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這臺歲數(shù)應(yīng)該比我爸爸還大的老電話機,之前,我們一直以為它是報廢了的…… 下意識看了看林絹,她也正以同樣詢問的眼神望著我。直到第六次鈴聲響起,我走過去抓起了聽筒:“喂?” 聽筒里一片嘈雜聲,帶著股刺鼻的塑膠味和霉味,但沒人說話。 “喂!”于是我再叫了一聲。 依舊沒有人說話。 怪事…… 正準(zhǔn)備就這么把電話給掛了,突然一聲細小的聲音從那片嘈雜聲里鉆了出來,帶著點遲疑,模模糊糊的:“喂……” 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 “喂,找誰?!庇谑俏覇枴?/br> 那女人半晌沒再發(fā)出聲音。 我忍不住朝林絹又看了一眼,看到她用口型在問我是誰來的電話,我沖她搖搖頭。 她從床上爬了下來,輕輕走到我身邊側(cè)過頭。剛把耳朵湊近聽筒,聽筒里突然傳出來一聲重重的抽泣:“小……” “什么?”噪音太響,我沒聽清楚。 “小心……”斷斷續(xù)續(xù)又響起那女人細小的聲音,這回聽清楚了,只是讓我有點疑惑: “你說什么???” “小心莫非?。。。 ?/br> 陡然一聲尖叫驚得我險些丟掉手里的話筒,邊上的林絹也被嚇了一跳,退后幾步吞了口口水:“瘋子…… “小心莫非??!小心莫非!!小心莫非??!”這同時聽筒里一疊聲尖叫刀似的一下接一下刺進我耳朵,震得我頭被釘子錐似的一突一突地疼。 直到回過神用力把聽筒丟掉,卻被林絹迅速抓到手里。聽了聽,半晌搖搖頭,把它遞還給我:“這人是誰?” 我沒接:“不知道?!?/br> “她干什么啊鬼叫鬼叫的?!?/br> “不知道……” “她對你叫些啥?” “不太明白,什么小心莫非的……她現(xiàn)在還在說話么?!?/br> “沒有,好象掛了,你聽聽?!?/br> 這才從她手里接過聽筒,我聽了下。里頭除了嘈雜聲什么都沒有。于是把它擱回原地:“絹,今天身體怎么樣?!?/br> “還行吧?!?/br> “那一起收拾下行李,等警察來了我們就離開這里?!?/br> 可是連著等了兩個小時,沒等到警察,程舫卻意外地來到了我們屋,帶著劇組那幾個主心骨的人。 她進屋時那張臉臉色很難看。 也是,誰家里出了這種事,臉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只是讓我奇怪的是,她帶著這些人來不是為了別的,卻是為了我們這里那臺老掉了牙的電話機。 后來在他們打電話的時候,從沈東嘴里我才了解到,原來就在我和林絹等著警察到來的時候,程舫和劇組的人因為著急又撥了110好幾次,可是沒一次能撥通,無論手機還是電話。怪就怪在明明那些手機都有信號顯示,而電話無論插座線路還是機器本身也都一切正常。 可就是撥不出去。 說到這里時沈東的話被程舫的舉動給打斷了。 她把電話線從電話上拔了下來,又把另一頭從插座上拽了下來,拽的力氣很大,把水晶頭都給扯斷了,然后回頭看看因此而沉默下來的我們:“這臺也打不出去?!?/br> 打不出去么?我剛想跟她說兩小時前我才剛剛接到過一通電話,可是她已經(jīng)匆匆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不死心地撥著自己的手機。 “兩小時一通電話都沒打出去過?”于是不自禁地跟著他們一起出了門,我問邊上的沈東。 他點點頭:“是的,妖得很?!?/br> “也沒電話打進來過?” “對,平時電話多得老陳放話要我們?nèi)筷P(guān)機,今天一通也沒。” “可是兩小時前我接到過一個電話?!?/br> “這不可能?!睕]等沈東開口,身后一道淡淡的話音插了進來。我回過頭,隨即撞見劉君培那雙隱在鏡片后頭直直注視著我的眼睛。 心里沒來由一陣厭惡。 這男人為什么老這么看著我?好象在看什么讓他很感興趣的東西,可是那種目光真讓人心煩,非常煩,簡直感覺自己像個活標(biāo)本似的。“為什么?!庇谑钦f話口氣不自覺地就生硬了起來,不過他似乎并沒留意這些,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朝我笑了笑:“因為它根本就是不通的,它比我們原先試過的那些電話更加不如?!?/br> “可是兩小時前我接到過電話也是事實?!?