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杜春曉心里一跳:她果然知道她! “那你可知道,除我之外,老板還有其他的女人么?” 她們之間的空氣產(chǎn)生了片刻的凝固,然而很快便化開了,因其中有一位出了狀況。 出狀況的是杜春曉,她突然臉色發(fā)青,捧住腹部彎下腰來,但腸胃像是瞬間凍結(jié)住了,又硬又鼓,與她發(fā)軟的四肢無法協(xié)調(diào)。于是她想把那些硬塊吐出來,這一吐,將先前吃下的蘑菇湯噴得到處都是。 艾媚下意識地要上前扶她一把,卻又退了,一臉的不知所措。 “你在我湯里下毒了?”杜春曉驚訝地望住她,眼眶幾乎要撐裂了,她斷想不到這弱小的女子會懷有如此強烈的妒恨。 “我……我沒有!”艾媚帶著哭腔叫道,兩手與后背緊貼住長滿青苔的墻壁上,左右張望,仿佛在求救,又像是不想有陌生人靠近。 杜春曉已吐得死去活來,小腹上方的劇痛像要割斷她的腸子,把內(nèi)臟都掏挖出來。她這才感受到了恐懼,恍若死神逼近的足音已在耳膜深處咚咚作響……失去知覺的瞬間,她終于聽見有人高喊:“趕快送醫(yī)院!” 的確,青霉素的氣味從未讓杜春曉如此安心過。 夏冰將她的頭顱輕輕抬起,拿枕頭墊了,唐暉還在旁邊擺弄他的相機。他的絡(luò)腮胡正在瘋長,快要蓋住大半張臉,頭發(fā)亦長得離譜,油膩膩地貼在頭皮上。 而她也終于意識到什么叫做虛弱,尤其肚皮上那塊紗布,正散發(fā)出淡淡的藥味。背部與小腿上的癢處,已沒有能力自行抬手消解,于是只得教夏冰替她撓。 孰料夏冰竟冷笑道:“你還是讓那給你下毒的艾小姐來撓吧!” “她在哪里?” “在外頭候著,大抵是擔(dān)心你報警?!?/br> 艾媚進來的辰光,是頂著兩只黑眼圈的,可見是前夜一直處于不安之中。 “我真沒有,真沒有……杜小姐……” 杜春曉忙笑道:“不要管有沒有吧,回答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便好了?!?/br> 艾媚面色一緊,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然而杜春曉卻向夏冰伸出手來,夏冰當(dāng)即會意,把一副塔羅牌放到她手中。 “你不講,事情便麻煩了,不信便抽一張?!倍糯簳詫⑴屏谐缮葼睿f到艾媚跟前,對方猶豫半晌,還是抽了一張。 高塔。 “這座塔,意指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在一個男人身上浪費的感情太多,積沙成塔,最后卻高處不勝寒,終究還是要從那里下來的。”她一臉同情地將那張牌收回,道,“該了斷的時候,一切都必須了斷,哪怕有些事情,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艾小姐,其實我們還沒有報警,你也曉得如今的巡捕是什么辦事作風(fēng),你一個女孩子家,被帶去巡捕房審問,傳了出去也總歸不好。孰輕孰重,你自己衡量?!敝v這番話的是夏冰,他嘴上硬,心里卻是軟如稀泥,生怕那姑娘哭出來,他便只好放過她。 孰料艾媚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將頭一仰,道:“好!你們要知道些什么?我都告訴你們不就成了?” “想知道你們老板除你之外,還養(yǎng)過哪些女人?” 不知道為什么,杜春曉講話忽然不客氣起來,竟有些要當(dāng)眾讓艾媚難堪的意思。艾媚聽到“除你之外”和“養(yǎng)女人”之類的句子之后,果然面露尷尬,但拿眼睛偷瞟的竟是唐暉,可見這男子亦有“天生麗質(zhì)”的嫌疑,是怎么作踐自己都無法損其“美色”,照樣引人注目。 “原先,我以為他只有我一個,后來發(fā)現(xiàn)他每個周五晚上,人便不知去向,周六我去他住的地方收拾,那里的床鋪都是整齊的,像是沒人睡過……所以……”她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艱難,“所以我大約猜到他外頭還有個女人,抑或在干些我不曉得的勾當(dāng)。