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341節(jié)
為此慢慢皺起眉頭時,狐貍伸手拈住了我的臉,然后低頭將他的臉湊到我面前,朝著我的眼睛靜靜看了看:“你記得他么,小白?” 我眉頭不由皺得更緊:“為什么要記得他?” “沒什么?!彼殖铱戳似蹋缓笏墒址砰_了我。 “是不是因為梵天珠認(rèn)識他?” 他笑笑,沒言語。 “那他倆有仇么?” 他仍是沒有言語。 “今天他是走了,但他要是下回再來的話,我應(yīng)該怎么辦?” 第三個問題仍沒有得到答案,我嘆了口氣站起身,想離開廚房以及離開這男人那雙總是讓人忐忑不安的眼睛。 但就在我轉(zhuǎn)身試圖朝客廳里走去的時候,他手一伸擋住了我。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他。 以為他是想對我說什么,但等了片刻,他用手指將我耳朵邊的頭發(fā)理了理,然后從上面扯下一片菜葉子。 然后他放我走了。 我心里長嘆一口氣,賭氣地快步離開,但剛走兩步,衣領(lǐng)卻被他扯住了。 “是不是我后腦勺上也有葉子?”我扭頭瞪向他。 語氣中帶著點諷刺,原想說完就走人,卻冷不防見他微微一笑,身子朝前一傾低頭便往我嘴唇上吻了過來。 有力又綿長的一個吻。 吻得我握緊了拳頭卻下意識抱緊了他的腰,抱緊了他的腰兩手卻一直不停地發(fā)著抖。 他感覺到了,嘴角輕揚(yáng),身子往前一撞,一瞬將我推到墻邊站定?!澳氵€記得以前問過我一個叫做狐仙閣的地方么,”然后他將嘴唇滑到我耳朵邊,低聲問了我一句。 “……記得?!焙冒胩煳也艔暮韲道飻D出這個回答。 “想不想試試狐仙閣里頭最上等的服務(wù)?!?/br> 這問題我卻遲遲沒能回答。 因為就在我偷偷且貪婪地呼吸著狐貍那近在咫尺的氣息時,神思恍惚中,我瞧見杰杰像個最優(yōu)秀的賊,無聲無息從客廳重新返回了廚房。 一邊嚼著魚干,一邊看著我倆,像在看著一場大戲。 然后嘿嘿一笑,在我醒過神一把將狐貍推開時,它老人家撩了撩它的胡須,朝著我倆點點頭:“繼續(xù)啊喵,當(dāng)我不存在吧喵,還有沒有更帶勁的啊喵。” 第380章 青花瓷上 九 杰杰在廚房里對著它被狐貍?cè)拥舻聂~干嗷嗷大哭的時候,我回到了客堂,窩在沙發(fā)里對著電視無聊的節(jié)目看了半晌,仍沒能讓自己撲撲亂跳的心臟平靜下來。 感到自己總有一天要被那只狐貍活活虐死,無論是他故作正經(jīng)的時候,還是他充分發(fā)揮出他那一族專有特長的時候,幾乎都是叫人沒法招架得住的。 這樣一只狐貍當(dāng)年究竟對梵天珠做了什么,會讓她連自己的記憶都要全部放棄? 我努力在她復(fù)蘇于我腦子里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里尋找著,但始終不能獲得一星半點的提示。 那些記憶都很美好,哪怕是在挫折或難過的時候,我也沒覺察到梵天珠的痛苦。 她實在是個有丁點希望就樂觀得忘乎所以的人。 卻也著實是個寂寞脆弱得被一只妖怪曖昧的笑,溫?zé)岬氖?,就輕易融化了心臟的人。 她最后放棄生命的時候,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這段記憶被她牢牢封鎖了,她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道,哪怕是那個后來后悔得幾生幾世都在尋找著她的碧落。 想到這里時,忍不住在腦子里慢慢勾畫當(dāng)年的狐貍。 我想知道當(dāng)年的他究竟會是什么樣一副混蛋樣。 但脫離了梵天珠的記憶,無論我怎么想象,始終只有他被我追著打,為了一點工資對我低聲下氣甩尾巴,偶爾翻翻白肚皮以表忠心的可憐樣。 