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相見不識
定州泰和當鋪,內(nèi)花園里。 極為奢華雅致的風光,若不是走進來,絕對想不出這后面精巧的園林,奇異的山石。鵝毛大雪紛飛,把園里的水流都凍住了,還積滿了銀白的雪,松松軟軟的,有些掛在樹梢上,一樹梨花。 一個白衣公子正優(yōu)雅的飲茶,他整個人如同陽春白雪,琉璃般的雙眼,俊秀的眉峰,堅挺的高鼻,一雙唇即使緊緊抿著也好看極了,倒像個冰雕的人兒,整個人古井無波,卻讓人一眼難忘。 他只穿著不知什么料子做的寬大白衫,似乎不覺得冷,他看起來那么的冰冷,很難為什么人或者事動容,然而這會他移了興趣,眉尖微動,把玩著當鋪老板常貴遞過來的一只黃梨木狐簪。 看了半晌,悠悠開口,聲音如同飄雪一般清冷,“這是個好東西,手工不錯么?!?/br> 豈止是不錯?這樣精巧的手工,恐怕普天下難尋吧…… 除卻那一人,不做他人想。 常貴極為恭謹,見主人賞識也很開心:“正是永和客棧的店小二前幾日拿過來當?shù)模划斄宋鍍摄y子!來的時候又鬼鬼祟祟的,八成是偷的,卻不知何人手中偷得?!?/br> 白衣公子端詳了簪子一會,平淡的雙眼精準的瞄過每一寸紋理,淡淡道:“永和的小二素來膽怯,偷竊他是萬萬不敢的。我看,十有八九是客人遺漏之物,他未報老板就擅自拿出來賣了。” 常貴恭敬道:“主人明察秋毫!小人愚笨了。那接下來我們?nèi)ビ篮筒椴槭钦l住過?” 白衣公子拂了拂幾片落到肩頭的雪花,淡淡扯開一個笑容,臘月的雪也給那一笑融化了,“不必。我們就等著好了,也許很快,那人便找上門來了?!?/br> “果然美人鄉(xiāng)最是英雄冢啊……” 常貴正要退去,無意中捕捉到自家主人那唏噓的嘆息,忍不住愣了一下,不明就里,搖搖頭,快步走了出去。 甘草在街上安靜地坐著,背地里有的人會嘆息那女子年紀輕輕的豆蔻年華,也不知經(jīng)歷了怎樣的變故,就貌若癡傻。 她不偷也不搶,嘴里也沒什么騙人的話,幾日下來街里的人對她印象好,倒愿意多給她些。 她也不在乎錢多錢少,只要填的飽肚子就行,她每日苦思冥想,自己的這輩子就這么算完了?她可以不要仇人的施舍,她實在倔強的很,可是她的身子卻不那么好說話,雖然給宋玉卿調(diào)養(yǎng)了一陣子,沒有落下什么頑固的病根,可是終究氣血虧損,她弱的比剛穿過來時還不足。 前面的破碗又是叮鐺一聲,落進一錠小碎銀。 甘草頭也不抬的道了謝,良久,才想起看看是誰如此闊氣,只看到一個褐色魁梧的背影。 甘草忍不住直了眼珠,像是如夢初醒,失聲叫出那個心心念念的稱呼—— “夫君——”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如今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怎樣的過去,怎樣的心境,來呼喚她的“夫君”? 她顫抖著背過身去,嬌小的身影終于瑟縮在角落里。 陳棟如遭電擊,似乎聽到了那個甜蜜的呼喚,似乎聽見有人叫他。 他回過頭,可是尋了半天也沒見到。 熙熙攘攘的路上,都是匆忙的過客。只有一對恩愛的夫妻相攜漫步,那妻子千嬌百媚的小步追著丈夫,撒嬌道,“夫君,干嘛走的這樣快,等等我啊……” 那丈夫似乎頗為不屑與婦人同伍,但到底慢下了步子來,接過婦人挎著的雞蛋籃子,不耐的表情下隱著淡淡的幸福。 他想,自己是太想念她了嗎?以至于都出現(xiàn)了幻覺,就像無數(shù)個夢中聽到的那樣…… 陳棟嘆了口氣,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搖搖頭,邁開大步轉(zhuǎn)身又走了。 甘草看著他背影隱匿于人群之中,心里說不出何等辛酸,淚珠一顆顆落在地上,給積雪砸出一個個小坑,轉(zhuǎn)瞬凝結(jié)成了冰滴。 她的夫君真的出山來找她了,而且找到了這里!可是她卻再也無顏見他,她寧可這么討飯討一輩子,也不愿意那么卑微的面對他! 想到這甘草拿起碗轉(zhuǎn)身就跑,一直跑到附近的一個歇腳的破屋子,那是她討飯的臨時住所,一個廢棄的土坯房。 甘草身子冷,心中更冷,她用枯枝升起火取暖,把清秀的小臉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她一面抹著淚一面把白日里別人施舍的紅薯埋進去烤,直到紅薯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 一時,眼淚,香味,火星,融合在一處。 生活,就是這樣的味道嗎?甘草怔怔的盯著火堆,眼睛給烤的生疼,卻渾然不覺。 也不知是火烤的,還是心里郁結(jié)思慮過甚,她身子熱的guntang卻還覺得瑟瑟發(fā)抖,人也慢慢隨著火苗的竄動半夢半醒,恍惚起來。 屋門卻嗖的被人推開,進來了幾個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兩叁歲的叫花子少年,其中一個跟甘草在街上照過面的指著她對那為首的神氣少年道:“大哥,就是她!老是在太和街搶我的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