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會成真的夢，也沒有再從新聞里看到任何有人被殺棄尸的消息。只是那些夢究竟真的是我的夢，還是真實(shí)存在于我的經(jīng)歷里，我一直無法去弄清楚這個問題。

    再次見到那個愛吃rou的和尚，是三天后的一個下午。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數(shù)著錢，看著電視，他進(jìn)來了，依舊要了一堆rou包子，然后坐在我邊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包子。吃到最后一只的時候，他忽然問我：“你見過一個和尚么，他和我很像。”

    我搖頭。

    他嘆了口氣，看上去有點(diǎn)苦悶，然后付了錢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那之后，他再也沒有來過我的店。

    而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店門口再也沒有看到過一只有著枯黃色翅膀的蝴蝶，似乎隨著天的放晴，它們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劉嘉嘉火葬之后，羅警官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找過我，聽說他一直很忙，忙著調(diào)查那系列殺人案，忙著找那個兇殘的殺人犯。而我知道，那終將是他接觸到的無法破解的案子里又一起破不了的懸案。只是后來有一次我接到了他的一個電話，讓我每每想起來，會有些不安。

    他在電話里問我知不知道萬盛國際。

    我說當(dāng)然知道。

    然后他又問，那你知道萬盛國際的董事長愛德華·z·殷么。我愣了下，半晌才醒悟過來那一串名字指的是殷先生，于是說：知道，這么有名的人，我怎么會不知道。

    那么你認(rèn)識他？他又問。

    這問題叫我一呆。還沒回答，他又道：你店里姓胡的那個伙計(jì)，他和殷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說：關(guān)系？我們這么小一個小店的雇員，怎么可能會和那么大個集團(tuán)的董事長有什么關(guān)系？

    電話里羅永剛沉默了一陣，然后對我說：寶珠，認(rèn)識那么久，我也就不瞞你了，最近我們的人查到你店里姓胡的伙計(jì)和萬盛來往密切，而你知道萬盛在美國，德國，英國和意大利，主要是從事什么的？

    從事什么？我問他。

    他道：走私，**業(yè)和軍火。

    然后他又說：當(dāng)然，目前我們還沒有具體證據(jù)表明胡離同萬盛有直接的關(guān)系，我只是希望你從今天開始能對他留意一點(diǎn)，如果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反常行為，請直接通知我們。

    我說好的。之后掛了電話。

    妖怪能同走私與軍火業(yè)有什么關(guān)系呢？事后我想?；蛟S，和**業(yè)掛鉤還比較靠譜，狐貍精么。但……狐貍最近和萬盛國際的來往真的有那么頻繁么？頻繁到連刑警都卯上了他……

    從幾時開始的？

    铘依舊不吃不喝，至少在我能看到的范圍里，是這樣的。

    我有點(diǎn)擔(dān)心他會不會因此餓死，可他看起來和平時沒太多兩樣，依舊很沉默，依舊在沉默的時候會懷念些什么，依舊有時候?qū)ξ译S和些，有時候?qū)ξ液芾涞?/br>
    我想聽他再說說那些他偶然會提起的那些過去的事情，他卻再也沒說過，而我也一直找不到機(jī)會去問問他，那天在店門口我和他的那番交談，到底是真實(shí)的，還是只不過是在我夢里的一個虛幻。

    而狐貍……

    我覺得他有點(diǎn)變了。

    說不上來是什么樣的變化，也許在這樣的朝夕相處間，變化是一點(diǎn)一滴出現(xiàn)的，有時候幾乎感覺不出來，可有時候會很明顯，特別是自從那晚之后。

    有時候，我會看到他一個人斜靠在沙發(fā)里想著什么，很安靜，面無表情。甚至我從他身邊走過他也會沒有察覺。久了，他發(fā)現(xiàn)了我，會對我招招手，我朝他走過去，他就會張開手臂笑著對我說：來，小白，抱抱。

    我因此抽他，他也不躲，繼續(xù)笑著，歪進(jìn)沙發(fā)里。

    那時候有種沖動想就那樣趁機(jī)鉆進(jìn)他懷里，很強(qiáng)的沖動。他笑得那樣開心，每一根發(fā)絲隨著他的笑聲而顫動，光滑柔軟，那種美麗真的很讓人心動。

