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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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瓊戳了她后背一下,白敏中忍著。 蔡瓊又道:“白姑娘,你就幫幫忙罷,左右宋秀才還答應讓你留一點辛苦錢了呢。據(jù)說那機關打開來,你會嚇一跳的?!?/br> 白敏中慌忙搖頭。 她不要那錢,也……不是很想幫忙。 上次去宋宅,回來便病了一場,她可不想再去了。何況……掌柜這邊好不容易撇清了嫌疑,又怎能再給掌柜添麻煩呢。 “白姑娘,我求你了……真的很多很多家底的,你相信我。” 他利誘不成,便又從后頭戳了白敏中一下,白敏中又不能喊出來,她苦了張臉正要轉身,卻見一把鹽往她腳邊這里撒了過來。 張諫之將那鹽罐擱在柜臺上,似是對著白敏中說,也像是對被困在那兒的蔡瓊說:“到后門口來一趟?!?/br> 蔡瓊被他那目光給嚇到了,陡然間感覺以前那個不茍言笑要求嚴苛的張先生又回來了,便下意識地想要服從命令。 可他此時動彈不得。按說撒鹽根本奈何不了他,可張諫之這罐子鹽似乎又與尋常的不大一樣…… 白敏中聞言,心想掌柜這是想和阿飄談一談啊,便又拖了下地,弄出一條通路來,讓蔡瓊走。 由是語聲都很低,故而也未驚動到吃飯的客人。倒是葉代均,很是疑惑地朝他們這里望了一眼。 到了后門口,張諫之將門關上,望了蔡瓊道:“活人與亡人的世界是兩個世界,但你來得如此頻繁,沒有思量過后果么?” 言畢他瞧了一眼白敏中:“他若說什么,你告訴我?!?/br> 噢……掌柜聽不到阿飄說話的。 白敏中陡然間挺直了腰背,對蔡瓊道:“你若有什么想講的……講罷?!?/br> 蔡瓊猶豫了許久,面上很是為難。他雖未在張諫之麾下待過很長時間,但他到底是有些怕張諫之的,不敢像對白敏中那樣隨便。 張諫之言簡意賅地再次催促了一遍:“講。” 蔡瓊嚇得往后退了一退。 他手也不知往哪處指,哆嗦著說:“我原本不來麻煩白姑娘的,就是因為宋秀才那個臭老頭說若我?guī)退拿Γ阈母是樵父一臁?/br> 的確,孤魂野鬼孑然一身有些太寂寞了罷。 白敏中將他的話轉述給張諫之,張諫之面上依然冷冷:“幫他什么忙?” 蔡瓊便又將宋秀才求他的事說了一遍,白敏中原封不動地告訴張諫之。 她原本以為張諫之會斷然拒絕,沒料張諫之卻道:“若能尋到他那私生子,兩條均能解決。你可知他那位私生子在哪里?” 蔡瓊道:“妓院里……” 白敏中聞言扭過頭去跟張諫之說:“妓院……” 張諫之臉上神色依舊,接著問道:“哪間妓院?” “就鎮(zhèn)西那條花街上,有個小妓院,鴇母家兒子便是宋秀才的私生子……” 白敏中轉述給張諫之。 此時天色已然全黑,張諫之道:“在這里等我一會兒。”言罷便轉身進去了。 他將阿堂從伙房喊出來:“我有事出門一趟,你去前邊照看一下。至于那位葉欽差,勸他早些回去?!?/br> 葉代均的性子他太了解不過,喝了酒便跟傻子似的,不勸根本不知回去。 他沒工夫和葉代均耗,葉代均雖然聰明,看著果敢其實骨子里優(yōu)柔,他實在沒有閑心搭理他的優(yōu)柔。何況,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過往便也隨著一起死了。