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484節(jié)
見狀林大瘋子愣了愣,繼而肩膀一顫,她睜大了她那雙混沌的眼,恍惚意識到了什么。 遂下意識朝林寶珠伸出手,顫顫巍巍似想要將她扶起,手腕卻被林寶珠一把反握住。 隨即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難得,林大瘋子竟看懂了,適時閉上了嘴,然后渾渾噩噩斜過了肩膀,順著林寶珠的目光扭頭朝墓道入口方向看去。 便見那道入口的透光處,隱約伸進一只手,過了片刻,又探入一張臉。 臉在入口的光亮中如石灰般蒼白,就連瞳孔也是。 兩腮卻跟血一樣紅。 依附在墓道黑色巖石上,這色澤觸目驚心。 更為讓人驚心的是,隨著她的緩緩探入,被雨浸得潮濕的巖石上隱隱綽綽顯出幾道青灰色人影。 是從河里出來的那些水鬼,亦是一夕間毀了這個村的‘瘟疫’…… 察覺林寶珠呼吸中的緊繃,林大瘋子的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本能叫她害怕,一度想要再次掙扎,被林寶珠用力握緊。 她不斷用自己手心的溫度安撫著林大瘋子緊繃到隨時會裂開的情緒,就像小時候她還不那么瘋癲時,用這樣的方式安撫每次被雙眼所見受到驚嚇的自己。 ‘不怕不怕,假的。’她用嘴型無聲對林大瘋子道。 一邊在大瘋子所看不見的地方,她將自己另一只手輕輕伸出,把手里的弩對準了那張半隱半現(xiàn)的臉。 心知是沒多少用的,但除此之外還能怎樣? 她不是仙,不是妖,除了一雙能窺見常人所不可見東西的眼睛,還有什么?又能用什么樣手段對付這樣一個給全村帶來致命瘟疫的怪物來? 無非只能窮盡手里所有能用到的一切,拼上一拼而已。 閃念間,仿佛看出她心里所想,入口處那蒼白的女人忽地掩嘴輕笑了一聲。 笑聲中就見那些青灰色人影倏地脫離了巖石依附,徑直往墓道深處走了進來。 一路走一路地面?zhèn)鱽礓?,那女人竟將外面的積水引了進來,由此令那些水鬼如入了水的魚,速度一瞬間加快。 眼見他們就要朝林大瘋子身上飛撲來,林寶珠猛一下坐起,一把將驚叫著的林大瘋子推倒在地,隨即一骨碌轉過身,壓到了林大瘋子身上,用自己全身覆蓋住了她的身體。 “滾開!”繼而她將弩飛快轉向朝那些水鬼連射過去。 □□從他們身上一穿而過,卻并未傷到他們任何,就跟上回在黃大毛房中的遭遇一樣,這些東西是沒有實體的。 林寶珠閉了閉眼。 只能看到卻不能碰到,這種懸殊差異,除了束手待斃,她顯然沒有任何辦法。 似乎只能就此認命。 然,就在他們往她身上一撲而上之際,生存本能所趨,林寶珠仍迅速抬起手朝著離她最近那個水鬼身上一拳揮了過去。 隨之嘭的聲悶響,那水鬼竟如一團棉絮,輕易就被她打得偏離了方向。 一頭撞在墓室的墻上,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張嘴啊地一聲尖叫,渾身散出滾滾一團濃煙,繼而消失不見。 林寶珠一愣。 短暫的失神,后面緊跟而來那些水鬼已瞬間撲到了她同林大瘋子的身上。 眼見其中一只就要鉆進大瘋子體內,她猛地清醒,手一伸一把往這水鬼脖子上用力抓去。 不出意料,她手真的可以碰觸到這些水鬼。 雖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無疑壯了林寶珠的膽,當即她扣著這只水鬼的脖子將它朝周圍那些水鬼的身上甩,一陣雜亂無章的亂打之后,那些水鬼消失的消失后退的后退,竟無一只再敢繼續(xù)靠近過來。 由此心里又再明白了幾分,林寶珠抽出身上最后一支箭按到了弩上,手往□□上一劃,將手背滲出的血染到了□□上。 再將弩對準了墓道入口那張蒼白的臉。 如她意料,那張臉上笑容不再,只留淡淡一雙蒼白的眼珠沉默看著她,繼而,那一身縞素的蒼白女人緩緩后退了一步。 林寶珠便站起身,往前逼近一步。 那女人再度后退。 林寶珠再度逼近。 如此,約莫往前走了三四步,一道白光閃過,那女人在光亮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乎同時那些圍繞在林大瘋子身周的水鬼也不見了蹤影。 耳邊只剩下林大瘋子惶亂無措的尖叫:“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別怕?!绷謱氈檗D過身想過去撫慰她。 但沒走兩步,眼前驟地一黑,她腿一軟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失去意識前她看到林大瘋子驚跳著想往外跑,她急,但全身只剩力量爆發(fā)后的脫力,只憑著最后一點本能摸住了大瘋子身上的繩子,她用力抓緊:“娘,歇會兒,我腿疼得厲害……” 話音喃喃,在先前生死關頭前的爆發(fā)后,此時她竟連話音都發(fā)不太出來。 