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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記晏然傳在線閱讀 - 第106節(jié)

第106節(jié)

    我走過去開門。怡然打量著我:“jiejie和陛下……吵架了?”

    “沒什么可吵的,我只是說清了我該說的?!蔽掖鹆怂@一句話,又狠狠地關(guān)上了門。我不希望有人在這個時候來勸我,從前我與他也出現(xiàn)過類似的隔閡,總會在他或是旁人的勸解中心軟。這次,不能了……

    “jiejie……”怡然在外低低道,“jiejie何必……這樣對jiejie無益,對小帝姬也不好?!?/br>
    “我知道他不會讓阿眉吃虧?!蔽腋糁T回道,“至于我,早對他沒心思了,在宮里怎么過不是一樣?有益無益有什么可在乎的?”

    “jiejie!”怡然的聲音聽著有些急,在外說,“jiejie不知道……這兩年,陛下一直很想jiejie,根本沒有怪jiejie的意思?!?/br>
    “想又如何?不也過得好好的,還添了一雙兒女?!蔽艺f著忍不住冷笑出聲,淡問她,“他可知這兩年我是怎么過的?我心里有多苦?”

    “jiejie……”怡然有些敗陣的意思,喚了一聲之后半晌再說不出話。我便問她:“是陛下讓你來做說客的對不對?”

    她呢喃著應(yīng)道:“是……”

    “那你也不必為難。”我微微一笑,口氣緩和幾分,對她說,“你只回去告訴他,我曾說過他對我的好我承受不起,這兩年來更覺如此,今日聽聞?wù)嫦啻讼敕ǜV……告訴他,要冊封便冊封,但求他拿我當個尋常嬪妃就是了,讓我在宮里平平靜靜地過下去,不用為了這獨一份的待遇遭受這獨一份的心驚與恥辱——這些話我昔年都同他說過,他會明白?!?/br>
    當時是怎樣的事?是岳凌夏屢屢算計我,他終于同我表明了心跡。我卻是半分輕松也沒有,只覺得自己也是他棋盤上的一顆子,和他的朝堂、他的勢力權(quán)衡著,不知不覺完成他的大事,卻無人顧及我是否心累。

    如今更覺如此。原來連兄長劫我那一步都在他的算計里,我半分不知情,帶著對他的恨煎熬了兩年有余,真是可怕……

    我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我這顆棋子與他的大棋起了沖突,他會棄誰。呵……必定不會廢那樣的心力保我。既然如此,倒不如離他遠一點,反倒圖得自己安寧。宮里縱使跟紅踩白,縱使無寵的日子不好過,也比那樣的心驚舒服多了。

    他在片刻后再次來到我的房中,推門而入,衣袍夾風:“你到底要朕怎么做?”

    我平靜地說:“我已經(jīng)和怡然說得很清楚了?!?/br>
    “朕是說,你要朕怎么說你才能不再怨朕!”他薄怒道,顯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陛下……”我嘆息疲憊,“您何必為我廢這個神?您其實從來沒有真的在意過我吧……”

    他怔然看著我。我幽幽道:“我也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些……陛下,您是在一直試著護我、或者用您自己的方式護我。但……您從來沒有在意過我到底想要什么、在乎什么。您覺得您護了我,絲毫沒有在意過我到底心事如何。這份好我不僅承受不起,也覺得可笑。我知道您當年受了趙大人的囑托照顧我,這曾是您的一份責任……但這份責任可以過去了,如今的我自己可以活得下去,您大可不必再為此上心了?!?/br>
    從我七歲、他十二歲開始,這種保護就時時都在,于他于我,大概都已是一種習慣。他聽得失神,我淺笑續(xù)言說:“陛下,您從來不知道,您的這種所謂保護已經(jīng)傷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受不起了,我怕再有一次,我會忍不住了結(jié)了自己的命,連阿眉也照顧不了?!蔽易呓@是這些天來我們離得最近的一次,我緩緩告訴他,“所以,求您放我一馬,也放您自己一馬?!蔽夷曋?,鄭重地拜了下去,“臣妾多謝陛下。”

    正文167

    他沒有給我明確的答復,許是默認了。兩日后,我受封正三品充容,仍居簌淵宮。正三品,也是不低的位子,比起九嬪卻要低調(diào)得多了。雖是半品之差,但正三品尤在二十七世婦之列,要晉到九嬪上總不那么容易。

