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小內侍嚇得涕泗橫流,伏地請罪,哀求道:“求陛下息怒,臣不敢妄言,是陸太醫(yī)讓臣過來的。” 一定是弄錯了!他每隔兩個時辰就會詢問長秋殿的情況,太醫(yī)署那邊一直說,蘇娘子無虞,只是受了風寒,安心靜養(yǎng)便好。 風寒而已,并不致命,興許是高熱還沒退,太醫(yī)署害怕?lián)?,才會故意夸大?/br> 霍珣這樣想著,往長秋殿的方向疾奔而去,身后,余泓高聲道:“陛下……” 內侍們哪里追得上,只能任由天子衣冠不整地去了長秋殿。 他趕到只用了半刻鐘,還沒來得及停下喘口氣,便聽見內殿傳出了哀哀哭聲。 是她的母親和侍女在哭。 眾人紛紛行禮,自覺給他讓出一條道。 他嘴唇翕動,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地走到拔步床前。 蘇慕宜靜靜躺著,宛若只是睡熟。 于是,他輕輕握住那素手,“阿慕,快醒醒?!?/br> 回應他的,卻是英國公夫人沙啞破碎的嗓音,“陛下,臣婦的女兒已經走了?!?/br> 第32章 抉擇 這世間,最無用的便是后悔二字。 霍珣置若罔聞, 仍然緊緊握著她的手,“前幾天不是還說,想回家嗎??!?/br> 他忽然彎下腰, 將她打橫抱在懷中。 沈氏大驚,想攔住他:“陛下, 阿慕已經沒了呀!您就讓她安生走吧?!?/br> 此時此刻,霍珣哪里還聽得進去這些,抱著她便往殿外去。 褚叡剛進來, 便見他肅著臉吩咐近侍:“備車,去英國公府?!?/br> 眼下宮門早就關了,可天子說要出宮,無人敢出言阻攔。 馬車很快備好, 他徑自抱著蘇慕宜登上車廂, 除了駕車的內侍,不允許任何人作陪。 沈氏吃驚地目睹這一切, 淚珠子簌簌滾落, 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就把女兒帶走了。 褚叡將她扶起, 眸中帶著哀戚,“夫人,我們也出宮吧。” 他讓內侍另外準備了一輛馬車, 帶著沈氏和秋露,跟隨在天子身后。 從宮城到英國公府,最快也要兩刻鐘,內侍拼命揚鞭催促, 只盼拉車的馬駒能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車輪飛快碾過青石路,劇烈顛簸起來, 霍珣小心翼翼抱著她,低聲道:“忍一忍,很快就到了,很快的。” 然而,懷中那柔軟纖細的身子,卻漸漸沒了溫度。 “很冷是不是?”說著,他脫下外衫,為她裹上,“等會兒到了家里,讓侍女多給你蓋一床被子,好不好?” 未多時,馬車被巡夜的金吾衛(wèi)截下,“已經到了宵禁時分,何人膽敢夜出?” 內侍正要解釋,只見車簾挑起,天子丟出一塊腰牌,厲聲道:“滾開!” 金吾衛(wèi)們迅速避讓,單膝跪地行禮,目送馬車粼粼駛去,卻不知天子緣何深夜出宮。 又過一刻鐘,抵達英國公府。 等內侍叩開大門,霍珣急忙對那睡眼惺忪的仆僮道:“帶孤去你家小姐的閨房?!?/br> 見他懷里還抱著小姐,仆僮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將他帶去竹苑。 房內陳設素雅,一塵不染,霍珣將她放到拔步床上,又抱了兩床被子過來,再去握她的手,發(fā)現已經涼透,恍若握著一塊寒玉。 “阿慕?!彼吐晢舅男∶?,語氣溫柔,“醒醒,回家了?!?/br> 英國公聞訊趕來,卻見年輕的天子跪伏在床邊,嗓音喑啞,幾近哀求,“快醒一醒……” “陛下,阿慕怎么了?”英國公快步走過去,再看躺在床上的愛女,臉色蒼白如雪,雙眸緊閉。 他心中騰起不好的預感,哆嗦著伸出手,去探了探女兒的鼻息。 下一刻,英國公猛然揪住天子的衣領,“你對她做了什么!” 霍珣囁喏著道,“師傅,阿慕為什么還不醒?” “她死了!” 這三個字猶如一記重錘落下,短暫的沉寂過后,霍珣雙眸猩紅,高聲駁斥,“這不可能,分明前兩天,她還好好的,她只是多喝了幾盞酒,受了點風寒而已。” 英國公面露痛苦之色,松開手,狠狠將他推搡到床邊。 霍珣終于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而后,嘔出幾口鮮血。 殷血洇在錦緞被面上,恍若大朵大朵盛開的牡丹。 須臾,他抬袖揩凈唇邊血跡,拼命去抓住她的素手,卻被恩師一腳蹬翻在地,“別碰她!” 霍珣想說話,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直至褚叡趕來,將他從地上攙起,沈氏沙啞著聲對他說道:“陛下,阿慕臨走前留了幾句話,要臣婦轉告陛下,請陛下移步花廳吧。” 霍珣整個人宛若提線木偶,麻木地點頭,隨沈氏去了花廳。 “阿慕說,太醫(yī)署和宮人們都盡力了,是她福薄,求陛下不要苛責任何人,更不要因此再造殺孽,否則她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br> 她一向心地柔軟,臨去前還不忘為太醫(yī)令等人求情,在他意料之中。 “夫人,她還說了什么嗎?” “她還說,她怕黑,也怕冷,不想葬在陰冷潮濕的棺槨里,被蟲蟻啃噬。所以,她想要火葬,身后事一切從簡?!?/br> 霍珣緩緩開口,“夫人可否把她的骨灰……” 話未說完,就被沈氏打斷,“陛下,有些話,臣婦說出來便是僭越了,可是時至今日,臣婦不得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