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忽然窗開了,乒的下把我驚得一呆。窗外無風(fēng),連輛過往的車都沒有。 我下意識看向狐貍,他也在朝那方向看,目光閃閃爍爍的,似笑非笑。 突然感覺手腕疼了起來,那種在林默家走投無路時感覺到的疼。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而铘和狐貍誰都沒有注意到這點,甚至沒人注意到我手腕上那串珠子在隱隱泛紅。 我悄悄握了下拳頭以舒張血管,可是疼痛更加厲害了,急劇收緊的鏈子把我手上的動脈勒得突突直跳,跳得讓我太陽xue都脹了起來,我不由自主低哼出聲。 “呵呵……”這同時窗外一陣輕笑蕩了進來。隨即蕩入的,是一把鮮紅色的頭發(fā)。 紅得像火一樣張揚的頭發(fā)。 在我還沒能看得更清楚的時候一道黑影陡然間從窗外滑了進來,輕輕飄飄,像只憑地而起的大鳥。然后風(fēng)似的一卷,在窗臺上消失了。 只留道話音在客堂里游蕩著,就像他出現(xiàn)又消失的身影,很妖嬈,很干凈。 他說:老狐貍,結(jié)界弱成這樣,連那種東西都可以隨意出入了么。 他還說:梵天珠,改天……我們再來會會。 他是誰,后來每次問起,狐貍總是打著哈哈隨口就胡混過去,铘則干脆無視我的話,他總是很清楚怎樣能讓我最心甘情愿地閉嘴。 一來二去,我也就沒再繼續(xù)追問。只是每每想起艾桐,想起張寒,想起那件嫁衣,心里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澀。 有些話我一直沒說出口,不是不想說,而是覺得自己沒有那資格去說。 我覺得狐貍可能從頭到尾都是知道那個蠱的厲害的,甚至艾桐的死,聰明如他,只怕也是早就預(yù)料到的。只是為什么在還可能來得及搭救她之前,狐貍不干干脆脆地伸一把援手呢?只那么不咸不淡地教我一些,最終連隔靴搔癢的用處都派不上。 可是這些話我一直沒對狐貍說。 妖怪沒有插手人命運的責(zé)任。很早以前他就對我這么說過。生也好死也罷,那不過是浮云一片,看淡也就如此??墒悄銠M加干涉,反倒逆了天的轉(zhuǎn)盤。而同天斗,沒個佛法金身,小妖怪銼骨揚灰都擔(dān)不起那責(zé)任。 所以,狐貍那么做,也是仁至義盡了,我沒有權(quán)利責(zé)怪他些什么,哪怕他早在事情發(fā)生前洞察了一切。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看得到一切別人看不到的,卻做不了自己想做的。 有時候想,如果我真是铘嘴里那個神主大人,該多好。千年前,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而千年后的現(xiàn)在,他在我這樣的人身邊,又是怎樣的不甘。 可是我該怎么辦。 這些話我都不能說,只能在心里想。想得有時候心里會隱隱發(fā)疼,然后在狐貍每一次“哦呀,你小白”的調(diào)侃里嘴硬地頂上一句:你個大白。 我真的很沒用。 我也真的命犯孤星,克盡身邊的人。 如果艾桐當(dāng)時不來找我,她會不會能活得更久一點? 這問題想過一次,以后不再有勇氣繼續(xù)去想。甚至,我沒有那個膽量去她的墳前給她上香。 而這個依舊只能在自己心里想想。 我能向誰說呢。 誰能聽我說呢。 而我自己命運的結(jié)果又到底會是怎樣。 全文免費閱讀 282.《黃泉公子》 你有沒有聽說過黃泉公子? 狐貍說,它們是墮落在陰陽兩界的夾縫里一些奇怪的東西,通常總是行走于活人和死人的界限邊緣,因此你無法斷言它們究竟是鬼還是怪。 你有沒有見過黃泉公子? 見過。有好長一陣子,我為了它們常常會失眠,現(xiàn)在不再失眠了,可是每當(dāng)我不小心又看到它們閃過的身影時,總琢磨著……不妨說說它們的故事好了。 ****** 艾桐和張寒的事發(fā)生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去回憶和她一起時的那些過往。心里總覺得很愧對于她,那種明明可以預(yù)防,卻偏偏眼看著一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fā)生、結(jié)束的罪惡感。 而每每這么說起時,狐貍總是很不以為然。在他非同人類的大腦構(gòu)層里,覺得我這種難過很沒意義,他總說:“我都不曉得你在難受什么,小白,你以為知道什么就可以解決什么嗎,你可知道,那天晚上跟著那片繡過來纏著你的到底是什么東西?!?/br> “我怎么會知道?!钡谝淮伪荒敲磫柶饡r,我硬著聲回答他。 他笑笑:“其實張寒早就不是人,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如果不是那塊繡,他今世本倒可以做上回太平人?!?