    離開了這些日子所住的這一方小屋,我才知道許多宮中的事。原來簌淵宮早在我離宮當日就封了宮,兩日前才又開宮打掃,又命從前隨居的宮嬪遷回來——其實只有馮云安和沈語歆了,芷寒晉了貴姬,自己也是一宮之主了。

    怡然一再勸我還是不要同宏晅鬧僵了好,畢竟……這是他的后宮。

    我則告訴他:“我心里的恨只是一方面罷了,我看得出他對我有愧,他有這份愧在,才更加不會虧待阿眉,這可比時有時無的圣寵要安穩(wěn)多了?!?/br>
    馮云安和沈語歆這兩年都未再晉位,猶是一個宣儀一個才人。我著人去知會了她們今日不必來見,來日方長。

    宮人基本都是新來的,不過宏晅將云溪、詩染還有林晉賜了回來。林晉見了我直擦冷汗,笑道:“娘娘這是哪出?那日在尚食局乍然見到娘娘,嚇得臣恨不能替娘娘頂罪。”

    “那是我失策。”我頜首笑了一笑,“不過那事……究竟怎么了的?”

    林晉欠身道:“陛下賜死了許尚食和陸才人。”

    我一愣:“怎么回事?”

    “這二人是沾親的?!彼麌@息道,“總之……現(xiàn)在六宮上下都知陸才人為了除您,差人往陛下的湯里下了毒,又讓許尚食推您去頂罪?!?/br>
    竟是這么個收場?我錯愕不已:“這么一套說辭,如何叫人信服?”

    “服不服的……陛下這么說了,旁人也只能信。”他躬身低眉道,“重要的是現(xiàn)下人人都知道陛下對您的那份兒心思,還有……您是皇次子和齊眉帝姬的母親?!?/br>
    阿眉,我以為宏晅會讓禮部給她重新擬個封號,沒想到他擺手說:“不礙的,齊眉這名字挺好,拿來當封號就是了,皇后不會多心。”

    舉案齊眉,拿這樣兩個字當封號,他是擺明了要做給六宮看么?我懶得爭執(zhí)地不加理睬。

    詩染撇嘴道:“陛下對娘娘的那份兒心思?能是什么心思!婉然當年把娘娘害成那樣還不是在宮里過得順風順水,誰也動她不得?!?/br>
    這也是我與宏晅的一個隔閡所在,當年如不是她,我不至于被廢黜,可她卻在宮里過得這樣風光,我又如何相信他還是在意我的?

    當下嗔了詩染一眼,淡淡道:“林晉學得穩(wěn)重,你倒是膽子愈發(fā)大了,陛下的心思也敢議論,再胡說回御前去!”

    詩染連忙福身認錯:“娘娘恕罪,奴婢再不多嘴了。不過是瞧著她那個樣子心里憋屈,想挑她的錯處又挑不出?!?/br>
    聽她這么說,可見婉然這兩年雖則看著風光,實際上也沒少被御前這幾位找麻煩。但數(shù)算起來,最大的麻煩應(yīng)該也大不過我如今回來了。不論我與宏晅如何,都勢必是要除她的。

    云溪在旁穩(wěn)穩(wěn)一福,靜靜道:“娘娘,陛下有吩咐……您這次受封是他強要封的,諸多雜事尚未處理。但不論誰問起來,您都不必理會,只差人稟去成舒殿便是……”

    我淡睨著她:“這話陛下跟六宮也說了吧?就不必跟本宮說了,本宮沒心思去體諒他那份心,早已說清楚了。”

    三人無話一瞬,相互一望,各自行禮告退。梨娘抱著阿眉進來,苦笑一嘆:“從前看不出她有這樣的倔脾氣,無論如何就是不跟陛下親近。剛從成舒殿回來,陛下正氣著呢,又不能怎么樣。”

    我抱過阿眉,清冷笑著:“不親近就不親近唄,我還不是跟元沂分開了兩年?這份苦我怎么忍下來的,他也該嘗嘗?!?/br>
    這話說得毫不恭敬,梨娘訕訕地不敢接口,我又道:“日后若是阿眉不肯去,就直接回了成舒殿去,免得弄得阿眉天天不高興,連飯也不好好吃。”

    梨娘猶豫著應(yīng)了一聲“諾”,我睨了她一眼,解釋道:“別覺得我自私,阿眉是他女兒,總與他生分著他會不高興,但若根本不肯見他,他只會內(nèi)疚更深,更不會委屈了阿眉?!?/br>
    梨娘這才有了點笑意,又一福道:“知道了,按娘娘說的辦?!?/br>
    是以接下來兩天成舒殿的宮女來說要阿眉去,阿眉都倔強地小腦袋一扭,看著我堅定道:“我不去!”