也不知道林大瘋子有沒有聽進去,也不知道她是否會因她的話而停下。 一陣天旋地轉后,林寶珠徹底沒了知覺。 迷迷糊糊中,林寶珠覺得特別累。 她記得自己昏迷前是倒在地上的,可是漸漸發(fā)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走在一條悠長而模糊的小道上。 走得很快,因為似乎在追著一個人。 那人是個和尚。 長身玉立,和尚背對著她徑自往前走。 她一直不停地追,可無論怎么加快步子,總也追不上。 精疲力盡之時,她對著那和尚喊了聲什么。 和尚倏地停下了腳步。 似乎想要回頭。 但這當口忽然一道黑影從她面前閃出,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往另一方向走去。 速度之快,只叫她來得及聽見身后那和尚遠遠對她喊了聲:梵天珠! 梵天珠? 什么是梵天珠? 名字,還是物件? 陌生的字眼卻帶著種莫名的熟悉,如同她遇見那個名叫鏌铘的男人時心里一閃而過的感覺。 這異樣的困擾令她心跳陡然加快,以至幾乎無法呼吸。 因此快要別憋到窒息時,她兩眼一睜,驀地醒了過來。 醒來時依舊躺在地上,四周是墓室幽閉的黑暗,但比她暈厥前更黑,因為墓道外的天光已經(jīng)暗了。 她暈厥了有多久? 腦中迷茫想了一陣,旋即清醒,她一把抓緊手里的繩子。 繩子還在,林大瘋子卻不見了,她用林寶珠塞在腰側的小刀割斷了綁在身上的繩子,跑得無影無蹤。 “娘!”林寶珠當即爬起來往墓外跑。 雖然先前她僥幸用自己的血逼退了那些可怕的東西,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已離開村子。 天空隱隱傳來的烏鴉聲證實著這一猜測。 這個村子危機四伏,瘟疫向來不會放過活口,林大瘋子跟在她身邊時尚且危險,何況獨身一人。 可她一個人究竟會跑到哪里去? 踉踉蹌蹌沖出墓室后,林寶珠在傍晚昏暗的光線從朝四周打量了一圈,隨即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撒腿就往自己家方向飛快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只覺那條傷腿上的裂口幾乎要將整條腿都給撕碎了。 好在那間茅屋離得不遠,很快,她在再次脫力前看到了蟄伏在暮色中那片茅屋的廢墟。 亦看到了林大瘋子的身影。 她彎著腰幾乎瘋狂地在那堆廢墟里翻騰著,對著林寶珠近乎憤怒的叫聲充耳未聞。 也不知究竟在找些什么。 就在林寶珠怒沖沖即將跑到她身后時,她忽地直起了身子,笑容滿面地朝林寶珠迎了過來。 從未有過的笑容,林寶珠第一次在這張臉上看見,依稀竟仿佛見到了她曾經(jīng)花容月貌時的樣子。 她手里捧著只被火燒得漆黑的匣子,這東西是她從整間茅屋唯一還完好的那只灶爐里翻出來的,于是連帶全身也被滾得漆黑。她笑著對林寶珠道:“找到了!死丫頭!你死不掉了!就是那些壞人也殺不死你了!林寶珠你……” 話音未落,她眼睛睜大,臉上的笑容一瞬消失。 因為林寶珠一只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只手將那只漆黑且笨重的匣子從她掌中抽了出來。 隨后將她往地上一扔,轉身,林寶珠捧著那只匣子往前走去。 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站著一個人。 那個昨天晚上被林寶珠一箭貫穿了喉嚨的男人。 此時他一動不動站在那兒看著她,喉嚨上的黑窟窿仍還淌著血,他卻似渾然不覺絲毫的不適。 只輕輕舒展著那只套著青銅指套的右手。 指套上縷縷白線隨風飄動,在林寶珠走近的一剎那,仿佛長了眼似的,化為鋼針般堅硬,噗噗幾聲刺入了她身體的每一處關節(jié)。 隨后將林寶珠更快地往他方向牽引了過去,邊走邊將手掌往那只焦黑的匣子上用力拍。 隨之啪的聲響,被火燒得透焦的匣子經(jīng)不起一點外力,霎時在林寶珠掌下化成碎片。 露出里頭金燦燦一只黃金方盒,被林寶珠面無表情遞到了男人手里。 他接過,三兩下分開盒蓋上鏤花的鎖,打開,一盒珠寶華光沖天,在夜色里熠熠生輝,冷不丁的幾乎晃花了人眼。 男人卻在一怔之后冰冷目光倏地掃向倒在廢墟里的林大瘋子:“東西在哪兒?!?/br> 林大瘋子聞聲笑得滿臉通紅:“東西不就在你手里嗎,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