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而我亦感覺到狐貍的視線,他在短短朝我瞥了一眼后再次望向洛林,一張臉?biāo)菩Ψ切χ膊恢烤剐睦镱^在想些什么。 “哦……呀……”隨后他輕輕咕噥一聲。 “所以,現(xiàn)在你打算怎樣選擇?!币姞盥辶衷賳?。 “怎樣選擇?”慢慢將這四個字重復(fù)了遍,狐貍眉梢輕佻,忽回頭直直朝我望了過來:“呵,你說呢?” 我不防備他會這樣突兀地問我。 一時不由一呆。 正不知該怎樣回答,便見他驀地將目光重新轉(zhuǎn)向洛林,大笑了一聲:“還能怎樣選擇,除了神阻殺神,你這行尸倒是說說看,我他媽還能怎樣選擇?!” 話音落,眼見他右手翻轉(zhuǎn)驀地令手里那塊龍骨暴漲而起,我腦里的血突然猛一陣翻涌。 幾乎是立時朝他撲了過去:“住手!住手啊狐貍!你給我住手?。 ?/br> 可是沒等我靠近他,一股巨大的力量便陡地將我從他身邊掀了開來。 不由被迫著連退數(shù)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剛跳起身,便見他手中流光一閃,那塊龍骨宛如長長一道白虹當(dāng)頭便朝著無常直劈了過去! “狐貍!”我尖叫。 無常是神。 妖若弒神,不僅要遭天雷劈打,還會被毀去所有修行。他窮極畢生的修行。 而我不過區(qū)區(qū)不到百年的命而已。 他若要我死在太歲手中,我便死。 命若要我死在無常手中,我也便死。 區(qū)區(qū)不到百年時間,只不過區(qū)區(qū)不到百年的時間。 于是手里的鎖麒麟一把朝他身上揮了過去,試圖阻止他這無異于自毀的行徑,卻在這時,突然聽見身后驀地響起一陣沉悶的聲音。 隆隆的,仿佛腳下的地面都在隨之而震顫。 與此同時一道沙啞低沉的話音從那方向緩緩傳了過來,聲音似乎離得極遠(yuǎn),又仿佛靠得極近: “冥王出巡,眾生退避……” 全文免費(fèi)閱讀 168小棺材三十二 那瞬,地面的搖晃驟地加劇起來,整個房間好似一下子變成了匹脫韁的野馬把我顛倒在地上,然后將那些家具物什拋得東倒西歪,燈光由此晃得人眼暈得想吐,一片混亂間,我掙扎著爬起尋找狐貍的身影,卻隨即瞥見一道巨大而瘦長的影子如幽靈般突兀出現(xiàn)在了狐貍身側(cè)。 或者說它本就是幽靈,強(qiáng)大的、以勾取別人的魂魄為職的幽靈—— 勾魂使。 一眼認(rèn)出它時我只覺得心臟都抽緊了。 單是面對無常和洛林難道還不夠么?此時竟連勾魂使也出現(xiàn)了。 一時只覺得喉嚨仿佛被石化了般再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我眼睜睜看著它揚(yáng)起細(xì)長的手,在狐貍將他手中龍骨刺到無常身上的一剎那,自灰蒙蒙的衣袍間嘩的聲抖出把巨大如彎月般的東西閃電般一劈,不偏不倚正劈打在那根龍骨上。 兩者相撞,霎時爆出雷鳴般一聲巨響! 隨即狐貍同那高瘦的身影一并斜飛了開去,而原本靜立不動的無常突地高抬起頭顱,朝著房間內(nèi)發(fā)出陣無比尖銳的嘯叫: “呀——啊——!” 隨后一扭身,它揚(yáng)手便朝身后那站立在铘背上的洛林抓了過去!那一下力道極猛,因為連偌大的铘的麒麟真身,亦被那力量一下震得半跪倒地上,只是背上洛林的身影卻兀地不見了,仿佛就在無常朝他抓去的那一刻,他就那樣憑空消失在了空氣里,因而只有巨大一陣狂風(fēng)般的咆哮自無常掌心內(nèi)卷過,依稀似見在這瞬間那方向所有籠罩在夜色里的建筑都微微晃了下,隨即它的身形便再度停下,片刻一挺身翻飛而起,逆著風(fēng)直沖向半空,那蒼白的身影便像煙氣般分散開來,被風(fēng)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周由此突然一片漆黑,仿佛周圍百里內(nèi)所有的電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不見一點(diǎn)燈光。 緊跟而來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我依稀能聽出身邊有人的呼吸聲,但辨別不出是誰的,正想因此而退開,突然我在黑暗中看到了某種通體閃著磷光的幽藍(lán)色東西,它們就在我邊上不到一步遠(yuǎn)的距離,如貓般大小,有著難以名狀的霧氣般恣意變化的形態(tài)。 