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這要在平時,真的是件叫人再尷尬不過的事情,不過在人身體過于不舒服的時候,對于這些也就不會在意太多了,我只是無奈于面前這個惶惶不知所以的大夫。他被铘用最快的速度帶到了我的面前,這叫我比同樣身體很不舒服,但還在門口排隊等著的那些病人幸運得多,可問題是,這是名泌尿科大夫…… 這家醫(yī)院的泌尿科就在醫(yī)院底樓最顯眼的位置,铘完全是憑著對那扇門的直覺,而不是門上那行字,去找大夫的。 但沒等我開口對铘說明這一點,那醫(yī)生卻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附**仔細看了看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應該去測一下血壓。” 這時外面的保安在護士帶領下奔進來了,大聲問醫(yī)生出了什么事,一邊警惕地看著邊上的铘。 這讓人有種很不妙的預感。我尋思,一場麻煩看來避免不了,因為铘也在看著他們,這令保安們的眼神變得相當不友善。 但出人意料,這醫(yī)生只是搖了搖頭。然后轉身,對邊上的護士道:“安排她急診,去跟胸外科老王說一聲。” “可是他們還沒掛號……”護士辨道。我能理解她的氣惱,她剛才就在泌尿科附近,有點被嚇到了。 “臉都發(fā)青了還掛什么號,去準備床吧。” 托這醫(yī)生的福,沒耽擱太久我被扶上推床被推進了急診室。 但同時我也真正地害怕了起來,因為從那醫(yī)生的眼神和語氣里我感覺到了自己身體上問題的嚴重性。原本我以為所有的不舒服那只是餓出來的,但顯然并不是這樣,被推進急診室前經過一面大鏡子時我本能地抬頭照了下,看到鏡子里我那張臉真的是發(fā)青的。嘴唇上一點顏色也沒有,可是眼球的顏色卻很鮮艷,通紅通紅,比布滿血絲的紅還要紅。就好象什么東西把我的眼球戳破了一樣,滿滿當當,整個眼白上全是血。 這可怕的鬼樣子令我胸口越發(fā)悶漲了起來??墒菬o論怎么吸氣,總感覺那些氧氣無法通過鼻子進入肺里,這種感覺難受得叫人抓狂,可是嘴巴卻沒辦法發(fā)出一點聲音,好像一出聲我就真的會斷氣一樣,連四肢都變得越發(fā)沉重起來,我吃力地敲著床,覺得兩眼發(fā)黑。 “她供氧不足了?!泵悦院新犚姸呌腥苏f話,還有很多腳步聲。我感到身上有什么東西在迅速地爬上爬下,還有些很冷的感覺,隨著那些動作倏地從我身上滑過。 “給她輸氧?!庇钟腥苏f了句,于是很快我臉上被按上了樣塑料的東西。登時一股清冷的氣流隨著鼻孔流進了肺里,我感覺自己就好像八輩子沒有呼吸過一樣,狠狠地,近乎貪婪地吸了口那股純凈的空氣。 身上爬來爬去的那種感覺消失了,隨著空氣的填入我覺得自己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楚了些,隨即看到身邊站著好幾個穿白大褂的,他們低頭看著我,目光看起來有點嚴肅。 “你剛才休克了五分鐘。”見我眼神清醒了,其中一個摸了摸我的額頭,“有點低燒,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br> 五分鐘么?我又用力吸了口氧。從照過鏡子,一直到被推進急診室,那陣難受感很漫長。我以為至少有半小時,沒想到不過才五分鐘。 “還好……沒力氣……”我回答。發(fā)覺自己的聲音喑啞得可怕。 遠遠有什么東西在看著我,就在邊上一個護士跑開的時候。那是團黑漆漆的東西,縮在角落里,一動也不動。而更多這樣的東西在周圍的墻壁上隱現(xiàn)著,好像一縷縷頭發(fā)絲似的,在這間密不透風的房間里飄來蕩去。 “暖氣是不是沒開?!币幻t(yī)生道。然后他伸手翻了下我的眼皮:“以前有心臟病史么?!?/br> 我搖頭。 铘不在這間屋子里,應該是被醫(yī)生擋在了外面,所以那些東西就肆無忌憚了吧,有些東西還殘留著做人時的狡黠,深知在這樣的場合麒麟沒辦法對他們如何。 而這些東西是那么樣迫切地想要靠近我,我這個唯一能看到它們,于是可以同它們互相感知的人類。就好像飛蛾看到了火。 “除了呼吸困難以外你還有什么不適感么?!贬t(yī)生又問。 我想起了我那條發(fā)麻的手臂,于是用了點力把它抬起來: “這條手臂,最近一直感覺發(fā)麻,剛開始就是小指頭,現(xiàn)在半條胳膊都麻了……” “有到醫(yī)院查過么?!?/br> “查了,神經科和頸椎都查了,什么也沒查出來……” 醫(yī)生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和邊上護士耳語了幾句。片刻那護士推了一車的瓶瓶罐罐走了進來,我意識到那都是要準備給我輸?shù)囊骸?