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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允上了榻,玉兒給他掖被褥時(shí),忽地聽見頭頂輕聲一句:“留一盞燭火。” 玉兒略驚,隨后壓著笑意“嗯”了一聲,又聽自家公子似是解釋:“夜里起身方便。” 玉兒轉(zhuǎn)身在房內(nèi)轉(zhuǎn)了一周,熄了各方燭火,只留了近門口一盞——他隨公子多年,公子哪有起夜的習(xí)慣,只怕是為某個人留的。 他推門走了出去,在外面侯了約莫半個時(shí)辰,心想公子該是睡了,便尋思該回自己下人房里,卻聽見屋內(nèi)一聲輕語:“玉兒,進(jìn)來一下。” 玉兒忙進(jìn)去,以為公子要侍奉茶水,正到了桌邊卻聞他淡淡一句:“將燭火熄了?!?/br> 昏黃燭火輕晃,似無聲掙扎,卻終歸于黑暗。 謝明允闔上雙眼,卻仍無眠意,腦中疼痛仍不嫌煩似的糾糾纏纏,擾得人不安生,教人巴不得一口咬碎,可又真等痛感消沉,他仍未能入眠,白日里熱的過分,現(xiàn)下到了夜里反倒涼意漸起,厚重被褥也不能阻隔,不知是少了白日高熱還是少了某個帶著暖意的懷抱。 他翻了個身,被褥跟著攪動,平躺的姿勢換為自己慣常睡姿,謝明允側(cè)躺著,身體微蜷,一手搭上頸邊空隙皮膚溫暖相貼,無端讓人想起另一雙手,遠(yuǎn)比這般來的暖。 謝明允睜眼,一雙黑眸明凈,毫無睡意。 窗外冷風(fēng)刮過紗窗,吹起沙沙輕響,抬頭不見月光,明日或有風(fēng)雪來襲。 蘇言立于院中,正見燭影搖晃,倏然昏暗,不消片刻便見謝明允隨身小廝往外走,夜里昏暗,他一驚,神色略慌張喚了一聲“……小姐?!?/br> 這稱呼屬實(shí)怪異且生分,不過蘇言也犯不上計(jì)較這點(diǎn)繁文縟節(jié),畢竟她也不知下人該如何喚自家公子的妻主,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玉兒一句話半懸在喉間,還是沒忍?。骸靶〗?,公子他仍身體不適,難以入眠。” 蘇言怔忪了下,下一瞬大步邁向房屋。 玉兒看著她的背影,那點(diǎn)糾結(jié)的心思又被輕輕放下,蘇小姐似乎對公子挺在意的,公子也未必……非要那般謀劃。 屋內(nèi)腳步聲急促,靠近床邊卻又放輕了下來。 蘇言看著床上的人兒蜷縮床內(nèi)側(cè),莫名有些酸澀,掀起被褥也不管人是睡著還是醒著,側(cè)身躺了進(jìn)去,只自我催眠般心想:“進(jìn)度條太低了,要多親近親近?!?/br> 謝明允本就沒睡著,先前尚以為蘇言只是過來瞧瞧,卻沒料到她會上了榻,和他幾乎挨著,他忙偏過頭,語帶惱意:“你下去!” 他伸手推拒,但這個背對的姿勢難以施力,于是想轉(zhuǎn)身,卻被身后一雙手牢牢箍住,帶著屋外寒意,隔著層層衣袍襲上身體,謝明允沒忍住顫抖,很輕微,身后的人卻仿佛感知到了,收回了手,甚至動了下,和他之間拉開一絲縫隙。 “身子還好嗎?”沉默片刻,蘇言眨了眨眼,正尋思怎樣讓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 不知為何,甜蜜話語脫口而出,“你是方才上榻嗎?為何病中仍如此cao勞?!闭f著搓了搓掌心,直至發(fā)熱才探上謝明允額頭,自顧自地道:“倒是不如白日燙了,卻有些涼?!?/br> 謝明允閃避不及,猝不及防被摸了一把,黑暗里紅了耳根,他又側(cè)了下頭,那只微暖的手便從額頭滑落,額上溫度微淡。 “你我之間既然無妻夫情誼,便也不用如此虛情假意,我入門時(shí)已立合約,謝府于京城分鋪商鋪,半數(shù)歸入蘇式門下……”謝明允皺眉,盡力平淡訴說一樁樁,“你今日照拂,我心存感謝,但……” 但我要做之事,必然對不住你。 如鯁在喉,剩下的話他未說出口,一來不可能吐露,二來蘇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這句,她笑彎了眼睛:“你非要和自己的妻子分得如此清楚?” 這個時(shí)代,稱呼男子的另一半多為“妻主”,只是蘇言并不喜歡如此,凡事帶了一個“主”字,便好似不那么單純,似乎一方成了另一方的附屬品。 蘇言不喜歡,便不言,喚自己作謝明允“妻子”,似乎并非如何難以接受之事——尤其夫郎還是個如此好看的人。 雖然白切黑,但黑也就黑吧,至少模樣清雋,皮膚白皙得不像樣子,毛孔細(xì)膩泛著柔光。 蘇言見謝明允果真不作聲了,甚至自以為“高明”地往下滑了一截,半個腦袋伏在被褥里,也不嫌悶得慌。 謝明允微愣,方才蘇言說的是……妻子,八十年前,有一位皇女為了心上人甘愿放棄皇位,許諾一生只那一人,坊間傳聞曾有人見過她和那位夫郎茶館聽書,便是不讓旁人稱她為郎君“妻主”,而是喚“妻子”。 這一字之差,其中寵溺千差萬別總能體會,不知令多少男子羨艷。 想來不過是蘇言方才一時(shí)口誤。 “我與你不過有名無實(shí),……談何妻夫,本就該分清?!敝x明允自認(rèn)理智,不會被這短短幾字迷了心。 蘇言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借著被角掩蓋低低笑了,但這怎能躲開近在咫尺的耳朵,謝明允轉(zhuǎn)過身:“你笑什么?” 卻猝不及防被腰間的手一拽,直直貼向那溫暖的胸口,蘇言笑意未泯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如何沒有夫妻之實(shí)?” 謝明允一瞬間僵住了。 第9章 哄人 這話乍一出口,蘇言也怔住了。 方才氣氛似乎緩和,刻意遺忘的記憶不知不覺便說出了口,沒經(jīng)半分思考,又是這等于謝明允而言,堪稱奇恥大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