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當(dāng)天，素和的尸體被從墓里掘出來剮尸了，雖然被火燒的幾乎已不剩下什么，但他們?nèi)允菍⑺麆幜苏麅蓚€時辰，于此同時，他們在對素和與燕玄兩大家族進(jìn)行抄斬的時候，發(fā)覺獨獨不見了素和的妻子，追查之下，發(fā)現(xiàn)她早已失蹤了數(shù)月……”說到這里，狐貍沒再繼續(xù)往下說，只輕輕掂了下手中的包裹，然后揉了揉我的頭發(fā)：“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按照你前面說的那些，是不是為了制作出那口好瓷，素和把他妻子當(dāng)人祭了……”

    “對。”

    “好可怕的男人……”輕輕打了個寒顫，朝狐貍身邊靠了靠，卻又忍不住再次問他道：“但是狐貍，你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邊說邊抬頭看向他，試圖從他不動聲色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來：“你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真好像親身經(jīng)歷過這個故事一樣，否則怎么會連年月都說得這么清楚，想想都有點毛骨悚然啊……”

    他笑笑。

    顯然是不愿意回答，不過其實這答案我倒也心知肚明：“想起來了，其實你老人家活了那么久，就是親身經(jīng)歷過這件事的始末，倒也不奇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說的這些發(fā)生在明朝宣德年的事情，跟這口清末的贗品又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他說了半天始終沒提到這一層關(guān)系不是么……

    “因為，”說完這兩個字，狐貍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遲疑。然后他彎眼一笑，似是而非道：“這問題不是應(yīng)該去問問你姥姥么，是她收藏了這口瓷。”

    “但她早就不在了……”

    “那就不要去多想了?！?/br>
    第383章 青花瓷上 十二

    我姥姥保存了很久的瓷瓶。

    曾以為它是明朝的古董，后來知道原來是晚清的贗品。

    它在姥姥去世后作為插雞毛撣子的地方又被我保存了很久，后來被杰杰當(dāng)成了它的某一處窩。

    就是這么一只普普通通的，即便是狐貍來到我家那么久，也始終沒說起過它有什么地方是不對勁的青花瓷瓶，突然有一天自動裂開了，突然有一天差點讓我倒了大霉，突然有一天被狐貍親手修復(fù)好又親手一巴掌拍碎，并留了一地的血……不，那叫漏了一地的彩……

    然后關(guān)于它，狐貍告訴了我一個相當(dāng)具有傳奇色彩的故事。故事是關(guān)于它所效仿的一件明代瓷器，由于故事背景聽起來實在比較黑暗和悲慘，所以直覺無論是當(dāng)初的正品，還是我家這個贗品，都不會是什么善物。

    所以狐貍才會把它一巴掌打碎是么？

    但盡管如此，仍還有很多疑問在我腦子里盤旋著始終無法將它們解開。

    例如為什么姥姥會有這么一口仿自宣德年的青花夾紫美人瓷。

    例如為什么狐貍在打碎它后，卻文不對題地跟我提起一段看起來跟我這口瓷毫無關(guān)系的歷史。

    例如素和甄同那段歷史里的素和一家究竟會是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

    他之前向狐貍提到的美人瓷，是不是指的就是我家的這口美人瓷。

    但既然那口瓷是我姥姥所收藏的，他為什么不直接來問我討，卻要去問狐貍要？

    種種疑問，折磨到我頭疼，卻最后仍是沒能想出個所以來。

    這可當(dāng)真是越想謎團越多，越想越是想不明白，以至到后來思考得人都有些迷迷糊糊了，所以原本是想等狐貍回來后繼續(xù)打破砂鍋將這事問到底，但在床上躺了半晌又分析了半天，卻一直都沒聽見他回來的開門聲，因此最終抵不過睡意的侵襲，我漸漸就睡了過去。

    睡得特別沉，大概是用腦過了度的關(guān)系。

    但睡著睡著，怪事出現(xiàn)了，我感到自己在一條小道上跑。

    道路很長，沒有盡頭似的，邊上什么都沒有，一片漆黑。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始終不知道路的盡頭在哪里，哪兒看上去都是一樣的，除了凹凸不平的路面，什么都沒有。

    直到累得實在跑不動了，想停下來看看自己到底是在哪兒，卻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

    最初以為他是靛，那個溫文爾雅，卻又變態(tài)之極的男人。

    后來才看清，原來是他哥哥leo。

    哦，不，確切的說，他是剎。

    血族的王者，差點至我與死地的男人。

    我對他最深刻的記憶是我用自己手里的筆刺穿了他的喉嚨，然后被他喉嚨里噴出來的血噴的一身一臉。

    他的血冷得跟冰似的。

    就像他此時那雙血一樣瞳孔里的神情。

    他一身黑衣坐在一棵銀白色的樹上，像是在低頭看著我，臉上帶著同靛一樣溫文爾雅的笑，笑得像能凍結(jié)住人的靈魂。

    然后他輕輕對我道：

    ‘梵天珠，幾時修成人形了，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br>
    ‘有了人身，就能夠惑得住人了么?！?/br>
    ‘想跑，可跑得掉？’