/br> “剛才我們給你查出來,你有比較嚴重的心肌炎,所以我建議你能留院觀察幾天。” “不用了,輸完液我們就回去?!蓖蝗缙鋪硪痪湓?,令醫(yī)生和我都吃了一驚。 我抬頭朝前看看,發(fā)現(xiàn)原本緊閉著的門開了,狐貍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那里,兩手抱著肩,斜睨著我。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看我,但自從那晚我和他在客廳那段小小的插曲之后,令我對這樣的眼神有了格外的敏感。它可能包含著很多,但哪一種都是我不太愿意去想的,就在他身后站著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對狐貍說了些什么,總之這樣的目光讓我感覺很不妙。 “請問你是……”推了推眼鏡,醫(yī)生皺眉問他。 “我是她家屬?!?/br> “家屬?” “對,哥哥?!?/br> 哥哥……這是第一次聽見狐貍用這種稱號來定位他和我之間的關系。不過本來我也就對外人一直這么解釋的,不是么??墒菑乃炖镎f出來,不知怎的,我胸口又開始悶了起來。 悶悶的,于是不得不用力地吸了口氧氣。這聲音叫狐貍再次將目光轉向了我,妖嬈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戲謔:“哦呀,病得不輕。” “你要接她回家?” “是的大夫。” “那你得看看這個?!币贿呎f,那位醫(yī)生一邊從記事板上抽下一張紙,交給狐貍?!斑@是驗血單,里面幾項指數(shù)都超標了,也就是說,她不單有心肌炎,肝功能也有問題?!?/br> 我吃了一驚。怎么會一下子又那么多病……就在幾天前我還好好的不是么…… 狐貍低頭看了看那張紙,然后遞還給醫(yī)生:“我知道了,不過我想我們還是回家休養(yǎng)的比較好?!?/br> “那我們再說得明確點好了,這兩種病都有點棘手,但最棘手的是它們在一起引發(fā)的其它并發(fā)癥,目前的檢查我們還無法判斷她是不是受到了其它并發(fā)癥的影響,所以我希望……” “我們,”沒等他把話說完,狐貍微微一笑打斷了他,“我們輸完液就回家?!?/br> “我說你這人……”似乎一瞬間因了狐貍這種漫不經心而有些惱,那年輕醫(yī)生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繼而慢慢穩(wěn)住了呼吸,他用依舊平靜而官方的口吻對狐貍道:“為病人身體著想,我建議她留院觀察,不然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你我不想見到的?!?/br> 最后那句話有些重了,這不是一個醫(yī)生該說的話,不過狐貍的神情確實是容易讓人惱火,畢竟這是醫(yī)院,不是療養(yǎng)院。 “謝謝您的建議,大夫,不過我認為她還是跟我回去比較好。” “隨便你?!辈辉儆心托膭裾f,醫(yī)生回頭看了我一眼:“如果回去以后身體仍然這么不舒服,馬上打電話給醫(yī)院?!?/br> 我點點頭。 于是醫(yī)生帶著護士走了出去,到了外頭,隱隱聽見走廊里傳來兩人的對話: “這當meimei的也真作孽?!?/br> “是啊,那么頑固不負責的哥哥!” “頑固不負責的哥哥。”于是看向狐貍,我重復了一遍那句話。 狐貍笑笑,走到床邊撥了撥那些細細的輸液管:“感覺如何?!?/br> “你覺得呢?!?/br> “比衰神那家伙跟著的時候肯定好一點?!?/br> 一句話引得我撲哧一聲笑。因為想起了曾經最最倒霉的那段日子。 房間里慢慢暖了起來,從狐貍出現(xiàn)后,墻壁和角落里那些冰冷而漆黑的東西就消失了。不由得嘆了口氣,有些感嘆,如果哪天他和铘都不在了,我一個人面對這些東西可怎么辦。 “嘆什么氣?!迸牧讼挛业念^,他問我。 這舉動讓我自那晚之后每次面對他就會不自禁生出的某種奇怪的尷尬,稍稍恢復了點活絡?!案袊@圣誕前什么樣的倒霉事都被我碰到了?!?/br> “你的破事碰到得還不夠多么?!?/br> “你想說啥。” “就你那倒霉樣,碰到什么倒霉事我都不會覺得驚訝。” “死狐貍!”想伸手掐他,可是手軟軟的抬不起來,只能捏著拳頭生悶氣。把頭別到一邊的時候,一眼瞥見铘依舊在門外站著,不聲不響看著我們,面無表情?!澳莻€,今天真的不留院么?!毕肫鹬昂偤歪t(yī)生的對話,我問。 “為什么要留院?!?/br> “你沒聽見醫(yī)生說的么?!?/br> “聽見了?!?