挖墳沒意思,葉代均想來也明白這道理。 ——*——*——*——*—— 張諫之趁夜色還不錯,帶著白敏中去了鎮(zhèn)西花街。 哦,還有苦著臉跟在后頭的蔡瓊。 白敏中一身小廝打扮,跟在張諫之身后跟個小仆童似的。張諫之好似總怕她丟了,便喊她走前面。 白敏中頭回來這樣的地方,周圍燈紅酒綠很是熱鬧,但她也并不覺著新奇,她只聞到……酒菜香味。 為什么……又餓了。 她有些無精打采地往前走著,這條道快到頭時,蔡瓊突然喊住她:“停!左拐,看到沒有,那個只掛倆燈籠的宅子?!?/br> 這、是妓院?瞧起來怪冷清的。 蔡瓊道:“妓院也算不上,里頭沒住幾個人,也不知平日有無生意?!?/br> 張諫之自袖袋里摸出一個小瓶來,取了一粒小丸遞給白敏中:“你給他。” 白敏中知他身子弱,不大好碰蔡瓊的。便接過來,又伸手將藥丸遞給了蔡瓊:“掌柜讓你吃了這個……” 蔡瓊有些害怕。 張諫之淡瞥了一眼:“不是毒藥,吃罷?!?/br> 所幸街道盡頭光線黯淡,人煙稀少,也無人注意到他們在玩什么鬼把戲。 蔡瓊鼓起勇氣將那藥丸吃了,竟?jié)u漸現(xiàn)出形來。 張諫之雖一臉淡然,但他也是頭回用這藥,自那夫子給過他后,他一直未尋著機會使用。雖然有違天道,但……眼下還是不管了罷。 白敏中看著卻已經驚了。這樣的藥,她也只是在家中的傳書上見過……今日得見,當真大開眼界。 蔡瓊更是嚇瘋了。這現(xiàn)形雖只是捏造出來的幻像,但糊弄尋常人,卻足矣。 他走了兩步,這一年習慣了用飄的,這樣走居然還有些不適應。 張諫之這下總算能與他說話了,臉色依舊淡然從容。落在蔡瓊眼里,簡直就是當年發(fā)號施令的那個張先生回來了。 “藥力僅半個時辰有效,我與敏中不方便出面,你不要進屋,將人喊出來談?!彼^瞧了一眼宅子旁一間茶社,“我們在那里等你?!?/br> 蔡瓊萬沒料到這一點,還以為張諫之只是讓他帶個路呢! 張諫之的語氣不容拒絕,他便只好苦著臉,問問白敏中道:“白姑娘,我這模樣還成么……” “恩,不嚇人……”白敏中老實回道。 這叫什么話?!什么叫不嚇人!他生前很俊俏的好么! 他走兩步,又轉身回來:“我以什么由頭去找他……” 張諫之看他一眼:“胡編亂造不會么?便說是來認親,尋弟弟,分家產,能想通么?” 蔡瓊很是迅速地理了下思路,又摸摸自己的臉,略有些忐忑地朝那門走了過去。 他抬手敲了敲門,很是焦急地等了一會兒,方有個女子過來給他開了門。 那女子看年紀應當不是鴇母,她一瞧見蔡瓊,整個人都愣了下,心道哪里來的俊爺們兒,竟看得上她們這地方? 蔡瓊則安慰自己,老子連戰(zhàn)場都上過,這會兒假冒親戚說幾句話怎么著了?不要怕。 他道:“我……我來認親?!?/br> 那女子略詫異:“誒?” “我父親是鎮(zhèn)東宋秀才,前幾個月托人給我送了一份家書,說他還有另一個孩子,便在你們這里……還說這么些年了,其實一直在默默關注這邊,但又不敢輕易叨擾,有些后悔?!彼f著說著竟還作要哭狀:“沒料到我趕回雙橋鎮(zhèn),才得知我父親一個多月前便亡故了,現(xiàn)下我在雙橋鎮(zhèn)孤立無親,便想尋一尋這弟弟……” 那女子聽得一愣一愣的:“要不你進來說?” 蔡瓊回道:“我還在服喪,來花街已是不孝了……實在不方便再進去。” “那,你等一等。”