月眉梢微挑，轉(zhuǎn)頭看著蹲在焦尸身邊收拾小包袱的楚楚，“找東西？”

    “嗯……我找了半天都沒找著，王爺說根本就沒那個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么呢……不過我還是特別喜歡那具尸體?！?/br>
    冷月默默向后退了半步，直直地盯著白布覆蓋下模糊的人形，握劍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為什么？”

    楚楚把一個整齊插滿各式驗(yàn)尸工具的布袋子展開擺好，扭頭向那塊席子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眼睛里全是滿足的笑意，“我都好長時間沒見過這么標(biāo)準(zhǔn)的男尸啦！”

    “標(biāo)……標(biāo)準(zhǔn)？”

    “嗯！你掀開看看就知道，可好看啦！”

    冷月聽得頭皮直發(fā)麻，可又禁不住想看看到底這標(biāo)準(zhǔn)好看的尸體是個什么模樣，單膝跪下把白布一掀，待看清這個標(biāo)準(zhǔn)好看的尸體，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轉(zhuǎn)頭見冷月愣愣地盯著尸體，楚楚得意地道，“我就說吧，他可好看啦！”

    “這……”

    冷月“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那桃花一樣的臉色變成煞白一片了。

    楚楚擱下手里的活兒，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像是天塌下來正好砸到腦袋上的冷月，“師父，你認(rèn)識他？”

    冷月僵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是誰呀？”

    “薛欽……薛太師的三兒子?！?/br>
    冷月先前還在想，她爹再怎么愛兵，也不至于為一個小兵的死當(dāng)眾哭暈過去，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

    冷月明白了，楚楚還是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個好看的尸體，“薛太師是誰??？”

    冷月一怔，“你不知道薛太師？”

    楚楚茫然地?fù)u搖頭。

    “王爺沒跟你提過？”

    楚楚還是搖頭。

    冷月無聲苦笑，把白布重新遮上，“薛太師是王爺?shù)膸煾?，王爺琴棋書畫?yàn)尸斷案全都是跟他學(xué)的，比親父子還親……你剖過他的四兒子，薛越?！?/br>
    楚楚這才一臉恍然，“對！我剖過，我?guī)屯鯛斊实牡谝痪呤w就是叫薛越，他是被如歸樓的許老板害的！”

    “這是薛越的三哥……平北將軍，薛欽。”

    楚楚抿抿嘴唇，皺起了眉頭，“可是……王爺好像根本就不認(rèn)識他呀?！?/br>
    “薛欽剛滿十三歲就出來打仗了，在幾個戰(zhàn)場都待過，近幾年一直在涼州軍營，幾乎沒回過京，王爺應(yīng)該沒見過他……”冷月也擰起了眉頭，“見了我爹，王爺肯定會知道，恐怕……”

    冷月沒往下說，楚楚就明白了。她還記得，當(dāng)時王爺聽到薛越死訊的時候把一碗guntang的姜湯潑了他自己一身，現(xiàn)在想想，那會兒他心里肯定特別難受……

    這回又是薛太師的兒子死，還死得這么慘……

    “師父……”

    冷月緊了緊手里的劍，“放心，王爺一定沒事?！?/br>
    “真的？”

    “嗯……開始驗(yàn)尸吧，不過我沒剖過尸體，這個你得教我?！?/br>
    “沒問題！”

    ******

    楚楚回到寢帳的時候蕭瑾瑜還沒回來，等楚楚梳洗好，過了午飯的時候，蕭瑾瑜還是沒回來，不知什么時候起外面飄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大雪被烈風(fēng)裹挾著，越飄越急，由點(diǎn)成線，由線成面，不多會兒就飄成了茫茫一片，從門口往外看去，連對面的營帳都看不清楚了。

    楚楚還是挺喜歡雪的，可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風(fēng)雪，大得像是要把天地間所有的事物全都冰封起來似的，一點(diǎn)兒也不好看，反而可怕得很。

    聽侍衛(wèi)說涼州刺史來了，是薛太師的二兒子，薛茗，蕭瑾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楚楚就覺得這雪更可怕了。

