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469節(jié)
第493章 番外六 碧落 六百年前,我曾距離素和甄所犯的錯,只差一步之遙。 那是在她死去的第七個晚上。 頭七夜,還魂夜。 我堅信那天晚上她必然會回來,回來取一只狐貍欠她的債。 可是直到那個夜晚結束,我終究沒有等來那道熟悉的身影。 黎明的晨曦徐徐劃破蒼穹時,我站在無霜城最高那層樓上。 四周呼嘯著的是千萬年冰雪所化成的風,身上照耀著的,是自無霜建成后再未出現(xiàn)過的陽光。 它一點一點穿透了籠罩在城樓上的無盡霜霾,也一點一點抹去了我的全部希望。 梵天珠還是寶珠? 她曾是給過我選擇的。 我選擇了梵天珠。 所以她帶走了除梵天珠之外,我與她之間所有的一切。 如此果決。 果決到我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因此消失得這樣徹底。 從此這樣的清晨再無一人能陪我看霜起霜落。 從此身旁再無一人會笑吟吟喚我一聲狐貍。 從此身旁再無一人能洞穿我一身恣意自在之下,藏著的是怎樣一副面孔。 她真的丟棄了我,如同她輕易丟棄了自己的命。 但那也是我的命。 我怎會一直都感覺不出來。 面具戴久了,人也真的就麻木了,麻木到直至心臟上被刺入致命的一刀,才會后知后覺地隱隱作痛。 而我該怎樣去平復這從此后無處不在的痛? 而我該怎樣做,才能重新找回我的那一條命? 而我該怎樣才能將她重新帶到我身邊? 上窮碧落下黃泉。 我找遍天庭,尋遍地府。 直至看到冥王手里那本囊括三界的生死簿,它是斬斷我最后一絲妄念的劍。 萬念俱灰。 在那天之前,這個詞是我從未體會過的一種感受。 在那天之后,我體會到了。 原來這種感受,便叫絕望。 一如她孤身離開之前曾望向我的最后一眼。 曾經(jīng)看不懂的那一眼。 看懂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 梵天珠還是寶珠? 我該如何才能讓她知道,我要的從來只是林寶珠。 于是那個黎明,我瘋了。 地府一百六十道幽冥刑的痛也無法治愈的瘋。 遂令我瘋狂地控制了時間。 我知道,時間除了永遠往前,并非萬古不變。有一種方式能令它逆天而行,往后溯洄。 那種方式叫做時空折疊。 我妄想用時空折疊所造成的時間回溯,穿越回她丟棄我之前的那一天,在一切錯誤還沒來得及鑄成之前,力挽狂瀾,將那些曾被我以過多自信和狂妄所輕易丟棄的所有,拯救回來。 這樣做必然違背天道。 違背天道勢必遭到天譴。 可既然已丟失了我的命,還有什么是我所需要顧忌的? 幾乎快要這么做時,終年沉默的時間忽然開了口,緩緩問了我一個問題。 他說,時間折疊能創(chuàng)造時空穿越,亦能造成時空扭曲。碧落,你能承受她因時空的扭曲而被粉身碎骨,碎裂成時空中的塵埃,這一后果么? 我不能承受。 一次自負的選擇已令我徹底失去了她。 我怎能承受第二次錯誤所可能導致的更為可怕的惡果。 哪怕那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斷不能允許發(fā)生。 于是懸崖勒馬。 于是將僅剩一點希望轉化作恒久的等待。 于是有一天,當我真切看到自己在時間折疊所造成的時空扭曲中,一點點被撕裂,一點點被吞入時間的塵埃時,那曾經(jīng)用地府一百六十道刑罰也無法治愈的瘋,終于一點一點自我愈合了起來。 我終究沒有再負她。 哪怕那聲再會,可能是再也無法相會。 被時空碾碎的過程里,一切都是混沌的。 我在那片混沌里做過很多夢。 我夢見三萬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在天宮無數(shù)旖旎的仙影中,是個連衣服都不懂得穿上的異類。 難得一見的佛珠,佛祖的寂滅造就了她最初的誕生,她是原始而純粹的。身上唯有的一些教條來自靈山羅漢,那些東西令她不倫不類,但好在并未封閉她追逐自由的天性。 直至她被關進落嵐谷學習壓制她那些天性的規(guī)矩。 那是我第二次夢見她。 她依舊是個孤獨的存在。無論是天宮的瑤池邊還是落嵐谷的仙谷內,無論身邊有多少身影來來往往,她總時獨自一人。 孤零零坐在落嵐谷的樹下,孤零零看著那片將她與一切自由自在隔離開來的天幕。 直至那只同樣孤獨的鳳凰與她越走越近。 鳳凰叫她寶珠,她叫我狐貍。 她說碧落是天的,狐貍是我的。 說完那句話后的不久,她因為對情字的一知半解,而讓自己身陷萬劫不復的囹圄。 第三次夢見她,是在那座醉生夢死的狐仙閣里。 她一身少年的裝扮,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妖精魅怪若有所思。 我有意把她引到了我的房里。 三萬年時光和無數(shù)次的輪回,令她早忘了曾經(jīng)與她同闖天幕的狐仙,她眼里只有此時作惡多端為禍一方的妖狐。 她有模有樣地迎合著我的曖昧,卻又在察覺到我真的想對她做些什么的時候,紅著臉落荒而逃。 她依舊是三萬年前的那個梵天珠,卻也有些不太一樣。我看到她身上若隱若現(xiàn)的痕跡,那是大天羅漢用她殘留于世的元神之殼所打造的東西。他用那東西困住了她和他的輪回,鑄就了一場又一場悲哀的宿命。 愚蠢的和尚,可悲的珠子。情之一字再次化成了她無法脫困的囚籠。 可笑,每個人都義正言辭要她參悟大乘,每一個卻又都成了束縛她參透大乘的荊棘。 第四次夢見她,我也變成了那一片曾令我不屑一顧的荊棘。 她踩在那片荊棘上與我相伴,走得鮮血淋漓。 她卻好似從無痛覺。 所以有時候忍不住,我會背她一下。 她喜歡附在我背上咬我的耳朵,一邊叫著我的名字。 她很少叫我碧落,她說碧落是天的,所以她固執(zhí)地叫我狐貍,無論是三萬年前,還是三萬年后。 她說,狐貍,梵天珠還是寶珠? 我說,我只要梵天珠。 她說,如果那是我的命呢? 我說,那就給我你的命。 她聽后愣了愣,然后笑了,如同以往無數(shù)次聽我與她說笑時的樣子。 “狐貍,”然后她摸摸我的耳,在我耳邊對我道:“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br> 是的,不好笑。 最終我把這句笑話變成了現(xiàn)實,我要了梵天珠,也要了她的命。 曾經(jīng)是我教會她,欲要改命,先要破命。 后來在失去她的那數(shù)百年光陰里,我不斷地嘗試著能打破命運的萬般方法,只為能更改回我與她那段似乎再無挽回可能的命。 于是再后來,再次夢見她時,只剩了一場又一場噩夢。 夢里她不再對我笑,不再咬著我的耳朵叫我狐貍,甚至不再認得我。 她用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她叫我碧落。 她拔出那把我讓她用來為自己破命的龍骨劍,一次又一次地要來取我的命。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