/br> “……不是人……鬼么?那為什么我看不出來?” “也不是鬼。” “那是什么??” 這一追問,狐貍原本揚著的嘴角不知為什么忽然斂了斂,然后道:“黃泉公子吧?!?/br> “黃泉公子?那是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就在我以為他要回答我的時候,突然一蹦三尺,然后急急忙忙竄進了廚房:“哦呀!我的糕我的糕!” 那以后我再追問他,他就匝匝嘴,然后點我一下頭。 然后對我豎起三根指頭,朝我晃了晃:三次,至少還有三次輪回,他們間的問題才會徹底解決,你這局外人還是不要插手就好。如果不是看那東西找上門,老子也懶得去管那些,這世道在妖怪眼里能管的事多了,在神仙眼里就更甚,要都去插上一手,還不亂成套了。 好吧,說了半天,其實還是解決不了什么實質(zhì)性問題。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狐貍很多話總說得模棱兩可又漫不經(jīng)心,不過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或多或少總有點安慰。于是有一天一個人鼓起勇氣帶這祭品去艾桐的墳上祭了祭,原本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去面對她的魂魄,可是祭拜的那天,她的墳頭周圍冷冷清清。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晚之后她就消失了,如果這之后真的一直都再看不到她,那她那晚來找的原因,只怕也隨著那件紅嫁衣、那個男人一起消失不見了。 這樣的話,這件事在我心里最終會成為一個抹不去的疙瘩,就像以往所經(jīng)歷的那些可怕記憶所沒有隨著時間褪去的記憶。不過這樣也好吧,拿狐貍的話來說,這世上,本就沒什么可以徹底解決的問題的,何必執(zhí)著。 是的,何必執(zhí)著……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艾桐那段經(jīng)歷的影響,一度,我對那些紅色的布有過種特別明顯的反應(yīng),如果不小心看到窗外有塊紅布飄過會心悸上半天,直到弄清楚那不過是隔壁人家晾在外面的被單。這段日子持續(xù)得挺久,但我沒告訴過狐貍,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樣呢,女人是記憶的奴隸,男人則奴役記憶。 而那個時候,我以為黃泉公子不過是狐貍嘴中一個模糊的名詞,它離我很遙遠(yuǎn),遙遠(yuǎn)得比張寒那晚帶給我的驚詫和恐懼更加遙遠(yuǎn)。 直到我再次遇到那個東西。 那個叫做黃泉公子的東西…… 全文免費閱讀 292.《黃泉公子》 天不那么熱到可怕的時候,這城市到了多雨的季節(jié)??偸菑脑缦碌酵?,總是下不大,好似老天有心存著那點量讓它們慢慢地往下倒,一種變態(tài)的嗜好。 雨季影響生意,那些天店里的客人少得可憐,有時候坐不到三四個人,于是店里會很安靜,靜得只聽得到電視的聲音。很單調(diào)的新聞播音,說著每天的國家大事,每天的股票,每天的氣象預(yù)報。也有些比較吸引人注意的,鬧災(zāi)情了、人口失蹤了,死人了……那時候店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那臺小小的電視機上,雨聲合著播報聲,還有吱吱吸著杯子里飲料的聲音。 實在是悶的讓人有些發(fā)慌。而通常這種時候狐貍是處在罷工狀態(tài)的,和所有犬科動物一樣,他老人家怕熱又怕悶,天天靠在窗臺上扇著扇子,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就像窗外那些避雨的蝴蝶,我很奇怪這樣的雨季也有這些脆弱的東西,拍著色彩斑斕的翅膀吸附在窗玻璃或者臺階上,一大簇一大簇,像潮濕地里那些變異了的霉菌,風(fēng)一吹齊刷刷一陣抖動,于是看的人頭皮也冷不丁的一陣聳動。 人都說蝴蝶如何的姣美可愛,可我總覺得這種生物詭異得讓人毛骨悚然,就像它們翅膀上那些安靜而莫測的圖案。 于是常常會在空閑的時候用掃帚頂一下窗玻璃。一吃震,那些黏附在玻璃上的小東西就會群而飛起,枯葉似的揚到半空。卻也很聰明的不飛入雨里,只在雨蓬下盤旋著,搖搖曳曳。而也只有在這時,它們倒是唯一能讓我感覺到美的,一地落英紛飛,這些焦黃色的蝶,飛在半空,好似一片片墜地的秋葉。 “又在看了,你強迫癥是吧。”忽然聽見身后有人道。 不回頭也聞得出他身上迪奧的味道。 “怎么今年那么多蝴蝶?!蔽覇査?