    我把這沖動悄悄告訴了林絹，她分析說，我那是典型的發(fā)春期。而狐貍么，這種男人無論什么樣的時期看到他，要不發(fā)春也難，所以她很費(fèi)解，為什么和他生活了那么久，我一直到現(xiàn)在才有了發(fā)春的沖動。

    然后她會拍拍我的頭，安慰我：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發(fā)就發(fā)吧，只要他不抗拒。對了，知道怎么發(fā)春么？要不要我教你？

    唉，我怎么會有這么個朋友呢……于是我常常這么問自己……

    而我。

    我發(fā)覺，自從那些事情過去后，或者就是從那場似是而非的夢結(jié)束，我好像得了某種程度的抑郁癥。

    我查過那方面的書，從最初的連續(xù)失眠一周后開始。那些書上說，初期的抑郁癥就是從失眠開始的，失眠，壓抑，莫名的煩躁，甚至幻覺。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有幻覺。

    幻覺自己聽到一些聲音，像那場夢里跟隨在我和狐貍身后的那種聲音，每次在我試圖讓自己睡著的時候，那種聲音會在房間某個角落里響起來，然后我還會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腦子里自言自語：碧落……梵天珠……碧落……梵天珠……碧落……

    而煩躁……一個經(jīng)常睡不著覺的人，脾氣是怎樣都好不起來的。這很明顯，明顯得連杰杰都感覺到了，所以有時候它會小心翼翼，在我脾氣不太好的時候。

    那時候我會經(jīng)常找借口鉆到狐貍的房間里去，硬擠在他那張小小的床上。而他也不抗拒，由著我把他的身體從床頭蹭到床尾，把他的尾巴當(dāng)枕頭墊。有時候他會摸摸我的頭，仿佛知道我很享受這個動作。然后會問一句：最近有夢到過什么奇怪的東西沒？

    我搖頭。

    他的心跳似乎就會平靜一些，然后繼續(xù)摸著我的頭，直到我在一陣翻來覆去后慢慢睡去。

    而我最終也沒告訴他，其實(shí)在那場夢之后，我還做過一次奇怪的夢。

    夢很短，是我在店里打盹那一小會兒的時間里做的。

    我夢見了狐貍，還有铘，他倆站在一處很高的地方，似乎在爭執(zhí)著什么。

    爭執(zhí)得很激烈，突然，铘的身體一聳，一層漆黑的鱗甲從他身體上浮了出來。他恢復(fù)了麒麟的原型。很龐大……很龐大的一只麒麟，他張開嘴猛地朝狐貍撲了過去，嘴里噴著股銀藍(lán)色的氣體。而狐貍亦在這同時從掌心里彈出把劍，一閃間朝铘刺了過去。

    我嚇壞了，大聲對他們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沒人理我，我就朝他們直沖了過去。

    試圖阻止他們，可結(jié)果……

    狐貍的劍刺穿了我的喉嚨，铘的爪子鉆進(jìn)了我的身體……

    我夢見他們兩個殺了我……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黃泉公子

    ——完結(jié)——）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把黃泉公子啃完了，抹汗。。。下面開始啃翡翠小人那只大餅。。。。

    全文免費(fèi)閱讀 403.《愛麗絲小姐》

    聽說夢是種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東西,但我始終想不出那種被自己兩個房客同時給殺死的夢，到底是為什么而起的。

    某一天,當(dāng)我按捺不住把我的夢告訴林絹后,林絹笑噴了。笑噴，這個詞匯是我剛從網(wǎng)上學(xué)來的,我覺得用在她身上一點(diǎn)也不夸張,因?yàn)樗娴男Φ脟娏宋乙荒樛倌亲印?/br>
    我有點(diǎn)沮喪,因?yàn)樵谧鰤舻臅r候我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特別是看到狐貍和铘動了手，而我在邊上怎么叫他們都置若罔聞的時候?？墒菑念^到尾把夢說完,我卻從林絹身上感覺不出一丁點(diǎn)同情的味道。她只是覺得很好笑，因?yàn)槲业膲糇屗肫鹱罱鼊倓偪赐甑哪巢堪它c(diǎn)檔武俠連續(xù)劇。據(jù)說那部劇里的女主角因?yàn)楸粌蓚€男人同時愛上,所以又被他們給同時殺死了,暫且不管這編劇是什么邏輯，讓林絹覺得好笑的是，電視劇里人家好歹是為情而死，而我呢，我做這夢又是為了什么？