難道梵天珠死后進(jìn)入輪回,于是連他也好像是重新轉(zhuǎn)生,變成了完全不同于過往的另一人? 想到這里,不由自主想笑。 卻又笑不出來。 這著實是一種既好笑,又讓人很想哭的感覺。 正這么陰晴不定地胡思亂想著時,突然客廳某個角落發(fā)出喀拉一聲脆響。 雖很細(xì)微,但仍是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立即抬頭朝四周掃視了一圈,發(fā)覺發(fā)出那聲音的東西,原來是擺在飲水機(jī)邊那只幾乎被我遺忘了的青花瓷瓶。 當(dāng)我注意到它的時候,它正第二次從瓶身上綻裂出那種清脆的聲響,緊跟著就看到插在它里面那支雞毛撣子瑟瑟一陣顫抖。 似乎里面有只老鼠。 意識到這點我忙站起身,一邊拾起杰杰常用來撓背的老頭樂,一邊匆匆朝花瓶走過去,迅速將雞毛撣子拔出來扔到一邊,然后把老頭樂一把塞了進(jìn)去,對著里頭一陣亂捅。 但捅了半天,沒見有老鼠或者蟑螂從里頭鉆出來,卻很快又聽見這瓶子身上發(fā)出第三聲脆響:喀拉! 這時我才留意到,原來瓶子發(fā)出這種聲音并不是因為里面有什么東西的緣故,而是瓶子本身,它在開裂。 或許真的是年歲太久的緣故,原本只是瓶口到仕女圖那塊地方的釉面出了道細(xì)線而已,這會兒再看,那道黑線已豁開成了一道非常清楚的裂口。 因此看起來就好像被人給生生撕開了似的,又因我剛才對著瓶子里一陣亂捅,裂口一下子擴(kuò)展開來,從仕女的頭頂一下子裂到了她的腰。 乃至連她原本那張繪制得很清楚的臉都看不清了,被一道黑漆漆的口子上下貫穿,可見這裂究竟有多大。 太可惜了,若是完好無損,或者像原來那樣只有一丁點的損壞,那么就算是個贗品,也該能值個千八百吧,而且若按照素和甄的說法,可能價值還會更高一些,不過現(xiàn)如今,可真是一毛不值的了,一裂毀所有啊。琢磨著,正想把它抱起來放到一邊,回頭讓狐貍把它扔掉算了,但剛彎下腰,我忽然瞧見那道裂口里似乎隱隱露出樣什么東西。 黑的黑,白的白,隱約還帶著點靛藍(lán)色。 繼續(xù)湊近了仔細(xì)一看,有意思,原來裂口里面竟然還包裹著一層瓷。 黑的可能是胚土,不知為什么,長期被密封在外面那層瓷內(nèi),卻隱隱泛著點水光,湊近些似乎還能聞到股有點怪異的氣味。白的則相當(dāng)好看,與其說是白,不如是近似白與象牙之間的色澤,像玉一樣,很溫潤,但可能是遭到損壞還是怎的,上面隱約分布著一些細(xì)微的裂紋。 而靛藍(lán)色,毋庸置疑就是這片瓷上烤著的花紋了。 這讓我一下子明白過來,怪不得一直被姥姥當(dāng)寶貝似的珍藏著的,原來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瓶,雖是仿造了明代宣德瓷的制作工藝,但實則它本身卻有著其獨(dú)特的玄機(jī)。 它是一口瓶中之瓶。 卻不知里面藏著的那口瓷,全部面目到底會是怎樣的呢? 想到這里,不由下意識伸過手去,對著裂口輕輕掰了一下。 原是想把裂口掰掰大,好讓里面那口瓷的模樣顯露得再多一些,誰知手指剛剛碰到這瓶子的表面,突然一陣發(fā)麻,好像觸點似的把我蟄得一個驚跳。 與此同時更奇怪的事發(fā)生了。 就在我連蹦帶跳從那只瓶子邊上閃開時,我看到瓶身上那個女人半個身子忽然微微彎了下來。 似乎是因她面前那道巨大的裂縫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低下頭彎下腰,繞開裂縫處探出半張臉,細(xì)細(xì)彎彎的眼眸略帶著點困惑,竟像是在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 見鬼了,難道這是只成了精的瓶子,所以畫上的美人不單會動還竟然會有表情? 想到這點立刻扭頭朝廚房方向大喊了一聲:“狐貍!” 