那女子說罷立時回去找人了。誒,怎會有這般事? 鴇母得知此事也是愣了一愣,說起來這兒子是她十多年前撿回來的,至于這小家伙有何樣身世,她倒不曉得。 她風風火火到了門口,一瞧蔡瓊這樣子,想了想道:“可有信物???” 蔡瓊自然知道宋秀才那信物,但他不急著拿出來,只說:“有半塊玉佩,當年放在襁褓中了?!?/br> 鴇母眼前一亮,但還是很鎮(zhèn)定,斜睨他道:“是么,你要認這弟弟作甚?” 蔡瓊一臉悲切:“老父留了些家財……” 鴇母頓時兩眼放光,卻咳了一聲:“你等等,我去喊開春過來?!?/br> 蔡瓊便又只好在外頭等。 出來的那少年,十分清瘦,整個人都干巴巴的,看起來并不精神。蔡瓊都有些不忍心騙他,末了下了狠心道:“你……便是我弟弟么?你叫什么……” 那少年怯生生地回他:“顧、顧開春?!?/br> 蔡瓊這才留意到,他有一只袖子是空的。他頓生悲戚之感:“是生來便沒有么……” 那少年點點頭。 “我是你兄長,爹爹在家書中說你那有半塊玉佩對不對?爹爹說這些年隨身都帶著余下那半塊玉佩。”蔡瓊緊接著又道:“我今日才到這里,得知父親的尸身被放在義莊了,我們明日去將它領回來埋進祖墳罷?!?/br> 顧開春有些害怕,旁邊的鴇母在后面戳戳他,他這才點了點頭。 “那明日一早你便去義莊罷,我也會盡早趕去的。你若是先到了,便說認領尸身。若他們問起你是何人,你便說是宋秀才家兒子,爹爹尸身上有余下的半塊玉佩的,屆時比對一番便好。記住了嗎?” 顧開春聲音小小的,目光卻也不敢看蔡瓊:“若這樣……阿兄也要去,為何關照這么許多……” “阿兄……”蔡瓊聲音微微哽了一下,“阿兄少年時曾做過對不起爹爹的事,故而……連他的尸身也不敢見。我在義莊外準備運靈柩的車等你罷,我當真不敢再見他的臉?!?/br> 顧開春似是還有些猶豫。 蔡瓊下了狠心一般道:“那可當真是你爹爹啊,雖未養(yǎng)你,眼下卻要留家財給你的爹爹啊。我明日將爹爹家書取予你看,他當真說要分家財給你的!” 話說到這份兒上,鴇母心想左右明日去義莊也是和官家打交道,若此人是個騙子,也會被捉個現(xiàn)行,實在無甚好擔心的,何況還有家財可分! 她遂替顧開春答應下來:“這位公子,我們開春知道了,您可還有什么囑咐?” 蔡瓊算算時間,怕出意外,便也不敢久留,立時道:“沒了沒了,我就不叨擾了,明日……在義莊見罷。” 他這話剛說完,身后已晃過去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人道:“掌柜現(xiàn)下打算怎么辦?” 張諫之萬年不變的語調:“偽造家書?!?/br> 見那母子二人關了門,張諫之立時拍了拍蔡瓊的肩。蔡瓊陡然間回過神,問道:“我……演得可還好?” “還沒完。”張諫之一句鼓勵的話竟也吝嗇說,“你趁人形還在,去一趟宋宅,取一份宋秀才的筆跡來,字越多越好。” ☆、【零九】 蔡瓊約莫這么一算,余下的時間實在緊迫,連句廢話也未講,拍了拍額,便趕緊往鎮(zhèn)東趕去了。雖當下顯的是人形,但他的行速到底要比活人快得多,很快便沒了蹤跡。 這時節(jié)暑氣早就盡了,晚上尤甚。涼涼的月光鋪了一地,白敏中竟覺著有些冷,大約是……餓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