/br> “那為什么……” “小白,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突然間笑容收斂了起來,狐貍低下頭,一雙暗綠色眼睛幽幽望著我。 這叫我不由自主遲疑了一下?!啊丁!?/br> “這幾天你有沒有碰到什么不該碰的東西?!?/br> “沒有?!?/br>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全文免費閱讀 93第十章 回到家,像條狗一樣趴到了床上,又像條狗一樣鉆進了被子。 狐貍把衣服和褲子從我身上一件件剝下來,像我的爸爸。我這么對他說的時候他眼梢彎了彎,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很用力的一下,于是在他把點心送到我房間來之前,我足有半小時沒有理睬他。 癥狀在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下肚后略微得到了緩解,我不再虛弱得吸口氣都好像隨時會跌倒在地,所以我又再要了一碗,但狐貍卻不肯再給了,而他看我喝湯時抿著唇的樣子就好像我在吃他的rou。所以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小氣什么,雞湯,又不是鳳凰湯。 結果他又在我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是我的錯覺還是什么,我發(fā)覺狐貍最近有點喜歡動手動腳了。而以往,這些該是我的專利才對。 可是眼下我是個病人,一個除了他以外沒辦法依靠到任何人的可憐的病人,所以,對于他這種越規(guī)的舉動,我也就不好說些什么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么,雖然我并不是什么大丈夫。 而緩解的狀態(tài)并沒有持續(xù)太多時間。 就在狐貍把碗端出去洗之后沒多久,我吐了,剛剛喝下的那碗湯毫無保留地被全部吐到了地上。我聽見狐貍匆匆奔進來時的腳步聲,但沒見到他進門時見到那些嘔吐物的表情,因為那會兒我已經暈倒了,像八點檔里那些無能的女主角。 醒來的時候看到狐貍坐在我身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有多久,他一言不發(fā)低頭看著我,手指輕輕搓動。我留意到他手指間搓著的是件骨質的東西,那東西我曾經看見過一次,就是愛莉絲小姐離開的那天晚上,我看到狐貍曾經把它戴在自己的手指上。那枚樸實無華的,某種動物骨頭制成的戒指。 窗上有什么東西輕輕響動,是一串銅制的風鈴,隨著風微微擺動,蕩漾出一些細碎的、水一樣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很奇怪這么冷的天狐貍為什么把窗開著,難怪我會凍得清醒過來,我手冷得像冰,雖然鉆在被窩里,依舊一點溫度也沒有。于是伸出被窩,我把手指放到了狐貍的腿上,他的腿暖得很,我在那上面搓了兩下,感覺好像搓著只溫暖的熱水袋。 這舉動叫他低頭朝我看了一眼。 從下往上看,狐貍那張臉非常美麗,從嘴唇到眉宮的輪廓,在燈光下折射出一種雕像般完美的感覺。這叫人遐想,即使是身體那么糟糕的時候。我想象他會像電視里那些煽情的男主角一樣把我的手抓起來,捧在手心里,雖然rou麻,卻倍兒感覺呵護。而關于此類電視他受的教育應該不會比我少。 但現(xiàn)實往往是和理想背道而馳的。 除了看看我,狐貍沒再有多余的舉動,依舊輕輕搓著手里那枚戒指,他對那東西的興趣遠勝于床上不死不活縮在被子里的我。 這是很顯然的,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眼下的尊榮是副什么模樣,那是任何男主角看著都激不起煽**望來的丑陋。所以我沒有太多失落,只是手依舊很冷,在他溫暖的膝蓋所給予的熱量消耗殆盡之后,我不得不再依靠自己去尋找下一個熱源。 這次我把自己的手伸進了他的外套。 沒錯,他外套下真的很暖,比他的腿還要溫暖。我感覺他身體因此動了動,也許是被我手指突然而來的低溫給刺激到了。 然后,他低頭再次看向我。“你的手很涼。”他說。而我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心臟的某個部位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因為他看著我時的表情,還是那句很簡單,也很直接的話? ‘你的手很涼……’ 我發(fā)誓,我聽見誰曾經對我這么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