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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狐說魃道在線閱讀 - 第151節(jié)

第151節(jié)

    窗外的天真好。

    太陽照著對面那棟房子,令它難得地明亮又生氣勃勃。

    一些早春的嫩芽已迫不及待在它灰色的墻壁上冒了出來,淡淡的黃,細細的綠??粗鼈冇行┏錾駮r,幾個早起的阿姨提著羽毛球拍從我窗外經(jīng)過,一邊小跑著,一邊朝我打著招呼:

    “早啊,寶珠。”

    “早!”

    “剛看到你家小離啦,他出差已經(jīng)回來了么,一大清早的又開始忙活?!?/br>
    “是啊。”

    “那回頭給我裝幾袋菜包子送來啊。”

    “嗯?!?/br>
    “要小離送啊~”

    “好咧~”

    《小棺材》完結(jié)

    全文免費閱讀 171經(jīng)年太歲(番外)

    1992年 冬

    入世的第一千七百四十三年,我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成了周圍那些來來往往的人中的一部分,和他們一樣呼吸,和他們一樣步履匆匆,和他們一樣從這個目的走向另一個目的,卻又仿佛完全沒有目的。

    重復(fù)再重復(fù),沒有任何區(qū)別,亦一絲不茍循規(guī)蹈矩著的一年又一年。

    但有時候,就像一個不停旋轉(zhuǎn)的輪軸,偶爾除了它單調(diào)簡單的音色以外,會發(fā)出一些區(qū)別于往常的聲音。所以,有時我亦會在那些重復(fù)里偶爾做一些不太重復(fù)的事情。

    有時是去尋找一些從未去過的地方,有時是去做一些從未做過的事,有時是去窺望一些讓我感興趣的人……他們在我漫長而單調(diào)的生命里,仿佛像一些比較特別的顏色,時而暈上幾筆,讓我感覺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似乎還活著,而不是像那個名叫“時間”的男人,在他生生不息的歲月里,被自己磨礪成了一具木乃伊。

    “姥姥,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上學(xué)?”

    這天下午,當我在初冬薄寡的陽光里,沿著石子路,從那條長滿了梧桐的老街上走過時,我預(yù)感到我又找到了那種能令我從單調(diào)中暫時脫離出來的節(jié)奏。

    那是個**歲模樣的小姑娘,圓圓的臉,梳著兩只滑稽的羊角辮。她皺眉坐在一個老人身邊看著她剝毛豆,一邊像個大人一樣認認真真地問她。

    而她的請求被那老人一口否決:“不成,馬上要考試了?!?/br>
    “但是……我害怕……”小姑娘再次皺了皺眉。

    “怕什么。”老人問她。

    “……我看到許斌肩膀上有個臉,老是盯著我看?!?/br>
    “你有沒有跟他說?”

    小姑娘搖搖頭:“沒有?!?/br>
    “那就可以了,那張臉看你,你就當作沒看見,知道不?”

    “可是……”

    “不讓它知道你看見它,就沒什么關(guān)系,知道不?”

    “可是很嚇人……”小姑娘囁傉了下嘴唇,眼圈有點發(fā)紅。但似乎又怕惹老人生氣,所以使勁地憋著。

    “寶珠,”這時她身后的門里有人叫了一聲,她便站了起來朝里看:

    “什么事啊,mama?”

    “你爸給你帶rou夾饃回來了,趕緊來吃?!?/br>
    “哦!”于是原本愁眉不展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她蹦跳著跑進屋里,仿佛一瞬間將她剛才所說的話、所顯露的擔(dān)憂,統(tǒng)統(tǒng)忘得一干二凈?!鞍?!rou多不多?”

    老人朝她背影看了眼,笑著咕噥:“自家店也有,偏愛吃外人做的?!?/br>
    “人家的rou多,rou多?!闭f話間小姑娘又從里頭蹦了出來,手里拽著只rou多到幾乎要落到地上的rou夾饃,低頭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嬉皮笑臉地把它塞到姥姥嘴邊,看她皺眉又勉強地也咬了一口,才蹲到一旁繼續(xù)滋滋有味地啃了起來。

    多快樂而滿足的一張臉,多快樂而滿足的一個家。仿佛頭頂那片太陽,薄薄的,卻總讓人有那么一絲無法忽視的暖意。

    但這暖意還能繼續(xù)保留多久?