最初只是兩個三個,之后越來越多…… 大約也就是眨了那么幾下眼睛的時候,突然間發(fā)覺它們已布滿整個房間,它們急速地在屋子中間以及墻壁和天花板上游走著,所經(jīng)之處一切一切全部消失,那些燈,墻上的鐘,掛飾,散落在地上的柜子和桌子,四分五裂的椅子……直至全部清理干凈,它們便密密層層攀附在墻壁和天花板上,帶著通體那種若明若暗的光,發(fā)出陣沉悶的,幾乎排山倒海般的聲音: “冥王出巡,眾生退避……” 那陣聲音中,我感到自己身后噴涌而出一股極強(qiáng)的寒氣。 這寒氣就像那天在铘的房間里所突然出現(xiàn)的狀況一樣,異常的冷,并迅速令周遭蒙上一層厚實的霜白。我被凍得控制不住全身發(fā)抖,試圖在那些影影重重的身影間尋找到狐貍的蹤跡,可周圍全是那些磷火般的光,密集繚繞,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冰霜和那些磷火給吞沒了。 于是只能低頭在原地僵坐著,不敢回頭,因為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有個巨大的影子。 它大得從地板一直到墻壁,將墻壁幾乎占滿,卻也僅僅只勾勒出一只碩大東西的頭部。 那東西頭頂至脖頸處長著八根尖角,輪廓依稀像人,又仿佛是獸。陣陣寒氣便是那東西噴出來的呼吸,它一邊呼吸一邊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種悶雷似的響動,隨著這響動的接近,我?guī)缀跄芨杏X到它就近在咫尺,它緩緩地移動著它龐大的頭顱,緩緩地觀察著我……以致有那么一瞬我?guī)缀跞滩蛔∫仡^去看,卻在猛地見到狐貍一把揮開他身周那些密集幽亮的東西,以一種極其嚴(yán)厲的目光朝我望來時,生生忍了下來。 他試圖從地上站起來,但剛才被那勾魂使一下直面的襲擊令他半個身體似乎已無法動彈,因而僅僅一瞬間,他就又重新跌倒在地上,復(fù)又被周圍那些身影團(tuán)團(tuán)掩埋住。而離他不過幾步開外,方即真靠墻站在那里,似乎對他存著某種忌諱,那些身影沒有同對待狐貍那樣將他掩蓋住,甚至刻意避開了他繞在一邊,于是唯有他身后那片墻壁處是雪白的,干凈得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這當(dāng)口,我突然聽見身后傳來陣腳步聲。 聽上去不像是那龐然大物所發(fā)出的,而交疊在那東西巨大身影上的影子亦證明了這一點(diǎn)。隨后,眼角內(nèi)映入一道人影,他不緊不慢從我身后走了過來,到我身側(cè)站定,然后蹲**,朝我笑了笑:“你好,寶珠?!?/br> “……是你……”我一動不動望著這個人,這個很久以前我曾遇到過的……那個自稱為冥的男人。 他仍穿著我記憶中那身裝束,簡簡單單,干干凈凈。說話聲也是簡單而干凈的,他朝我凍得發(fā)抖的身體看了一眼,再次微微一笑,道:“幾天前,有條狗闖進(jìn)了我的休憩之地,打攪了我的休息,也順手帶走了我西園子里的幾枚果子?!?/br> 我想他說的那條‘狗’,是不是指的铘。想到這點(diǎn)不由抬頭朝窗外看去,但窗外被濃重的寒氣繚繞著,我無法看到铘的身影,因而也無法知道自剛才被無常襲到后,他此時究竟怎樣了。 “你在擔(dān)心他?”見狀,冥問我。 我沒吭聲。 “你倒的確應(yīng)該擔(dān)心他,”于是他再道,“以獸體硬闖十八道地門,那是一個死罪?!?/br> 這話讓我驀地一驚:“你要?dú)⑺????/br> 他沒回答我,只將目光朝邊上一轉(zhuǎn),轉(zhuǎn)到再次從那些磷火閃爍的身影間掙脫而出,搖搖欲墜從地上站了起來的狐貍:“而那只狐,擅動龍骨,又以妖孽之身擅自cao控龍骨,也是一個死罪?!?/br> 我再次說不出話來。 目不轉(zhuǎn)睛望著眼前這個男人,我無法從他淡淡的神色里窺知他一絲一毫的想法,所以亦無法從他這兩個突然而來的‘死罪’中,辨別出他對我說這番話的目的。 他為什么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什么要突然對我說這些話。 “你擔(dān)心么?”那樣沉默許久后,聽到他再次問我。 “那么你來是為了殺他們?”于是我反問。 “是的。” “那我擔(dān)心與否有用么?!?/br> “呵……”我的話令他挑眉一笑,隨后點(diǎn)點(diǎn)頭:“自然是有用的?!?/br> “什么用?!?/br> “因為你可以在他們中間選擇一個。麒麟或者妖狐,選一個,我就放了另一個。” 這句話出口,我一呆。 