可是他很愛干凈,做事情滴水不漏,我無從查起,也想過放棄算了?!?/br> “可惜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若再不肯面對現(xiàn)實,恐怕有些對不住自己和自己的將來。是不是?” 夏冰與唐暉在旁一臉茫然,因不懂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是什么“地步”。 “嗯?!卑哪贸雠磷愚袅宿粞劢牵鋵嵅]有要落淚,只是但凡女子,都愛在不必預(yù)防的時候預(yù)防,卻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錯失良機。“所以我要找到那個女人,便在上周五晚間裝病,先去他的公寓找,并不見人,于是又到一家他從前帶我去過的臺球俱樂部,總算見著他了——” “然后跟蹤他了?” “總覺得,他在那里打一晚上的臺球斷不可能,可他身邊卻有個洋女人?!?/br> 夏冰腦中即刻浮現(xiàn)出珍妮在紅石榴餐廳出現(xiàn)時那張慘不忍睹的面孔。 “偏巧我在那里碰上從前在紅石榴餐廳與我一道上班的服務(wù)生,他說那洋女人叫珍妮,是有名的交際花。我當(dāng)時心里吃了一驚,卻也有些放心。因她是交際花,斯蒂芬就不會與她有什么結(jié)果,頂多白相一陣子,也就丟了。而且,看他們兩個人在一道,雖然樣子顯得親昵,但斯蒂芬的眼睛似乎一直是望向別處的。我了解他,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哈!”杜春曉不由冷笑,遂發(fā)覺自己失了態(tài),忙捂了嘴,示意她繼續(xù)。 “所以那天晚上,我便在他的公寓里坐到天亮,也不管爹娘會不會cao心……” 唐暉這才對艾媚產(chǎn)生了一點興趣,能想到爹娘的女孩子,多半是家教甚好的小家碧玉,經(jīng)不得大風(fēng)浪,于是對她起了憐憫之心。 “等第二日,斯蒂芬果然回來了,臉色很不好看,手上還有傷。他一見我便大發(fā)雷霆,我從沒見他氣成那個樣子,于是急急地把我的事體跟他講了,誰知道……”她的聲音又開始哽咽起來,“誰知道他沒有在意,只說讓我繼續(xù)上班,不要被別人發(fā)現(xiàn)有異常,過些時候,他就會處理好了?!?/br> “可是過些時候,你的情敵卻要殺他?!倍糯簳院韲岛湍X殼都癢癢的,明顯是犯了煙癮。 講到這一層,艾媚似乎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那個珍妮,不是斯蒂芬唯一的情人,他還有一個女人,只是我怎么都查不出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香水味?!?/br> 艾媚臉上難得閃現(xiàn)一抹灼熱的智慧之光,杜春曉不由感慨:女人的小聰明永遠都用在不該用的地方。 “有一次,我給他洗衣服的時候,從他的衣袋里找到一個火柴盒,背面寫著一個地址,我?guī)状蜗肴?,卻都不敢,生怕看了會更傷心?!?/br> “給我?!倍糯簳院敛豢蜌獾厣斐鍪謥?,艾媚遲疑了一下,從手袋里拿出擠扁的火柴盒放到她手心里。 杜春曉看了一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是在用這樣夸張的表演引起那兩個男人的注意。 “艾小姐,真是難為你了,快回去休息吧,我中毒的事體你別放在心上?!彼K于放過艾媚。 “什么中毒!沒想到一個闌尾炎都能讓你套出大秘密來,當(dāng)真好本事!”艾媚一走,夏冰便伺機嘲笑杜春曉。 “對,我就是這么下作,可你不是也幫著我恐嚇人家一個孕婦?你若再敢調(diào)侃我半句,那地址就休想拿到!” 夏冰這才曉得“這地步”指的是艾媚懷孕,于是愈發(fā)氣惱,吼道:“拿不到拉倒,這樁案子越追越亂,接下去也沒有錢拿,還不如回去替有錢太太找京巴兒來得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