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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dāng)初之所以收留自己,是因為她本就是個心地良善的人,不忍見他死在藥堂門口。 臨別前,賀蘭楨忽然撩起袍擺,單膝下跪,對她說了一句胡語。 蘇慕宜嫣然笑著,用中原話對他說道:“賀蘭先生日后定要多加保重。” 馬車駛離刺史府,拐過街角,往北城樓而去。 戰(zhàn)事結(jié)束后,通往西境的商道已重新開放,會有人送賀蘭楨去雁城,今后如何,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遠(yuǎn)處茶樓,身披紅紗的蒙面胡姬臨窗而坐,恰好可以看到刺史府前發(fā)生的一切。 她端起茶盞,慢里斯條啜飲,慵懶地道:“動手吧?!?/br> 想到接下來會有出好戲,雪姬笑意更深了,心道,真是令人興奮。 當(dāng)初阿蘭珠截她生意,現(xiàn)如今,總算讓她找到機會,讓這女子狠狠栽個跟頭了。 戰(zhàn)事初定,天子嘉獎功臣,敕封云麾將軍嚴(yán)郁為鎮(zhèn)北侯,他與嘉寧縣主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顧念到蘇慕宜想早些帶皎皎離開漠北,薛明姝主動將舉行婚儀的日期定在下月初八,準(zhǔn)備時間倉促,少不得手忙腳亂。 霍珣命人將漠北王府改建好,更換牌匾,賞賜給嚴(yán)郁做新婚宅邸。 中秋將近,蘇慕宜陪同薛明姝去參觀新居。 王府遠(yuǎn)沒有想象中氣派,陳設(shè)簡陋,與京中的高門宅邸相比,看起來甚至有點兒寒酸。 薛明姝解釋道:“蘇姊姊莫要嫌棄,往年漠北軍開支太高了,兄長手里沒有余錢,加之他常年不住府里,便沒有擴建裝點?!?/br> 聞言,蘇慕宜但笑不語,差不多猜到會是這個緣由。 承安帝在時,素來忌憚這位手握重兵的兄弟,奈何霍珣能征善戰(zhàn),除了他,朝中無人能接手漠北軍。于是承安帝暗地里使絆子,漠北的軍餉劃撥一向是最少的,以防他拿著銀錢招兵買馬,生出不臣之心。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承安五年,北戎王庭政權(quán)動蕩,新單于弒父登位,暫時無力對漠北動武,便在此時,時為漠北王的霍珣舉兵反了。 現(xiàn)今回憶起來,這些事都很遙遠(yuǎn)。 快要回去時,路過池畔,皎皎看見太湖石上趴著一只烏龜,新奇地道,“阿娘,龜龜在曬太陽呢。” 怕小家伙掉下去,薛明姝上前牽著孩子,“皎皎,這是伯伯十二歲時從河里撈回來的,養(yǎng)了好些年呢?!?/br> 烏龜看起來有小半個她那么高,皎皎一臉崇拜,“伯伯真厲害!” 順著話題,薛明姝又與孩子提起霍珣從前在漠北時的一些趣事。 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走著,忽然心生困惑,“姑姑要嫁給嚴(yán)叔叔了,那為什么沒人嫁給伯伯呢?” 彼時蘇慕宜還未跟過來,薛明姝悄悄對小侄女說:“因為伯伯在等一個人。” 皎皎好奇地睜大雙眸:“姑姑,伯伯在等誰?” 金烏西沉,風(fēng)漸漸大了起來,薛明姝給孩子加上一件小斗篷,“是個秘密,姑姑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 她折下一朵秋菊,遞到皎皎手里,小家伙跑回去,要將那朵花送給母親。 蘇慕宜半蹲下,任由女兒將那朵花簪在了發(fā)髻上,眉眼溫柔含笑。 看著母女兩,薛明姝心中一陣唏噓,如果當(dāng)年沒有發(fā)生那些事就好了。 可惜時光無法回溯,造成的傷害,會深深烙在記憶深處。 她清楚這個道理,所以重逢后,從不主動勸說蘇姊姊回頭,畢竟當(dāng)年是兄長做錯在先,理應(yīng)受到懲罰。 眾人乘車回刺史府時,夜色漸晚。 皎皎想起今日還沒去主院,詢問母親:“阿娘,我可以去看望伯伯嗎?” 女兒想見他,蘇慕宜未加阻攔,“你和姑姑一起去吧,記得早些回來睡覺?!?/br> “阿娘不去嗎?” “阿娘累了,想早些安置?!?/br> 蘇慕宜把小家伙托付給薛明姝,又道:“明姝,煩請你幫忙照看皎皎?!?/br> 小姑娘輕輕點頭,“蘇姊姊放心吧。” 半炷香過后,主院,霍珣正坐在燭臺下處理公務(wù)。 冷不丁,門口多出道小身影,皎皎甜甜地問:“伯伯今天好些了嗎?” 霍珣擱下紫毫,快步走過去,將女兒抱起來,“好多了?!?/br> 小家伙有些怕高,摟著他的脖頸,霍珣便把她放到小榻上,“皎皎,你阿娘呢?” 皎皎答道:“阿娘累了,回去睡覺啦?!?/br> 出門逛了趟鎮(zhèn)北侯府而已,來回又不遠(yuǎn),怎可能累著?分明是不想見他。 自從那天把他送回主院,蘇慕宜再沒有前來探望過,只有小家伙每天都來,當(dāng)然,主要也是為了和貍奴玩耍。 霍珣心中苦澀,轉(zhuǎn)念又想,她還愿意讓女兒見自己,就已經(jīng)很好了。 他打開竹籠,踏雪和銜蟬奴跳到小塌上,爭先恐后往皎皎身邊擠,小家伙便不再搭理他,專心致志逗弄貍奴。 霍珣坐在榻邊護著,以防女兒不小心掉下去。 過了會兒,他放柔聲線,試圖從小家伙口中套話:“皎皎有沒有想過,讓阿娘給你找個爹爹?” “想過的,可阿娘不肯?!?/br> 霍珣又道:“那皎皎想讓誰做你的爹爹?” “賀蘭叔叔呀。”小家伙仰起臉,神色認(rèn)真,“想讓賀蘭叔叔給皎皎做爹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