然后一瞬間,似乎全身的寒冷都感覺不到了,我看著他那張平靜若水的臉,嘴角抽搐了陣,訥訥道:“就是說,你是要我親手殺了他們中間的一個。” “也可以這么說?!?/br>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br> “怎么說?” “對你來說,殺就是殺,赦就是赦,殺誰赦誰全憑你的一念,為什么卻要我來做選擇。” “因為那會讓我覺得比較有意思?!彼?。 “比較有意思?”我不由笑了起來,笑得嘴角抖得更加厲害:“冥王大人的愛好果然比較有意思。” “你也這么認(rèn)為?”他也朝我笑了笑。 而這個明明執(zhí)掌著所有冰冷死魂,并住在極寒之地的男人,笑容卻是這樣安靜而溫暖的,溫暖得讓人無法將他的言行同他這個人聯(lián)想到一塊兒。正如我至今都未適應(yīng),當(dāng)日在船上那個溫潤地同我談著好望角的男人,竟是能在彈指間判定你的死,或者決定你的生的冥王。 于是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嘴角,我試圖令它平靜下來。隨后搖了搖頭,我對他道:“但我沒法從他們中做出選擇。” “是么。”他望著我,也伸手在我嘴角上輕輕按了一把:“那怎么辦才好,寶珠。他們將我從十八道地門外引到此地,總不能讓我白走一遭是么。” 我覺得自己半張臉幾乎要凍住了,卻并沒有因此退開,只勉強(qiáng)朝他再次擠出一絲笑,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 “那怎么辦呢,寶珠?!?/br> “要不如……你再回那十八道地門之外去吧?” 話音未落,我趁他還未從我這句話的含義中回過神來,整個人突然朝他身上猛地一撲,一把將手中那跟藏了很久的東西朝他身上猛刺了過去! 那是狐貍之前到底時脫手掉落在地上的龍骨,因脫離了狐貍的控制,而恢復(fù)了原先的模樣。 當(dāng)時剛好正落在我的腳下,也不知是他無意,還是有意的所為。 所以縱然那是我?guī)缀醣伙w來的桌子撞上,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將它抓到了手里,并一直藏到現(xiàn)在。 此時用盡了全力我將它朝冥身上刺去,雖然它完全已沒了在狐貍手中時尖銳可怕的模樣,但我想,既然他能用來殺無常,為什么不可以用來殺冥王。甚至在那一瞬間,我還希望它能像當(dāng)日在八部天龍的面前時那樣,從我手中變成那種仿佛被火焰燒灼著般的模樣。 但直至我完全將龍骨刺進(jìn)冥的身體時,它仍是那副短而平滑的模樣。 然后我聽見冥低低笑了一聲。 手鉗著我的臉迫使我朝他胸口處看,我看到那根自以為已**他身體的龍骨,被他兩根手指輕輕地拈著,那么輕而易舉地拈著,這力道卻令我以為那是龍骨在進(jìn)入他身體時所遭遇的阻力。 “寶珠,”他在我使勁將龍骨朝后扯時松開手指,于是我不由自主一頭朝后倒了下去?!澳阆胗眠@東西來殺我么,寶珠?!?/br> 邊問,邊站起身朝我走過來。我想起身避開,他手朝我輕輕一點(diǎn),我便再次跌倒在了地上。隨后身上便如同壓了千斤重的東西般令我再也無法動彈半分,我用力掙扎,卻只是徒勞,眼見著他朝我笑了笑,將手再次朝我抬起,這時突兀一道身影閃到我面前,將我阻擋在他同我之間: “大人手下留情?!?/br> 我看到了狐貍?cè)彳浀奈舶汀?/br> 此時它們又只剩下了一條,另八條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一條尾巴的狐貍單膝跪在冥的面前,如此恭敬又如此誠懇地乞求著。 “你又開始懂得什么叫禮了么,妖狐,”挑眉將手慢慢收了回去,冥望著狐貍道?!斑@樣搖尾乞憐,真是連那條狗都不如?!?/br> 狐貍笑了笑:“妖怪哪需要什么廉恥。” “也是,妖怪哪有什么廉恥。” “所以,還請大人看在在下這么不知廉恥的份上,饒恕了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br> 這句話令那通體冰冷的男人一瞬再次暖暖地笑了起來:“妖狐,這么無恥也是少見,倒真叫我不忍心殺你了。不過,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么……說起來,她這是第幾世了?!?/br> “在下倒是沒有數(shù)過。” “她還剩多少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