    ‘放，我當(dāng)然可以放過你，’

    ‘如果你能惑得住守珠羅漢的心?！?/br>
    ‘呵呵……哈哈哈……’

    突然我就醒了，在這樣一種快樂的笑聲里，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蹲在衛(wèi)生間的一角，靠近鏡子的那個地方，一個人在浴缸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緩過神遲疑著站起身。正打算推門出去，還沒轉(zhuǎn)身，卻突地被閃進(jìn)眼里的鏡子給驚得渾身一個激靈。

    因為我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站著?？蛇€有一個我，蹲著，就在我剛醒那會兒蹲的地方，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蹲著。

    似乎在看著腳下某個地方，而那里什么都沒有。

    這是我第一次以這樣的立場和角度看著我自己的樣子，在同一張鏡子前，像看著某個同自己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陌生人。

    這個人的臉色很難看，白里發(fā)青，隱隱透著層死一樣的灰。

    這個人的目光很呆滯，看著她就好像看著一個白癡。

    然后我看到了素和甄。

    他在鏡中靜靜立在那個‘我’的身后，嘴角帶著絲似有若無的笑，透過‘我’蒼白得透明的身體悠悠然望著我。

    “你怎么在這里……”我忍著巨大的慌亂問他。

    他淡淡一笑：“我怎么會知道?！?/br>
    “你到底是什么人……”

    “狐貍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你很多了么?！?/br>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思忖片刻，我不由眉頭一皺：“素和？你就是他故事里那個做瓷器的素和么？？”

    話剛問出口，便見他身影一閃，隨即不見了蹤影。

    正以為他和上次一樣消失了，但很快我感覺到自己身后有道微微呼吸的聲音。

    立刻回過頭，就見素和甄同鏡子里時一樣，靜靜站在我的身后，悠悠然看著我倉皇失措的臉。

    “但他漏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對我和對你來說都至關(guān)重要，事到如今，他卻依舊不愿坦率告訴你。”

    “是什么東西……”

    “我無法親口告訴你的東西?！?/br>
    “為什么不能親口告訴我？”

    “因為我出賣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親眼看見，然后親口回答自己?！?/br>
    “什么意思……”

    第二次將這四個字說出口，他身影一閃到了我面前。

    我本能地想避開，但是身后突然伸出一雙手將我給抓住了。

    那雙來自鏡子中的‘我’的手，牢牢將我禁錮在原地，迫使我一動不動望著面前這神色逐漸變得冰冷又哀傷的男人。

    “什么意思?！倍麑⑦@四個字慢慢重復(fù)了一遍，然后頭一低，將他那雙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的唇，朝著我的嘴上重重壓了下來。

    第384章 青花瓷上 十三

    一陣惡寒過后，我發(fā)覺自己又醒了。

    這一回是真正徹底的清醒，因為我能感覺到地板上的冷氣貼著腳心朝上鉆的速度，還有風(fēng)從窗外卷進(jìn)來的熱度。

    原來我不是在衛(wèi)生間里。

    卻也并不是在自己房間里。

    而是在閣樓上。

    這間自從铘離去后就整日空落落無人居住的閣樓，此時門開著，窗也開著，一波波寒風(fēng)卷著雨水從窗外飄入，打得我半身濕透，而我竟毫無知覺。

    直到數(shù)秒鐘過去，這才一陣惡寒，隨即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我急忙站起身想奔下樓去把身上這潮濕冰冷的衣服換下了，但剛跑到門口，忽然眼角瞥見了樣?xùn)|西，讓我情不自禁站定腳步，睜大了眼扭頭朝它仔細(xì)看去。

    我看見了什么……

    竟是那只青花瓷瓶。

    那只分明在幾小時前就被狐貍一巴掌給拍碎了的青花瓷瓶，這會兒卻完整無缺地站在閣樓靠近我左手方向的地方，安安靜靜如一個人影般佇立在那里。

    見鬼……這是怎么回事……它為什么會復(fù)原了？

    那狐貍呢？

    幾小時前我親眼看著他將裝著瓷瓶碎片的包裹帶出門去，為什么瓶子完整無缺地回來了，他卻沒有。

    想到這里時，突然我看見那只瓷瓶背后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

    一個女人的身影，最初模糊得像道霧氣，但不出片刻就清晰起來，清晰得幾乎能讓我辨認(rèn)出她衣服上起伏的紋理。

    那是個穿著同瓶身上的仕女一樣的古代長裙，身影清晰但面目模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