/br> “是么,”目光閃了閃他似乎還想說什么,突然前面程舫一聲輕呼,突兀打斷了他的話:“通了!接通了!” 有人不合適宜地歡呼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過火又瞬間閉了嘴。而就在眾人因此匆匆朝程舫圍攏過去的時候,她原本振作了一下的神情突然不知怎的又陰沉了下來,一只手把手機朝耳朵邊靠了靠近,一只手伸起朝眾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于是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每個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可是面對她這樣奇怪的一種神情,又一時沒有一個人開得了口去問她,包括脾氣急燥且一貫高高在上的大導(dǎo)演陳金華。他皺眉看著程舫,我在邊上看著他們。 而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鈴聲隱隱從靠左那堵墻外傳了過來,細碎卻也清晰。 無比輕快的手機鈴聲。 程舫那只拿著手機的手舉了多久,那鈴聲就響了多久。片刻嘎然而止,就在眾人因此茫然互望著的當(dāng)口,程舫沉著臉在手機上按了下,那小小而快樂的聲音……竟然隨即又從那里飄了過來…… 滴嚦嚦……滴嚦嚦…… “誰!誰的手機……”硬生生停住腳步,陳金華回頭問。 沒人回答。 每個人都在面面相覷著,每個人又在互相掃了彼此一眼后,迅速將目光再次投向左邊那堵墻的方向。然后不約而同朝它走了過去,徑自穿過它那道隱在濃密藤蔓下的月洞門,走進了那座緊挨著我和林絹住處的小花園。 那真是很小很小的一座花園,所有面積加起來,還沒我們住的那院子一個天井大。 由于常年沒人打理,所以就成了野草和常青藤的天下,因此進門放眼一片全是碧綠色的葉片隨著風(fēng)在園子里搖曳,只除了靠西那堵墻。 同周圍相比,那堵墻異樣的干凈。 一塊青苔一條藤蔓的觸角都沒有,光光的,光得能反射出頭頂陽光的青灰色墻壁。 墻壁上爬滿了大片暗紅色的液體,遠看過去好象是被燒焦了一大塊,一個人在這片灰紅色的東西前筆直站立著,頭上戴著耐克棒球帽,身上卻穿得異常華麗。 華麗的大寬袖銀綢衣,垂著金線編的花穗子,五顏六色的水鉆綴出的花紋在陽光下燦爛得有點刺眼……這些華麗得明晃晃的色彩,讓他一張臉在墻壁前蒼白得幾近透明。鈴聲就來自他別在腰帶上那只嶄新的諾基亞。一邊響,一邊輕輕震動,這讓他看起來也跟著在動。而每動一下,他臉上那雙描著深紫色線條的眼睛就會微微閃一下,空空洞洞倒映著我們這些目瞪口呆死瞪著他的人影,那表情似笑非笑,像只僵死卻仍舊妖冶著的花蝴蝶。 木頭的娃娃光著腦袋 搖啊搖啊什么也看不見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來 最慢的一個娃娃在后面…… 不知道是風(fēng)吹還是我的幻覺,那瞬間我再次聽見這首奇怪的童謠在我耳朵里蕩了一下,短短一剎那的聲音,像個很小很小的孩子。 可這地方哪來的孩子…… 再仔細聽,那小小的聲音就不見了,只有一些細微的沙沙聲伴著手機鈴在周圍靜得快讓人窒息的空間里歡快跳動著,那是架正對著墻上尸體不停自動拍攝著的攝相機。 “靠!邪門!”然后聽見有人在后面低低地咒罵:“劉君培,這他媽什么意思,怎么跟你劇本里那些鬼東西一模一樣!” 全文免費閱讀 11第十一章 說不清楚是誰先起的頭,等我腦子不再被一片空白給充斥的時候,周圍已經(jīng)像炸開了鍋似的亂成一團。 尖叫的,咒罵的,爭執(zhí)的…… 爭執(zhí)是全都是為了劉君培的劇本,他們說劉君培有問題,不然為什么這兩天出的事和他劇本里的設(shè)定幾乎一樣,所以推推搡搡要他說個清楚。劉君培也不爭辯,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由著他們說,一邊看著墻上那具僵直的尸體。 墻上的尸體是沈東的助手小高。 幾小時前人還是鮮活的,被張小潔的尸體嚇到,跑得比周圍誰都要快?,F(xiàn)在卻成了這副模樣。如果不是頭上那頂顯眼的帽子,恐怕一時誰都沒辦法從他滿臉那些鮮艷而詭異的色彩里把他給辨認出來。 他后腦勺被釘在了半根戳出墻壁的鋼筋條上,所以正面看上去,他就好象筆直站在墻壁前。