    我便看向來人,淡淡地讓她們回去。

    她們也不好硬搶,陰著臉回去復命。

    當晚宏晅在我冊封后第一次踏足了簌淵宮,我依禮規(guī)規(guī)矩矩拜見:“陛下大安?!?/br>
    “免了?!彼o靜看著我,俄而問道,“充容,朕的帝姬呢?”

    我側(cè)過頭去,阿眉正在案前跟筆墨紙硯玩得開心,他走過去坐在她身旁,笑道:“阿眉……”

    阿眉抬眼看了看他,安靜地不理不睬,繼續(xù)擺弄手里的一支狼毫。

    其實我也很奇怪阿眉為何會對他如此生分。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愛與人相處的,莫說與兄長、霍寧、朵頎處得不錯,和霍府的下人們也從不認生。獨獨是他——她的親生父親,她抵觸到一種連我也覺得詫異的地步。

    “阿眉。”他又喚了一聲,伸手要抱她,雙手剛伸到她腋下,就被她極不留情地甩著胳膊打開,“走開!不要你抱!”

    他蹙起眉頭,不再多煩她,走過來坐到我面前,我低頭繡著一塊帕子不看他:“陛下有事?”

    “晏然……”他口氣無奈,思忖著語重心長道,“你可以恨朕,但你不能讓阿眉也……”

    “臣妾什么也沒說?!蔽覕嗳坏?。抬起頭與他對視著,毫無隱瞞地說,“真的。臣妾曉得輕重,縱使臣妾和陛下之間的心結(jié)解不開,也不會教女兒去和做父親的生分。”

    “……”他話語停住,神色間有幾分不信,“那為何……”

    “不知道。”我復又低下頭,一針一針繼續(xù)繡著。他干坐了一會兒,伸過手來要把我手里的針線拿走。

    我不給他,他就不作聲地生搶。我松開手,眉眼低垂道:“臣妾明日該去向皇后娘娘晨省了,陛下若沒別的事,臣妾先休息了。”

    阿眉一聽,很機靈地放下手中的玩弄著的文房四寶,快步跑過來爬到榻上:“阿眉跟娘睡!”

    仍視宏晅為無物。

    宏晅瞅了瞅她,很不甘心地含笑又問一句:“跟父皇回成舒殿好不好?”

    阿眉鼓著嘴瞪他一眼,拽著我的手奶聲奶氣道:“娘睡覺?!?/br>
    宏晅沉一嘆,起身離開了。

    我躺在床上,將阿眉摟在懷里哄著輕問她為什么不喜歡宏晅。她明眸大睜地望一望我,然后認真說:“因為娘不喜歡……”

    我愕住。我從未跟她說過我不喜歡他,也沒有提過我們之間的任何事,但小孩子的感覺總是很準……當初元沂也總能察覺出我是否與宏晅有了矛盾。

    “娘沒不喜歡他?!蔽倚πφf,“再說,他是你父皇……就是你爹,你怎么能不理他?”

    阿眉撅一撅嘴:“娘就是不喜歡他?!?/br>
    這小人精……

    我手指在她鼻子上一點:“快睡了,明天跟娘去見皇后去?!?/br>
    這是心情最復雜的一次晨省,即便是當年初封瓊章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復雜。因為當年,宮中嬪妃我都是認識的,如今卻有近半嬪妃是今年剛?cè)雽m的,連見也不曾見過。于她們而言,我大抵就像個惑主的妖妃,一朝得幸占盡寵愛,遭了廢黜后又回宮復位,還帶了個女兒。

    如果能不見她們,我是不想見的。早聽聞皇后娘娘近幾個月都身子不爽,一眾嬪妃都是每日早上到長秋宮門口叩個頭就各自告退,到了宮門口卻見幾個宮人正往里迎著人,為首的正是藍菊。