但沒等狐貍回答,那畫上的美人又恢復(fù)了原樣,似乎從沒有移動過,更別提探出半張臉來困惑地看著我。 “怎么?”這時狐貍從廚房里走了過來。 杰杰跟在他身后,原是抬頭在嘰嘰咕咕對他抱怨著什么,但猛一眼見到我和我身旁那口瓷,突然嗷的聲怪叫,尾巴豎得像根棍子似的筆挺,一下子就朝廚房內(nèi)竄了進(jìn)去。 而狐貍則目不轉(zhuǎn)睛朝我望著。 起先目光有些詫異,繼而手一伸,輕輕對我說了一句:“過來?!?/br> 我立即依言朝他走過去。 正要邊走邊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跟他說,但沒走兩步,卻見他忽然朝我做了個停下的動作,我不得不又立即停了下來。 剛一站定,就見他幾步上前在我脖子上輕輕一拍,然后緊貼著皮膚,從那上面撕下一樣什么東西來。 我看不出那東西到底是什么,但明顯可以感覺到它被狐貍從我脖子上撕開時的剝離感,正想問他那是什么東西時,就見他手心里轟地燃起團(tuán)火光,火光中隱約可見一片青色的東西忽閃了一下,隨即跟著火光一道消失不見。 “……什……什么東西……”回過神急忙問他。 狐貍拍了拍手掌,沒有回答,一雙眼若有所思看著那口青花瓷瓶,然后走過去蹲下身,抬眼朝那道裂縫看了片刻,遂像下了某種決心,將拇指按在瓶口的裂縫初始處,沿著裂縫的軌跡慢慢朝下揉了過去。 拇指揉過處,裂縫一瞬間不見了。 似乎那瓶子已然被恢復(fù)了原樣。 但細(xì)看仍有一條細(xì)小的縫隙停留在遠(yuǎn)處,包括那個美人,雖然臉不再被裂縫所破壞,但臉上一片空白,五官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一道輪廓帶著她保持原先的樣子,裊裊婷婷站在那里。 “看來這地方已經(jīng)不是它的久留之地?!弊詈笠稽c裂縫也被狐貍修補(bǔ)掉后,他站起身道。 我以為他是在對我說,正稀里糊涂不知該怎么應(yīng)答,但緊跟著聞見窗外飄進(jìn)來的一縷煙味,讓我馬上明白過來,原來他說話的對象并不是我,而是我對門的鄰居術(shù)士藍(lán)。 此時他在我身后的窗戶外站著,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聽狐貍這么一說,他朝窗里吹進(jìn)一口煙,半睜著一雙黑眼圈濃重的眼睛,一邊笑了笑,一邊朝著我瞥了眼:“有地方安置么,這么難伺候的一樣?xùn)|西?” “暫時還沒有?!焙偞?。 “早知道應(yīng)該讓那頭麒麟王先吞了它?!?/br> 當(dāng)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所以話一出口,藍(lán)自己也立刻意識到了,然后朝我笑笑:“啊,忘了,麒麟王離家出走了?!?/br> “你在這里干什么?!蔽野櫫税櫭紗査?/br> “瞧見你這房子里有點古怪,所以沒忍住好奇過來看上一眼?!?/br> “看到什么了?!?/br> “看出jiejie你剛剛差點倒了大霉?!?/br> 說完,沒等我追問倒的會是什么樣的大霉,他一轉(zhuǎn)身走了,因為馬路對面來了一群小丫頭,大晚上的撐著傘,嘰嘰喳喳圍著他擺在家門口的鋪子看,想來是又一批棺材愛好者。 他走遠(yuǎn)后我見狐貍依舊在打量著他面前那口瓷瓶,便朝他慢慢走了過去,想打問問他剛才藍(lán)的一番話到底藏著些什么意思。 誰知沒等開口,他一個動作卻把我那些話給生生憋回了肚里去。 我見他一巴掌拍碎了那只剛剛被他修補(bǔ)好了裂縫的瓷瓶。 而瓷瓶的碎片上全是血。 也不知哪兒來的血,這么多,這么腥,仿佛剛才那一瞬狐貍拍碎的不是口瓷器,而是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