太陽光照得他衣服上那片血閃閃的亮,跟油漆似的,血沒干透,他死得不多久。那雙圓睜著的眼睛似乎還在直直瞪著那個殺了他的兇手,可兇手到底是誰,天知道……空氣里到處充斥著血腥和一種奇特的冰冷的味道,周圍人很多,卻沒有一個敢走近一些去看看他,更不要說走過去把他尸體放下來。 “這樣,我開車去報警,你們在這里待著,警察來之前一個人都不能離開易園?!敝钡竭@樣一句話冷冷而有力地在花園里響起,鬧得有點不可收拾的局面這才驀地靜了下來,那些集中在劉君培身上的視線也因此轉(zhuǎn)了方向,紛紛投向那個站在花園入口的女人。 “開什么玩笑,程小姐,”半晌有人道:“誰都看出來了,這地方有個極度變態(tài)的兇手潛伏著,沒準(zhǔn)人就在我們中間,你還叫我們留在這兒?拜托!您倒是一個人走了,我們留在這里的可怎么辦?等著一個個被這么殺掉嗎??” “每個人都有嫌疑?!?/br> “那您呢。說起來,您和那幾位來之前,我們劇組在這里拍戲一直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自從你們一來,事情就接二連三的出了,論嫌疑,難道你們的嫌疑不更大些嗎!” “笑話,我們跟你們能有什么仇,至于來殺你們?”程舫冷笑。這些爭執(zhí)讓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蒼白著的臉有了點血色,一邊輕描淡寫地說著,她一邊用那種有點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望著他們,仿佛置身在自己工作的法庭上。 “那我們劇組的兄弟是自相殘殺??更沒道理!”很快有人反駁,語氣更差,顯然是被她臉上的表情給激惱的。 程舫笑笑:“不管怎么樣,決定就是這樣了?!?/br> “決定?誰給您的權(quán)利!” “它?!陛p輕丟出這個字,隨著右手的抬起,她邊上跟她爭執(zhí)著的那幾個人迅速朝后退了退: “靠!有槍?!” “不好意思,別逼我自衛(wèi)反擊?!?/br> “誰他媽的在逼你!是你在拿槍逼我們留在這個鬼地方好嗎!還他媽是日租費貴得要死的鬼地……” “好了劉明!讓她走!”突然出聲制止了那個面紅耳赤的劇務(wù),陳金華收回長久停在那具尸體上的視線,朝程舫走近了幾步:“女人都走。程小姐,能帶幾個是幾個,先把所有女人都帶進市里吧?!?/br> “我說過我是去報警,不是去逃難。”依舊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程舫收了槍冷聲道:“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很快就回來?!?/br> 說完轉(zhuǎn)身就朝花園外走了出去,沒人再繼續(xù)出聲制止她,因為那把銀色的小手槍還在她手里緊握著。 傍晚又開始下起了雨,雨很大,讓這片老宅蒙上了層霧似的死氣沉沉。所有人都在陳金華的帶領(lǐng)下集中在易園最大的客堂四方廳里,或坐或站,惴惴不安。 “很不好過是么?!敖o我和林絹一人遞了杯咖啡,靳雨澤在我邊上坐了下來。 “還好?!彼牡絹泶驍嗔宋业暮紒y想。 其實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琢磨,那兩個新死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按理說,新死的魂在這么點時間里,是不會從自己尸體旁消失的,更多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蔀槭裁茨莻€小高,明明看上去剛斷氣不久,周圍卻不見他的魂魄。雖然以前也不是沒碰到過這狀況……畢竟少得可憐,铘又不在我邊上,不是么。那個把魂魄當(dāng)點心吃的家伙…… “他們現(xiàn)在看到他就跟見到鬼似的。”點了支煙,靳雨澤繼續(xù)道,一邊指了指不遠處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的劉君培。 提到他于是我想起了我之前的疑惑:“他們之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br> “是指劇本么?!?/br> “對。”