    記起蕭瑾瑜出門的時候就只穿了那身薄薄的官服，楚楚剛想出去迎迎他，給他拿條毯子，蕭瑾瑜就被侍衛(wèi)送了回來，進(jìn)門的時候從頭到腳都被雪落白了，臉色也是白的，似乎比雪還要白。

    “王爺！”

    楚楚奔過去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居然已經(jīng)裹了一條厚厚的毛毯，一直裹到胸口，把手臂也裹了進(jìn)去，楚楚幫他揭了落滿雪的毯子，看見他手里還緊緊抱著一個手爐。

    蕭瑾瑜有點(diǎn)迷離地看著她，雪花化成水滴掛在他細(xì)密的睫毛上，朦朧中看清楚楚的模樣，伸手捉住了她的一只手，“冷不冷……”

    “不冷……王爺，你喝酒啦？”

    “就三杯……小杯……”

    楚楚拂去他頭發(fā)上的積雪，把他攙到床上，把炭盆拉到床邊，脫掉他被雪打濕的外衣，給他裹好被子，喂他吃了兩顆解酒的藥。

    “昨晚才犯了胃病，怎么能喝酒呀……”

    “要賠罪……”蕭瑾瑜緊拉著楚楚的手，嘴角是帶笑的，眼睛里卻滿是苦澀，“昨晚死的是薛欽，就在我眼皮底下……死了我都不知道……薛茗說得好，我不光是個瘸子，還是瞎子，聾子，傻子……”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他胡說八道！”楚楚心疼地?fù)嵘鲜掕さ难劬?，“師父都告訴我了，你根本就不認(rèn)識那個人，不能賴你！”

    蕭瑾瑜還是苦澀地笑著，“只能賴我……”

    “王爺，”楚楚抿抿嘴唇，“我已經(jīng)知道他們?yōu)槭裁醋詺⒘耍乙呀?jīng)跟師父說過一遍了，師父也覺得就是這樣?！闭f著堅定地補(bǔ)了一句，“絕對不賴你?！?/br>
    蕭瑾瑜勉強(qiáng)把身子坐直了些，“你說?！?/br>
    “我剖開那個淹死的和那個燒死的，就是想看看那個淹死的吸了多少水，那個燒死的吸了多少灰。”

    “嗯……”

    “我發(fā)現(xiàn)那個淹死的吸進(jìn)去的水，和那個燒死的吸進(jìn)去的灰，比死人吸進(jìn)去的多，比活人吸進(jìn)去的少。”

    蕭瑾瑜皺起眉來，那三杯接連灌下去的酒已經(jīng)讓他腦子犯暈了，他把楚楚這幾句話翻來覆去琢磨了好幾遍，才得出一個結(jié)論。

    “你是說……他們死前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

    “對啦！”

    哪兒對了……

    蕭瑾瑜倚在床頭哭笑不得地揉著脹得發(fā)疼的太陽xue，“不死不活……那是什么？”

    “行尸走rou。”楚楚認(rèn)真地道，“我本來說是活尸體來著，師父說叫行尸走rou更合適點(diǎn)兒，我也覺得師父說得這個詞更好?！?/br>
    蕭瑾瑜無可奈何地拉著楚楚的手，“楚楚，我笨……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楚楚抬手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敲門一樣地輕敲了兩下，“王爺，你真是喝醉啦……你想呀，一個人要是死了以后扔進(jìn)水里火里，肯定就不喘氣了，那就什么也吸不進(jìn)去了。要是這個人活著，還能知道自己在干嘛，被淹在水里烤在火里的時候肯定得掙扎，一掙扎就緊張，一緊張喘氣就快，吸進(jìn)去的東西就很多?！?/br>
    蕭瑾瑜總算聽懂了幾句，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剖的這倆人確實(shí)吸進(jìn)去東西了，可吸進(jìn)去的東西比正常淹死燒死的人少多了……應(yīng)該是像平常人一樣慢悠悠地小口喘氣，一直喘到死的。”

    “不會是因?yàn)楹芸炀退懒藛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