    這單純的快樂又能保存多久?

    我想著這些,不由多看了她一些時間。便似乎令她留意到了,她朝我看了一眼,臉色一瞬似乎有些變化,她靠近了自己姥姥想對她說些什么,但猶豫了下最終沒有吭聲,只轉(zhuǎn)了個身面向馬路,不再朝我多看一眼。

    于是我也轉(zhuǎn)了個身,便看到周艷站在我身后。

    眼里似乎有微微的怒意,她看著那個叫寶珠的小姑娘手里的rou夾饃,然后對我道:“爸爸,我要那個。”

    1993年 冬

    這一年冬天似乎特別冷,南方潮濕的陰冷,有時即便是妖怪也有些經(jīng)受不住,毋寧人。

    寶珠的姥姥病了。

    在我經(jīng)過她家那間小店的時候,看到她一邊擺著那些點心,一邊揉著腰不停地咳嗽。

    這家店的生意如此的清淡,以致店里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那個小姑娘坐在黑壓壓的店堂內(nèi)吹著口香糖做功課,于是我走過去,到那老人面前買了兩張rou夾饃,一張給自己,一張給周艷。

    周艷是我的養(yǎng)女。

    五十年前,我在一條廢棄的人工河里撈到了她。她像只破碎的娃娃,**,全身被污水腐蝕得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以致連背上的羽毛也幾乎脫落干凈,只剩兩只rou翅在風(fēng)里抖個不停。

    那時看來,它們似乎是她這整個因異變而導(dǎo)致的畸形身體上唯一令人感到美麗的東西。

    而現(xiàn)今,她是真正的美了,所以她總是常常地停留在鏡子前,照著鏡子,然后透過鏡子望著身后的我。她眼里有得到我贊美的渴求,但這渴求超出了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期望,有時令我感到尷尬,因此,忽視是我能給予她的唯一回答。

    所以她常常失望。

    但在我?guī)Щ匾恍┧胍臇|西時,她又常常會很容易地忘了這種失望,就像此時捧著我?guī)Щ氐膔ou夾饃,她吃得那樣香甜,一瞬間仿佛又讓我找到了她還是個孩童時的影子。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吃這種東西?!庇谑俏覇査?。

    她想了想,對我道:“你看那小姑娘吃它的時候開心么?”

    我點點頭。

    “我要這種開心,所以我要吃它?!?/br>
    這倒是我從未聽說過的一種說法。為了別人吃食時開心的表情,于是要吃那種食物。為什么這個血族的孩子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于是我對她道:“別人的開心,是別人心里頭的開心,不是吃她所吃的食物便能吃到的?!?/br>
    我的話剛說完,她突然吐了起來,把剛才歡天喜地吃進嘴里的那些rou夾饃全部吐了出來,然后氣沖沖地把手里剩下的部分丟到我腳下,尖叫道:“爸爸你不懂的!爸爸從來都不懂的!爸爸連夸我一聲漂亮都不會說!爸爸還不如路邊那些小混混!”

    然后她跑了出去,就像人類電視里所演的那些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少女那樣,在說了那些自以為事卻實則毫無頭緒的話之后,放肆又沖動地跑了出去。

    任性,不可理喻,卻無從說起。

    青春期的孩子,常常的確是很令人頭痛的一件事,不是么。無論對于人類,亦或者對于妖怪和神仙來說。

    于是我也走了出去。

    本想跟著那孩子,希望她不要在我視線所不能觸及的地方惹出些什么事非,但到了外面,卻突然發(fā)現(xiàn)外頭竟在下雪。

    這座城市難得一見的一場規(guī)模極其浩大的雪。

    巨大的雪片仿佛紙團般從天而墜,無聲無息,密密層層,如無數(shù)只蒼白的飛鳥盤旋在四周灰暗的鋼筋水泥森林間。

    很多人因此而興奮,無論大人或者小孩,他們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中興奮地跑來跑去,看著那片迅速被染成銀白的世界,驚嘆著,仿佛面對著一場恢弘的奇跡。然后又不得不逃回了他們的家里,因為雪大到已經(jīng)讓人難以呼吸,于是只能躲在自己安全的住處繼續(xù)快樂地觀望著,喋喋不休地談?wù)撝?/br>
    所謂無知便是幸福。