    我朝她一福,銜笑道:“兩載不見,女官還是老樣子?!?/br>
    藍菊轉(zhuǎn)過頭,連忙回以一福,笑說:“娘娘謬贊,娘娘才是容顏未改、一如當年。”她伸手向殿內(nèi)一引,“皇后娘娘知道娘娘今日要來拜見,這才請了宮嬪們進去一起見見娘娘。不過皇后娘娘近日身子弱,許是會晚些來,娘娘不妨先去敘敘舊?!?/br>
    我淺淺頜首:“多謝女官?!?/br>
    踏入殿中,果真是泰半嬪妃都不認得?;屎蟛辉?,琳儀夫人與靜妃也都尚未到。芷寒一見我來,便疾步過來拉住我,紅著眼眶說:“都受封三日了,長姐干什么不見我……”

    這三天里,我誰也沒見,吩咐了宮人將所有來拜訪的、道喜的皆盡擋在外頭。我歉然握住她的手,微笑道:“長姐心里頭亂,這幾日事情也多些,日后便好了?!?/br>
    正說著,元沂穩(wěn)步向我走過來,端端一揖:“母妃大安。”

    “元沂。”我蹲□,細細看著他,他比兩年前長高了太多。五歲多的年紀,已顯得很沉穩(wěn),看一看我又看向梨娘懷里的阿眉,“那是meimei?”

    我點頭:“是?!彼鞆睦婺锸掷锝舆^阿眉,摟在懷里指了指元沂,“來,阿眉,叫哥哥。”

    “哥哥……”阿眉甜甜喚道,對他倒是毫不認生。

    元沂很有個哥哥樣子地牽起她的手說:“阿眉,一會兒哥哥帶你找長姐玩去好不好?”

    “殿下先別急著認meimei,她是不是你meimei還不知道呢。”我一凜,抬眼望向來人。兩個年輕的宮嬪并肩進來,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其中一人冷涔涔地笑著,輕曼道,“到底還是充容娘娘有面子,我等有半年多沒見到皇后娘娘了,充容娘娘一受封便能見到?!?/br>
    另一人亦是冷笑,居高臨下地睇著我,緩緩說:“程jiejie這話說的,哪是充容面子大,不過是看在帝姬的面子上罷了……嗤,聽說是在舊宮生下的,誰知是不是個野種?!?/br>
    我站起身,淡看著她們平靜笑著:“她是不是帝姬,兩位meimei問太醫(yī)、問陛下去,別在本宮跟前信口胡言?!?/br>
    “嘁……充容娘娘,您真當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么?若不是有這么小丫頭傍著身,您拿什么復位???”被稱為“程jiejie”的這一位踱著步子笑看著我,好像在審視一件從未見過的飾品,“誰不知您當年因為戕害嬈謹淑媛被廢出宮,就是在我們這一干新人里,娘娘您的大名也如雷貫耳?!彼谖颐媲榜v了足,笑吟吟又道,“能毒害別人母親的人,若說與人通|jian,好像也不是做不出來?!?/br>
    “輪得到你來議論天家帝姬!”言帶怒意的呵斥猶帶著稚氣,我抬眸看去,永定帝姬正隨著周嫻庭進來。我離宮時,周嫻庭是順貴嬪,這兩年也晉了一品,如今是與我同位的正三品充華。我們相互福了一福,永定帝姬亦向我施了一禮:“晏母妃安?!?/br>
    元沂笑向阿眉道:“這就是長姐?!?/br>
    阿眉扭頭問我:“娘,什么是長姐?”

    “嗯……”我思索著如何跟她解釋,永定帝姬已然道:“就是大jiejie!”

    阿眉便脆生生喚了一句:“大jiejie!”

    永定帝姬笑應(yīng)了,眼睛一掃那二人頓時沒了笑意:“你們一個閑華、一個穆華,還沒晏母妃初封時的位份高呢!也配對她指手畫腳!”

    二人面色一滯,要出言駁她,順充華淡淡看了過去,她們也只好閉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想給阿眉點個贊嗎?

    本文的宮妃品秩

    正文168

    我淡瞧著,兩年不見,永定已經(jīng)八歲,實在頗有氣勢。斥完了兩個低位宮嬪又轉(zhuǎn)向我,甜甜笑問:“晏母妃還住在簌淵宮嗎?”

    我笑點頭道:“是,還在從前的明玉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