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剛好這時沈東朝我們走了過來:“怎么了?” 我拉了拉林絹,帶著她重新走進屋里:“絹子剛才聽到了本新伯的說話聲?!?/br> 這話一出,客堂里再次靜了靜。梅蘭和ami抓著彼此的胳膊坐在一張凳子上,劉君培在角落里一下一下擼著他那把油膩膩的頭發(fā),沈東在客堂中央站著,沒有任何表情,程舫低頭看著地上那只被踩碎了的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周老爺子似乎從好夢里醒了,坐在椅子上搖啊搖的,嘴里嘿嘿地笑。 “我看我們該睡了?!卑肷纬挑澈鋈婚_口道。 我們一齊看向她。 “睡?這種時候還睡??”ami站起身大聲道。 “不然能怎樣?” “你聽到她剛才說什么了沒有!那人聽見本新伯說話!本新伯??!” “我聽見了?!?/br> “你就不怕嗎?!本新伯死了??!死人怎么會打手機過來!!手機沒電板了為什么還能接到電話?。?!” “你真的該休息一下了,ami?!?/br> “休息!休息個屁!這房子里到底有什么!妖怪?!鬼?!” “也許什么都有。”突然一道話音從客堂大門的方向冷冷傳了過來,像是顆小卻威力強大的炸彈,頃刻間把客堂里逐漸升高的火藥味炸成粉末。 不約而同回頭朝那方向看去,然后吃驚。 而門口那男人則完全地?zé)o視著我們的目光。只自顧自朝客堂里慢慢走進來,仿佛這地方每一塊磚每一樣擺設(shè),都早就隨著時間深刻在他那兩只沒有眼球的眼眶里。 “周林……”耳邊林絹一聲驚叫,然后我的肩膀一沉。 她竟然在我身上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應(yīng)編輯要求,本章也v了。。。 全文免費閱讀 21第一個故事《嫁衣》 艾桐是個很精致的女人,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這樣的女人喜好也是有些精致特別的,艾桐從小的喜好是收集刺繡,各種各樣民間的刺繡,無論新的還是老的。 艾桐是我中學(xué)時的同桌。 曾經(jīng)很親密,那時候放學(xué)經(jīng)常會去她家,每次去,她都會把老祖母箱子里那些散發(fā)著nongnong樟腦味的舊背面翻出來給我看。背面上的花紋都是手工繡的,小時候也看不懂什么叫機繡什么是手繡,只知道顏色沒自己家的整齊鮮艷,但花紋看上去更細致靈巧,看久了還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好像在新家具里聞到了霉味的那種感覺。 有時候她還會教我區(qū)別什么是蘇繡,什么是湘繡,什么是粵繡。不過對于我這種對女紅絲毫不感興趣的人來說,大多聽過就忘了,更不要說里頭更多一些的門道。 畢業(yè)后因為她搬家,從那時候開始基本上就斷了聯(lián)系,除了逢年過年偶然想起來打個電話。所以那天突然接到她的電話,我或多或少有些意外,甚至一時都沒認出她的聲音。她聲音比過去沉了些沙啞了些,似乎有些疲憊,對此她解釋是因為剛從外地出游回來,然后頗有些興奮地對我說,知道么寶珠,我這次去長沙,得了樣了不得的好東西呢。 我問她是什么。她道,是件嫁衣。 嫁衣?你專門跑去長沙買結(jié)婚禮服? 聽我這么問她咯咯一陣笑,然后道,是啊,不過不是我的結(jié)婚禮服,是別人的。 幾年沒見艾桐,再次見到她幾乎有點認不出來了。她比中學(xué)時瘦了很多,也比寄給我的那些照片看上去白很多,好像成天在家足不出戶似的,一張臉白凈得近乎透明。穿著很講究,灰色羊絨短大衣,黑色帶著閃片的小禮服,一頭又軟又黑的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朝后梳理著,臉上化著同樣一絲不茍的淡妝,在咖啡館柔和的燈光下像只美麗的瓷娃娃。 “寶珠你還是單身么?”開口第一句話,她這么問我 我攤攤手,就像狐貍平時老愛對我做的那種裝死動作。 這引來她一陣笑:“我以為你會跟晨昕結(jié)婚?!?/br> “早分了?!?/br> “是么……可惜了?!?/br> 晨昕是我第一任男友,也是我唯一跟艾桐提起過的,那時候無論她還是我都以為我有一天會嫁給他,因為我實在不是個有太大變數(shù)的人。 只是現(xiàn)在,我想我可能本身就是個變數(shù),除了身邊那只死皮賴臉賴在我家里的狐貍。 “店里生意怎么樣?” “還不錯?!?/br> “聽老同學(xué)說你們店里的點心師手藝不錯?!?/br> “還成吧。 “其實你應(yīng)該多出去走走的寶珠,你看你從學(xué)校畢業(yè)到現(xiàn)在就沒多大變化?!?/br> “這是變相夸我年輕么。” “嘴倒貧了,臉皮也變厚了?!?/br> “說明咱變成熟了?!?/br> “臭美?!睋溥暌宦曅?,然后想起了什么,她低頭從包里抽出樣?xùn)|西放到桌子上:“對了,這個給你看,就是我從長沙買來的。” “嫁衣?” “對,嫁衣?!?/br> 我把那包東西拿了起來。 東西不大,被油紙包著也就巴掌大小的一塊,輕而薄,跟我想像中出入有點大。在她目光示意下拆了開來,才發(fā)覺它并不是那種我以為的結(jié)婚禮服,甚至連衣服都算不上,它其實只是幾片被裁得不太工整的暗紅色繡花布。 布是很普通的那種染布,粗而硬,看上去很舊,因為顏色褪得很厲害,紅色的布看起來就好像鐵銹色。面子上繡的花也是,三色繡的團花和鴛鴦,栩栩如生,但色彩褪得很厲害,原本紅綠黃三種顏色,已經(jīng)褪得幾乎跟灰色沒多大區(qū)別了。不過針線倒還都很完整,飽滿勻稱,因為針腳的關(guān)系在燈光折射下閃著層金屬般的光。 “這……是嫁衣?”反復(fù)看了半天,我抬頭問她。她正看著我兩眼泛著笑,似乎一早就知道我會是這種反應(yīng)。 “對,不過是從嫁衣上剪下來的,最精華的一些部分。” 最精華的部分。這句話讓我再次仔細地看了看那幾片布。說實在的,在我這種外行人眼里,繡品的精華和不精華實在區(qū)別不大,不過看得出來確實繡得很精致,再加上褪色的關(guān)系,所以感覺上跟一般刺繡確實有些不一樣。 “好看么,長沙市集里淘來的,都是當?shù)厝巳ド嚼飳iT收來的東西,真貨?!?/br> “挺不錯的,不過干什么要剪下來?你只收集這些花樣?” “不是,原來的衣服實在太老了,很多地方都已經(jīng)風(fēng)化了,所以只保留了這些。” “風(fēng)化?” 聽到這兩個字我冷不丁地打了個突,因為它讓我有了點不大好的聯(lián)想。 “對,都有百多年的歷史了,夠老吧?!?/br> “百多年……你是說,它是……挖出來的?”本來想問是不是墳?zāi)估锿诔鰜淼呐阍崞?,想想不大吉利,所以沒直接說出來。 艾桐搖頭:“不是,我怎么會要那種東西。這是別人家傳的,山里人不曉得保養(yǎng),所以這些東西都沒保存好,很多都爛了的?!?/br> “哦……那是準備裱起來么?”雖然她那么說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這布拿在手里的感覺有點讓人不大舒服,就好像小時候看她家箱子里那些被面時所產(chǎn)生的感覺。所以我把布包了起來放回桌上:“做個小鏡框放著應(yīng)該挺不錯的?!?/br> “沒,我打算縫在我的中式婚服上。” “什么?!闭牭交榉蓚€字我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愣。 她笑:“寶珠,我要結(jié)婚了?!?/br> “……是……嗎!哎!那真是恭喜了!