    他們只見到眼前這幾十年乃至百年一現(xiàn)的罕見雪景,但他們并不知曉這場華麗的視覺盛宴背后所隱藏的東西。

    天降異相,是為劫。

    卻不知這場劫究竟是為著什么而來。

    于是在路面漸漸變得寂靜下來的時候,我沿著那些被積雪覆蓋得一片蒼白的路面獨自朝前走,享受著這世界難得的靜默,亦想看看在這場浩大的雪情之后究竟會帶來什么令人感到有趣的東西。

    或許它能令我暫時不那么無聊,也或許更加無聊,誰知道呢。

    那樣走了也不知究竟有多久,我看到有三條人影如同發(fā)了瘋般地朝我這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我便朝附近的角落里隱了進去。

    他們的腳步和喘氣聲干擾了我那短短的寧靜,我希望這只是一個暫時。

    但同時又起了某種觀望的興趣,因為他們跑得是那樣的快。即便是這樣一種氣候依舊跑得這樣快,若非有極其焦急的事要趕,那么,必然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

    會是什么在追他們,在這樣一個雪大得連呼吸都困難的夜里。

    尋思間,其中一個人突然倒了下來,就倒在離我不到十步原的地方。

    我見到她身旁一個矮小的身影突然脫掉了頭上的帽子發(fā)出一聲尖銳的悲呼:“琴秀!琴秀?。?!”

    被風(fēng)吹得紛飛而起的亂發(fā)下一張蒼白蠟黃的臉,我認出是我常去的那家點心店的老板娘。

    亦是那個叫做寶珠的小姑娘的姥姥。

    她發(fā)瘋似的撲倒在地上那個人的身上。

    那人身下深深一灘血紅的顏色自白雪中透了出來,如此醒目,就像她那雙在蒼白的臉旁上靜靜睜著的黑色眼睛。

    而隨即一個小女孩驚恐的哭聲也響了起來。

    于是,我方才看到那老者身旁的男子寬大的軍襖內(nèi)有個小小的身影在拱動。

    極力地掙扎,盡管男人煞白著一張臉在極力將之壓抑在自己的懷中,但很快她還是從她父親的衣服內(nèi)鉆了出來,果真是那個叫做寶珠的小姑娘。她一眼見到地上的尸體,哇的聲再次哭了起來:“mama!媽!mama?。 ?/br>
    男人眼里的淚便再也沒有忍住。他邊壓抑著抽泣,邊用力再次將那孩子朝自己懷里塞:“寶珠,別哭,快走,我們快走!媽!媽!”

    但一老一少似乎沒人能聽見他近乎絕望的叫聲。

    于是他放棄了,松開了手站了起來,脫掉大衣仍在地上,轉(zhuǎn)身朝來時的路上走了過去。

    寶珠發(fā)現(xiàn)了。

    “爸爸!”她驚叫了聲想追過去,但腳下一滑,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下巴迅速裂出一道血口,她再次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看向她姥姥,但她姥姥只是瘋了般抱著她mama的尸體哭。

    便突然將嘴里的哭聲停止了,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她父親的背影處追了過去。而這同時我終于見到了那追得他們?nèi)绱睡偪竦卦谶@場大雪中奔跑的東西。

    亦知曉了這場天降異相的原因。

    我見到了九嬰。

    那個生于天地初分之時,以陰陽之元氣氤氳交錯化生而出的一種東西。據(jù)稱,為不死之身,曾為禍人間過一段很長的歲月。后在夏朝時被精通射術(shù)的巫者所殺,之后,似再無這種東西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