/br> 狐貍轉(zhuǎn)了個圈走到了窗玻璃邊:“氣候反常吧,氣候?!?/br> “小離小離,今天沒出去呀?!币慌杂信⒆诱泻羲⒖萄劬σ粡?,屁顛屁顛地湊過去了,留我一個人看著柜臺,還有抽屜里那把點了好幾遍的鈔票。 最近生意實在是不太好呢。我嘆氣。 去掉這樣那樣的雜費交掉,這個月連買件衣服都覺得緊,可是某人居然還有閑錢買香水,看樣子以后錢柜上不止要多加把鎖,還得問術(shù)士同學(xué)討個防止妖怪盜竊的符啥的才行。 轉(zhuǎn)念間忽然門鈴一響,一股風(fēng)從外頭卷了進來,涼涼的泥土味夾著幾片蝴蝶的尸體,不偏不移飄到了我的收銀臺上。我趕緊拿了笤帚去撣,眼角瞥見一道人影從外頭走了進來,一邊收著傘,一邊沖我道:“來碗牛rou面。” 牛rou面?糕餅團子店哪來的牛rou面賣。我忍不住停下手朝他看過去,卻被一顆锃光瓦亮的腦門刺到了眼睛。 和尚?? 還是個食葷的和尚。 年紀(jì)很輕,如果不是一套僧衣穿得有模有樣,那年紀(jì)看上去和對面賣符那小子也差不多??雌饋硭坪鯇ξ业昀锏难b潢有點興趣,撂完了話他摸著腦門在店里好一陣打量,然后往靠門那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沒有?!贝鹆寺暎业皖^繼續(xù)撥弄那些礙眼的尸體。 “那就牛腩面吧?!卑寻诺阶雷由希麖睦镱^抽出包煙,視線依舊在店里上上下下的:“再加兩個雞蛋?!?/br> “牛腩面也沒有?!蔽以俅稹?/br> 邊上幾個小姑娘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和尚朝她們看了看,又摸了下腦門:“牛雜面總有吧,牛雜面好了。”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牛雜面也沒有?!?/br> 于是他也嘆了口氣,仿佛很無奈的:“那就排骨面好了,加兩個蛋。” 這叫什么和尚啊…… 總算把最后一片尸體撣到了簸箕里,我走到他面前把菜單放到桌子上:“我們這里不賣面的,饅頭和包子有,還有各種糕點類,這幾種是最新款的點心,特色蜜糖加水果,師傅要不要試試。” “全是素的??”他話音聽上去像是驚到了:“沒rou??” “有,rou包子?!?/br> “那就來六個rou包子,再……”眼睛在菜單上掃了半天,最后指了指奶茶:“這個,大杯的,不要放珍珠?!比缓笥盅a充了一句:“開飲食店為什么不賣面?”語氣帶著點惋惜,一邊又把菜單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除了包子還有帶rou的沒?” 似乎是個無rou不歡的和尚,真不知道他出家是為了什么,作孽…… 轉(zhuǎn)身去拿奶茶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似乎好長一段時間沒聽見狐貍的聲音了,難道又跑哪里偷懶去了。琢磨著朝他剛才坐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卻還在那里坐著,只是剛才是坐在女孩子們的邊上,這會兒一人坐在窗邊,兩條腿高高擱在桌子上,一邊搖著手里的扇子,一邊晃晃悠悠看著這和尚。 狐貍總是對美麗的東西感興趣,不論妖怪還是人,不論女還是男。 我不得不揉了個紙團丟向他:“喂,拿包子去,六個?!?/br> 這舉動打攪了他的雅興,他有點抱怨,但沒有反抗,只是站起來哼哼唧唧進了廚房。經(jīng)過和尚身邊,那和尚朝他看了眼,抬手又摸了下自己光光的腦袋?!鞍浲臃穑比缓笪衣犚娝炖镟止玖艘痪洌骸吧圃丈圃??!?/br> “本臺消息,今天下午三點,一執(zhí)勤交警在虹古路近大通路口的立交橋下發(fā)現(xiàn)一名青年女性的尸體,死者身穿……” 電視里突然跳出這樣一條新聞,把我視線引了過去。而同時店里也一靜。 說起來,連今天播出來這次,應(yīng)該是第四次了,這個月第四次有人死于非命,在這座城市里,這樣的數(shù)字是不得不讓人關(guān)注的。 因為我們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治安好。 好到有時候哪家阿婆的貓在樹上爬不下來,被消防隊員救下來,這樣的事情也能作為新聞事件有模有樣在新聞里報一報。所以,一次命案就夠讓人關(guān)注的了,何況短短一個月里連著發(fā)生了四件。 四件命案里受害人都是年輕女性,因此當(dāng)新聞里把受害者照片放出來的時候,小店里一陣嘀嘀咕咕。 “又是女人啊……” “還是在甘泉區(qū)么……” “都說那里治安不大好了,全是來打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