怎么不早說……” “這不是還沒定好日子么?!笨赡芪毅哆^之后的反應(yīng)大得讓她有點不好意思了,她臉微微一紅,頭低了低,隨手拿起那卷布拆了開來:“你說胸口放哪塊比較好看,鴛鴦好么,比較顯眼?!?/br> “你真要用這繡??” “恩,很特別的,你知道我從小喜歡這種舊舊的東西?!?/br> “可……不太好吧?!?/br> “有什么不好?” “你都不知道它原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br> “嫁衣唄?!?/br> “別人穿過的嫁衣,而且年代那么久了……做在新嫁衣上怎么說都不大好吧……” 可能是我臉上的情緒有些過于嚴肅認真了些,艾桐看了看我,撲地下笑了:“寶珠,你怎么跟個老封建似的,這不好那不好的。有啥,這是古董呢?!?/br> “那放著看看就好了?!?/br> “可我真的很喜歡這些花紋,現(xiàn)在都是機繡,手繡的也不好,你看看這花紋,打子加亂針,這種工藝現(xiàn)在哪里去找?!?/br> “穿在身上誰會注意那么多呢是不是,人家新人都注重一身簇新光鮮的行頭,你看看這種顏色配在新料子上會是什么感覺?” “很酷的感覺……” “酷……”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很執(zhí)著地想去說服她放棄這打算,可是越說,她似乎越覺得自己堅持的沒錯,正不知道該怎樣繼續(xù)說服她,忽然身后一陣腳步聲,隨之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你也想說服她么,不過不會有用。” 我呆了一下。 循著艾桐笑開了的眼神望向身后,隨即看到一個男人站在我背后不遠的地方。 男人口音似乎是北方人,高高的個子,皮膚很白,高挺的鼻梁上一副細絲邊的眼鏡,看上去儒雅而清秀。 “你遲到了?!倍呿懫鸢┑脑捯?,甜甜的,帶著點小新娘的嬌:“再不來我們就不管你先走了?!?/br> “這不是來了?!蹦腥嘶卮鹚?,一邊優(yōu)雅地朝我笑笑。 我想回笑,可是笑不出來。只顧著盯著他看,雖然明知道這樣很不禮貌。 不過艾桐并不介意,或者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從這男人出現(xiàn)那刻起她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他身上了,直到男人在我倆中間坐下,她才道:“忘了介紹,寶珠,我的同學(xué)。寶珠,這是張寒,我的……” “她的未婚夫。”張寒接口,含著笑,聲音溫溫和和的。只在轉(zhuǎn)頭的時候不引人注意地用手捏了下脖子,似乎有點酸疼的樣子。 “是不是累了?!眲幼鞑淮?,還是被準新娘覺察了出來,她湊近了問他。 張寒點點頭:“可能有點落枕,最近肩膀脖子老有點酸?!?/br> “貼過膏藥了沒用么?” “好像沒什么用?!?/br> “要不去拔個火罐吧?!?/br> “也好?!?/br> 忽然意識到把我這外人冷落了很久,兩人一齊朝我羞澀地笑了笑。 可我還是笑不出來,甚至連聲起碼的招呼都打不出來。 “你好寶珠,”然后看見那男人朝我開口:“小桐常說起你,聽說你開點心店的?!?/br> 我想回答,可還是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只覺得全身很冷,從頭頂一直到腳趾那種微微發(fā)麻的冷。這冷讓我的舌頭都有些麻痹了,卻又不能讓人看出來。 因為沒人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在這樣柔和的燈光下,在這樣快樂的氣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