    這問題叫我想到郁悶，卻仍舊想不明白。

    那就干脆不去想它了。夢么，只是夢而已。就像我夢見的劉嘉嘉；夢見的那些兇殺案現(xiàn)場；夢見我差點(diǎn)被劉嘉嘉吃了，可是她反而消失在了我的手里；夢見狐貍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一臉嚴(yán)肅地帶著我在天上飛……到頭來……總歸只是場夢吧，沒什么好多想的，如果它們讓人困擾的話。

    日子依舊那么不緊不慢地過著，在那系列轟動全城的案子逐漸淡出人們視線之后，在那些夢逐漸淡出我的記憶之后，一切又和過去沒什么區(qū)別地平淡了起來。平平淡淡地看客人在店里進(jìn)進(jìn)出出，平平淡淡地看日出日落，平平淡淡地算著抽屜里鈔票是多是少，平平淡淡地看著狐貍和杰杰進(jìn)進(jìn)出出，一邊做做我的發(fā)財(cái)夢、一邊很偶然地，如林絹所說，做做我的發(fā)春夢，在那只狐貍完全不知道的狀況下。

    直到那個孩子突兀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

    狐貍說他有個遠(yuǎn)房表妹要來我家住上一陣的時候，我以為這又是他一如既往的無聊玩笑之一。所以當(dāng)那個小姑娘穿著身娃娃似的蓬裙子，抱著她的娃娃站在我家門口，用她那雙和狐貍一個顏色的眼睛上下打量我的時候，我一時真有些不知所措。

    因?yàn)槲也恢篮傉娴挠斜砻茫疫€是個外國表妹。

    “我是狐貍的表妹，我叫艾麗絲?！碑?dāng)時很老練地朝我伸出一只手，這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外國小姑娘在我發(fā)愣的時候，對我道：“請叫我艾麗絲小姐。”

    我下意識伸手去握，她卻已經(jīng)收回了手，然后拖著身后巨大的行李箱旁若無人地進(jìn)了我家的門。一邊東看看，西看看，頗為不滿意地蹙著眉：“狐貍就住在這里？”

    而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道：“現(xiàn)在我知道為什么最近他看起來越來越落魄了。你們很缺錢用么女人，為什么不叫狐貍重cao舊業(yè)?！?/br>
    “重cao什么舊業(yè)？”我問她。她卻閉口不再說話，因?yàn)楹倧姆块g里走了出來，敞著睡衣，一邊撓著下巴，一邊用力打著哈欠。

    而她的目光很驚訝，驚訝得像看著一只突然從太空艙里跳出來的異形。我想這應(yīng)該就是她突然失聲的原因吧，她張大了嘴，連手里的娃娃掉在了地上都沒有察覺。然后不到片刻，那雙細(xì)細(xì)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滾一滾就從眸子里掉下來了，一直落到豐滿鮮艷的嘴唇上：

    “狐貍……她虐待你么……”

    艾麗絲小姐是蘇格蘭人，性格很蘇格蘭，長相也很蘇格蘭。

    淡金色的頭發(fā)，暗綠色的眼睛，白得像瓷器一樣的皮膚上布著一些細(xì)細(xì)的小雀斑。和這年齡很多外國小女孩洋娃娃似的美麗不太一樣，她樣子很普通，甚至有些丑，因?yàn)樗念^很大。大大的腦袋，上面稀稀落落一片淡得幾乎看不清色彩的頭發(fā)。這讓她看起來有些畸形，因?yàn)橄鄬λ念^而言她的身體是那么瘦小，脖子是那么的細(xì)，細(xì)得讓人不禁擔(dān)心它是不是能承受住那顆碩大腦袋的重量。

    可艾麗絲偏偏很喜歡甩頭。甩一下，那片頭發(fā)就會軟軟地在她額頭上飄一下，她喜歡這樣一邊甩著頭，一邊和狐貍說話，一邊用那雙細(xì)細(xì)的綠眼睛看著他，眼神很特別，我說不清楚的特別，而每次她一留意到我在看她，就會把頭發(fā)垂下來，把臉別到一邊。我想她可能不大喜歡我，正如我總是不知道該怎么同她說話。

    “喂，你沒什么事好做么？為什么總是讓狐貍做這些?！?/br>
    “喂，為什么對狐貍這么說話，你以為你是誰?！?/br>
    “喂，你很沒腦子么，連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做?！?/br>
    每次當(dāng)我和往常一樣同狐貍說著話的時候，或者在店里大聲讓他給我?guī)兔Φ臅r候，艾麗絲總會這么說我，如果我的眼神里稍微帶點(diǎn)不悅，她就會大聲抱怨：你有沒有教養(yǎng)？我是個孩子，你怎么可以這樣看我？？

    我想，狐貍帶回來的真的是他的表妹么？這個小小的孩子，怎么就好象埋在他身邊一顆定時炸彈，總是看上去怒氣沖沖，總是那樣不同于別的小孩般的尖酸刻薄。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從她住進(jìn)來開始，我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住，自己睡客廳，有什么好吃的第一個給她，就像以前狐貍總是把菜里最好的部分留給我。

    可她始終不滿意，始終蹙著眉，像個嚴(yán)肅的教母。

    教母……我為什么會對一個小孩子用這個詞……

    也許她只是比較早熟……

    而這早熟的孩子也只有在看到杰杰的時候，才會顯露出符合她年齡的那些童稚。艾麗絲小姐很喜歡杰杰，總喜歡整個地把它肥大的身體抱住，包在自己細(xì)細(xì)的胳膊間，然后用臉蹭它，用手指撫摸它?？上鼙贿@么個小女孩給寵愛的杰杰并不領(lǐng)情，它很不喜歡這種表示寵愛的方式，想來跟貓們獨(dú)立特行的性格有關(guān)?？偸羌辈豢赡偷卦噲D從她的懷里掙脫而出，不過說也奇怪，那么肥一只貓，偏偏很少能掙脫開這小女孩細(xì)細(xì)胳膊的桎梏，好似這姑娘有多大力氣似的。每到這個時候它會眨巴著一雙琥珀似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我，而我總是無視，誰叫它每次在我遇到不測的時候逃得比火箭還快，這么現(xiàn)實(shí)的動物，我才懶得理它。

    艾麗絲小姐有很多手套，這是我在給她整理箱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占著一半的位置，那些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手套，有些絲的，有些綢的，有些天鵝絨的，不過式樣都很單一，全是長統(tǒng)的，和她第一次來我家時配那件小小的藍(lán)色小禮服的白手套一樣。所以衣服也都是短袖的，無論厚還是薄，正式還是休閑。

    收拾的時候我被艾麗絲嚇了一跳，因?yàn)橥耆珱]聽到她是怎么進(jìn)房間的，也完全不知道在我發(fā)現(xiàn)到她存在之前，她在我身后到底站了有多久，這是個總是走路和小貓一樣輕的女孩子。而她總是嘲笑我走路的大聲，有時候我很想反駁，誰能在店里忙得打轉(zhuǎn)的時候還注意自己走路的教養(yǎng)？后來想想，自己怎么就跟一個小孩子鬧上氣了呢。難怪狐貍要恥笑我不是么，自從這丫頭住過來之后，狐貍就沒少恥笑過我。他總笑我還不如一個小孩子……

    艾麗絲在我身后問我，這些手套好不好看。

    我說好看。

    她笑了，笑起來的樣子還蠻好看的，細(xì)細(xì)的眼睛一彎，讓我總算在她身上找到了些狐貍家族的影子。她說：那是我mama給我買的，全部都是。

    我想她的mama一定是個蠻特別的人，有著怎樣的獨(dú)特嗜好，會這么上心給自己女兒收集來那么多的長統(tǒng)手套。

    “可是mama總是罵我很難看?！比缓笏值?。

    于是想好了的贊美之詞在我嘴里打了個轉(zhuǎn)，又吞了回去。

    “你覺得我難看么？”然后聽見她這么問我。

    我一時愣了愣。

    “你老是看我的頭，我的頭很大是么?！比缓笏賳栁摇２⑶一瘟嘶嗡T大的腦袋。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于是她又笑了，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頭：“因?yàn)槔锩嬉b的東西很多?！?/br>
    那一瞬間，我發(fā)誓我見到的絕對不是個六七歲小孩的笑容。那么一種微微得意的，又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這笑容讓我的后背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冷。 可她卻眉毛一揚(yáng)，對我嬉笑了起來：“啊，對了，你得小心點(diǎn)兒，因?yàn)榕獕牧怂鼈兡憧少r不起。”

    說完轉(zhuǎn)身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故意跑得很大聲，于是客廳里不到片刻充斥滿了她銀鈴似的笑聲：“咯咯……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